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

“你不赞同吗?”

“你说得对。”

谢玉珠于是抱着她的兔子踉踉跄跄地走近卫渊。在卫渊离她一步之遥时,她索性往前一倒,额头砸在他的胸膛上,抵住他不动了。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而已。”谢玉珠喃喃道。

卫渊问道:“准备什么?”

“准备一次……前所未有的历险啊,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把五百年混入十七年……看看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多厉害啊,比我经历的所有艰险,都要惊心动魄……”

谢玉珠抬起头来看向卫渊,她的眼神朦胧,却有种真挚的自信:“若有一天我真的变回策玉师君……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

卫渊低眸看着她的眼眸,谢玉珠凑近他道:“到时候你会想念我吗?”

卫渊平时总是一副笑模样,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笑容背后。谢玉珠是最能让他哈哈大笑的人,非得她生气他才能忍住不笑。

可是他今夜却没有笑容,只是凝视着谢玉珠。

谢玉珠瞪起眼睛,她一把攥住卫渊的衣襟,威胁道:“快说!说你会想念我,说你已经对我心动了!不然我不跟你回去!”

卫渊被她前后摇晃,他扶住她的肩膀,顺着她的酒疯淡淡道:“好,我已经对你心动,我会想念你的。”

谢玉珠这才心满意足地老实下来。

她这场酒疯终于耍到没力气,软软地靠着卫渊不说话了。卫渊把谢玉珠抱起来,她顺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开始昏昏欲睡。

卫渊招招手,那些被她丢出来的灵器和苍晶,连同魇兽一起飞回谢玉珠的乾坤袋里。

穿过纷纷落花,成队飞过的东西里,却闪过一样眼熟的东西——一只被关在藤条鸟笼里的黑色小鸟。

卫渊眸光微动,这鸟笼便悬在了半空中,里面的小鸟不明所以,扑扇翅膀跳来跳去。

他喃喃道:“能够辨别真话与谎言的鸟儿。”

谢玉珠一早便把它丢了出来,可是却一直没有听见它发出声响。

它为什么不发出声响?

卫渊沉默半晌,他重复道:“我对谢玉珠心动了。”

桃树林里万籁俱寂,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的声音。那只鸟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渊,它仍然像刚刚一样无声静默,没有给出一点质疑。

它仿佛在说,他刚刚所说并非虚言。

卫渊渐渐睁大眼眸。他安静一瞬,似乎觉得荒诞不经,嘲笑道:“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

他说着便看向怀里的姑娘,谢玉珠半闭着眼睛,面色绯红。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又沉重,像是一朵扑在他怀里的石榴花。

那浓郁的酒气随着她的呼吸弥散开来。

溪水潺潺,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卫渊便这样无言地望着谢玉珠。也不知过去过久,他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那悬在空中的鸟笼。

“这东西真是危险啊。”卫渊淡淡说道。

鸟笼的笼门应声而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嘲雀蹿出笼子,刹那间化为乌有,空空的鸟笼掉落在地。

卫渊转过身去,抱着谢玉珠消失在灰烬缠绕之中。

叶悯微站在客栈门口,只见卫渊从天而降,抱着谢玉珠走向她。卫渊难得显露出冷峻的神情,将谢玉珠交给她,言简意赅地说她喝醉去找他闹了一番。

叶悯微抱住谢玉珠,于是谢玉珠又把头埋在了她大师父的肩膀上。

叶悯微拍着她的后背,担忧道:“她没有受伤吧?”

卫渊摇摇头。他看向叶悯微在谢玉珠后背轻拍的手,说道:“师姐,你真的变了很多。”

叶悯微点点头,道:“最近好像经常有人这么跟我说。”

“如今师姐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顿了顿,卫渊道:“但是师姐你也会因此越来越沉重,不得自由。”

“那又如何,我愿不得自由。”

卫渊眸色深深,月色皎洁之下,他的情绪看不分明。

叶悯微目光落在卫渊脖颈上的红色法印上。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卫渊,若你有想做之事,但是我却不愿你做,我可以阻止你吗?”

这话问得奇怪,以叶悯微的能力,若真想阻止什么事情,怎么会有做不到的道理。

卫渊安静片刻,眼里终于又露出那惯常的笑意,他说道:“看来师姐觉得那是不该阻止之事,才会这样跟我说话。”

“师姐也不必为难,若你能拿出足以令我心动的条件,自然一切好说,万事都可以交易。”

叶悯微闻言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待卫渊走后,叶悯微便把谢玉珠弄回了房间里。然而她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后脚谢玉珠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醉丸只有两个时辰的药效,药效退去的瞬间人便会立刻清醒。

卫渊以为谢玉珠是酒疯耍累以至于昏睡,然而情况正好相反,谢玉珠其实是突然清醒过来了。

她清醒的瞬间,醉酒之时的种种言行立刻涌上心头。谢玉珠只觉丢人万分,急中生智,索性倒头装睡。

她一直都清醒着,什么都能听见。

谢玉珠抱着被子,怔愣半晌,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

“嗯……这是真的吗?”

