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掌声雷动。
拥抱的顾夜宁和齐继同时出现在两面led大屏内,另外两面,镜头分别对准了鼓掌的贺天心与管风弦,以及黎昼和明烨,他们恰巧坐在彼此隔壁,因此画面捕捉起来非常容易。
随即一晃,又变成了卫南星和谢逅的怼脸。
卫南星:“…………”他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谢逅:“…………”他压根就没笑,镜片后的眼睛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上方的画面。
如果说对准同一组或者最后一排也就算了,单独挑出顾夜宁的舍友,而非《疯》组的其他练习生,就难免显得司马昭之心了。
祝漾一直微笑着看着练习生们彼此拥抱,待顾夜宁和齐继分开后,她才拿起话筒继续说:“恭喜齐继练习生。齐继练习生在投票不再对外公布前的排名,还在一百零四位,此次实现了从一百零四向着六十七位质的飞跃。”
“齐继,请你继续创造奇迹吧!”
齐继红着脸用力鞠了一躬,站到了何陆与杜林君身边。
顾夜宁回到座位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暂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齐继的排名突飞猛进,但自己重生而来的蝴蝶效应,没有给对方带来负面的影响,反而让舞台体质的齐继多了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是意外之喜。
排名公布继续。
其实练习生们本就对自己的排名状况有数,更别提现在多了一小时刷新一次的排名大屏,导致大部分人甚至对于自己上下十名的名单都了若指掌。顾夜宁曾听其他练习生闲聊的时候说,有人还专门按时间顺序记录了每半天的排名顺位情况,制作折线图,确定自己升降的趋势,做多方准备。
这样的勤奋,让明明是学数学的顾夜宁都自愧不如了。
接下来的排名顺位大多没有例外,除了齐继这种突然飞升的状况,哪怕公开排名截止前,七十到八十这个位次中,前进到六十几名的练习生也并不多,转瞬祝漾就宣布到了六十二名。
“这名练习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祝漾看着自己手里的介绍词,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困惑之色,接着继续往下读道,“——“哇,快看那人长得好帅”和“不是,我直的,我不是,我没有”。”
练习生们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些人记性好,或是冲浪速度快,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找这段台词的发言者。顾夜宁也隐约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但一时间回忆不起来,只听见祝漾继续说:“他是《星》2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经典四字“帅不我直”的创造者,是社交牛逼症的代表练习生,也是听完同伴的歌声,被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感性天使。”
顾夜宁抬起头,看见靠近自己的那面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管风弦的脸。
管风弦:“…………”他的脸上写满了货真价实的疑惑。
管风弦:“是说我吗?是我吗?”
贺天心和顾夜宁异口同声地说:“不是你,不是你。”
黎昼向着顾夜宁的方向倾斜过来,低声说:“是盛繁。我看到过那个经典的表情包,把盛繁扭头看管风弦的画面,和后面对着PD解释“不是,我直的”的画面拼接起来制作的,现在在粉丝之中很流行,一般用来表达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状况。”
“啊!”贺天心一拍腿大彻大悟,“是初评级舞台的那个回头看是吧!”
此时祝漾还没有宣布练习生的名字,但前方《疯》B组的盛繁,已经在周围练习生的推搡中一脸懵逼的站了起来。相较于初舞台刷了睫毛还泛着油光的妆容,这次他只是稍稍加深了眉毛与脸部轮廓,黑发吹起露出额头,搭配立领的黑色制服,颇有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帅气。
“让我们恭喜,京皇娱乐的训练生盛繁——第六十二名!”
笑容迅速浮上了顾夜宁的脸。
盛繁原地转着圈,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喜讯,像只找不到自己尾巴的小狗,又憨又傻,晕头转向。
坐在《爱盲》A组这一排另外一头的叶丛茗,飞奔着绕过排排座椅,冲着昏头转向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的盛繁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盛繁一只手接住对方,歪着头用另外一只手搂住了比叶丛茗后来一步的顾夜宁,三个人站在走道中央,团团拥抱起来。
“真的是我?不会是搞错了吧?”
“我真的能进前七十?!”
“我以为我不行的!”
拥抱的时候,盛繁似乎还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喋喋不休地在二人耳边发出疑问。叶丛茗又是笑又是无语,用力按了一把他的脑袋:“是你!就是你!”
于是盛繁从嗓子眼里“乌鲁乌鲁”地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顾夜宁离他分明那么近,却一个字都没听懂,等三个人在掌声里分开时,他才注意到盛繁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嘴角正拼了命往上提,却无济于事,眼看就要再次哭出声来。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又哭了?”
盛繁抽泣着说:“我这不是被我自己了不起的逆袭给感动到了嘛。”
前方的大屏,清晰地映出了盛繁流泪的脸,顾夜宁抬眼看了一眼——幸亏眼影不浓,鼻影不重,暂时没有晕妆,但是在这么哭下去粉底花了又要被骂丑了。
他赶紧在盛繁的后背推了一把,示意他上台。
场下有工作人员递上了纸巾,盛繁小心翼翼点着眼角的泪痕,扭扭捏捏地和其他六环的练习生们拥抱,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注意到顾夜宁和叶丛茗还站在原地冲着他笑,他憋着嘴比了个健美先生的“加油”姿势,又引来一阵哄笑。
顾夜宁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拥抱的时候,盛繁的粉底印在了自己的领口。他摸了摸口袋,并没有准备纸巾,恰好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探了过来,捏着一包纸巾。
管风弦说:“擦擦吧,黑色的衣服上,粉底的颜色特别明显。”
顾夜宁道了声谢接过来。
他低头揭开纸巾的封口,取出其中一张时,不知为什么,感觉这包纸巾好像有些眼熟。这深蓝色的包装,与透明的封口,似乎在其他什么时候也曾经见过,但惯常自己使用抽纸与湿纸巾更多,也并不是这个牌子……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倏地扭头去看管风弦。
一直注意着他动作的管风弦被他吓了一跳,正百无聊赖盯着他抽纸的贺天心也是一愣。
“你一直都随身带纸巾吗?”顾夜宁问。
管风弦:“???”
他不理解顾夜宁的问题,但对方这么问了,他也就不明所以地承认:“当然。”
“一直是这个牌子?”
管风弦神色迷茫。他困惑的表情并不常见,惯常空茫茫的眼神愈发失去焦距:“大概……吧?这牌子的纸巾我带进来二十包,因为纸质比较柔软,所以录制的时候的确一直随身携带。”
“你喜欢这个牌子?喜欢的话我回去再给你几包。”他又说。
贺天心问:“怎么了?是我们节目赞助有纸巾品牌,所以不能用对手的牌子?不对啊,赞助商只有牛奶、食品、汽车、旅拍和短视频网站,没有纸巾吧?”
顾夜宁说:“是没有。”
他的脑海内,隐约浮现起一些上辈子决赛夜的画面。
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现在去回想,还会迟一步感受到钝刀慢剐的隐痛,但一些在练习生列队入场,准备宣布排名时,人声鼎沸里的轻言细语,骤然灌入脑海。
——“再坚持一下。”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随即下滑贴上他剧痛的腰,一触即分,手掌的温度也并不温暖。
他低下头,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纸巾,低声道了谢,随即撕开封口,抽出两张来,擦拭了一下被冷汗洇湿的额头和脖颈。
再然后,哭泣的粉丝的脸在几乎痛出了重影的他眼前来回颤悠。于是顾夜宁半跪下来,用指尖捻起那剩下的半包,隔着人海,借花献佛一般,将管风弦交给给自己的那份善意,递向在这个选秀节目的最后,依旧努力向他传达悲恸爱意的那个女孩,和她身后千千万万支持着他的粉丝。
“夜宁?”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腿上,顾夜宁晃了晃脑袋,对上身侧两人看向他的目光。
如出一辙的不明所以。
“不好意思,因为太高兴了,稍微有点走神。”顾夜宁哑着嗓子,声音晦涩。
“——让我们恭喜第五十八名的训练生金原昊。”台上的祝漾正在这样说。
顾夜宁回过神来,和所有人一同鼓着掌起身。凌晨时还在电话里和女友倾吐爱意,抱怨着粉丝“麻烦”的金原昊站了起来,顾夜宁几人皆不冷不热地倾身拥了一下对方的后背。
陆航也凑过去和金原昊拥抱了一下,他们的手掌用力拍在彼此后背,就好像因为“你的粉丝爆料了我的女友照片”导致的私下辱骂从不存在,一如既往的兄友弟恭。随即金原昊大步走上舞台,再一转身,眼底已有泪意,神色早已换上了天衣无缝的谦逊腼腆。
他在舞台上九十度鞠躬,许久才直起身。
画面给到了用力鼓掌的陆航,金原昊的舍友贺天心,以及明烨脸上。
贺天心配合地冲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明烨则歪着头,扯开了一个敷衍又真挚的笑容来,让这画面愈发群情欢洽,仿佛皆大欢喜。
排名发布继续。
第零轮的投票,在昨晚爆料发生之前已经截止,“嫂子之夜”的壮举并不会影响任何练习生的排名,也因此,所谓的“一落千丈”暂时没有发生,哪怕是塌房最厉害的那几个练习生,也能够平稳地在欢呼声里走上舞台,迎着祝漾鼓励的笑容,祝福的言语,露出受宠若惊的姿态来。
而这样的场面,在宣布到前二十二名的时候,愈演愈烈,众所周知,从二十二名到第十名,拥有了面对镜头发言的资格。
第二十名的陈冰,第十六名的陆航,第十五名的洪瑛隆,第十二名的史桐,神色真挚、感情充沛,在柔和催泪的背景乐里,感谢着父母亲戚、舍友朋友、导师粉丝,说到情不自禁时,还会伸手擦拭眼角的泪水,将画面的感染力渲染至更浓烈的等级。
人人都是演戏的好手。
顾夜宁逐渐有些坐不住,虽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一方面是面对他们的发言,自己越来越笑不出来,另一方面的由于——迄今为止,祝漾还没有宣布叶丛茗的名字。
第十一名的林柏悦,和第十名的冯智文已经登台完毕,剩下的只有一至九名的出道组,和唯一的希望,第七十名。
如果那里依旧没有出现叶丛茗的名字,此次的导师舞台就将与他失之交臂。
第62章
实际上,在齐继、盛繁等人从后排冲到前七十位开始,大家心知肚明的,注定有原本在上位圈的练习生会掉下去,那几名练习生,才是大家需要关注的对象。
在截止前排名七十七位的叶丛茗,甚至并不是令人出乎意料的七十名备选,盛繁冲破了七十名这道坎与他毫无关系,只不过因为祝漾的到来,与盛繁的逆袭,给了他们太多对于“可能性”的向往。
顾夜宁有些不敢去看叶丛茗的方向。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祝漾的方向,注意到大部分练习生压根没去在意所谓的“第七十名”到底是谁。对于下位圈而言,现在猜测“上位圈”的排名情况,姑且还有获得镜头的可能性。
如果说练习生们对自己的名次,以及上下十名的波动了若指掌,那么前九位出道组,甚至出道组边缘上下波动的几个位次的练习生,他们也基本牢记在心。
祝漾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风传媒的石琛,以及巅峰造星冯智文,在此次排名中掉出了出道位,分别位列第十三位与第十位,也就意味着在票数截止之前的两名前九之外的练习生进入了第零轮的出道组名单。”
这并不意外,顾夜宁记得卡位圈目前的票数差距非常小。
“所以现在进了出道组的是霍弋和陈思燃,对吧?”贺天心说。
顾夜宁点了点头。
他忍俊不禁地想着,冯智文和石琛掉出去,卫南星口中的“清清白白上位圈”出道组,已经因为陈思燃而消失了。
其实冯智文排名下跌稍有些意外,谢逅同公司的练习生石琛,顾夜宁C位的另外一位竞争者,相比于其他人存在感较弱,但更神奇的是,虽然他经常被众人忽略存在,可票数就永远稳稳地徘徊在第七至第十三,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次也不例外。
贺天心小声问他:“石琛一公舞台是哪个组的来着?”
