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一见到黑衣男子,即刻收敛了笑容,问道:“杜麟,找到人了吗?”
杜麟先是向李峻执礼,随后点头道:“大将军,人已经找到了,藏在矮丘的一个山洞里,都死了。”
李峻闻言,眉心紧锁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是郑家杀的人吗?”
“是,属下抓了一个舌头,全都招供了。”
杜麟直身回话,将得知的事情经过讲述给了李峻。
原来,窦正昌几人一直在暗中跟着邱贺,当他们发现几辆装满盐袋的大车进了郑家货栈后,便尾随而至,并伺机混了进去。
随后的事情顺利得异乎寻常,他们一路跟着大车到了货栈最末端的一个大库,亲眼看着那些盐袋搬进了库房中。
为了弄清楚库房中到底存放了多少私盐,窦正昌与八名属下趁着大库无人看守之际,撬开了门锁进入到了大库中。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个圈套,那几车盐也只是一个将他们骗到这里的诱饵。
当窦正昌几人进入大库后,发现库中并没有堆放大量的盐袋。
空荡荡的库房里只有刚搬下来的那几车盐袋,而那些盐袋中所装的也并非是盐,而是一袋袋的河沙。
感觉到上当后,窦正昌便想即刻退出大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厚重的库门被人由外向内地紧紧关闭。库房内的半空木梯上,有几十支弓箭齐齐地射向了窦正昌几人。
空旷的大库中,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窦正昌与八名属下皆是被箭矢射了个对穿,全部死在了当场。
在逐一查验确认死亡后,郑少杰命人将九具尸体分别装进麻袋,伪装成货物的样子拉出了货栈,填埋在矮丘的一个山洞中。
杀人的过程极短,事后现场的血迹又处理得不露痕迹。因此,除了当事者外,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更找不到一丝的线索。
杜麟通过自己的方式打探到了一点消息,随后便抓了郑府的一个护院头目。
一番拷问下,头目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杜麟也由此找了窦正昌及其手下的尸身。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呀!”
得知窦正昌失踪后,李峻就一直担心郑少杰会如此做,事情的结果也正如他所担心的一样。
如果仅是贩私盐,只要推出邱贺顶罪,郑家就算连带着受些处罚,找人运作一番也不会伤及根本。
可如今,这已经不再是贩私盐的问题,郑家也就此再无法撇清自己,真的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程度。
杜麟望着李峻,口中继续道:“大将军,督将郑豫已经回府了。”
“哼...”
李峻冷哼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知晓这件事吗?”
杜麟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郑豫是黄昏落城门时回府的,应该不知道。”
说着,杜麟再次望向李峻,又道:“大将军,盐府都尉刘琨也入城了。”
“什么?什么时候?”
杜麟的话让李峻先是一愣,随后便感觉到这件事恐怕比预想的还要棘手了。
“刘都尉见过窦正昌的那个属下了,但应该还不知晓窦正昌被杀的事情。”
杜麟所说的那个属下,就是留在城防营中看守私盐与盐贩子的人,也是窦正昌在城中唯一存活的属下。
另外,杜麟想提一下尸体的处理,但他不清楚李峻的想法,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来人...”
李峻高声唤了一句,一名府衙的军校应声而至。
李峻望着军校,沉声说道:“传我令,让季弘带一千城防军即刻出城,将邱贺一族的青壮全部缉拿,不得袭扰妇孺。”
继而,李峻又对郭诵吩咐道:“你也一同到城防营,带余下的军卒将郑府围了,捉拿郑少杰及其护院家丁。”
略做思忖后,李峻补充道:“另外,让人去拿下盐督裴玖恩,他也脱不了干系。”
做了安排后,李峻问向杜麟:“刘都尉现在在何处?”
