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这一声大吼,让满屋正吃得热火朝天的宾客,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将惊诧的目光齐齐投向这边,不知道林家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竟然让人闹到满月宴上来了。
三福镇是个小镇,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人都互相认识,即使不熟悉,也至少打过照面。
很快,屋里吃酒的宾客中就有人认出,前来闹事的那群人里边,竟然有镇长和派出所长这两位镇里权势最大的人物,至于其他人,要么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要么就是派出所的民警。
一见这么大的阵仗,宾客们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铐人?镇长下令铐人?林家到底摊上什么大事了?”
“我听说好像是把镇长儿子给打了,而且打得还挺重的,要送到城里的医院去治疗呢。”
“我去!不会吧,连张小宝也敢打?这不纯粹是找死么?不知道他爸是张大山啊?”
“是啊!老林平时都小心谨慎,怎么这一次就这么糊涂?”
“……”
“……”
宾客们正议论着,几名派出所的民警接到了镇长的命令,拿着手铐走了出来,就想把韩烨、林天奇和林宏义三人给铐回去。
林天奇叹了口气,低头认命,林宏义满脸愤怒和不服,却又毫无办法。
舅妈和表嫂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惊慌与茫然。
正一片混乱之时,韩烨不慌不忙的抿了口酒,忽然开口说道:
“张镇长真是好威风,好煞气!说抓人就抓人,说铐走就铐走。我可不记得我犯了什么大罪,要遭到这样的待遇,甚至还要连累我舅舅一家。”
张大山像条毒蛇一般,死死盯着韩烨,森然道:“你把我儿子打成了重伤,居然还想狡辩?人证物证都在,就算你说破天去,也别想赖得掉。“
韩烨淡淡的道:“我跟你儿子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对他动手呢?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你儿子无法无天,抢我的车拒不归还,我讨要时还试图派人对我进行殴打。我打他不过是出于正当防卫而已。
倒是你儿子涉嫌抢劫,而且数额特别巨大,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才对。”
张大山当然知道,这件事完全是由张小宝挑起,但是他并不认为,他儿子被打伤是咎由自取。
在他看来,千错万错都是韩烨的错,张小宝是他儿子,就算干了再大的坏事,只要他能罩得住,那就不算事。
正因为如此,当韩烨敢于质疑这一点时,就是质疑他的权威,冒犯他的尊严。
这简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他原本就已经难以压抑的暴怒,”腾“的一下更为高涨,简直要从他的身体里直接冲了出来。
他这时再也懒得用任何借口作掩饰,几步冲到韩烨跟前,指着韩烨的鼻子,满面狰狞的咆哮道:”放你的狗屁!打伤了我儿子,居然还诬陷他抢劫!你他妈死到临头了,还给我反咬一口!
告诉你,别说他没抢你,就算真抢了你又怎样?
我是镇长,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我说他没抢就是没抢,我说你伤人就是伤人。
别以为有点钱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在这三福镇我想把你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等进了看守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哭着喊着求我放过你,但是我会让你一直烂在看守所里,没人能够救你。”
说完,他一招手,恶狠狠的下令道:“把他给我铐起来。”
两民警接到命令冲过来,掏出手铐正要铐人,韩烨却依旧端坐不动,只是看了赵秘书一眼。
赵秘书笑了笑,心知不能再冷眼旁观,于是打着官腔开口了:
“等一等。张镇长,你的作风未免太霸道了吧,三福镇是你的地盘,由你说了算?怎么这语气跟黑社会一样?
你是政府工作人员,一举一动代表政府形象,你说这些话,很不得体啊。
另外,就算要抓人也得按程序来,你说抓就抓,把这些民警当成家仆了?把法治置于何地?”
张大山没有料到,除了韩烨之外竟然还有人跟他叫板,心里怒火更炽。
他转头打量了赵秘书几眼,阴沉沉的问:“你又算哪根葱?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身边一个小流氓讨好的插嘴道:“镇长,他是那小子的朋友,那小子打伤宝哥的时候,他也在场。”
张大山冷笑一声,很霸气的一挥手:“一起给我带回去!”