顾夜宁:“《你有一点甜》。”
上辈子的一公,顾夜宁和石琛都选择了E-Star的《战歌起》,五票惜败,这辈子顾夜宁放弃了这首歌,石琛亦然,这让他有些意外。
管风弦问:“石琛是和风传媒的?”
顾夜宁点了点头。
“谢逅的公司?”贺天心问。
“那他的存在感是不是……”顾夜宁对他比了个嘴部“拉拉链”的姿势,贺天心没有把剩下的评价继续说下去。
第九名的练习生票数和卡位圈差距不大,但与上位圈票数差还有些距离,但因为粉丝基数与路人盘更大,出道位的曝光度不小,想要从第九追到第一很困难,但前进或后退一两位也在情理之中。
在投票结果隐藏之前的第九名是冯智文,已失去了竞争的可能,第八名则是卫南星。顾夜宁抬起头,看见对方已经被镜头精准捕捉,同时被怼脸长拍的还有之前的第十二名陈思燃,以及原本的第十一名霍弋。
陈思燃面带微笑,嘴角梨涡荡漾,霍弋坐卧不安,屁股在座位上扭来扭曲,卫南星面色沉静,嘴唇微抿,他身边的练习生试图和他说话,他只是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顾夜宁知道,这是他惯常紧张时的表现。
贺天心低下头,给顾夜宁和管风弦分析:“卫南星第一期播放的时候还没出场,所以这次的投票排名很可能就稳定在第八或者第九,靠的是之前东港大学城城草带来的关注度。”
顾夜宁点了点头。
“云上娱乐的舞台已经播出,陈思燃的表现很不错,所以他的排名往上走是必然的,优势很大。”贺天心继续说,“还有霍弋,虽然他的舞台也还没有播出,但他毕竟之前是海外练习生,“镀金”归来,自带关注度,也有不少物料……听起来像是陈思燃在第一期之后吸的粉丝,和另外两个人自带的路人盘的对决呢。”
“你觉得第九名会是谁?”贺天心问。
顾夜宁没有回答。
他回答谁都不合适,只能含糊地摇了摇头。
管风弦说:“我猜是陈思燃。”
顾夜宁和贺天心一同扭头看他:“为什么?”
“直觉。”
祝漾已经开口开始宣布第九名的练习生了。
“他温柔沉稳,气质突出。”
——“好,和霍弋没什么关系了。”前排的练习生小声说,引来一阵窃窃的笑音,原本屁股着火的霍弋也不再到处乱晃,松了一口气,重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制作人们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被他惊人的履历所吸引,从而产生浓厚的兴趣。”
——“……卫南星?西城大学霸和城草的履历?”
——“但是陈思燃也有B-boy时期的各种大赛获奖吧?在网上还能搜到。”
“他是同公司练习生们可靠的兄长。”
顾夜宁缓缓吐出一口气。
行了,不是卫南星。巅峰造星公司的练习生里有比卫南星年长的,这样的形容明显是在描述作为云上娱乐七人组队长的陈思燃,只不过“可靠”和“温柔沉稳”与他毫不相干就是了。
在镜头下,陈思燃的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搁在膝头的手指缓慢地收紧了,显然虽然进了出道组,但他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
“B-boy出身的反差,和稳重的队长形象,是这名练习生足以吸引眼球的反差。放满了奖杯与奖状的陈列柜是他前二十四年的勋章——让我们恭喜,第九名!云上娱乐的训练生陈思燃!”
云上娱乐的练习生们,很快就拥抱在了一起。
陈思燃拍了拍金原昊的肩,又抬起手抚了一下黎昼的后脑,极尽亲昵。
黎昼说:“哥,恭喜。”
陈思燃笑着说:“我在上边等森*晚*整*理着你登顶。”
“哦豁。”贺天心说。
管风弦清了清嗓子。
顾夜宁对这样的挑衅已然不放在眼里,他只是再次回忆起陈思燃在赛后被女友放出的,大嘴特嘴黎昼性格木的微信截图,一时间觉得荒谬无比:在镜头前的模样都是作假的吗?亦或者人本来就是多面复杂的生物,能够一边亲热地拥抱,一边在私下对着女友吐槽?
黎昼回到座位上坐下,顾夜宁扭头认真看了看他。
上辈子在流出那样的截图之后,黎昼这样善良纯粹的人是怎么想的呢?难免会有些难过吧?
像是注意到了顾夜宁的目光,黎昼扭头看过来,随即对着他笑了笑,伸出了胳膊,掌心向上。
顾夜宁不明所以地也伸出了手,作势击掌。
黎昼却在击掌的瞬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像是撒娇,又好像是对刚才陈思燃说出的那句隐约的挑衅的安抚。
这个画面被摄像镜头敏锐地捕捉到,呈现在了大屏幕上,恰巧看见了这一幕的陈思燃低下头,隐藏住了脸上的表情,而练习生们则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起哄声。
明明在排名宣布时,握手是普遍的现象,但单独被拍摄到投放屏幕,主人公又是黎昼和顾夜宁,显然戳中了他们的某些不可言说的点,紧接着就有胆大的练习生小声说了“不舍昼夜”的cp名,伴随着隐约的笑声。
陈思燃的发言,做足了姿态。
相比于“嫂子101”被扒出来的前女友,他的现女友藏得很好,因此被淹没在各式各样更严重的黑料之中,平平无奇。大众对他的评论主要还是集中在“选舍友”的时候,对孙虹的态度上。
因此他特别感谢了孙虹。
“……谢谢你像太阳一样照亮我们,带给我们能量和快乐,无怨无悔。”他这样说。
孙虹难得的被给了一个镜头,一边做受宠若惊感动状,一边捂住了胸口,一方想要些镜头和热度,一方则需要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洗白”,在场知情的练习生们默不作声地旁观着,谁也不会露出太明显的神色,影响这样双方心照不宣的相互利用。
“噗嗤——”
在这样的气氛里,顾夜宁好像听见右边隔了几个位置的明烨,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嗤笑。他循声扭头去看,却看见对方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膝盖,侧头和黎昼说着话,神色自若,并无异常。
第九名的发言很长,待陈思燃走上舞台出道组的席位后,祝漾方能开始宣布第八名的练习生。
在陈思燃确定了位次后,第八位的人选,大致会出现在卫南星、霍弋,以及票数截止前第六位的明烨三人之中,镜头继续上道地给了每个人近景镜头。
“会是谁?”管风弦问。
贺天心郁闷地说:“我刚才分析了一通结果错了,现在不想分析了。”
管风弦说:“明烨、卫南星和霍弋,三个人的舞台第一期都没播放,按照你的分析,全靠赛前的粉丝积累和路人盘,那你觉得《交换才艺》,“城草”和海外练习生的名头,哪个更容易吸引粉丝?”
贺天心犹豫着说:“……非要说的话,起点差不多,那就脸,吧?”
恰巧此时,祝漾宣布了第八名的练习生是霍弋。
贺天心吓了一跳,一边站起来转身冲同一排的霍弋鼓掌祝贺,一边不忘和顾夜宁及管风弦解释:“我不是说霍弋在三个人里长得最不好看的意思,你们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
管风弦说:“的确有点巧。”
顾夜宁试图帮他把岌岌可危的发言拉回来,避免一些不要的外界揣测:“当然,霍弋长得那么帅,个子高腿长身材好,否则我怎么会选他进《爱盲》组呢?”
霍弋恰好在此时欠身过来和他们拥抱,闻言坏笑着说:“夜宁你解释也没用哦,我可是听见了,贺天心说我坏话。”
贺天心大笑着和他拥抱:“我觉得你长得帅的心情天地可鉴。”
二人在言谈间,巧妙而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一场容易造成误会的猜测危机。
趁着霍弋走到前排去和其他练习生拥抱庆祝的空隙,顾夜宁抓紧时间盘点了一下目前还剩下的出道位练习生。
剩下的人都在预料之中,截止前全员七人都在出道组,显然此时也只会是一些前后变动的问题,譬如卫南星的名次已经确定在往前走,如果继续向前进,之前的第六名明烨,第五名谢逅必然会掉下来。
“第七名会是谁?卫南星还是明烨?或者其他人?”贺天心问出了他心里的问题。
顾夜宁摇了摇头。
他想起在节目后期,他最后一次和卫南星促膝谈心,似乎是在第二轮——也就是第三次投票前,那时候卫南星排名不差,但随着同公司的冯智文遭力捧,镜头减少,和下方数据差距越来越下,排名岌岌可危,自己因为外界舆论也非常不稳,两人难免都有些不安。
那时候卫南星看着显示屏上的数据,他上方压着明烨的名字,分别位列第七和第八,与目前的状况一模一样。
“你觉得我和明烨,谁会是第七名?”卫南星问他。
顾夜宁说:“我不敢猜,现在的票数太相近了,让人精神紧绷,感觉下一秒随时会排名大变动。”
卫南星转过头看着他,定定地又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什么意思?”
“你希望我和明烨,谁是第七名?”
到现在顾夜宁也不明白卫南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很不“卫南星”风格的问题,对方一向是妥帖的、冷静的,在票数方面极少携裹私人情绪。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总归应当不是卫南星期待里的答案吧,否则也不会有后来渐行渐远的那些故事。
一些模糊的对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被第二轮投票当天的那场大雪掩盖了。
第63章
“他是《星》2未播就出圈的混血贵公子,是十六岁就出演谍战片,为了主角壮烈牺牲的男孩“诺尔”,也是专业科班出身,却执着追求偶像梦的追梦少年。”
“让我们恭喜和风传媒的训练生——谢逅!第七名!”
谢逅站了起来。
练习生们纷纷跟着起身鼓掌,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依旧从每个角落冒了出来:
“谢逅第七?”
“第五掉第七啊!”
“何止,刚开始他是第三!”
“但是第二期节目还没播,他完全没出场吧……”
“明烨和卫南星的初舞台也没播呢。”
练习生们惊讶地窃窃私语,有一眼没一眼地往谢逅的方向看。谢逅本人并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周围的练习生过来和他拥抱,他就回抱一下,不热情,也说不上敷衍,只是因为谢逅的名次下滑,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
顾夜宁看见前排的卫南星绕出去拥抱谢逅,也跟了过去。
此时的上位圈,祝贺的动作已经无关发自内心与否,是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无法省略的步骤,等谢逅从座位里出来,站在台阶上,就被迅速包围了,每个人像是轮班似的和谢逅拥抱,谢逅挨个抱了一圈,再直起身的时候,眼镜都在鼻梁上歪斜了。
因为这画面隐约传来的笑声,冲破了因为名次下降而凝滞的气氛。
谢逅扶了扶眼镜,跨步上台。
他接过了话筒。
顾夜宁抬起头,他注意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其中一个屏幕中,不得不绷紧了面皮,剩下的六个练习生在此时一点点细微的神色变化,都很容易被大做文章。
画面里的谢逅握着话筒,袖口下滑,今天他没戴那些昂贵的表,手腕上空空如也。在两百名练习生里,他可能是为数不多戴了领带夹,用皮鞋替换了统一发放的白球鞋的。
“我十六岁时,出于无聊,参演了一部谍战片,饰演了一个因为掩护主角,被枪杀死去的混血少年“诺尔”。十七岁时,考取了帝戏表演系。再过不到两个月,是我的二十一岁生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从帝戏毕业。”
谢逅说。
“大二那年班级汇报演出,是一出爱情悲剧,要我担任男主角,我拒绝了。”
贺天心小声问:“他在说什么呢?自己的生平?”
