大兴人民医院,透过大门的栅栏空隙处,远远的瞧见一辆东风小轿车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被护士赶出来,坐在门口台阶上无聊的抽着烟的李峰,目视着由远及近的小轿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正主来了!”
想到上次在黄亚琴家中的中路对线,李峰脑门上的青筋不自觉的鼓了鼓。
“李峰,李峰,他们来了!”
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黄亚琴,也看见了外头的来车,推开了木头窗户,朝着楼下的那位,招手喊道。
李峰抬起脑袋,缓缓的突出烟圈,向小黄招了招手,示意她一块下来,准备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嘎吱!”
这边小黄还在噔噔下楼梯,那边那辆漆黑的东风小轿车,直接停在了李峰的边上。
“砰砰!”
在李峰注视的眼神中,副驾驶的人迅速下车,不苟言笑的迅速看了李峰一眼,随后打开了后边的车门。
“不用你开,我自己没长手么,都说了这么多次,我们不是光头档。”
率先下车的中年人一脸阴沉,对主动开车门的那位批评起来,随后等他关上车门后,黄爸也从车后排的另一边,打开车门钻了出来。
开车门的那位大约三十几许,被领导派头的一顿训斥,也并未反驳,只是一脸歉意的微微低着脑袋。
“郭书记,先去看看吧,看样子公交公司的还没过来!”
黄爸看了眼两人,随后目光转移到台阶上的李峰,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对视。【冒出了劈里啪啦的火光】
听着黄爸打了圆场,那位郭书记气性才消了下去,先是看了眼医院的院子里,随后换成一张笑脸也把目光转移到李峰身上。
“刚才黄副书记让司机停在你边上,你就是救了咱们全国劳模的那位李峰?”
说着,郭书记主动走上前,伸出右手,主动和李峰握起了手。
“爸~!”
这边李峰还未解释,就见着黄亚琴像是归巢的鸟儿,扑到了黄爸边上,抱着他的胳膊。
“呵,好长时间没见了,亚琴现在这么高了!”
“您好,郭书记,我是轧钢厂运输科的李峰,谈不上救人,那种情况,谁都会出手!”
看着握完手后的郭书记和黄亚琴打着招呼,话中意思应该都认识,李峰随即张口,介绍了自己。
“边走边说,先去手术室,李峰同志,麻烦你来带路~!”
一行人初步认识,郭书记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主儿,不由分说,直接安排李峰在前头带路。
点了点头,李峰瞄了黄爸一眼,见他没有想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也就伸了伸手,率先走在了前边。
“哎,这个老崔,在公交公司开车十几二十年没出过事,今天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峰默不作声的走在了前边,郭书记自顾自的说着,连连唉声叹气,看来崔师傅在京城汽运界,名声倒是挺响。
“我瞧见,那个侉子,是相反方向过来的,当时还在路中间,可能是避让的不及时。”
黄爸至始至终没有开口,默不作声的盯着前边带路的李峰,倒是抱着他胳膊的黄亚琴,用着清脆悦耳的声音,解释起目击到现场的情况。
“可把我吓死了,当时好大一声“砰咚”,刹车差点没把我摔倒,还好……”
黄亚琴说到最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瞟了瞟前边的李峰,可能是想起了扑到他怀里时的样子,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继续说了。
手术室门口的红色的灯泡还在亮着,门内的护士听到门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掀开了布帘,朝着外边走廊看来。
可能是瞧见一行人穿着都是干部着装,郭书记的气场比较强烈,犹豫片刻,推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是里边人的家属么?”
护士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对着派头最大的郭主任高声问道。
“我们不是家属,里边那位贾师傅,是咱们京城公交公司下边的司机,他可是全国劳模,获得过mzx亲自接见的,麻烦你通知一下医生,用最好的药,一定要保住他的命,给他治好!”
