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教主姓陈名隐,小友与我有缘

这方内景地,乃四逆魔教于虚空辟出的“接引渡口”,也是设立在天水府的一处“堂口”。

无数流散于六郡之地的凭证信物,一经触发,符合条件,具备修道资质,其人念头、神魂就会蠢蠢欲动。

倘若愿意接受四大护法的感召,便可以来到此处,经过勘验身份,拜入教中,成为信众。

陈行微微抬眸,呈现于眼前的内景地,宛若一座泥胚土庙。

外头显得逼仄狭小,瞧着不甚出奇,迈过门槛才会发现里面极为开阔。

四面所绘的浮雕壁画上接极天,宛若巨幅的长卷铺陈开来,团团祥云霞光托举着诸圣仙真,皆是对着一个方向,好似朝会的臣子进谒拜见至尊。

目光顺势寸寸挪移,便是神台香案所供奉的五尊法相。

筋菩萨,骨修罗,皮魔王,肉金刚,血武圣。

但在它们之上,还有一道面目模糊的九尺神像。

头戴天圆,足履地方,冠带九气,结为衣裳,散发玄奥之神态,浑然之气息。

与五尊护法的狰狞凶恶,简直是大相径庭。

“四逆……魔教的名头,可比白阳教名副其实。”

陈行置身于泥胚土庙,任由魔性意韵如潮浪翻涌,浓云浮动,也无法对神魂造成半点儿影响。

他所观想临摹之相,乃是一尊捉拿星辰,举持炬火的神人,脑后跃升三轮真阳,泛出赤、青、白三重赫赫宝光。

咚咚!

咚咚咚——

这座内景地轰然大震,宛若大鼓擂动,发出“喀嚓”裂响。

正应那句俗话,庙小容不得大佛!

纵然五尊法相栩栩如生,好似拔升到百丈之高,欲要镇压而下。

却被三轮真阳肆意喷薄的赤焰、青焰、白焰轻易逼退,蒸腾为缕缕焦黑灰烟。

“可惜,我只进过寥寥几次的太史公守藏库,始终无缘一观道君本纪。”

陈行大袖飘摇,驻足于庙宇中。

茫茫虚空收容数不胜数的内景地,最拔尖的莫过于,至今未被证实存在的堕仙元府。

其次便是包罗寰宇万象的太史公守藏库,相传存放数个道纪更迭的秘辛传闻,稗官野史。

以及传闻中早已被付之一炬,好似从未存在过的十二位道君本纪。

“道丧,浊潮。”

陈行默默咀嚼这两个词,白阳教作为长久活跃在赤县神州的第一造反大户,不仅掌握叩开神通大门的完整传承,更有比拟龙庭中枢的丰富典藏。

“启出那座堕仙元府,可知浊潮之根源,道丧之真相。

进入太史公的守藏库,便能够弄清楚,道庭坍塌之缘由,道君征伐之内情。

我教奉三阳为尊,高举星炬,照彻神州,以期恢复与道庭的联系……赤县神州作为道庭下辖之地,已经沉沦失落三千年了。”

陈行心下喟叹,四圣传道之前,万天大多都是蛮荒绝域。

其间道理破碎,法脉不存,生灵蒙昧,如同未曾开化,茹毛饮血的禽兽一样。

直至四圣显世,命贵为道君的十二仙首行走万天,传道教化,重续法理,这才奠定道庭的无上基业。

因此,对于白阳教而言,浊潮、道丧都不是真正的大祸,与道庭断绝来往,失去道君庇护,才算赤县神州的劫难。

无论陆州、寰宇,亦或者大千上界,都不是长存不灭,天地尽皆有寿,一旦到了大限,日月缩运,消亡成空。

“倘若龙庭只是统摄灵机,奉养己身,续命延寿,倒也不算什么。

那位太上皇胃口再大,又能吞得了多少。

可这一甲子,灵机只减不增,府郡之外的偏僻乡野,旁门散修连杂气都难采取,隐隐有竭泽而渔的迹象。”

陈行眸光幽暗,宛若深邃古井:

“一旦山川大泽化为无灵之地,长此以往,赤县神州必将成为绝域,重回蛮荒的可怖景象。”

龙庭隐瞒了一桩事,灵机并非凭空而生,乃是四圣从虚空引落,泽被寰宇生灵。

这才有万类霜天,竞相蜕变的三大秘境。

肉身,神通,长生!