管风弦纠正他:“生平一般指的是一个人从出生到逝世的整个人生经历,不是你这么用的。”
贺天心:“……对不起。”
吃了高中毕业没文化的亏。
“——班主任老师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不想演爱情剧,因为“我是个没有爱情的人,所以演不出来”。”谢逅继续说。
前排的练习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谢逅这张因为戴了眼镜愈发禁欲无情的脸,说出这样的话丝毫不违和。
“班主任对我说,你这样不行,没有经历,就该去揣摩,去学习,而不是拒绝出演,更别提你这样的态度,你不热爱,无法做个好演员。”谢逅顿了顿,又继续说,“我说,不演爱情不就好了,大不了每个角色都为了主角或理想英勇献身,这世界上千万种感情和命运,不是非要演绎这一种。”
“那时候的我被训斥了“不热爱”。”
谢逅说,“刚宣布参加选秀的时候,外界有许多的声音,无非是说我作为演员和科班的学生,来参加这个节目是为了镀金和人气积累,让未来的路更顺畅。”
镜头贼坏地给到了坐在第十六名位置上的陆航,在演员与偶像的分岔路口,陆航与谢逅的处境非常类似。
顾夜宁知道陆航的选择是“演员”,在选秀出道后不久,他就进组拍戏去了,随后并没怎么跟团活动。
谢逅说:“但经历过一些人尽皆知的爆料风波之后,现在的我明白了,唱跳偶像就是更适合我的路——毕竟我是个“没有爱情”的人,而这一行恰好也需要没有爱情的我。”
这次许多练习生是真的抑制不住大笑起来。
本来以为谢逅是在真挚地诉说自己的梦想,没想到他这一番话在巧妙地表达了自己“选择了偶像路”的同时,还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毕竟今天凌晨,还有大批“有爱情也要前途”的练习生们辗转反侧,被来回声讨。
谢逅才不管台下台上的人有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变了脸色,或者大笑出声,他转过身将话筒还给了祝漾,整理了一下外套领口,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拾阶而上,台上好几个隐约被他阴阳到的练习生们扯出笑来迎接他,他挨个拥抱过去,随即在自己七位的座椅上坐下。
贺天心说:“你看过他那部谍战片吗?”
顾夜宁说:“看过。”
在住院期间看过谢逅粉丝制作的cut。
人在真正生病的时候,那些庸人自扰的烦恼大部分都会暂时消除,在胃痛到呕吐,因为没吃饭而最终只能突出苦涩的胆汁和发酸的胃液之后,他也的确体会到了健康的重要。
——谢逅在那部剧里,饰演一个跟随丈夫从伦敦来到中国的外国女人生下的混血儿,在主旋律电影中性情至纯至善,父母双亡后,中途因主角而死,他的死亡算是主角前进道路上的重要转折点。明明戏份不多,但因为外貌实在出众,狠狠吸了一圈粉,被誉为“最帅炮灰”。
在那之后哪怕没怎么出演过电影电视剧,也还是不断有粉丝因为对片中的他惊鸿一瞥入坑。
“好看吗?我回去也找找。”
顾夜宁说:“我觉得和谢逅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相似。”
管风弦明显是看过这部谍战片的,在顾夜宁这样说之后,冲他投来困惑的眼神。
谢逅的发言太过于有个性,拉踩痕迹也有些重,不知道正式播出的时候节目组会怎么处理,但在录制过程中不能暂停,接下来要发表的是第六位的排名情况。
因为谢逅从第五名落至第七名,卫南星和明烨的位次再次上升。
此时的屏幕上,显示出了第四,第五与第六的票数情况,原本出道组中位圈的票数差明显,但在票数截止前,居然彼此的差距被缩小到了只差几万票。
“如大家所见,这三位练习生的票数非常接近,在投票结束之前,有过一番激烈的互相超车的较量,或许再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截止,这里的排名又会发生变化。”
此时场外的导演示意节目暂停录制,似乎是祝漾方觉得她目前的妆容和发型状态不佳,需要做些调整,恰好练习生之中也有不少人需要临时补妆,毕竟都是这个年纪的年轻男生,油脂分泌旺盛的状况时有发生,镜头扫过台下,不少人已经油光满面,画面算不上好看。
麦被临时关闭了,化妆师在人群中穿梭着,为需要的练习生们补妆,其余的人放心地凑在一起,嗡然声阵阵。
“一般这么说,会出现比较可怕的排名,所以需要提前“挽尊”。”贺天心和顾夜宁、管风弦嘀咕,他毕竟是在公司的带领下做过第一季赛程分析的,说起来头头是道,“你们知道上一次这么解释排名状况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第一季,第三轮排名发表,原本的第二名,掉到了第十名。”
顾夜宁:“…………”
管风弦:“…………”
他们知道这件事,也正是如此,那一轮的投票排名被外界质疑,有说公司故意操作虐粉,想为第二名的练习生搏一搏决赛夜的第一,也有说因为第三轮的2pick,一名观众只能投两位练习生,第二名大众好感度高但死忠不够。
“但是这一轮每个观众能投九个人,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吧?”
贺天心说:“我也不清楚,但是隐约不太对劲,又或者是这一轮谁家的公司发力了?毕竟有时候观众会形成固定印象嘛,你一直在五六位徘徊,那你就是中位圈的命,稳在那个位置就好了。但如果你拿过第一第二,哪怕是节目初期,那么下次再拿到第一第二也不意外。”
管风弦说:“投票结果隐藏前我是第四名,按这个说法,或许第六名是我?”
贺天心表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没可能,还说不定是我。”
化妆师来到他们三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脸,然后凑近为顾夜宁补了点口红。
对话暂歇。
顾夜宁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第零轮的投票结果,但并没有特别出乎意料的排名出现,加上许多人和记忆里的位置不同,他根本无从判断。
事实证明,贺天心的猜测有一部分是准确的。只不过在他的一番发言后,已经做好了上台准备的管风弦没得到在这个位次站起来的资格,出现了谁也没料到的排名——
“……这位训练生,外貌“清纯”是他的代名词,他是音乐世家的后代,从小接受熏陶,拥有出众的天赋与才华,并精通钢琴与小提琴。”
“第六名,让我们祝贺云上娱乐的训练生黎昼!”
“谁?你说谁?”
“黎昼?!啊?黎昼?”
“黎昼第六?”
“祝漾女神报错了吗?”
“不是,你们看屏幕,这不是黎昼的票数变化都出来了,从隐藏前的第三落到第六哇。”
前排的练习生们脑袋转来转去,一会儿看黎昼,一会儿去关注卫南星和明烨的表情,抽空还要看管风弦,忙碌不已。坐在最后一排,能够将所有人的震惊收入眼底,但顾夜宁还是在听到黎昼的名字时大吃一惊。
要知道,第一期节目,黎昼的舞台已经全部播放完毕,和他同公司的陈思燃因此排名升入了出道组,黎昼就算位次不升,一路往下掉到第六也相当离谱。
贺天心比他还震惊,顾夜宁站起来鼓掌的时候,他还坐在位置上半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需要起身。
反而是当事人黎昼,正隔着走廊,面色平静地欠身和身边的练习生们一一拥抱,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他这副淡定的姿态倒是和刚才第五掉到第七的谢逅有些相似,顾夜宁甚至不敢确定,如果自己遇到类似的情况,能不能做到在镜头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分毫一样。
上一季有个从第六掉到第十的练习生,在排名发布的时候抱怨了一句“位次掉的有点多啊”,被骂上了热搜,最终连决赛夜都没进,可见观众的雷点总是无从揣测。
顾夜宁走过去的时候,黎昼张开手臂,将他轻轻抱住。
在这个时候好像说不出“恭喜”的话,未免有点像是冷嘲热讽,但说句“怎么会这样”又好像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向性,暗指卫南星、明烨甚至管风弦名不符实,他憋了半天,在黎昼松开他的时候,勉强说了一句“加油”。
贺天心和管风弦也分别对黎昼说了同样的话,三个人并排站在座位上,控制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盯着黎昼一路往下,行至舞台上,拿起了话筒,随后站在刚才谢逅的位置上。
“我不理解……”前排的一个练习生喃喃地说,迅速被他的同伴扯着袖子制止了。
但确实是没人理解。
黎昼拍了拍话筒,确认有声之后,才平静地对着镜头半鞠了个躬。
“能在这一次投票里拿到这个位次,我已经很满意了。”他张嘴就说。
第64章
黎昼是众所周知的不会撒谎。
但此时他说“很满意了”,相信的人寥寥,连顾夜宁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也是,“他在说客气话”。
回忆起来,上辈子的出道组C位就是黎昼,虽然因为舞蹈实力不出色而被外界吐槽着“没有C的气场”,或者“名不符实”,但纵观整个选秀,他的排名从未掉出过前三,更别提一路落到第六。虽然因为蝴蝶效应,他短暂落到过第四,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仍旧是毋庸置疑的九人出道组“上位圈”。
第零轮虽然一直被说是在开播没多久就截止的“印象分”投票,但黎昼这样的脸原本就有突出的优势。东亚文化里脱离不开的对“清纯”的向往,在选秀里从女性转移到了男性,男女老少也都很难对这种没有攻击性,但又柔雅漂亮的脸产生敌意,更别提黎昼本身的身家背景,是上好的“入股”对象。
“说实话,来参加这次的选秀节目,对我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挑战了。”黎昼没去看台上台下练习生们的表情,目光直视前方,他大概并不是太习惯在这种环境下被这么多人注视,耳根隐约泛红,声音却平稳,“从小到大,我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就连升学的目标,也是从我出生开始就定下的,唯独这次参加选秀,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所以站在这里,不管是怎样的位次,对于我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
“在投票隐藏之前,我的票数在第三名,现在落到了第六,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可能会被觉得有点假,但一方面,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许多机会证明自己,另一方面——就像祝漾老师说的那样,我们的票数其实也差的不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祝漾,祝漾对他报以微笑。
“谢谢大家。”
黎昼的发言言简意赅,但一气呵成,台风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该有,他简单地低头致谢后,就转身递交话筒。
祝漾提醒他:“有没有想要感谢的人,或者是事呢?”