赵秘书常年跟随在孙副省长身边,深受孙副省长的信任,平时很受尊重。
这次前来福宁办事,福宁市的主要领导,也对他是客客气气,热情接待。
可谁知在这三福镇,一个小小的镇长,竟然想将他抓进看守所!
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赵秘书心中暗怒,把脸一沉,冷冷的道:“张镇长,你这是以权欺人,滥用权力,难道就不怕有一天遭到调查吗?”
张大山昂起头,很是傲慢的叫嚣道:“我就是以权压你,我就是滥用权力,你又能把我怎样?调查我?谁来调查我?我上头有人,谁来调查都没用!你要是想靠上访来搬到我,那你是打错了算盘!”
赵秘书见对方如此嚣张,内心更怒,冷笑一声道:“你上面有人?市里?还是省里?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还打过交道。”
“打过交道?就凭你?”张大山讥嘲的一笑,“你算老几?”
赵秘书淡淡的道:“我的确算不上老几,平时就是给孙省长跑跑腿,写写材料而已。比不得张镇长,权势熏天,官威深重。”
“少搬出省领导来唬我!你说你是省长秘书,你就是了?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明?更何况,咱们省的省长压根就不姓孙!”
张大山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的确孤陋寡闻,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没有半点收敛。
“我说的是孙飞文常务副省长。”赵秘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在张大山眼前晃了晃,“现在可以证明了么?”
张大山一瞧那工作证的名称职位,脸色顿时大变,简直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刚才那炽烈的愤怒,刚才那嚣张的气焰和深重的官威,这时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眼前这位赵秘书,竟然真的在省政府秘书处工作,真的是孙副省长的秘书!
那可是省领导身边最亲信的人,今后可以说前途无量,对方从省里下来,就算是市领导也要对其热情接待。
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镇镇长,他所谓的靠山,也不过是县里边的一位副县长而已。
两人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远。
放在平时,他就算是拼命巴结都巴结不上,可是刚才他却在对方面前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甚至还试图把对方给抓进看守所!
这简直是彻底把对方给得罪死了!
张大山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脚发麻,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所有的恶行,所有的丑态,都被赵秘书看在眼里,连半点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知道他完了,别说保住镇长的职位,如果对他进行深入调查的话,只怕还会查出更多黑暗的罪状来。
那些罪状足以将他送进监狱!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结局,张大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不想落个这么悲催的结局,他必须竭尽全力阻止事态继续恶化,努力把形势扭转过来。
于是,他赶紧收起先前的嚣张与跋扈,把身段放到最低,微微弓着腰,堆起满脸笑容,对赵秘书赔罪道:“赵秘书,我刚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千万见谅。
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不懂什么规矩,脾气一上来,就没了任何理智,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错了,错得非常厉害,我向您诚挚的道歉和赔罪,希望您能批评。”
“你不是有眼无珠,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徇私枉法、无法无天!你儿子也学了你那一套,同样横行霸道、肆无忌惮!”赵秘书冷着脸,气场十足的大声训斥道,
“我亲眼看到你儿子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强行扣下韩烨的法拉利,想要占为己有。韩烨前去讨要,你儿子不但不给,反而持械打砸汽车,并且企图对韩烨进行殴打围攻!
要不是韩烨学过功夫,反击成功,他不仅丢了车,甚至连命只怕都要丢在你们三福镇了!
而你们不仅不主持正义,反而敢颠倒黑白,打击报复,想抓韩烨去看守所。
这不是徇私枉法、无法无天又是什么?
韩烨也是你们想扣就扣,想抓就抓就抓的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孙省长的往年之交!
你们真要抓了他,我看你们怎么向孙省长交代!”
赵秘书这一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轰得张大山两眼发黑,差点没晕倒在地!
他以为赵秘书的来头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这个叫韩烨的年轻人,来头竟然更大,甚至连孙副省长都跟这韩烨有交情,连赵秘书似乎都很尊敬对方!