越是法脉昌盛,人杰地灵的陆州、寰宇,越是灵机浓郁,大道显迹,也越容易突破境界,向上攀登。

古老相传,似那大教林立,道统遍地的陆州、寰宇。

从来不乏那种生来就是神通秘境,引得大道轰鸣的至尊种子。

这在道丧之后的赤县神州,压根无法想象,好比天方夜谭。

“浊潮埋葬诸圣道统与百家法脉,让修行之路坎坷难行,倘若再被龙庭盗尽灵机,本就残破的天心道理彻底不存,此世当灭矣。”

陈行神魂凝聚,活灵活现,羽衣星冠,仙气飘飘,他忽然疑惑:

“不过为何,我会知道这些?”

适才所思所想,诸般念头,皆是无端浮现,好似早已烙印下了。

“我究竟是义海郡的陈行,还是白阳教的陈……”

神魂自问,却未自答,念头轻轻跳动,三轮真阳跃跃升腾,将这一缕杂思抹去。

那尊捉拿星辰,举持炬火的神人陡然睁眼,迸射无穷无尽的炽烈焰光。

喀拉拉!

整個内景地好像皲裂瓷器,开始崩塌,瓦解,泯灭。

神魂之威,几如传说之中,佛门敬拜的毁灭明王。

怒火一生怒目而视,便令大千世界沉沦毁坏,归于虚无。

……

……

义海郡,某座府邸。

将一缕心神寄托内景的四逆魔教信众,蓦地察觉不对劲,又惊又怒:

“哪个猖狂的贼子……”

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形猛然巨震,七窍如受重锤砸击,喷出滚烫的血液!

紧接着,双眼空洞,好似烛火被风吹灭,口鼻呼吸瞬间消散。

整个人仰面倒下,彻底死绝。

“谁!”

“犯我圣教!”

“找死……噗!”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许多地方。

偌大的天水府,六郡之地。

同一时间,约莫百余名修道人神魂湮灭,顷刻没命。

生机像是被掐断的香火,徐徐飘起一缕缕青烟,没入茫茫虚空,回归于他们所供奉的神像躯壳。

……

……

“拜神求赐,道性不全,如何超脱?左右不过是给泥雕木塑背后的那帮人,当活生生的资粮。”

陈行摇摇头,他所观想临摹的神人法相,脑后顶着三轮真阳,将由“法”与“理”所筑成的内景地烧塌焚灭。

其人眸光倒映出百余道飘浮的香火青烟,滚滚汇入渺渺茫茫的虚空深处。

充盈神魂大袖一挥,意欲离开,毁了这一处内景地,就等于抹掉陈晔伙同四逆魔教,害死两个道院生员的行踪痕迹。

再加上所有知情者悉数死透,即便璇玑子穷尽修为,搜山检海,也注定无功而返。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陈行啊陈行,你好生的优柔寡断,实在不配占我一个‘陈’字。”

随着那尊神人法相越发凝聚,三轮真阳光辉炽盛,羽衣星冠的神魂气机倏然变化,竟以旁人的语气点评着自己。

忽地,他像是感应到什么,眸光一落,发现这座内景地所接引的众多气机,竟有一道未曾受到波及。

一缕状似香火的青烟,极为稀薄,近乎于无,却被四尊护法垂青留意,欲要赐福吸纳入教。

“好难得地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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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咦,谁在看我?”

白启心头微微一动,莫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修炼通文馆的心意把,专精于五感,又得《蛟伏黄泉经》,念头演化浩瀚心海。

比起三练、四练高手的敏锐灵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收起那枚登仙令的瞬间,他周身好像被轻风拂过,耳畔兀自出现一道温和嗓音:

“在下,陈隐。小友可有兴趣,了解下白阳教?”

白阳教?

那帮杀害道院生员,惹得道官震怒的造反逆贼?

白启眼皮突然跳起,不动声色望向忙着凑齐五行奇珍,采取太岁辰土的齐琰、吕南师兄弟。

见到他们毫无反应,暗暗长舒一口气,又转过头瞥了一眼关兴邈、陶昀两人。

确认这声不知来由的虚空传音,唯有自个儿才能听见。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黑河县的白七爷,以后还要当郡城、府城的大老爷!哪能跟反贼厮混!”

白启眉头微皱,自然而然浮现这种念头。

谁吃饱了撑的,把脑袋栓裤腰带上造反啊?

“反贼?实则不然。白阳教所喊的口号为‘炬烛帝志,洞灭魍魉’!

自古奉三阳为尊,立志涤荡寰宇,扫除妖氛鬼蜮,还赤县神州一个朗朗乾坤!

小友,你莫要信那帮道官走狗的胡说八道。”

那道温和嗓音好像含着笑意,落向风平浪静的浩瀚心湖,并未激起丝毫波澜。

嘶!

是大高手!

白启瞬间头皮发麻,此人相隔不知多远,居然能够洞察自己的内心想法。

而且是毫无滞碍,连《蛟伏黄泉经》都无法感知。

恐怖如斯!