黎昼摇了摇头:“要感谢的很多,但我想留到下一轮再说。”
虽然言语谦逊,但这句话还是隐约透出了点自信的意味,他走向座位的时候,身后的掌声比刚才响亮了许多,练习生们在他的发言里终于终止了对结果震惊导致的窃窃私语,能够专心将注意力继续交给排名发布的录制了。
但这次,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确定最终的投票结果如何,按照黎昼和谢逅暴跌的状况来看,哪怕第一第二名落到第四第五名,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
但这样的惊喜,显然事不过三。
明烨几万票力压卫南星拿到了第四,卫南星暂列第五,而管风弦恰到好处地上升了一位,结束了在之前和黎昼三四名互相纠缠的局面,稳稳将第三名收入囊中。
虽然出现了让人大跌眼球的排名变动,但最终的第一名,依旧会在顾夜宁和贺天心之间产生。
在管风弦上台后,顾夜宁和贺天心周围的位置几乎都空了。
除去前排的两个练习生,镜头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像是中空的小岛,把他们单独放置在此,等待着一位宣布的结果。
顾夜宁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在膝盖上,迎着镜头坐直了身体,面前的四块大屏幕,一面给了正跟随着台词本渲染着紧张气氛的祝漾,另外三块,一面是他,一面是贺天心,还有一面一分为二,把他们两人一同呈现其上。
贺天心从嘴角对他说:“只是第零轮,搞得太正式了有点吓人。”
顾夜宁缓慢地点了个头,表示自己也这么想。
“很难想象在决赛夜的时候会有多紧张。”贺天心继续和他说悄悄话。
顾夜宁又点了点头。他想用眼神示意贺天心先别说了,因为虽然对方自以为很隐蔽,但画面上,把他们俩单独说小话的模样毫发无遗地展现出来,无论是练习生还是台下的导演与各位工作人员也看得一清二楚。
幸亏祝漾的台词并不长,加上她口条好,没过多久,就正式宣布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位候选人名单:
“京皇娱乐的顾夜宁,以及风华娱乐的贺天心,请两位到舞台上来。”
大屏幕统统变成了他和贺天心一分为二的画面。
四个顾夜宁和四个贺天心相互对视,随即一起站起身。
练习生们蜂拥而至,将他们二人包围,顾夜宁混在人群里胡乱地拥抱着各位熟悉,或者不怎么熟悉,甚至名字还没有记牢对不上脸的练习生们,耳边不断传来“恭喜”或是“你们真棒”的夸赞,录影棚的灯光打得太亮,他很快就感觉晕乎乎的了。
半晌他从人群中脱身,发现贺天心还在其中没有脱身,正笑眯眯伸着胳膊开始拥抱第二轮,不得不折返回去,把他从中带了出来。
两个人一同走上台阶,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于固定位置站好。
这是顾夜宁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上。
不知道是刚才人潮的包围实在太拥堵了,还是情绪紧绷之下导致的生理变化,他隐约感觉自己出汗了,但这次与站在舞台上不同,他的手指在身侧收紧又松开,努力遏制住身体细微的颤抖。
“夜宁很紧张吗?”祝漾的声音,顾夜宁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离他并不远,但声音却好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到耳畔。
他握紧了话筒:“很紧张。”
今天他的妆容一如既往的并不浓,加深了的眉尾和薄薄一层大地色眼影,在画面里堪比素颜,但脸实在太小,加之瞳孔浓且大,怼脸镜头下惊艳感几乎冲出屏幕,让人无法直视。
他唇上的伤口结痂没多久,虽然涂了口红,但那一小块的颜色明显与周边不同,张嘴说话的时候,让人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落在他的嘴唇上。也幸亏他嘴唇上的伤口,冲淡了这种毫不讲理的艳丽感,颇有点生活化的活人味儿。
“哇……”
隐约从人群里传出的赞叹声。一人起头,大家都忍不住开口,于是此起彼伏的,到处都是“好漂亮”,“好美”,“好帅”的溢美之词。
“美女!”盛繁在他背后大声喊道。
笑声四起,连祝漾也跟着笑出了声。
顾夜宁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公然泥塑,猛一回身在后排找到了正冲着自己比大拇指的盛繁,怒目而视。
他的怒视其实并没有威慑性,但盛繁回忆起初舞台“蛇蝎美女”的画面,连忙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然后双手合十,冲顾夜宁讨饶似的拜了拜。顾夜宁目光上移,恰好看到在更高的位置上,正从各个位次俯视自己的出道组练习生们。
虽然他们现在都是俯视他的姿态,但顾夜宁知道自己会走到比他们更高的位置坐下。
那瞬间翻涌而上的情绪有些奇妙,他转过头,贺天心正笑着看他。
“天心紧张吗?”祝漾又问。
“不紧张。”贺天心说,“但是如果夜宁紧张的话,我的手可以给夜宁牵牵。”
顾夜宁:“…………”
他不习惯贺天心突然的叠字,鸡皮疙瘩霍地冒了出来,不得不蹭了蹭手臂,在笑声里看见贺天心冲他伸出了一只手,手指绚烂地在眼皮下活动着,大有他不伸手拉住,就不停下的趋势。
顾夜宁把手递了过去,贺天心抓住了他的手掌。
对方的掌心温热潮湿,似乎是出汗了。
“夜宁有什么想说的吗?”祝漾问他。
顾夜宁拿起话筒。
第一名和第二名,在站在台上,被宣布名次的时候,几乎人人都会手拉手,他以往不太明白,在拉住手的瞬间,好像擅自懂了点什么——这舞台太大了,万众瞩目,站在台上的时候,哪怕曾经历大场面的人都难免感觉有些头晕目眩,需要拉住什么,来彼此支撑,哪怕是竞争对手。
更何况现在站在他旁边的人是贺天心。
他虽然紧张,但意识到贺天心并非像表面表现出的那样全然无所谓,只不过是隐藏得好之后,情绪反而得到了缓解。
“我突然想到,以前进鬼屋的时候,我其实挺害怕的,但是如果有比我更害怕的人一起进去,我反而会变得冷静。”他慢慢地说,“就比如说现在贺天心嘴里说着不紧张,但手心湿漉漉的都出汗了,我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怕了。”
贺天心:“…………”
贺天心:“喂夜宁!不要随便拆穿我!”
他报复般捏了一把顾夜宁的手。
顾夜宁也用力回捏了一把。
短暂的插科打诨,接下来就是宣布第一名的时候,最终结果就在祝漾手中的那张薄薄的卡片上。
台下的导演冲着祝漾比了个手势,是让她直接宣布结果的意思。虽然这只是第零轮,虽然刚才的情绪已经随着时间稍稍缓和,但顾夜宁的心脏还是随着那个动作猛地提起。
贺天心的手,似乎比刚才握得更用力了些。
“排名第一的训练生,在第零轮的投票中,获得了8,724,690票。”他们听见祝漾这样说。
这个数字相当惊人,虽然粉丝必定会想尽办法地为自己喜欢的练习生投票甚至刷票,也总有些做手脚的漏洞,但投票规则毕竟比上一季更为严苛,甚至比刚才宣布的第三名管风弦多出了两百多万票。
“获得这样票数的练习生,他就是——”
“来自京皇娱乐的训练生,顾夜宁!”
“好耶!”
“宁哥好牛!!”
他们身后的盛繁一蹦三尺高,率先跳了起来,紧接着上位圈的练习生们纷纷起立鼓掌,齐继更是高高举起了双手,在顾夜宁和贺天心对面的中下位圈练习生们,也紧随其后。
“我们的贺天心,以7,285,290票获得第二名,同样恭喜贺天心!”
“那么首先让顾夜宁来说一下自己的感想——”
祝漾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台上的两个练习生转向彼此,然后率先抱在了一起。
她把接下来的话暂时咽了下去,放下话筒也微笑着鼓起掌来。
顾夜宁其实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就和贺天心拥抱一个,他的想法里,这都是他们发表完排名感言后才会做的事。在排名公布的瞬间,确定自己是第一位的时候,贺天心就松开了他的手,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为了向他鼓掌祝贺,但那一瞬间好像微妙的,慌张了一下。
《星光熠熠》第一季的C位在出道采访的时候提起过,说获得C位的瞬间,喜不自禁是必然的,但是混杂在其中的,好像又有些莫名的对于站在身边第二名的抱歉的情绪。网友们对森*晚*整*理此的评价是“圣父”,或者“没有一骑绝尘到觉得自己的C位理所应当,没有和第二名拉开想当然的差距”,以及“装模作样”,于是他在热搜上不出意外地被骂了。
可在刚才那个瞬间,顾夜宁好像能理解这种情绪。
原本并肩站立的时候,是以“共同等待”的姿态,但在二人的竞争中获得胜利的时候,他和贺天心从相识那天起“朋友”的立场,发生了细微的转变。而贺天心如果真的像嘴上说的那么不在乎,不紧张,顾夜宁反而不至于生出这种想法。
这种感觉在大学选修的心理学课程里讨论过,应当可以算是一种……变形的约拿情结?
但是下一瞬贺天心就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他。
“恭喜你啊夜宁。”
好像在以此告诉顾夜宁,自己对这次输赢的结果并不介意,或者说,没有他想象中介意。
卫南星番外一
如果沉默必须变成一种具体的物质,那应该就是雪了。
——阿梅丽·诺冬
高一下学期分科的时候选择了理科,其实母亲是不同意的。
她的电话打到了班主任老师那里,当卫南星被从座位上叫起来,说着“有人找”的时候,已经隐约预料到不妙。
他从一排排座位中穿过,一路来到走廊。时不时有人回头打量他,伴随着你推我搡的笑音,高中生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呼之欲出的青涩“喜欢”扑面而来,但卫南星对此置若罔闻。
“南星,为什么不选文科?不是早就和妈妈约定好,要去西城大的金融系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竭力掩饰着情绪的激动,历来平稳的声线因控制不当被拉扯得细长,卫南星开了免提,因此整间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妈,你听我——”
“南星,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她尖叫着质问他。
后来在那场选秀里,他因为表现出色,获得了不被镜头记录,能够私下与家人通话三分钟的特权。
他播出的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从开始的温柔亲昵,到最终的无端谩骂。
“南星!他的风评很差!网上很多很多人都在骂他!”
“南星!你离他远一点!”
尖锐地刺入耳膜。在合宿基地长久的睡眠不足,和没顶的压力之下,他的大脑内嗡然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必须将后背抵在墙壁,方能抑制住那瞬间心头升起的燥郁之气。
“妈,我……”
“南星!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这样的句式,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唯独在这一次,那个瞬间,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挂掉电话离开房间,大步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南星?怎么了?”
