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那个诗书自华的温柔女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她这样一对比,萧燕顿时有个人样了。
而这样的萧燕和二姨娘,衬的苏老夫人身边的五姨娘,越发的光彩照人,苏克明看五姨娘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赞赏明亮。
苏克明看都懒得看二姨娘一眼,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一副二姨娘就不该来的口气。
二姨娘知道苏克明不想看到自己,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将头垂的很低,“妾身听说母亲的病情好转,过来看看。”
她的声音也很轻,沙沙的,应该是哭坏了。
苏克明听二姨娘称呼自己妾身,斜睨了她一眼,撇开眼后,用更加冷硬的声音道:“你还有脸说,你教的好女儿!你已经不是苏府的人了,我现在没给你一封休书,赶你出府,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
二姨娘是贵妾,不像三姨娘她们,若是要赶出府,是要休书的。
“好了!”
苏老夫人虽然气苏如锦,但她也知道了苏如锦的事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再生气,她那个样子,也不会再计较了。
而且二姨娘在她面前一贯温柔低顺,同为女人,苏老夫人想到她最近这段时日的经历,再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再加上苏老夫人身体刚好,受远慧影响,对佛更是敬重,觉得自己应该多行善积福,才能得庇佑。
苏老夫人端出一家之长的威严,越看苏克明那冰冷绝情的样子,越觉得不满,“她的女儿,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她有责任,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的孩子何止一个,教好的有几个,可见是你这个父亲没做好!”
苏老夫人直接数落苏克明。
苏克明被自己母亲落了脸,心头不快,昂着头刚好反驳,正好对上似笑非笑的苏梁浅,不知怎的,一下就怂了。
苏老夫人见苏克明没和她犟嘴反驳,心头微松,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有了底气。
“好了,别站着,都坐下。”
所有人依次坐下。
“我今天将你们都叫来,是有个决定要宣布。”
苏老夫人坐在正中,她最近瘦了许多,胖胖的脸都凹陷进去了,衣服也有些宽松,但精神很好,气势也很足。
“这个家,你今后不能再管。”
苏老夫人看着萧燕,手指着的也是她的方向。
“母亲,我不同意!”萧燕起身抗议,“我做错了什么,母亲要收走我的治家权!”
萧燕虽然之前几次差点都失了管家权,但现在苏家,依旧是她半管着的状态。
而且,以前虽然管家权被夺,对自己重新掌家一事,萧燕一直都是信心满满,但现在,苏老夫人苏克明齐齐不待见,甚至连苏泽恺都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苏梁浅,这要没了,可能就再回不来了,最重要的是,她统治近十年积累的威严威信,也被苏梁浅瓦解怠空。
如果她这时候管家权被夺,那和只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区别,她也没脸面出去见人了,萧镇海那边,她肯定也会挨骂。
萧燕站了出来,带着浓重抱怨口气,质问苏老夫人。
“自母亲病后,我与我的娘家,皆是殚精竭虑,我父兄给您请御医,将您的病彻底治好的远慧大师也是我请来的,母亲凭什么不让我管家?”
苏克明听萧燕提起萧家,眼睛有些飘,不由看向苏倾楣。
苏倾楣在椅子上静静坐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少拿你娘家压我,就你做的那些事,要被外人知道了,不要说萧家只是侯,就是公爷皇家,也不好意思插手!”
苏老夫人的态度,比萧燕想象的还要强硬。
“凭什么?浅儿院子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们觉得大小姐的院子里,可能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萧燕将自己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苏老夫人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更觉得来气,苏梁浅上前劝了几句,苏老夫人接过她递的水,喝了几口,情绪平复了些,指着萧燕,大声道:“你这是还是把我当傻子啊,我不傻,过去那些年,我是为了家里和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嬷嬷呢?你那么无辜,为什么去恺儿院子通知我们这件事的人是方嬷嬷,你是要我将浅儿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将来,一一审讯吗?萧燕,我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你别给你脸不要脸,你看看,恺儿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提起苏泽恺,苏老夫人气的呼吸都乱了。
萧燕一听苏老夫人提起苏泽恺,也顾不上替自己辩护解释了,想到自己现在还瞒着他的那些事情,担心的眼泪掉了出来,“老夫人,恺儿可是您唯一的孙子,您可不能不管他啊,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苏如锦做的,还有苏梁浅那小贱人!”
萧燕手指着苏梁浅,磨着牙,眼底是恨不得用自己的牙齿,将她撕裂成碎片的仇恨。
“苏如锦都交代了,那东西,原先是埋在苏梁浅的院子的,但是远慧上门当天,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恺儿的院子,恺儿是冤枉的啊,这是陷害,肯定是大小姐做的,她这是要置恺儿于死地啊!老夫人,您偏疼苏梁浅,但也不能不管恺儿啊!”