“应该在驿馆。”
“走,带我去见他。”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李峻也没必要那么做,他就是要刘琨看着抓捕的过程。
此刻,府衙中的李峻有条不紊地做出了安排,而郑家大宅内却是陷入了万分惊恐之中。
得知了事情经过的郑豫摔了茶盏,更是一巴掌扇在了儿子郑少杰的脸上,但他依旧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恐惧。
虽然儿子口口声声地说天衣无缝,但郑豫知道根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有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绽,直到真相大白。
至于真相大白后的结果如何?郑豫不用想都能知道。
“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听不懂你娘舅的话吗?”
郑豫怒骂着,一脚踹在了郑少杰的身上。
此刻,郑豫口中的娘舅却不是指邱贺,而是李茱的弟弟,荥阳郡守李峻。
李峻携夫人到郑家,以及李峻在郑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郑豫都知晓了。
郑豫对此并无半分气恼,反而甚是感激,由此也在心中对夫人李茱多了几分歉意。
李峻的话没错,把事情了结在邱庄是最佳的选择,也是郑家唯一的选择。
如此之下,通过郑家的运作,再有李峻为了姐姐李茱而给与的帮助,郑家未必不会度过这个难关。
此番到京都,郑豫从侧面打听到一些关于李峻的事情。
虽然都不确切,但郑豫感觉到李峻的背后有股力量,而且还是一股极强的力量,至少盐府都尉刘琨就与李峻是好友。
既然如此,只要得到夫人李茱的原谅,那郑家在荥阳就不会出事,李峻会保下郑家。
可现如今,这已经不是贩私盐的事情了。
肆意谋杀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九条人命,这就等同于谋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你个逆子,你马上给我滚出郑家,滚!”
郑豫再次抬脚,狠狠地踹在了郑少杰的身上。
郑少杰毕竟是他的儿子,也是郑家唯一的血脉传承。
事已至此,郑豫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让郑少杰赶紧躲起来,等到明早开城门时逃出荥阳城。
此时的郑少杰也清醒了过来,感觉到了后果的可怕。领悟了父亲的苦心后,他赶忙收拾了些细软,准备离开家在城中找个地方躲起来。
看着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的儿子,郑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茫然无措地望着房门外。
事情应该还没有暴露,没有到最坏的程度,应该有办法的,李峻应该还有办法。
想到此处,郑豫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向李茱所住的院子跑去。
城防营的一间停尸房中,刘琨面色铁青地望着窦正昌的尸体。
尸体上已经没有了箭矢,但遍布全身的箭孔更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刘琨将白麻布盖住了窦正昌的尸身,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李峻,冷冷地问道:“敢说与你无关吗?”
其实,当刘琨见到尸体时,他就已经确定与李峻无关了。否则,他不会看到尸体,更不会知晓事情发生的经过。
刘琨只是想亲耳听李峻说,他才能彻底相信眼前的这个朋友。
“越石兄,此事确与世回无关,但世回未能护好越石兄的属下,也是难逃其责。”
李峻明白刘琨的意思,他如此做也就是要向刘琨表明这个意思。
刘琨的脸色有了少许的缓和,但依旧冷声地问道:“我知晓世回与那郑家的关系,你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法度之内无人情,我自当秉公处理,也请越石兄督察。”
李峻的回答坚决,似丝毫没有推诿之意。然而,刘琨在心中不免苦笑了一声。
他明白李峻的话意,法度之内无人情,那法度之外呢?秉公处理更是一句提醒,那便是不能因此而泄私愤。
凭心而论,刘琨对李峻的这番话并不反感。人若是为了自保而到了冷酷无情的程度,那还算是人吗?
刘琨不喜与唯利是图的人交往,更不会与无情无义的人成为朋友。
想到此处,刘琨点头道:“你是荥阳郡守,是武威大将军,这里属于你的辖制。”
刘琨将话语暂停,望了李峻片刻,缓声道:“没有天子令,我无权督察世回。你只需给朝廷,给这九人的家眷一个交代。”
李峻知晓刘琨已经给出了最大的善意,提出了最小的要求。
望着刘琨,李峻点了点头,一声吩咐后带人走出了停尸房,领兵奔向了郑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