顾夜宁恰好经过,在身后喊住了他。
卫南星缓慢地回过头,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睛。眼尾狭长的线条优美地斜飞上去,深浓的瞳孔映着自己狼狈的影子。
顾夜宁长得太漂亮了,乍一看就是不讲情理,不讨长辈喜欢的类型,让人误解他,只需要一段添油加醋的构陷就能完成。但认真和他对视,才会发现他的眼神纯净柔软,自带一股执拗的青涩,又或者是恰到好处的无畏。
他的目光缓慢下移,顾夜宁的一侧裤腿上卷,露出了受伤的膝盖,伤疤掉落后新生的嫩肉是干净的粉红色。垂落在身侧的左手,五根手指,有两根都缠绕着创可贴,是之前竭力练习地板舞擦伤的证明。
他喉咙泛干,各种情绪在身体内横冲直撞,痛意嚣张蛮横,转瞬就溢满胸腔。一股湍急的作呕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弯下腰,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胃。
十六岁的卫南星挂掉了电话。
他冲着班主任弯下腰,声音低沉,却缺少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情绪波动。
他道歉说:“对不起,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
办公室里教师们的目光纷纷定格在卫南星身上。
高中的孩子异常难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未被完全解决的“中二病”症状,与发育期躁动的荷尔蒙相结合,一个星期难免要处理几件譬如学生间打架,谈恋爱被父母发现的麻烦,在成年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在那样的年纪,却是天大的要事。
可在同龄的男孩们冒出了青春痘,窃笑着议论身边女生,私下相互发送着色情网站地址的这个年纪,卫南星的存在未免将他们衬托得灰头土脸。
各班教师课上课下收走的小纸条和情书上,他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堪比时下当红的偶像明星。
他站在那里,黑发垂额,稍显稚嫩的面容已经有了疏冷的轮廓,明明被母亲的歇斯底里弄得难堪,却宁可把嘴抿得更紧一些,也不愿意向外人展示自己的情绪。
班主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桌面上的那份前几天卫南星交上来的文理分科志愿表,在“意愿”一栏端正地写着“理科”的字样。
她又抬起头。
“卫南星,这份表上的志愿,如果父母不同意的话,你可能还要……去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她委婉地说。
在她看来,卫南星的确在理科学习上更有优势,对方理科类的总分,从高一开学迄今一直稳居年级第一,相较之下的文科稍显逊色,譬如卫南星的抒情文与记叙文是一大难关,他的文章里没有感情。
但家长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作为卫南星的高一班主任,她很清楚这个孩子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商量的对象,明明在印象里,是个斯文端秀的高知女性,容貌美丽,可一旦面对卫南星的问题,就会变得极其固执,甚至不可理喻。
是掌控欲吧。
“我会的,谢谢老师。”
卫南星又鞠了一躬。
他走后,办公室的老师们长吁短叹。
“有这样的妈妈,这个孩子能养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上天的奇迹。”隔壁班的数学老师这样感叹。
情绪稳定的,冷静的,甚至隐隐过于淡漠的。
这性格是好是坏还说不准,但总归比蛮横无理来得招人喜欢。
卫南星是北方男孩,出生在这座一年内有五个多月时间都银装素裹的省会城市。父亲是国企职员,母亲是大学老师,书香门第,理应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但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没断过争吵。父亲脾气急躁,母亲性格偏执,他们的结合是大学时期相爱的证据,他的出生是他们浓情蜜意的结晶,但爱意正浓时能够克服的东西有很多,在婚姻中会逐渐被柴米油盐和日常琐事消磨,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两看生厌。
父亲出轨,母亲接受不了枕边人的背叛,逐渐歇斯底里。
他小学一年级那年,父母离婚,在漫长的抚养权拉锯战中,母亲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半年后,在母亲锲而不舍的骚扰下,几乎身败名裂的父亲与出轨对象远渡重洋,试图重新开始。
后来参加《星光熠熠》的时候,卫南星曾经在单采中提起,自己在小学至中学时代,没什么朋友。
“妈妈管的比较严,所以我放学后是要立刻回家的。”
小学时期,还是期待着朋友的,想要像其他同学那样,在放学后肆无忌惮地奔走在院子里。
曾经有一次,看见同班的朋友们,在开满了太阳花的草地里,用遮阳帽和塑料袋扑蝴蝶,他驻足原地,看见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蝴蝶体态轻盈,光线落于翅身,银芒漫射,一瞬夺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因为爸爸毕业于西城大的金融系,所以妈妈希望我也能考取那所大学。”
“实际上,我的志愿,一直到高三毕业收取录取通知书之前,都还是东城大的计算机系。”
那一届高三年级毕业的暑假,热得不合常理。
嚣张的蝉鸣的噪音一声一声拉长在耳畔,细碎的阳光透过路边大棵大棵的法国梧桐的叶片漏下来,在柏油马路两侧的自行车道上洒满斑驳的光点。
高三应届毕业生的大学录取榜单已经高高悬挂在校门一侧最显眼的位置,几大块特制的艳红色KT板,显眼地招摇着。
左起第二列的第一个名字。
卫南星,西城大。
红底,冷冰冰的铅块黑字,喜气洋洋地将自己未来四年的归宿昭告天下。
他从那块KT板下经过,目光往左侧移动,是考取了东城大的同级生的姓名,遥远得像是自己儿时错过的那只蝴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气息,随时会被点燃的人们的暴躁情绪,像是隐匿在地表下的岩浆,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
卫南星低下头,他隐隐的出了许多汗,手塞在裤子口袋里,从手指到掌心却冰凉一片。
10
高中那年的最后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十七岁的卫南星坐在四层的窗口,面前摆放着英语□□,和记录着语法错题的作业本。他向外望去,恰好是白雪皑皑的冬日,疾风携裹雪雾扑在他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虚渺的视线内,只有他无法擅自决定的未来。
顾夜宁离开的那条走廊未开暖气,二十一岁的卫南星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再扭头去看窗外。
半开的窗户,玻璃映出了他此时不堪的脸,凌冽的风被灌入他的鼻腔,酸涩无比,呛得他咳嗽连连。有大片的雪花被吹落在他脸颊,化作冰凉的水渍滑落。
童年的蝴蝶,再次飞走了。
11
大三那年,母亲在工作间隙,来帝都看过他一次,卫南星恰巧不在教室,同班的学生热心地告诉她,他在学校活动室。乐队租借了那里作为排练的场所。
她离开时,学校活动室里摆放的那把他珍爱的吉他被砸得四分五裂。
乐队的队友们问起,他说是自己不小心砸坏的。他们信了。
后来他去买新的吉他,顾夜宁与他同去,他用同样的借口试图将话题带过。
“是我不小心砸坏的……”
顾夜宁盯着他半晌,卫南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最终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返校途中,请他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雪白的奶盖层层堆叠在杯顶,卫南星低头吸了一口,染得嘴角一片白花花的痕迹,他舔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带甜的苦味。
12
导师舞台结束后曾有个采访环节,问练习生们,如何形容抽签抽取到的对象。
顾夜宁恰巧抽到了卫南星。
他说卫南星是阳光下的雪,是温柔的冬天。
13
那时候合宿基地的冬天还没过去。
顾夜宁大概不会知道,他曾经无比接近那个冬天。
第65章
录制还在继续。
阶梯式的排名座次舞台,最上方的一位席背后是《星光熠熠》节目的巨大LOGO标志——黑色背景,棋布星罗的白色星子之中,散布着九颗更大,更漂亮的金色星星。意即,从数百熠熠发光的星星里,选出的最出色,最有代表性的那九颗。
“那么,请我们的小顾,顾夜宁,先来说一下第一名的排名感言。”
前排的练习生们静了下来,目光直直落在顾夜宁身上。
后排第零轮上位圈的练习生们也不再谈笑,顾夜宁能够感受到他们从背后落下的关注,隐约有种如芒在背的慌张,但举起话筒的时候,他的头脑无比清晰。
试问有几个优等生,没有在学生时代经历过国旗下发言,在学校表彰大会进行过小型演讲呢?哪怕沉默寡言如顾夜宁,也逃不掉校长与班主任老师的期待。
“谢谢大家。”他弯下腰,先再次认真地致谢。
掌声淅淅沥沥地响起。
顾夜宁直起身。刚才笑话贺天心握手时掌心的汗,自己好像也是如此,因为抓握话筒太紧,明明不是热体质,话筒现在也湿漉漉的。
“刚刚入住合宿基地的时候,经常看见在大门方向有冲我挥手的粉丝,他们不辞辛苦,在雪地里等待,一等就是一天,只为了赌一个,看到我的瞬间。大概是心理学说的“约拿情结”吧,我有时候会困惑,甚至坐立不安,害怕辜负别人的期待和喜欢。”
“虽然有时还是想不明白,但无论大家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会因为喜欢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来支持我,我会在这里长成堂堂正正,配得上所有支持我的人喜欢的那种,问心无愧的样子。”
更肉麻的话他说不出来,这一席话之后,他已经耳根发烫。
想说的话其实很多,一会儿觉得这只是第零轮,说那么多未免显得过于夸张,一会儿又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的心情统统传达出去:许多练习生刚刚开始合宿,还没意识到粉丝盛大而无偿的喜爱有多么珍贵和重要,而他反而是太清楚,太珍惜,所以话语都凝结在了心口,踟蹰不前。
镜头里的漂亮年轻人,手指在话筒上抓握了好几次,像是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谢。”
他只是再次深深弯下腰去,九十度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
排名公布结束后,顾夜宁和贺天心一同往阶梯台阶上走去。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六十七名练习生,统统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等候顾夜宁二人上前彼此拥抱,说是真情实感也好,作秀也罢,在镜头前和乐融融的关系,永远是大众喜闻乐见的。
顾夜宁绕了一个大圈,从左边拥抱到右边,待结束后,又是中途调整和休息的时间,接下来需要录制的是第七十名的排名,接着练习生们将兵分两路,上位圈录制导师舞台选歌,中下位圈分批录制衍生节目——室内运动会。
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又提起来闻了闻,各位练习生身上的香水味不同,混杂在一起,闻起来未免过于浓重了,许多人不是手腕后颈这样轻轻一喷,而是不要命一样当除臭喷雾,恨不得从头泼下去,把自己腌入味。
“……你们这群人身上的香水味儿也太浓了,我刚才被熏得打了几个喷嚏,镜头拍着,我强行忍住!”第二排右侧的贺天心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抱怨,显然也受到了香水的荼毒。
管风弦说:“谁也别说谁,你自己身上那味儿好不到哪里去。”
“谁叫今天录制时间太长了,不喷浓一点很快就散了,好多人中场休息的时候还给自己补了几次……”贺天心嘟囔着说。
他用的香水,前调有股沁凉微醺的酒味儿,但随着录制时间流逝,酒味散去,就变成了一大盘现烤出的,热烘烘的曲奇饼干,味道甜滋滋的,顾夜宁回忆起来,又觉得自己有点饿。
“夜宁是不用香水的吧?”贺天心转过身问他。
顾夜宁点了点头。
“不喜欢吗?”
“相比于不喜欢,不如说不怎么关心,只是闻到一些味道会觉得,这个味道挺不错的。”顾夜宁回答。
虽然他本人不用香水,只会在洗衣服的时候用些柔顺剂,但合宿这么长时间来,身边人爱用的香水他无意中就牢牢记住,甚至能够在距离好几米的位置闻香识人。
“那你有觉得谁的香水味特别好闻的吗?”贺天心又问。
更前一排的黎昼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颇为在意地转身倾听。
话题莫名其妙转到了香水的部分,顾夜宁迟疑了一下,发现前排的出道组练习生们,纷纷把目光转向了他,似乎对他要做出的选择很感兴趣。
顾夜宁:“…………”
意识到这群人居然真的在认真等自己做出选择后,他莫名觉得有点尴尬:“都挺好闻。”
这么主观的问题,即使真的认真选,他也想不到一个最佳答案。
前排的霍弋没有参与这场莫名其妙的竞争,但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自己身上的信息素,问这个干嘛?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比赛卖香水争夺销冠呢”。
“信息素是什么?”坐在他隔壁的谢逅收回目光,盯着霍弋问。
陈思燃也跟着问:“信息素是什么?”
霍弋一时语塞。
好在此时录制即将再次开始,避免了霍弋暴露一些似乎不该暴露的奇特属性,他清了清嗓子,敷衍地说了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冲下方比划着,示意一左一右两位不要盯着自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要宣布的第七十位上。
被霍弋无意识的一句话救下的顾夜宁松了一口气,也顺势往下望去,找到了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叶丛茗。
如果节目播出,顾夜宁一定会被大众夸赞“会选人”,《爱盲》A组的练习生暂且不提人品黑料,至少资质不错,外形出色,因此除了叶丛茗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台上落座,是罕见的全员入选前七十的小组。
叶丛茗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组内另外九人在之前都已经被他送离,前方的练习生们小声议论着七十名的备选,他则将手摆在膝头,强迫症一般挺直后背,远远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以顾夜宁对叶丛茗的了解,如果再拖着不宣布,叶丛茗就快要崩溃了。
他下意识去看同公司的盛繁,见盛繁身体前倾,双手交握,呈少女的祈祷状放在胸口,一副诚挚祷告奇迹发生的模样,顾夜宁没能和他对视,倒是谢逅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戴着眼镜的存在感过于强了。
顾夜宁和谢逅对视了一秒,又或许更短,意味不明。
后者用指节抵了抵镜框,平静地转过身去,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那个瞬间他们的画面被摄像机精准捕捉。
顾夜宁当然没忘记自己和谢逅那次不愉快的争执,就是关于叶丛茗的。
他也不确定在现在他和谢逅的关系发展情况下,节目组打算怎么剪辑那部分,但后来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思考过,这辈子和上辈子,谢逅都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和喜怒无常,但有一点他说得对,那时候的自己看起来像个圣人。
偏执的,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的。
“圣人”的形容,纯粹是贬义的。
“现在,由制作人们投票选出的第六十九名,至第一名的训练生都已经公布完毕了。大家都能看到吧,现在我们的台上席位,还剩下一个位置空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祝漾的声音,落在了她身后的唯一一把空出的椅子上。椅子是透明镂空的设计,贴在椅背的金色阿拉伯数字“70”,在灯光下烁烁闪光。
“让我再重申一遍。第零轮排名是不会淘汰任何一名训练生的,但这个位置,依旧非常重要,因为它决定了你是否能够拥有下一个舞台——珍贵的导师合作舞台。”祝漾将手中的台词本翻了一页,抬头看向前方。
一百三十一名练习生,如此庞大的数字,人头密密麻麻,在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获得那个机会。
隐约的骚动。
下方的练习生们大多不安,双手或是落在膝盖,或是举起在脸前,挡住焦躁不安的表情。抖动的腿,挪动的脚尖,坐不住的姿势,不敢往前观望的眼神,所有人的情绪在镜头下一览无余,连知道自己没有机会的人,也被这样的躁动带动,不自觉左右张望着。
台上的练习生们,则喃喃念叨着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的名字。
“叶丛茗……叶丛茗……”顾夜宁也用口型,小声念出了同公司同伴的名字。
“那么现在我们来宣布,最靠近七十名的四位练习生,他们都是谁——请看大屏幕。”祝漾并不卖关子,她话音刚落,屏幕内四名有机会拿到这个资格的练习生的画面已经统统投射出现,顾夜宁在四宫格的画面里,看到了左下角叶丛茗的脸。
清晰的镜头,将叶丛茗表情的焦躁放大得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气。
另外三名练习生,他都并不熟悉,应当都住在二号楼。
“卧槽,有郝司文。”下方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谁?”顾夜宁身子往前,询问下排的贺天心和管风弦。
管风弦欲言又止,贺天心则难得一见地按住了自己的麦,超小声地对顾夜宁解释:“右下角,是昨晚疑似塌房的练习生之一,出来了好多爆料,不过真假还不清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左边的管风弦对顾夜宁使了个眼色,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对这个话题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
“不止呢,那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塌房。”下排有练习生正在和隔壁科普,大大咧咧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声音被麦收进去的模样,“说是各种照片小视频都曝出来了,特别精彩。”
“郝司文自己怎么说?”有人问。
“他和他宿舍的练习生解释过,大学时期他的确是交往了男朋友,照片他发在朋友圈,是被熟人卖了,两个人已经分手——其他两件事他都没做。”
“哪两件事?”