二姨娘看着萧燕,听她提起苏如锦,将责任推卸到她身上,黯然的眼眸,凝出了仇恨,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拽紧了衣服。
苏梁浅面对萧燕,明眸平静,“夫人的意思是,远慧大师错了?”
远慧大师刚治好了苏老夫人,而且还没收她的银子,对受了大半个月折磨的苏老夫人来说,她不容许人质疑远慧,萧燕虽然现在脑子不怎么清醒,但这一点却是知道的,反问苏梁浅,“我说的是你,关远慧大师何事?”
“远慧大师施法,除了三小姐,就只有大哥有反常,如果说我和大哥一样,做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邪念,就算镇魂铃镇魂钵对我无效,那狗应该会对我叫,但是都没有,如果不是远慧大师出了错,那自然就是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要强词夺理到什么时候?”苏梁浅的这番话,让苏老夫人完全站在她这边,斥问萧燕。
苏梁浅看着胸口拒绝起伏的萧燕,“远慧大师是您请来的,他就算要向着谁,那也应该是您才对!还有,虽然大哥只是养子,但是这些年,父亲对他视如己出,精心栽培,吃穿用行,他哪一样比嫡子差了,还有祖母,更是对他寄予了厚望,他不知感恩就算了,对父亲生出那样大的怨恨,还对父亲动手,如此不仁不孝,这些怪谁?也怪我吗?是我蛊惑了他?”
确实怪她,是她对他用了药。
“你到现在还在帮他找借口,你以为你这是在帮他,你这是在害他,你让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错,是你让他变成这样天理难容的人!”
苏梁浅这话,对萧燕来说,简直就是诛心之论。
萧燕从未如此想过,苏梁浅的话,让她仿若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苏老夫人本来就不愿意太怪罪苏泽恺,苏梁浅的话,更让她仿佛找到了支撑,她看着萧燕,给她定罪道:“浅儿说的不错,都是你的错,就不说这次,上次你毒害六姨娘腹中的孩子,戕害庶子,对嫡母不孝,我没让明儿休了你,就是念着你将远慧请来的情,仁至义尽了。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都没有用,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你是绝对不能再管了,明儿,你怎么说,你要还让萧燕管家的话,那就收拾东西,送我回老家!”
苏克明现在还指着苏老夫人能帮着她在苏梁浅面前说话呢,哪里能让她回去老家,而且萧燕最近一系列做的事情,也让他大为不满。
刚刚苏梁浅说的话,不但苏老夫人听进去了,苏克明也听进去了。
苏克明看着一脸凄楚望过来的萧燕,只觉得胃口倒尽,不过他多少顾忌苏倾楣和萧家,温和着声道:“母亲身体刚好,你就别惹她生气了,恺儿那边,也需要你去照顾。”
“还有方嬷嬷,我们苏府不需要这种喜欢挑事的下人!”
萧燕失神,后退了两步,苏倾楣上前,将她扶着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萧燕张着嘴,神情怅惘。
她虽然气方嬷嬷,但她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位老嬷嬷。
因为苏泽恺的事,萧燕还没心思处置她,方嬷嬷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最近侍奉的很是周到,萧燕打算罚她,但并不准备将她打发走。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被苏梁浅拔掉了牙齿。
她看向苏倾楣,忽然想到什么,浑身一震,更加忧心,眼泪掉了出来,“再过段时间,就是朝春宴了,我和你哥哥这样,你”
萧燕对苏克明算是寒心了,她也不知道苏克明对苏倾楣态度的转变,这句话,更多的是因为她对苏倾楣担忧的自言自语,当然,也有对苏克明的期盼。
经萧燕这样一提醒,苏克明很快想起朝春宴一事,他自然不能让苏倾楣没脸,思忖了片刻,询问苏母道:“母亲既不让萧燕管家,那准备交给谁?浅儿刚接手萧家的马场,事务众多,恐怕分身乏术。”
苏克明一副为苏梁浅考虑的口吻,萧燕本来就气的要命,苏克明这时候提起萧家马场,那就是在她伤口撒盐,萧燕觉得自己呼吸更加不顺畅了,苏倾楣也不由抿紧了唇。
“父亲的意思是?”
如苏克明所言,苏梁浅确实分身乏术,不单单是萧家马场的事,眼下还有季家那边,那么多的银子,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着处置。
“不如都交给楣儿如何?”