刚才挨骂的那位,从手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护士,证明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护士翻了翻证件,安静的听着郭书记的话。
“你们放心,刘大夫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那位年龄大的刚拍完片子,你们稍等……”
翻看完证件后,证实了里边躺着的,社会地位不低,来人也是相关部门的大领导,护士合上证件递还后,着急忙慌的交代完,就往楼梯那边跑去,可能是通知院长去了。
不一会儿,楼梯那边响起了一阵急促下楼梯的声音,手术室门口等待的一行人全看了过去。
“呦,郭书记,没想到您今天亲自来了!”
楼梯那边的来人应该是认识这位郭书记,直接喊出了名字,一脸笑容就跑过来亲切的握手。
“您是?”
“我是小吴,今天值班的副院长,之前去市里参加会议,见过您!”
吴副院长双手握紧了郭书记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哦,我说有些眼熟~恐怕之前见过,吴副院长!”
“您贵人忙的事儿多,您直接称呼我小吴就可以了,我刚才听小护士说,公交公司的全国劳模,竟然送咱们院儿了?”
“今天本身是休息的,在家里,接到了黄副书记的电话,这老崔可不一般,立刻接上黄副书记,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您放心,郭书记,咱们院虽然比不上和协,市里的人民医院,但是我们一定拿出全部精力,一定保证崔师傅的生命。”
两人说着场面上的话,吴副院长不论是话中,还是脸上都带着一些阿谀的劲头,直把一旁被当作隐形人的李峰,哕【yue】的不行。
“这样,郭书记,我先和李峰同志看看公交车,看一下受损部位,顺便等公交公司那边人过来!”
可能也是看不惯这些阿谀奉承,黄爸拍了拍黄亚琴的手,随后走到了俩人面前,指了指被当成隐形人的李峰。
“行,你们先过去,太不像话了,休息日我们都到了,公交公司那些吃干饭的,还磨磨蹭蹭!”
在郭书记不满的声音中,黄爸一脸平静的示意李峰朝前带路。
“爸~!”
黄亚琴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想跟上前边的两个大长腿,只见老黄板着脸,朝后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跟上来。
李峰的汗毛根根竖起,不知道老黄想干啥,黄亚琴不来,自己还怎么挟天子以令诸侯。
小黄也撅着嘴,搓着衣角,不敢继续跟着了,不知道老爸今天生哪门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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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后边倒车,然后乘客合力,把那根木桩拔了出来,然后再开车过来的!”
看着黄爸板着脸,一副顽固不化油盐不进的老棒槌样子,李峰干巴巴的把今天遇到的闲情,简单的描述了出来。
黄爸点了点头,从外边的驾驶室车门下边,然后到车上架势位置上,直到看到地上的那摊血迹,这才皱起了眉头。
“崔师傅估摸没大事,但受伤的位置,额……太偏了……”
看着黄爸盯着驾驶室的座椅看着,李峰准备讲差不多就跑路,两个人呆一起,气场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今天,带小琴出来,怎么要去红星公社那边?”
还没等李峰溜之大吉,黄爸翻过引擎盖,坐到乘客的位置上,质问起了他。
李峰的脸瞬间变的有些扭曲,是自己想去的么,休息日都捞不着睡懒觉,还不是郑朝阳那边。
“是郑叔,他安排亚琴……”
“嗯~~!”
“是他安排黄亚琴今天跟我去红星公社的!”
听出了黄爸语气中的不善,李峰机灵的换了个称呼,把情况说了出来。
“郑朝阳知道,你俩在搞对象?”
黄爸语不惊人死不休,出口的话,把李峰吓得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墩坐在了售票员的位置上。
“平心而论,你要是普通的运输科司机,我同意你俩处对象,但是你小子,明显按捺不住,现在走到了干部的位置上,我觉得,你们小琴,走不远。”
看着李峰目瞪狗呆的样子,黄爸直接把公交的折叠门关上,瞥了眼傻坐在售票员位置上的李峰,漫不经心的说着令李峰惊愕的话。
“我啥时候和你家姑娘搞对象了?”
“你难道还不止一个对象?”