“啧啧啧,还能是什么,www.youxs.org。”
“所以到底是不是他啊?”
“打码了谁知道,但是就当是他呗,如果是他这个乐子更有趣。”
议论声逐渐低了下去,台下的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示意众人不要大肆讨论无关的话题。显然刚才下排五六十名练习生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许多人看起来都不太自在。
顾夜宁去看被放在叶丛茗画面右侧的郝司文,年轻人似乎也有点混血儿的特征,但不如谢逅明显,他的眼睛微肿,即使妆造也掩盖不住憔悴,眼下的两道泪沟深深,台上的议论从他的方向也能听到个七七八八。
他身边的练习生对他有明显的避让姿态,让他坐在那里显得愈发孤苦无助、坐立不安。
“我们现在就来公布,这最后一个席位的主人。”
“他是来自——”
“让我们祝贺,来自嘉荫娱乐的训练生,郝司文。”
“恭喜郝司文!”
画面里的叶丛茗深深地垂下了头。顾夜宁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在不走心的喝彩,与更多的窃窃私语中,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混在人群中鼓掌。
相较于任何之前宣布的位次,这一次的场面稍显清冷尴尬。没有人和郝司文拥抱祝贺,只有他身侧的两个练习生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祝贺,而叶丛茗所在的那一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蹒跚前行的郝司文身上。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与七十名失之交臂的叶丛茗,和站上舞台的郝司文,谁的表情更难看一些。
第66章
顾夜宁和盛繁、叶丛茗二人在祝漾离开之前,和她拍了一张合影。
照片里祝漾搭着顾夜宁和盛繁的肩,言笑晏晏,愈发显得站在旁边的叶丛茗强颜欢笑。
盛繁本来想安慰他两句什么,但顾夜宁制止了他——对于现在的叶丛茗来说,他们二人的安抚,是上位者的施舍,哪怕纯粹出于真心,不含一分杂质,也难免让叶丛茗情绪复杂。
那段和谢逅的争执,给他带来了不确定的剪辑风险,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待后一百三十位练习生离开后,导演组在录影棚向练习生们快速宣布了导师合作舞台的选人规则——
首先,在七十人的练习生被宣布规则时,导师们已经被以最快的速度给予了名单,他们可以在练习生中率先挑选出自己想要的人选,零到十名不等,全凭心愿。
练习生们的选择环节是第二步,他们需要选出自己最想合作的导师的前三个志愿,并且在那之后,按照排名顺序,依次一对一单独和导师进行交流,说服导师选择自己留在他的队伍中。
——如果第一志愿的导师,恰好在这之前已经选择了这名练习生,那么恭喜你们,一拍即合,双向选择,可以牵手成功准备合作舞台了。
但如果是第二第三志愿,假设练习生被第一志愿的导师拒绝淘汰,将会按照之前的步骤再走一次,极力说服导师允许自己加入他或她的队伍,直到每位导师的十个练习生全满。
在这种情况下,七十人的上位圈里的“下位圈”的处境并不算好,很有可能因为前排练习生的选择和导师的顾虑,进入自己完全不擅长的导师的队伍——一个失误糟糕且不擅长的舞台,吸粉的可能变小,亦有概率让本不富裕的人气雪上加霜。
上辈子的贺天心就是前车之鉴。
在练习生的前七十人大名单被选管快马加鞭送至导师处时,练习生们正从排名发布的录影棚出来,踏过地面的积雪,往练习室的方向走:他们将在那里的多媒体厅先等待导师们进行选择,再按排名顺序前往心仪导师所在的房间和他们进行一对一交流。
时间已逾下午两点,练习生们还没有吃饭。毕竟导师们的时间有限,在无法调整档期的情况下,不得不委屈他们饿着肚子继续录制。
雪暂时的停了,经由那块高高悬挂的排名大屏,其上还空空如也——下一轮投票正式开启的时间是第二期节目和主题曲舞台播出完毕后的次日零点,也就是明天晚上。
顾夜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脚下的雪松软,踩上去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咯吱”的脆声,他一边小心地不让球鞋沾水弄脏弄湿,一边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拍摄时身形好看,练习生们衣着单薄,白衬衫加制服全套,没有谁心大到在内里叠加保暖衫或者棉裤,此时罩着羽绒服瑟瑟缩缩着往前走的样子,活像雪地里一群群蜷缩的黑色鹌鹑。
喧嚣的冷空气钻入鼻息,他捂住了像被刀割了一下的鼻子,眼睛发酸。
身边的卫南星咳嗽了两声,顾夜宁摸了摸口袋,找到一颗川贝枇杷的喉糖塞进他手里。
昨晚睡觉,他们都戴上了管风弦买回来的加湿口罩,保护时不时状况不佳的嗓子,好几个有咽炎或者鼻炎的练习生就受苦了,早上起来顾夜宁还能在走廊里看到鼻子里塞着棉花球,挂着睡眠质量堪忧的黑眼圈的练习生们。
多媒体厅也是阶梯教室,提早开了暖气,练习生们接二连三推门而入,按照排名顺序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你猜我们录制导师合作舞台选择的MC是谁?”旁边的贺天心问顾夜宁。
顾夜宁说:“只是需要一个维持秩序的人,导演应该就能胜任吧?没必要特地选一个MC。”
印象里上辈子是如此,但祝漾这样的意外都已经出现了,顾夜宁不好打包票。
贺天心说:“话是这么说,但请不来祝漾这样的名人,或许是个能够和节目互惠互利的人,相互送流量的好事,我想外边总有人愿意接受吧?”
他对选秀的流程和规则了若指掌,每次顾夜宁都忍不住感叹,同时会想得更深入一些——譬如上辈子,被寄予了厚望的贺天心自行选择退赛后会发生什么?在决赛夜后顾夜宁住院,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关于贺天心的新信息,官方账号里他仿佛是消失了。
又去自己和自己独处,来治愈这段不怎么美妙的选秀生涯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听见后排的两个练习生再次议论起关于郝司文的事情来。
“好尴尬啊,等会儿选择的时候,万一我和郝司文一个组怎么办?”
“有什么尴尬的,一个组又不是一个床,你小子怕什么?”
两个人发出了低笑,意味深长。
“我哪能不怕,我六块腹肌长得又帅,他一个性取向和我们不一样的,看到我们还不垂涎三尺啊。”
“哎哟,我真的有点同情郝司文的同宿舍练习生了,和这么一个人同住,万一被揩油怎么办?”
“别的我不知道,孙虹和那家伙一个屋。”
“孙虹倒不用怕,反正他也不是帅哥。”
他们丝毫不顾及话中的主人公在场,想来是觉得有恃无恐,郝司文这一遭无论是风评还是人气,也算是彻底完蛋了,无需畏惧。
顾夜宁皱起了眉。
昭然若揭的恶意,赤裸裸地在偌大的多媒体厅内响彻,两人没有刻意收声,虽然练习生们都三三两两闲聊着,这里算不上安静,但隔着两排的自己都能听清,没理由其他人听不森*晚*整*理见,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嘴。
毕竟郝司文的问题有些严重。
“实际上……我之前看网上的议论,郝司文的所谓小视频是打码的,没法证明是他,ID内容离谱,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唯一的瓜就是那张男性亲脸照。”贺天心招了招手示意周围的人头凑过来,他们这一排上位圈脸挨着脸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连那头距离稍远的卫南星都因为好奇凑近了。
“不管怎么说,单论证据肯定是陈冰的问题最大。”管风弦说。
陈冰就在他们后一排,因此管风弦的声音压得更低,黎昼听不太清,干脆从座位上起身,绕过来蹲在了顾夜宁旁边,卫南星犹豫了一下居然也凑了过来,单膝点地听八卦。
半晌明烨也过来了,他和谢逅是被霍弋生拉硬拽着一起拖过来的,倒是陈思燃并没有凑这个热闹,他在后排和其他几个云上娱乐的练习生闲聊——也幸亏他没过来,在场的人除了黎昼,和他都半生不熟,关系不够亲近。
待顾夜宁反应过来,就发现第一排的出道组坐席几乎空了,以八卦中心贺天心为主,出道组前八名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看起来好像很严肃地讨论着问题,实际上只是在说八卦。
真的不会有人说他们抱团吗?这种想法短暂的划过脑海,随即被抛之脑后,反正他们都还没开麦,就算说在讨论导师舞台的选择也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天塌下来,有几个节目组偏爱的顶着。
“陈冰到底出来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料?”霍弋兴致勃勃挑起话头。
“我看到一张照片,好像是他在抽烟,光着上身。”贺天心说。
明烨说:“这个不离奇,陈冰宿舍有星火娱乐的人,说陈冰的烟瘾不小的。二号楼好几个宿舍都有老烟枪,避开站姐和镜头抽烟,如果讨好选管的话,他们也有可能会告诉适合抽烟的地点。”
他又一次掌握了顾夜宁身边人难以掌握的信息,不得不说星火娱乐的练习生真是消息灵通。
“啊,说到这个……”黎昼恍然大悟,像是想到了什么。
众人一起看他。
黎昼在注视下有些紧张,他还是不太习惯成为话题的中心:“……早些时候,我们不是看到过管风弦在拍摄垃圾桶吗?”
管风弦:“…………”在那个瞬间他好像比黎昼还窘迫,但也只是微妙的一瞬。
管风弦:“对,我是拍过。”
“就是那个训练楼拐角处的垃圾桶,完全是摄像头和站姐的视线盲区,我前几天经过的时候心血来潮又去看了一眼,结果在垃圾桶看到了很多烟头,还有几包捏皱的烟盒。”黎昼说,“本来以为是这里清扫地面的工作人员,或者食堂做饭的大叔抽的。”
卫南星说:“他们抽烟不需要特地找这样的视觉盲区,训练楼和宿舍区外的垃圾桶不多,大多都在室内,还不如去大门口或者食堂后门。”
“他抽烟的那个图,早上排名发布的时候,有练习生说,www.youxs.org。”贺天心又想到了新的八卦,“但是那个抽烟图右下角有校服,所以被怀疑那时候还是未成年人。”
顾夜宁吃了一嘴瓜,被震惊在原地。
“反倒是郝司文,那群人说的头头是道,www.youxs.org……”贺天心一扭头看到了竖着耳朵的明烨,及时住口,“那个,黎昼和明烨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成年,要不把耳朵捂起来。”
明烨:“…………”
明烨:“我不。”
黎昼装作没听见贺天心说的话。
贺天心也就是嘴上说说,接下去讲八卦:“他的那些其他的事,好像都没有任何证据,大部分和史桐的料一样,就是顺口一提的文字,但是那个亲脸照是真的。但如果从这个角度说,只是交往了一个分手的前男友,严重程度也就和陈思燃差不多吧?”