苏克明这建议,直接惊的萧燕瞪圆了眼,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他人也是诧异的很。
苏老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对一反常态的苏克明,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斟酌了片刻后道:“马上就是朝春宴了,她不也得时间好好准备的吗?她管好自己之前的那部分就可以了,另外的,让五姨娘协助帮忙。”
苏老夫人话一出,三姨娘几个人还有六姨娘,都不由看向五姨娘。
六姨娘还好些,毕竟她最近和五姨娘交好,而且怀着身孕,不容马虎,管家的这些事情,她没接触过也不懂,若是这时候接手,必然十分吃力,若对腹中的孩儿造成影响,那就是得不偿失。
三姨娘看着五姨娘的眼神,直接就带了火,嫉妒的苏涵月更是毫不客气直接道:“五姨娘只是个姨娘,姨娘管理后宅,这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如果是三姨娘,你说的就不是这样的话了,既然姨娘的身份太低,那就将五姨娘抬为贵妾。”
苏老夫人的决定,让苏涵月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
五姨娘站了起来,走到苏老夫人面前跟前服了服身,推拒道:“贱妾出身低微,多年无所出,老爷没休了我,就已经是对妾身天大的恩德,而且贱妾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事情,恐会辜负老夫人的期盼。”
苏老夫人对着五姨娘,声音温和许多:“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有些事可以学,你身上有些东西,却是人学不会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慢慢学,你虽然无所出,但是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过来照顾开导我,单凭这一片孝心,就有这个资格。明儿,你的意见呢?”
这要是以前,苏克明或许会反对,但最近,他对五姨娘很满意,点了点头道:“依母亲的意思,府里的事,就让五姨娘跟着一起,但外面的应酬,还是得楣儿她们。”
这个们,指的自然是萧燕。
苏老夫人不乐意,想要说什么,被苏梁浅制止,苏老夫人想想,也就没再说。
此事,落定。
苏涵月不由愤愤的瞪了三姨娘,三姨娘也憋屈,心理不平衡,不是她不来照顾苏老夫人,而是苏老夫人不适期间,她想进来福寿院都难。
她忽然想到,五姨娘算是苏梁浅的人,最近还真是和萧燕一起的人遭殃,和苏梁浅的则沾光。
邪门的很!
苏老夫人看向苏梁浅,“听说你院子里的那些人还没处置?像这种不知道谁是主子吃里扒外的下人,留着做什么?都发卖了!”
苏梁浅躬身道是,随后解释道:“之前祖母身体不适,我哪有那个心思?而且我也担心,万一要因为孙女儿的过错,影响了祖母身体恢复,岂不成了罪人?”
“也就你,事事为我着想顾忌。”
苏老夫人轻拍着苏梁浅的背,问二姨娘,“她的伤势好些了吗?”
苏老夫人虽然不打算记苏如锦的仇,但心里到底是介怀的,她也不是什么心慈的人,亲自去探望或者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关心了句。
二姨娘有些走神,一直到得了封赏的五姨娘也看过来,对她道:“二姨娘,母亲问你话呢,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起苏如锦,还是对她的关心,二姨娘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一脸悲痛道:“毁了毁了,这辈子都毁了。”
苏老夫人想到曾经那个温鲜活的苏如锦,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听说情绪很不稳定,等伤势好了,就去庄子养着吧。”
二姨娘没接这话,无声落泪。
在苏如锦腿没被咬前,她就有离开的打算,那时候苏如锦死活不同意,现在还是一样。
二姨娘在苏如锦情绪还算稍稍稳定的时候提了几次,说带她走,离开这个冰冷残酷的地方,只要一提,苏如锦就发疯,二姨娘现在说都不敢再说。
苏老夫人看她这样,又不由叹了口气。
苏梁浅从她的怀里起身,扬着笑脸道:“祖母身体能好,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好好的庆贺,但如今苏府在风口浪尖,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大肆操办,祖母也要好好休息,最近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也辛苦了,不如给他们封个红包,如何?”
苏梁浅一副发自内心高兴的样子,气的萧燕,瞪圆的眼珠子不停的转。
苏老夫人则为苏梁浅的这份心思,发自内心的开心,“我生病期间,就只有你,坚定认为祖母会好。”
苏老夫人不禁落泪,“就算要赏,也不该你出银子。”
苏梁浅摇头,一派讨人喜欢的天真,“孙女高兴乐意。我这次也买了赌彩,五十两呢,现在翻了十倍,就是五百两,季夫人早上来的时候,我和她说了,让她把银子就支取给我,现在已经送来了,还是散好的碎银,祖母看到大家的笑脸,也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