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贱,凑数

“下河打渔,风浪大。

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

适才盈满胸口的狠劲儿一泄,白启顿时感觉手脚发软,气喘吁吁坐在船头。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

他深深呼吸,小腹盘旋的暖流徐徐散开。

好似溪水流经全身各处,滋润着紧紧绷着的寸寸筋肉。

等到歇够了,累惨的白启再次扎进黑水河。

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陈大、老三的尸身拖回乌篷船上。

俗话说,死气沉沉。

当真没错。

两具溺毙的尸体,像是灌铅一样,重得很。

若非八段功已经入门,养出气血、壮大气力。

换作以前营养不良的渔家子白阿七,不一定搬得动。

“众所周知,杀人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毁尸灭迹’。”

首先,白启仔细寻摸了一遍。

摘得两个钱袋子,拢共加起来有四百六十二文。

相当于他打渔一天的收获了。

然后,再钻进竹篾蓬的船舱里搜索一番。

结果除去笼子里的鸡鸭,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看来当泼皮,也不怎么富裕。

稳妥起见,鸡鸭不要,乌篷船也不能拿,免得埋下祸患。

可惜了……”

白启摇摇头,他用麻绳绑好三条死透的冰凉尸身。

使起鱼叉挨个捅对穿,放出暗红血水。

再把压舱石挪上去,确保能够沉底。

随即抄起船桨,驾着乌篷船滑进芦苇荡深处。

左右瞧了,觉得四下没人。

白启将船彻底凿烂,水流咕咚咕咚往里冒,拖着整条船沉入河底。

几天后,那些尸身就被凶猛大鱼吃干净了,半点儿痕迹都难留下。

“咱们捞偏门的,只求财不害命。

手法是有些生疏,不够熟练,但凑合能用。”

月黑风高夜,一晚上亲手弄掉三条性命。

白启面无表情,好似心如止水。

除去有些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他确实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杀人何必想太多。

只凭这帮泼皮和王癞子,曾经盯上过自己和阿弟。

便足够该死了!

这世道,人善就要被欺。

若想站稳脚跟,安身立命。

自身得有过硬的本事!

以及够硬的心肠。

不然,哪能受得住风霜拍打!

“余老头,下辈子投胎,莫要再当贱户了。”

白启默然,心头微冷。

想到黑水河打渔大半生的余老头。

只因无亲无故,就被王癞子他们合伙害了性命。

这让他越发明白人心的险恶,也更坚定要习武练功的心思。

好摆脱贱户之身的穷困境况!

“为何厄运只找苦命人?因为人世是苦海汪洋,我那条舢板,怎么受得住风高浪急?自然最先被打翻。

奔波劳苦的贱户,命就如此。

没点家底,不敢折腾。”

白启暗暗感慨,埋头潜入水中,往岸边游去。

今晚弄死三条为恶的泼皮消耗不小。

可得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

……

一眨眼,又是好几天过去。

黑河县风平浪静,几个泼皮的消失,并没有引发任何余波。

当然,除了驾船进迷魂湾,蹲守鬼纹鱼的王癞子。

外城的信义街,一家生意不错的脚店里头。

“泉哥,我真不知道陈大他们跑哪里去了!

也许喝花酒忘了时辰?”

秃顶生疮,结着大片黄痂的中年男子,弯着腰坐下。

他正是黑水河颇为有名气的打渔人,王癞子。

“我在郑屠的肉铺打听过,陈大买完你要的鸡鸭,就开船去迷魂湾了。

然后再没踪影。”

满脸横肉的杨泉举着酒碗,脸色阴沉道:

“黑河县哪条花船,我不知道?都问个遍,没见着!

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难不成叫水鬼捉了?”

王癞子挠挠头,苦笑道:

“这哪说得准,黑水河真有水鬼的,泉哥。”

杨泉有些烦躁,眼下正缺人手。

平白没了三个能做事的手下,让他很不痛快。

“鬼纹鱼还差多少数?”

王癞子小心翼翼回答:

“十一条。都在水缸养着,都是好货!

斤两小的,才卖给打渔人上供东市!”

杨泉不甚满意,狠狠盯着王癞子:

“抓紧点,少东家正要突破一练大关。

我拍着胸脯保证过,献上二十条鬼纹鱼。

别让我丢了面子,明白?”

王癞子猛地打个冷颤,似是很清楚触怒杨泉的后果,忙点头道:

“老余头的血肉,够让我再弄三条鬼纹鱼……但得再搞个人来。”

杨泉眉头紧锁,重重放下酒碗,将头凑过去:

“你这独门饵料是不是有点太邪了?一个老余头还不够?

我上哪儿去给你弄死个人!”

王癞子双肩耷拉,赔笑道:

“我娘在世的时候,说我姥姥做过神婆,这是她早年留下几道方子。

泉哥,若不是你急着要鬼纹鱼,我也不至于拿出来。

拿这个昧良心的钱,干害人血的事啊!”

杨泉眼皮一跳,蒲扇大的手掌甩在王癞子脸上:

“给你脸了?鬼纹鱼这笔买卖,你他娘赚少了?

一条卖四五千文大钱,我伸手要过半个子?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杨泉这一巴掌打得重,直接让王癞子从长凳上摔出去。

烂牙和着鲜血,弄得满嘴腥味儿。

脚店吃饭的力工、樵夫瞧见动静,张望两眼想看热闹。

发现是杨泉这头恶狼,赶忙埋低脑袋,生怕惹上麻烦。

捂着肉眼可见肿胀起来的腮帮子,王癞子讨饶道:

“泉哥,我刚才嘴贱,说错话了!

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我也是心急,没人血打窝,人肉用饵。

不好诱鬼纹鱼上钩的……上次,我说的白家兄弟,你看?”

杨泉仰头又饮了一碗浊酒,冷着脸回绝道:

“不行,林老六相中白阿七那个病秧子弟弟了。

况且,白阿七最近已在东市铺子出了名,咱们不好弄他。

这月过去一半了,王癞子,你要误了老子的事,仔细你的这层皮!

还有,如果让我知道,陈大他们失踪跟你有关。

老子把你脑袋砍下来,祭河神!”

他神情冷酷,丢下狠话与二十文大钱,就起身扬长而去。

“干他娘的!”

等到杨泉走远,王癞子忍痛坐回长凳。

嘴里倒吸着凉气,发出“嘶嘶”声音。

“我咋晓得陈大他们跑啥地方去了,搞不好撒泡尿失足落水淹死了!

八百里黑河,哪天不死人!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他把杨泉没喝完的半壶酒,还有一碟花生米、几盘下酒菜用荷叶包着,好生揣进怀里。

离开的时候,又顺手摸走桌上一半大钱,嘟囔道:

“吃点小酒、小菜,哪用得着这么多!”

打杂的伙计只当没看见,不想叫沾惹这狗皮膏药。

所谓泼皮,便是人憎狗嫌的玩意儿。

像一坨大粪,靠近就要被恶心到。

陈大、王癞子,都属于这一类人。

王癞子走出脚店,啐出一口黏糊糊的血水:

“狗娘养的东西,不是你老子厉害,哪有你横行霸道的份儿!

这一巴掌,爷爷给你记着!

等爷爷我学成方子上的‘术’……有折腾你的时候!”

哼哼唧唧,嘀咕到后面。

王癞子悄悄收住声音,转头发愁。

一个老余头还不够,得再加两条命填进去。

才凑得够二十条鬼纹鱼!

可是。

黑河县哪里还有这样的好窝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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