顾夜宁知道陈思燃不仅有前女友,还有现女友,只不过藏的好罢了。但他在这时候显然不能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八卦氛围里有秘密不能说的感受,居然难得一见的有些难捱。
“啊,怪不得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盛繁和我说要好好地筛选朋友圈的好友,不要让不熟悉的人混进来。”黎昼喃喃地说,“我以为他指的是思燃哥被曝光的照片。”
“后排那两个是担心郝司文看上自己吧,才把话说那么严重。”明烨不屑地说,“郝司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好说,那两个家伙挺恶心人的。”
“普信,是吧?”霍弋笑出了声,“这些网络名词我超懂的。”
“所以你今天和我说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东西?”默不作声听了半天墙角,看起来对八卦百无聊赖的谢逅突然转向霍弋开口询问。
霍弋:“…………”
霍弋:“哥,你怎么还记着这个呢?”
顾夜宁在这种过于阖家欢乐的环境里,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让他意识到在这样的竞争环境下,也是可以这样轻松自如地说些高中,大学男生的普通话题的,只不过无论上辈子,还是选秀伊始,他都被自己给自己上紧了的发条,和不怎么愉快的记忆携裹着,加之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工作人员,被迫绷紧了身体里的那根弦。
黎昼轻轻把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顾夜宁低头看他。
黎昼仰着脸小声问:“你等会儿打算选哪个导师?”
顾夜宁并不瞒他:“选沈廉PD。”
黎昼的眼睛亮了亮:“我也想选PD!”
顾夜宁说:“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想要比一比,如果这次真的选在了一个队伍里,那就是还没成为对手,先成为了队友。”
黎昼轻声说:“那岂不是更好了。”
他并不懂撒谎,虽然性格内敛,惯常不够起伏,但想法挂在嘴边,情绪写在脸上,霍然亮起的眼睛,写满了真情实感的喜悦。顾夜宁被他的这股由衷的喜悦所感染,因早些时候叶丛茗没能进入前七十名的遗憾也一扫而空。
甚至下意识想抬手摸摸黎昼的头发。
他刚抬起手,多媒体厅的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了。导演率先走进,身后跟着个穿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紧随其后的是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和一群工作人员。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都围在一起?”
众人这才纷纷散开,注意力却都放在了那名年轻男性身上,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他们导师合作舞台的特邀MC了。
“师兄?”后排传来了陈思燃的声音。
年轻男人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思燃。”
顾夜宁盯着年轻男人,这人眼熟极了。
黎昼大概是怕他不认识对方,临走前弯腰和他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们公司演员部门的前辈,吴肇。他几年前和祝漾前辈共演过一部电视剧,你可能看过……”
黎昼的解释,让顾夜宁猛然回忆起了这人的身份。
但他觉得对方眼熟,并不是看过他演的电视剧,而是在医院里见过对方——上辈子的医院。
第67章
顾夜宁前世住了很久的院。
其实都不是要人命的大病,但就是这些小病,发作起来消磨人的意志,顾夜宁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因为剧烈的胃痛和作呕感备受折磨的时候,都会暗自发誓,我以后肯定好好吃饭,绝对不会因为节食伤害自己的胃了。
他本来胃就不好,在上辈子硬生生因为选秀熬成了溃疡。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胃部有个不小的洞,差一点就会严重到变成胃穿孔的程度,顾夜宁也是真的能忍。
——于是到现在近三点还没吃上午饭的顾夜宁默默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胃,沉重地想:
从明天开始会好好吃饭的。
但看着走上多媒体厅讲台的年轻男人,随之而来的是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各位训练生大家好,我是吴肇。大家可能对我不是很熟悉,但肯定对我演的电视剧比较熟,毕竟两年前《番茄男人》曾经入选过年度最烂电视剧的提名。”
练习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番茄男人》因为男主过于油腻,女主过于单蠢而住在了热搜上,每天被各式各样的人轮番吐槽,每一集都是槽点,反而因此出圈,虽然那段时间这部剧很红,但剧红人不红,吴肇是云上娱乐的艺人,但实际上并不算特别出名,按贺天心说的,就是互相成就。
但吴肇显然有些主持大局,引导场面的能力,反而像个专业的主持人,逗得台下时不时笑作一团。
顾夜宁在一群笑得花枝乱颤的练习生里,扭头看了一眼黎昼。
黎昼距离他隔着几个人,稍微有些远,因此他的问题没能问出口。
“你和吴肇前辈关系怎么样?”
“我指的是,私交。”
上辈子他住院的病房是单人间。倒不是说他在公司的地位有多超然,只不过或多或少还算个名人,也姑且是个有点粉丝,黑红路线的艺人,云上娱乐将他安排在了市内某家医院的vip病区,想要进入病房探望他就变得比较困难。
住院部的保安和护士台严格把关,为他拦下了很多马后炮似的探看。
吴肇那时恰巧也在住院。
据说是因为又演了个不招人喜欢的死渣男角色,遭遇了线下袭击,右腿骨折被送进来的的,公司给顾夜宁请了个五十几岁,对娱乐圈一窍不通的阿姨陪护,阿姨别的爱好没有,八卦说得一套一套,顾夜宁刚离开节目时一些夜不能寐的晚上,要靠陪护阿姨的故事勉强维持情绪稳定。
吴肇住院这件事,也是阿姨告诉他的。
也正因为同为病人,也同样不是多严重的病症,吴肇来过一次顾夜宁的病房,一瘸一拐,拄着拐杖,看起来很可怜。
带来了一大束花,和一封信。
信没有署名,并不长,吴肇也没说过这封信是谁写的,顾夜宁后来没有再遇到他,也没有机会去问。他只能在网上查了查吴肇的信息,知道他是云上娱乐的艺人——但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观众缘虽然好好坏坏,但圈内人脉很多的类型,顾夜宁并不能确定这封信,到底是谁托他送来的。
当然,从任何角度来说,黎昼的可能性更大——总不可能是陈思燃吧?这辈子陈思燃视顾夜宁为对手,上辈子则并不总把他看在眼里,两人的交集极少。
他暂时将这些还没发生,大概率也不会发生的往事抛在脑后,此时的吴肇还站在台上,笑吟吟注视着练习生们。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这次我们导师舞台的选择规则了吧?那我们在这儿就不重复了,毕竟这规则看起来很复杂,我这个脑子也不太搞得懂,万一和你们说完了我自己迷糊了,把你们也给误导了,接下来你们的粉丝都得来骂我。”吴肇耸了耸肩,“然后会在下边和骂我在《女人的男人们》的死渣男角色,以及《番茄男人》角色太油腻的粉丝,嗯,主要是黑粉朋友们相会。”
顾夜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肇年纪也并不大,今年还不到三十,但心态很好,否则也不会被线下anti到住院也始终笑嘻嘻的。
“那么话不多说,让我们先来看看,各位练习生这次导师合作舞台,每位导师的选择歌曲吧。”吴肇一边说一边回身,冲着身后的投屏比了个“请”的手势。
厅内的灯光暗了下去。
顾夜宁坐直了身体,甚至往前微微倾身。
虽然每个导师的选择他都牢牢记着,也早就做好了选择,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和大家仔细观看一次。
节目组给他们播放的,是每位导师选择歌曲的MV片段。
虽然并没有规定导师合作曲目的歌曲范围,但每位导师都选择的是自己的曲子。www.youxs.org。
www.youxs.org《天鹅绒的她》,兰妮则选择的是她一年前和实力派歌手的合作曲《看什么看》。
兰妮作为知名混血女rapper,容貌是具有侵略性的英气,在隐约有些性别歧视的说唱圈内颇受好评,在《说唱天王》的节目里还当过助阵嘉宾,好几个以rap位置作为志愿的练习生对她的队伍跃跃欲试。
顾夜宁迟来地想起,上辈子的出道组,没有了贺天心之后,别说专业rapper,居然连一个rap担都没有,虽然男团里的确不是一定需要这个位置,但再这样一想,贺天心来参加这个节目,如果不退赛,再怎样都能顺利出道。
接下来播放的是两名舞蹈导师的选曲。
徐若瑾虽然是专业舞者出身,但同样发行过单曲,其中一首唱跳的小清新毕业曲《那棵树》一度成为年度音乐盘点的第一名,在场的大部分练习生都会唱。
至于祝鸿,对方选择的是一首高难度的舞曲,歌唱的部分并不多,主要用来给舞蹈志愿的练习生炫技,也因此,上辈子贺天心选了这首歌,等于把自己送进了舞蹈地狱——他可是连简单的节目主题曲,都需要在指导下一点一点抠细节的偏科生。
但音乐声响起的时候,顾夜宁狠狠愣住了。
“这怎么是……?”
贺天心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顾夜宁在镜头下不便多说,只敷衍着说了句“没想到是这一首”,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波涛汹涌。
不是这首歌。
祝鸿选择的居然不是自己的作品,而是刚刚结束他们第零轮发布的特邀MC祝漾的单曲《hey》。祝漾是童星出身,但曾经短暂的做过女团,但这只女团用外界的话来说,就是“糊穿地心”,所以不出三年就各自单飞。虽然团内只有她一个人再度翻红获得成功,但这首《hey》在ktv的演唱率并不低——
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
蝴蝶效应换掉了祝鸿的选曲。
可祝鸿为什么会选择祝漾的歌?
他还没有彻底想清楚,播放的歌曲已经轮到了声乐导师。声乐导师的可选歌曲范围很大,毕竟白肃和程星都是有许多首高传唱度歌曲的著名歌手和词作人,这次的选曲也与重生前如出一辙。
白肃选择的是他和一位小众的欧美唱作人合作的中英合作曲《get this》。
程星则是他最红的致郁系单曲《死亡无日》。
顾夜宁之前选择的程星组。
平心而论,程星的歌曲国民度很高,这首曲子更是人人都能跟着哼两句,然后泪流满面的爆红曲,但说实话,虽然人人都能唱,并不代表这首歌好唱,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唱得好。可是上辈子的顾夜宁,在一公结束后,太想证明自己在能够跳舞之外,也“能够唱”。
他过于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希望大众知道自己是全面发展的练习生,反而走了歪路。
在程星的组内,他的待遇和贺天心在舞蹈组一样悲惨,最后舞台呈现的效果虽然不至于沦落到“破音走调”,但也遭到诟病,大众本就对他好感度不高,普遍舆论说他不会唱硬唱,是指着节目组为他修音的走捷径行为。
至于PD沈廉……
“真的是《黄铜唱片机》!”
后排有练习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惊声叫了出来。
“真的疯了,没想到PD会选这首歌!”
