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睁开的一双明亮的眸子,宛若夜空之中闪烁的星辰,但这星辰犹如静止,一动不动,只静静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从迷离到清醒,记忆如同流淌在漆黑空间之中的河流,它起先不过是涓涓的溪水,但逐渐掀起怒涛,席卷着碎裂的片段与细节,重新涌入‘少女’的脑海之中。
她下意识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黑暗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沉重的镣铐将它锁死在那个方向,白皙的手背紧贴着石台,阴冷而潮湿。
右手也是一样。
洗手逐渐记起来了什么,那些混乱的记忆好像是一条浩浩汤汤的河流,席卷着一切,在她的思维世界之中横冲直撞。
犹如一把尖锥钉入她的脑门之中,刺痛感让她忍不住一下子呻吟起来,‘少女’低沉的喘息声在黑暗之中蔓延着,但阴冷的地下似乎空无一人。
那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审问,拷打,痛苦好像剥离了精神与意志,她记不清时间,仿佛总是在暗无天日之中,在清醒与半清醒之间辗转。
“小霜天……”
低沉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好像是从迷雾之中找出了唯一的一点光芒,那个记忆最深刻的画面在她的思绪之中徘徊不去。
片刻的安静之后,‘少女’有些虚弱地张开口——
那个低沉的音节在黑暗的地下反复地回荡着:
“天神会。”
她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用灵巧的舌头在口腔中挛动着,将那个昏迷之前吞下的小东西从牙龈下面勾了出来。
那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耳钉,上面镶嵌的水晶好像敷着一层幽绿色的光芒,她用雪白的牙齿咬住那水晶,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将它吐了出来。
耳钉落在了石台上,闪闪发光。
“启动……”
‘少女’用有点忧虑,不安与混合着期待的语气低声念到。
耳钉上光芒一闪,犹如黑暗之中升起的萤光,那光芒落在‘少女’眸子深处,好似希望的灯火。
但萤光幽暗地闪烁着,并不稳定,它将一页有些暗淡的光页投映在‘少女’的瞳孔之中,洗手咬着牙,有些紧张地翻动着上面的名目。
直到一个编号进入了她的视野,那漆黑的眸子里才微微一亮。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用目光点开了那个编码,暗淡的光页闪动着,逐渐切换成了正在通讯中的画面——
但‘少女’已经等不及那边的回信,有些虚弱地开口道:
“H253954,c721001,转七杰会……”
她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耳钉上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四周又重归于黑暗之中,犹如‘少女’眼中消逝的光芒。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她心中有些低落地想到。
……
“……流砂大人……是白城的计划有了什么变故,使节团……?”
埃尔弗-耶兹-伦纳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连头也不敢抬,用一种恭敬的口气向那圣坛之上的人影询问道。
但那紫色的幽火只是静静地燃烧着,一言也不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位鸦爪圣殿的牧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面色一变抬起头来看向圣坛之上的剪影。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挂在一旁墙上的鸦羽权杖一下子飞入他手中,他举起权杖指向那个方向,一道锯齿状的暗影波纹向那个方向横扫了过去,波纹击中圣坛,掀开那个方向背后的帘子,并卷起圣坛之上大小的物什,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圣坛本身在被暗影波纹击中之时,也翻到在地上,终于显露出那背后那个不大的构装体来。
“镜像者!”埃尔弗-耶兹-伦纳德面色大变,好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权杖指向身后的门扉。
但就在那一刹那,木门发出一声巨响,已向他飞了过来。克威德手持巨剑,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锯齿漩涡!”埃尔弗-耶兹-伦纳德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叫一声,四周的空间似乎扭曲起来,形成无数锐利的锯齿,好像是乌鸦的尖喙一样,向那个方向咬合了过去。
木门在这些锯齿的挤压之下立刻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纷散的木屑,而卷动的锯齿进一步向前,向着克威德所在的方向合拢。
可这位受赎者的创建者好像对此毫无感知一样,直接向前一步,伸手向这位阿尔托瑞教区的牧首抓去。
金色的血液几乎是立刻从他被撕裂开的手臂之上涌现,不过克威德似乎毫无痛感,仍旧大步向前。
埃尔弗-耶兹-伦纳德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你是那个女人的眷族——!”