这晚上谢玉珠一夜未眠,心绪起伏不定,干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叶悯微便诚挚地对两位徒弟表示了歉意。而温辞则嘱咐她们道:“你们两个若还要脸面,以后可千万别碰酒了。”

恰好天裂之事卫渊与仙门间的谈判则也尘埃落定。叶悯微答应前往天裂面见复生的先贤,再收回时轮,让消失不见的弟子重归人间。

而仙门则应允,在不久之后要重开的大论道中,太清坛会上将有叶悯微一席之地。

于是在醉丸事件的第二天,天上城建城节前一日,叶悯微、卫渊和温辞便出发前往天裂。

而谢玉珠和林雪庚则留在了天上城之中,等待他们归来。

晴日朗朗,林雪庚与谢玉珠正走在天上城的街头。城中的来客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拨,每一船人只能待三日便要送返故里。风舟码头上下船的人总是喜气洋洋,上船的人总是依依不舍。

更别说今日是节庆,离开的不少人都十分惋惜,痛哭流涕。

“如今外面都称颂天上城是真正的天堂仙境,对仙门的质疑声日起。这样的地方摆在眼前,仙门无论如何……”

林雪庚说着说着,却发现身后的谢玉珠一直没说话,她回头看向谢玉珠道:“你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谢玉珠抬起一张眼下青黑、神情严肃的脸,说道:“我在思考,你不明白。”

林雪庚上上下下瞧了她一遍,无言以对般摇摇头,径直转头往前走去。

便在她们迈步离开这边界之街时,路中却骤然出现了几道大裂缝,直抵地心,深不见底。

整座天上城,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第112章 天裂

西州位于西南, 群山连绵望不见边际,因雨水丰沛树木参天,地势多奇骏。那千百年的深山老林中连村寨也不曾有, 几乎无人能到达山林腹地。

而天裂便位于这群山之中, 宛如在山川中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裂口处爬满青苔, 再往里看便是一片漆黑。

若非腾云驾雾, 无人能走进这群山之中,便是进了群山,若是下去天裂也是九死一生。这千年前的七位先贤实在是为自己挑了一座再清静不过的墓地。

而如此隐蔽清静之处竟也被惊扰,千年未有像现在这般浓郁的人气。

天裂两边参天古树根深叶茂、郁郁葱葱,一盏盏明灯悬在浓郁瘴气顶端。数十名仙门中人守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深不见底的秘境便在脚下。

叶悯微、温辞与卫渊出现时, 仙门弟子间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叶悯微从天际无声无息地落在树枝上, 继而向前走去,周围的仙门弟子纷纷让开。

她一身蓝白相间的裙子,戴着视石,发根已经长出一片银白, 黑暗里鼻梁与眼中映着蓝光, 山风吹拂她的长发划过那莹莹蓝光。

她飞扬的发丝之后,便是抱着胳膊的美人。他面容白皙得过分,在黑夜中越发分明, 眉眼凌厉华美如同切割下的宝石, 着五色华服,发辫与手背上皆有五彩铃铛, 叮叮当当清脆作响。

而铃铛声后,是一身黑色锦袍的卫渊。他背着手悠悠而行, 腰间金牌闪闪发亮,眼中笑意似有似无,颈上的红色印记十分扎眼。

那些仙门弟子议论纷纷。

“这就是万象之宗啊……她眼睛上戴着的是什么?梦墟主人竟长得如此俊美,不像个真人……”

“那个叛徒竟然也来了,太清坛会居然找他们来帮忙……他们不是灵器之乱的罪魁祸首吗?”

“嘘……你去过天上城没有?那里全是由灵器运转的……没有一个仙门可以做到如此……以后这风向怕是要不一样了……”

叶悯微、温辞与卫渊在这边主事之人面前站定,那正是他们的老熟人——在崇丹山见过的逍遥门副门主甄元启。

甄元启看看叶悯微,再看向卫渊,不客气地冷然道:“窃贼们来了。”

卫渊从容以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世道如此,师兄也别气坏了身子。”

甄元启并不想跟这令袭明塔倒塌的罪魁祸首说话,转而看向叶悯微,说道:“我听从太清坛会命令行事,不代表我赞成他们的决定。”

叶悯微看向甄元启,温辞淡然解释道:“他是在说他讨厌你。”

叶悯微点点头,问道:“这样,那他讨厌我又能做什么吗?”

“什么都做不了。”温辞答道。

甄元启面色铁青,而叶悯微浑不在意地敲敲她的视石道:“那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叶悯微转身面对天裂盘腿坐在树枝上,衣裙垂下掩住枝干,视石上的数符交错跃动不止。

从她视野中看去,自天裂深处而上密布着蓝色的灵力网络,稀疏交错构造复杂,且仍在不停变化。

叶悯微在衣边划动手指,以夜空为书案,复杂的数符便在黑暗中水银泻地一般,不断泻出。

甄元启面色青白一阵,还是同叶悯微说明如今的情况:“你们所谓时轮之物,它的灵力已泄露出天裂。即便在此处,每个人身上也已被吸去三到五年不等的时间,这影响正以每日一里的速度向外扩散。”

驻守在此处的仙门弟子修行大都数十年,身体被吸去三五年时间除了修为倒退也并没太大区别。

然而一旦时轮的影响蔓延出山脉,侵扰到山下的平民,后果便难以估量。

叶悯微只是俯身在衣服上划动手指,并不答话,甄元启皱眉道:“你可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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