张大山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委屈一下自己,说说好话,事后再好好打点一下,说不定还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现在听赵秘书这么一介绍,他却发现连最后那一丝飘渺的希望,都几乎破灭了。
如果说他得罪了赵秘书,还有缓和的可能性。
那他跟韩烨简直成了冤家对头,水火不容。
他儿子砸了韩烨的豪车,他又带着一大帮人大闹韩烨亲戚的满月宴,还想在这宴会上直接抓人。
他既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韩烨怎么可能放过他?
张大山过了好半天,这才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基本没有幸免的可能,但他还是希望最后搏上一搏,尽可能的消除一点韩烨对他的恶感。
他不求能够保住官位,只求韩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不要把他送进监狱就好。
他曲着腿,深深的弯下腰去,勉强挤出满脸的笑容,谦卑而又恭敬的向韩烨恳求道:“韩少,我错了。我诚挚的向您赔罪,同时也向老林赔罪。
张小宝他无视法律,扣留打砸您的爱车,受到您的惩处完全是应该的,是他咎由自取。而我不分黑白,带着人跑来酒宴上闹事,更是糊涂至极。
只求韩少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糊涂人一般计较,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只要您放过我这一次,我今后永远记得韩少您的大恩大德,对您感激不尽,鞍前马后任由您驱策。”韩烨看都没有看张大山一眼,心里说不出的厌憎。
张大山先前得势的时候,是那么的飞扬跋扈,那么的横行无忌。现在形势逆转,立刻就卑躬屈膝,倒履相迎。
亏他还是三福镇的镇长,还有没有一点底线?
韩烨非常清楚,别看张大山现在态度是这么的谦卑恭敬,可一旦今后得势,绝对会立刻翻脸不认人,把新账老账一齐都翻出来算!
韩烨心里定下了主意,神情冷淡的道:”张镇长,您言重了。您可是一镇镇长,整个三福镇最有权力的人,您肯放我一条生路,我已经很感激呢,我哪有什么本事放您的生路?”
张大山一听韩烨这口气,知道对方不打算轻饶了他,更为惊恐慌乱。
事关他的身家性命,他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一把拉住韩烨的手臂,哀求道:“韩少,韩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您的身份,给您和老林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我愿意赔偿,您尽管开口,我立马照办,绝不讨价还价。只求您给条生路就行。”
韩烨不屑的笑了笑,以他的身家,还需要张大山的那点赔偿?
这不是说笑么?
这张大山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甚至不惜赤裸裸的行贿了。
韩烨冷冷的拒绝道:“张镇长,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自己早早就选好了一条死胡同,我又怎么给你生路?“
张大山一听这话,霎时间脸如死灰,双腿一软,颓然坐倒在一把椅子上。
他最后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等待他的,将会是严厉的惩罚。
坐了好一会,张大山这才目光呆滞的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往门外走去。跟来时的气焰汹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大山一走,他带来的那些下属和民警哪里还敢停留,连忙一个个跟在张大山的后边,灰溜溜的走了。
赵秘书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随口向韩烨询问道:“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韩烨笑了笑道:“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能拿他怎么办?他的问题自然应该由上级政府部门的解决,与我无关。”
赵秘书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这张大山目无法纪,任性妄为,的确问题多多,不适合担任三福镇的领导岗位。我等会打个电话,向福宁市领导反应反应情况,看看他们最后怎么处置。”
韩烨听赵秘书一说这话,就知道张大山这镇长的位置肯定是坐到头了。
常务副省长秘书打电话反应情况,福宁市领导怎么会不重视?
这一层层的压下来,别说张大山镇长之位保不住,如果问题严重的话,把牢底坐穿都很有可能。
于是他笑着对赵秘书道:”这次真是多亏有赵秘书在,否则的话,要应付张大山那帮人,只怕会有些麻烦。“
赵秘书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以小韩大师的能力,要应付这些人,那还不是举手之劳?我只是帮了个小忙,替小韩大师减少了些麻烦而已。“
韩烨见赵秘书谦虚谨慎,毫不居功,不由得对赵秘书更多了几分好感,再加上赵秘书这次帮了他一个忙,他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于是表示他把家里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就会尽快赶回南陵,替赵秘书的表妹治病。
赵秘书自然是十分高兴,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