若非白启不好表现异样,他都想倒吸一口凉气了。

“小友,你所修持法门,颇合佛门的‘六尘’之论。

佛曰,色境有二,一为‘显’,一为‘形’。

显有青、黄、赤、白、云、烟、尘、雾、影、光、明、暗等十二种;

形有长、短、方、圆、高、下、正、不正等八种。

六尘之论,囊括色、声、香、味、触、法,使众生心中涌现好、坏、美、丑、贵、贱之妄想。

故而又名‘六妄’、‘六衰’,道门又云‘六贼’。

你这心海无垠,映照内外,委实高妙。

一旦生出杂念、烦恼、业障,便能自醒,入定破之,乃破六贼,炼道心的上乘之法。

在下对小友并无恶意,且六尘俱断,自是能够不起波涛。

当然,我并非有意窥探,而是小友你乱了方寸,没有守住心神。”

阁下说的都是啥?

白启忍住挠头的冲动,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放在一起委实有些难以明了。

大概是夸赞《蛟伏黄泉经》,以及暗示自个儿很厉害的意思?

白七爷默默做着阅读理解。

“人心之成见,委实如同大山,想要挪动搬开,真真千难万难。

白阳教只是打算做那千年暗室,唯一的持炬点火之人,罢了。”

那道温和嗓音幽幽叹息,好似被误解极深。

白启念头收敛,并不接话,宛若蛟龙蛰伏幽邃无声。

自身映照的那方心海,倏地泛起涟漪,捕捉到一丝痕迹。

“小友果然聪慧,在下只是出言稍微点拨,就晓得怎么防范了。

我有一对头,收了一个武道好根苗的徒弟,整日挂在嘴边。

小友,你与在下有缘,不若……试试拜一拜我,做个记名的传人?”

自称“陈隐”的白阳教大高手语气里透出赞许,让白启脑海里冒出一个“边捋胡须边点头”的鹤发老者形象。

“认伱当师父?你可是反贼,到时候被抓了,株连名单上都要捎带上我!

真是倒霉,怎么被白阳教的死老头盯上了,不知道这时候,报上师父的名头能否管用?”

白启很想喊声“家师宁海禅”,好吓退这个白阳教反贼。

但念头一转,人家连威压赤县神州的龙庭都不怕。

打出通文馆的招牌,恐怕没啥效果。

“小友心怀疑虑,在下也不强求。白阳教大门敞开,若有心了解一二,不妨报我名字。”

那道温和嗓音像一缕清风,吹起鬓角发丝,再无动静。

“陈隐……没听说过啊,来头很大吗?”

通常来说,有底气说“出门报我名字”这种话,要么是胡吹大气,要么是本事惊人。

自家师父宁海禅除外。

毕竟他结仇太多,离开天水府,几乎从来不用大号。

白启独坐片刻,确认那位无端端冒出来的白阳教反贼当真走了,心海复归平静。

他这才起身,迈步走向忙活半夜的齐琰、吕南师兄弟。

“齐兄,你可曾听说过白阳教?”

他好似闲聊一般,随口问道。

“道丧三千年来,第一造反大教嘛,谁不晓得。

龙庭治世之前,他们就犯上作乱,刺王杀驾。

好几个短暂一统神州,公开称帝的盖世枭雄,都被行刺过。

甚至有一两位真龙天子,明确死于白阳教之手。”

齐琰颔首,这个造反大户的响亮名头如雷贯耳,就算没啥见识的旁门散修,或多或少也清楚几分事迹。

“这么厉害?”

白启出生于黑河县,放在上辈子算是乡下土鳖之流,与龙庭呈鼎足之势的七大上宗、五座道宗,他就知道寥寥几家。

“不应该啊,得真楼内,并未见过相关记载……这种传承久远,足足三千年,而且干的还是造反大活,始终未被剿灭的大教,居然都没哪本书提及过。”

齐琰押着周盛,捣鼓着五行奇珍,悉数熔炼过后,好像搓泥巴一样,将其捏成大盆形状。

他一边做事,一边详细解释:

“白阳教拢共三支,对应赤、青、白三阳。

哪一脉掌权,坐上教主大位,就以其为名。

数千年间,涌现过赤阳教、青阳教,而今该是轮到白阳当道了。

只不过,白阳教销声匿迹许久了,最近才折腾出些风吹草动。

传闻是教主受伤,远遁闭关,不知真假。”

“教主?”

白启眉毛挑起,好奇问道:

“号令千年大教,胆敢跟龙庭作对,该是啥样的人物?”

齐琰敬畏道:

“白阳教两大传承,《三阳劫》威力无穷,焚山煮海,《未来无生星斗图》偷天换日,妙算如神。

这一代教主姓陈名隐,罕见地同修两门,堪称当世最顶尖的那一撮神通巨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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