他好像意识到不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却忘了身后正是乌鸦之主的圣坛,脚步在圣坛高出其他地方地面一截的台阶之上绊了一下,顿时向后倒下。
不过他这一倒,正好让克威德抓了一个空,于是这位阿尔托瑞教区的牧首借势向后一滚,穿过圣坛,靠在了那个方向的墙上。
他这才抬起头来,面色阴鸷地看着闯入的众人开口道:“别以为你们得逞了。”
说着,他向后一仰。
“别让他逃了,”红叶见状惊叫一声:“那里一定有密道!”
果然,埃尔弗-耶兹-伦纳德向后一仰的同时,那里的墙也跟着向内凹陷进去。
而眼看着这位阿尔托瑞教区的牧首就要从众人面前逃脱,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传了出来,埃尔弗-耶兹-伦纳德只来得及听清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火—箭—飞—拳。”
火箭飞拳?
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但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在他视野之中无限地放大,它砰一声闷响正中这位阿尔托瑞教区的牧首的面门,直将后者打得眼泪横流,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但这还没完,那飞爪在击中他之后又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拖,直接将他飞拽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拳一摔,直接让这位阿尔托瑞教区的牧首大人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而就在他身后,那石墙正扎扎向后退去,露出一道空空荡荡的密道内。
方鸻咔一声收起自己的操控手套,然后才越过众人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埃尔弗-耶兹-伦纳德抬起头刚要放一句狠话,但已被前者抓着头用力贯在地上。
这一击直接让他眼冒金星,眼泪与鼻涕一下流了出来,并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口腔里立刻弥漫开一股铁锈的味道。
之前的那一幕已经完全说明了鸦爪圣殿的立场,方鸻没什么话与这些人好说的,眼下北境的一切都是他们所造成的。
他们自导自演,造成了当下北境的难民们的一切苦难,并且也给七海旅团带来了如此大的危机,他纵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
何况他还不是。
方鸻用手将这位鸦爪圣殿的高级爪牙死死按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对其他人说道:“把他捆起来,别让他说话,我们先进密道之中,然后把密道的门封死。”
红叶有点惊讶地看着方鸻,她还很少见过他这个样子,在多里芬时对方表现出的更多是冷静,而非决断力。
其实在梵里克时她就感到这个少年有些改变,但那时对方尚还有些青涩,绝非是现在的模样。
而如今的方鸻,更让她觉得像是尤古朵拉小姐他们那样的人了。
她摇了摇头,才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丢了出去。
……
看着密道的门缓缓在众人身后合上,并带走了最后一丝光芒,方鸻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有人拿出了照明水晶,让略显得苍白的光芒在黑暗之中亮起,映出四周狭窄封闭的空间,冷光落在青石砌成的台阶上,显露出一层灰蒙蒙的色调来。
“……流砂,会是那个流砂吗?”
红叶看了看被捆得严严实实,并被捂住了嘴巴的阿尔托瑞教区牧首,同样皱着眉头向一旁的方鸻问道。
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流砂呢?
原住民不会取这样的名字,何况方鸻对夏尽高塔之前的那场战斗还记忆犹新,那些奔腾的紫色火焰状的生物,那位圣弓峰的主人将之称之为‘魇类’。
但关于它们,对方并未说得更深入。
他只是忽然之间记起了一件事来,他当时在那长湖边所见的三头火焰状生物之中,其实是一男一女,以及一个矮人的形象。
他始终觉得那几个形象有些眼熟。事实上并非他,蕾雅-塞纳尔女士——神圣九月小姐也和他说过,她一样也有那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