黄爸像是很了解李峰一样,见他拒不承认,眯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边的李峰打了个哆嗦,这有嘴说不清了,这叫什么事,自己都没和他家姑娘处呐,现在倒管起了自己谈几个对象。
“我就说还是把她调运输公司,离你这个浑小子远一点,断了她的念想,郑朝阳这边又添什么乱!”
黄爸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不过语气越来越严厉,恨不得能刀死面前这位。
“不是,叔,话不能乱讲,首先,我没跟你家女儿搞对象,其次,我怎么着您了,我没干坏事吧,怎么到您这,我成了十恶不赦了!”
看着黄爸愈加不善的眼神,想到了他也是管四个轮子的相关部门,李峰摊了摊手,准备跟他讲道理。
“呵,你们四合院,好家伙,在你没回去时,一切正常,你这退伍一回院子里,先后进筢篱子四个,你敢说跟你没关系么?”
“有关系,那是我要送他们进去的么,什么叫我退伍前一切正常,那是正常吗,那是封建大家长制度下的歪风邪气。”
“您现在的言论,明显是为他们鸣不平,您不平您跟公安那边郝局掰扯去,您跟我掰扯什么,证据齐全,自己都认了罪,什么叫我给他们送进去,他们要是没犯罪我要有这么大的能耐,呵!”
“院子里的人,偷鸡摸狗按捺不让报公安,打架惹是生非的,还有洗头的跟寡妇搞破鞋的,栽赃陷害的,不给他们关进去,我住的安生么我!”
李峰慷慨激昂的为自己辩解着,吐沫星子隔老远都喷到了黄爸身上,这老帮菜,明显暗地里查过自己了。
虽然这些人进去,都有着跟自己有摆不脱的干系,但是,责任全在他们呐。
黄爸掸了掸肩旁上李峰喷过来的口水,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还胡扯八道,洗清自己。
要不是黄妈那次和自己谈那一茬,自己还真没想去打听李峰那边的事情,结果,一打听,接二连三的事都跟他有关,坐父亲的哪能让自家女儿进火坑。
“不谈那些,现在你是干部,你已经进到了这个浑水里,我只想她安安生生的过完这辈子。”
黄爸可能是有些顾忌,说话有些含糊,摸棱两可。
“您的意思,是玄武门之变,还是杯酒释兵权,亦或者,火烧庆功楼,我书读的不多,但这些戏,我可是听过!”
听黄爸话里行间对自己身上的这层皮,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李峰想到了之前戏曲中听过的这些,也含糊其辞的问了出来。
“已经十几年了,他们年龄大了,当开始交接时,我宁愿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安安稳稳。”
黄爸看现场也只有两个人,索性话直接说开了。
可能是身居庙堂,看到的得到的消息比李峰要来的多,判断出了后边可能不平静,所以不想让女儿和李峰这个干部处对象,而且还是有累累前科的干部。
就像你李峰说的,历朝历代初次权力更迭,总是会有些事情发生,你小子也不是安稳的主,你要是老老实实开车,那亚琴嫁给你没关系,但你要是进了浑水,在可以预见不安宁的未来,我宁愿她普普通通过完一生。
“我说的吧,您也瞧出来不对了吧,上次我跟您说的……”
“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情绪有些低落的黄爸,看到李峰臭显摆的样子,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质问道。
“什么叫我知道什么!”
“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做蛋糕。”
“什么是正治?正治就是分蛋糕。”
“什么是制度?制度就是规定谁先拿谁后拿,谁拿的多,谁拿的少,谁拿的好,谁拿的差。”
“好制度,是分蛋糕的人最后拿蛋糕。”
“不好的制度,是分蛋糕的人先拿蛋糕。”
“最不好的制度,是分蛋糕的人先拿了,多拿了还不让人知道他们拿了多少。”
“而且,做蛋糕的还得感谢分蛋糕的。”
一番蛋糕悖论,再次把黄爸堵的说不出话来。
李峰双手抱在胸前,这老帮菜,是怕后边自己翻车,连累她女儿再连累到他呐。
但后边还真不是靖难之役,这个“朱棣”最后是从马车摔了下来,别说,老黄的嗅觉还是挺敏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