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萧煜也不理广宁侯夫人,转而看向苏碧曦,却发现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跪了下去,心里一急,就要开口让她起来,却见苏碧曦示意她有话说,只得随了她的意,问道:“安乐郡主可有话说?”

苏碧曦伏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时脸上已是流下了两行清泪,正色答道:“碧曦谢过陛下,还请陛下听碧曦一言。若是碧曦说完,陛下仍然觉得世子大义灭亲乃是理所应当,碧曦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死得瞑目了。”

她挺直了自己的背脊,道:“突厥与我大魏恩怨已近百年,自先太-祖,高祖,太宗,高宗以来,一直与突厥和亲,大魏公主及宗室女和亲突厥者,不下数十名。其中更有高祖嫡亲长姐南阳长公主,嫁于突厥可汗。然,尽管两国和亲,大魏更是陪嫁和亲公主无数嫁妆,工匠,农人,以及各色金银财物铁器。我大魏和亲之女,一女嫁突厥祖父,父亲,儿子三代者,比比皆是,却从无一位和亲女能得善终,皆是在芳龄就辞世。哪怕是高祖嫡亲长姐南阳长公主,身份贵重如此,竟也和亲当时已经可以当她祖父的突厥可汗,后又被迫嫁给突厥新任可汗。那可汗生性残暴,整日殴打长公主,更与兄弟一起奸-污了长公主。南阳长公主不堪受辱,竟只年仅二十三岁,便用当年太-祖钦赐的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自尽于成婚当日!太-祖听闻长公主自尽当日,当朝吐出鲜血,南阳长公主生母太-祖皇后,听闻长女受此大辱,竟是当场晕死过去。此后缠绵病榻,不久就薨逝。世子博学多闻,可曾知晓南阳长公主之事?”

刘克庄从来都看不起自己这个妻子,如今这个贱人更是给他戴了绿帽子,他甚至觉得看她一眼都脏了眼睛,听她所问,连看也不看苏碧曦,便道:“我自是知晓南阳长公主之事。长公主及各位和亲之女,为国为民,和亲突厥,功在社稷,青史流传。以和亲之女一人之身,换来大魏百年安宁,休养生息,国富民强,比起两国交战尸横遍野,实属不值一提。宗室女若有此际遇,当效仿先昭君出塞,为国而嫁,而不是自怨自艾,毫无价值地死去。”

苏碧曦:“如此,以世子看,我大魏能得百年安稳,乃是和亲之策所致?”

刘克庄眼中憎恶之色已毫不遮掩,道:“然也。”

苏碧曦:“所以,世子才言,我当日伤及突厥郡主,乃是损及两国邦交,开罪于突厥?”

“正是”刘克庄道。

苏碧曦闻言讽刺一笑,道:“那世子可知晓,你所谓的百年安稳,代价岂止是盈盈弱质的和亲女无数血泪凄惨一生换来?突厥从未停止过侵扰我大魏边关,更是曾数度侵入内地。边关百姓十不存一,代代皆战,子未曾见父,父未曾见子。中原各地百姓,每年都要自行筹措路费前去边关戍边,十五从军去,八十不得还。南阳长公主自尽当时,大魏初初立国,内乱不断,外患不绝,太-祖只得忍下此奇耻大辱,锥心之痛,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积蓄国力。自太-祖,高祖两朝,大魏国力不如突厥,戍边将士战力数量皆不敌突厥,和亲之宗室女当时甚至有被宰杀祭旗之人!待高宗及当朝,大魏国力日盛,边关将士战力激增,与突厥几次战争皆是胜出,方能得这十几年安稳。当年陇西之战,大魏力挫突厥,突厥可汗更是病死军中。突厥内乱,争斗数年,如今新任可汗继位,派遣使臣,正是突厥力弱,向大魏服软之时。大魏与突厥,早已是不共戴天之生死大敌。我大魏若不展现威势,狠狠打下突厥的脸面,狼子野心的突厥,怎能甘心向大魏俯首称臣?世子当真以为,若无我大魏日渐强盛的国力,无戍边将士拼死卫护国家百姓,仅仅凭几个可怜女子,一些金银铁器,就能满足突厥的虎狼之心?世子一生皆未见过战场,如此戏言,岂非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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