“我以为这首歌一辈子都不可能听PD再演唱一次了。”
“这首歌PD在公开场合只唱过两次,一次是央视的大舞台,没给他开麦,放了原声。还有一次是全国最大的那次音乐节,结果下台后就晕倒了,虽然对外宣称的一直是“中暑”,但小道消息,他是因为太痛苦过呼吸晕倒。”
后排的练习生窃窃私语,被顾夜宁听在耳中,思绪万千:
沈廉的合作曲也变了。
这是顾夜宁的预料之外,但也是意外之喜。
——原本沈廉在叮嘱顾夜宁选他的歌曲时,顾夜宁惊讶之余,也隐约有些担忧。沈廉的乐队出身,他的曲子和程星一样,听起来平平无奇,人人都能唱出个调,但真正想要表演才会发现难度很大,尤其是曾经的沈廉,选了自己在妻子去世前发的最后一首单曲《恐惧症》作为合作曲。
这首歌曲对于大部分练习生而言太难唱,因此有需要练习生自己改调的部分,间奏部分的独白,也需要他们自行创作,填补空缺,再加上舞台不能纯唱,也需要基本的舞蹈动作,因此还需要编舞。
再加上沈廉的原唱珠玉在前,很难不被做对比,练习生们稚嫩的嗓音,和沈廉充满故事的声音被放在一个舞台上只是黯然失色罢了,很难做到最好。
因此在不长的准备时间内,沈廉组虽然万众瞩目,但也抓耳挠腮。
而现在的这一首《黄铜唱片机》,是沈廉在妻子去世后再次复出时发行的新曲,也是沈廉的爆红曲。可以说,虽然所有的导师在娱乐圈都有些名气,他们的选曲亦然,但沈廉的这一首无人能敌。
大爆曲。
传唱度,国民度,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儿童,ktv近十年内的选曲排行榜一位。说实话,这首歌并不简单,与《恐惧症》相比不遑多让,但哪怕再难上十倍,哪怕顾夜宁没有和沈廉约定好,他也不可能放弃。
《星光熠熠》作为国民选秀节目,本就是出圈的综艺作品,但这里的出圈,也不过是在年轻人父母的年龄段更有受众,但《黄铜唱片机》则是能够硬生生再将这个受众群拉宽、扩大的名曲。
“你想选这首歌吗?”贺天心凑近了顾夜宁轻声问。
顾夜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68章
多媒体厅的灯重新亮起。
练习生们有些面色凝重,有些跃跃欲试,有些则纠结万分,反倒是最后排的下位圈心态更好些,毕竟他们只有上位和中位圈挑剩的曲子能选,万一不幸被分进了不擅长的组,也只能自认倒霉。
出道位九人所在的第一排,因不需要考虑现实性的“导师会不会要我”,或者“有没有名额给我选择”,都暗自有了一首,或者几首心仪的曲目,镜头扫过,左右各自议论纷纷,像是在征求同伴的意见。
“你准备选什么?”顾夜宁隔着贺天心问管风弦。
管风弦面露难色,这表情他做起来都有股西子捧心的忧郁美感,睫毛垂落的时候,顾夜宁注意到好几台相机对准了他的脸。
“我在想,到底是选程星导师的《死亡无日》,还是PD的《黄铜唱片机》。”管风弦斟酌着说。
“哇,我猜的一点没错,就知道你在这两首里纠结。”贺天心喜滋滋地说。
管风弦的定位相对模糊,但比起谢逅的情况稍微好些,大致还是偏向于主唱的位置,白肃的那首《get this》风格特别,炫技较多,也并不太符合管风弦的气质,就算再想挑战自己,也不是好的选择。
至于《死亡无日》,对于了解一些管风弦过去的顾夜宁来说,会觉得他能够掌握其精髓,演绎出想要表达的东西。但即使如此,顾夜宁不敢替管风弦乱选,因为上辈子他选的是沈廉组,表现尚佳,可这次换了曲子,他无法预料对方是否应该更改合作对象。
“从氛围感上来说,两首曲子都挺适合你。”顾夜宁最后只能端水,“或许可以从演唱难度和舞台呈现的效果区别上来分析。”
管风弦轻轻叹了一口气。
恰好工作人员开始为他们分发填写志愿的表格和笔,顾夜宁接过来,兀自在第一志愿上写上了沈廉《黄铜唱片机》。
第二和第三志愿都空着没有写。
贺天心填完了自己的,又对着两边的人探头探脑。
“管风弦还是选了《死亡无日》当第一志愿,《黄铜唱片机》是第二志愿,第三志愿选了徐若瑾老师的《那棵树》。”贺天心和他分享情报,“www.youxs.org,如果他不要我,我就去找兰妮老师,希望她不要嫌弃我是被第一志愿淘汰下来的,再不行我就去祝鸿老师那儿跳舞,让他指导我,说不定我一下子就开了窍变成了舞蹈达人,不至于破罐子破摔。”
顾夜宁想拦住他说这番话已经来不及了,盯着他露出了“你赶紧弥补一下”的表情。
贺天心装作没看见他“你说错话了”的眼神暗示。
“你就选了PD的歌?”他转移了话题。
顾夜宁把自己的志愿表交上去,闻言点了点头。
“不过PD感觉还挺喜欢你的,不会让你流落到其他地方去。”贺天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夜宁倒是有点惊讶:“你觉得PD喜欢我?”
贺天心一脸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顾夜宁迟疑了一下。他其实一直觉得沈廉对他的观感很复杂,上辈子他补过全部的节目,沈廉在单人采访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起过他,总体是觉得他有些“奇怪”,虽然沈廉也说“这个奇怪不是不好的意思”,但顾夜宁心知,以对方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性格,很难对自己这样练习生产生好感。
至于这辈子,他背负得更多,沈廉对他的观感估计会更复杂。
“我一直觉得,他超级看重你。”贺天心说。
虽然不清楚贺天心的想法缘何而来,但总归这里不是个讨论PD喜好的好时机,顾夜宁没有追问下去,此时练习生们已纷纷填好了自己的志愿,将表格递交上去。
导演将这一沓子志愿表按照排名顺序收好,交给负责筛选志愿的负责人,即将按第一志愿的选择率先送往分别等候在每个练习室的导师。
开了暖气的房间内,气氛无由来的紧张起来。大概是空气不够流通,那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地从天而降,悬在练习生们头顶。即使不同位次的练习生们担忧的内容显而易见的不一致。
拍摄也暂时告一段落。
吴肇从台上下来,和黎昼,以及陈思燃分别打了招呼之后,走向了明烨,随即他半蹲下来,在明烨身边笑着聊起了天,明烨也歪着头和他寒暄着,表情里看不出勉强,顾夜宁觉得,明烨对吴肇的观感应该不好不坏,不需要诚挚谈心,但挂上虚假应付的笑容倒也不必。
——以吴肇的人脉,和哪个练习生认识都不稀奇。
但顾夜宁还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投去了目光。
随即他发现,吴肇一边和明烨说着话,一边又带着灿烂的笑容,和谢逅握了握手。谢逅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但从态度上看,他对吴肇至少没有恶感,并且关系不是点头之交那么简单——毕竟谢逅可不是什么愿意和点头之交说闲话的类型。
那封信的主人,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顾夜宁收回目光,又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胃部。
希望录完导师舞台选择之后,能赶紧放他们去吃饭,哪怕吃一盘沙拉也行。
好在这次没让他们等待太久,下一轮的录制就再次开始。
作为第一名的顾夜宁享有优先权,他是所有练习生中第一个前往导师所在地点进行选择的。
他在一众人的掌声和喝彩里站起身,冲对他比大拇指的吴肇鞠了个躬,然后又挥了挥手,勉强进行了一番浮于表面的互动,接着大步离开了多媒体厅。
在录制完他的选择之后,他可以趁着其他人选择导师的机会,在无人的角落里补充点零食,缓解胃部的不适。
选管组领着他进入了往日里练习的那条走廊。
这条走廊他很熟悉,一共七个练习室,七位导师正在竖着立牌的室内等候着他们。并且,牌子上写的并不是歌曲,而是导师名。
沈廉。白肃。程星。祝鸿……
站在走廊一头,眼见着一个个在没参加选秀前出现在电视上的大名对着自己,于大部分练习生而言都是种无声的压迫。
顾夜宁反而没有这样的顾虑。
沈廉在走廊中央的那个房间,他被示意可以开始选择后,就提步毫不犹豫地往那里走去,期间甚至没有扭头看任何其他导师的名字。
不过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迟来地感觉到了紧张,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左胸口的位置。
心跳如雷。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然后伸手握住门把,推开了自己命运重来的第二次选择之门。
沈廉正在练习室中央的桌子边等待,身边站着一位举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如实记录着每一个画面。偌大的房间内,四面都安置了摄像头,更远些的地方,还有一组等候的摄像人员,身边站着一名负责的工作人员,虽然在拍摄的画面里,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一对一”交流的空间,所有的对话,都还是有“演”的成分在。
刚开始的时候,面对这样无孔不入的记录形式,练习生们难免束手束脚,私人空间受到侵犯的感受并不好——尤其是被重点关注的那一批:他们无论和谁交流,身边都有摄像师跟随,但录制到现在,大部分人,包括顾夜宁在内已经对这样的画面习以为常。
沈廉的面前放着一沓选择表格,桌子另一侧则是七十人大名单,和一张他已经写满了字的A4纸,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他循声看来,和顾夜宁的视线于半空交汇。
随即,年长忧郁的PD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眼角的周围彰显着岁月留下的韵味,魅力十足。
“PD,我来了。”顾夜宁将门轻轻带上,原地鞠了个躬。
沈廉冲他招了招手。
顾夜宁连忙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夜宁,我选了你,你也选我作为第一志愿,我们称得上一拍即合。”沈廉并不卖关子,抬头注视着顾夜宁,将自己纸上写下的内容展示给他看。顾夜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顾夜宁”三个字在这张纸的最上方,显然沈廉提笔写下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
贺天心说的那番话无由来重新出现在脑海中。他说,沈廉挺喜欢自己的。
无论是喜爱,还是厚重的期待,亦或者是因为那段后台交流的对话带来的蝴蝶效应,都没关系。
他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PD,你也是我唯一的选择。”顾夜宁说。
其实顾夜宁对自己的自信心,总是时有时无,尤其在重生之后。因为在那之前受过太多的伤害和打击,资本的操纵、大众的舆论、同伴的疏远,无妄之灾让顾夜宁自己坚持的“天道酬勤”成了笑话,明明和恨意到来一样简单,但他在面对那些炽烈的爱意时,总会下意识地怀疑自己。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呢?
明明距离那么远,明明和我素不相识,明明不知道真实的我是怎样的,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们喜欢的是我,还是节目组剪辑后的我?
虽然他在极力克服,不钻牛角尖似的思考那些根本无意义的问题,只享受成长和被喜爱的过程,但刚才被贺天心这样说之后,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怎么可能?”。
PD喜欢的应当并不是自己这类练习生,他青睐才华横溢,灵气超然的类型,粉丝还会因为外貌和身材进行选择,可在PD眼里,自己除了努力好像一无是处。
只是那个瞬间,他从沈廉眼里看到了一些细微的,可能是他的错觉的……
欣赏?
由不得多想,沈廉冲他伸出了手,顾夜宁赶紧握住。
粗粝的掌心,这是一只经历过风雨的手,一触即分。
“加油。”沈廉说。
顾夜宁也回了个“加油”。练习室里除了沈廉的椅子外,没有其他的座位,于是他在沈廉的桌边一个便于对方和他交流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
沈廉虽然寡言,但作为前辈,还是不愿意让此时的画面冷场,只继续问道:“你觉得还有哪些练习生会选择来我们这个组?”
顾夜宁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回忆起之前森*晚*整*理的对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黎昼。”
沈廉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顾夜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个,他之前和我说的。”
沈廉一愣,然后失笑。
“关系很好的两个小朋友,看来已经悄悄讨论过了。”他温和地说,“还有吗?你觉得还有谁会来?”
一些熟悉的脸一一从脑海中划过,顾夜宁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排除了已经确定第一志愿的贺天心和管风弦。
“我猜,可能有明烨和谢逅。”
沈廉低头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名单,一点也不隐瞒地和顾夜宁商量:“我这名单上写了明烨的名字,那边的第一志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我想有点意外的惊喜会更有趣,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他会选我?”
因为上辈子他选了你。
顾夜宁不能这么说。虽然这辈子沈廉的歌曲不同,但明烨做选择只看利弊,不看适合——毕竟明烨的这个实力,要说和哪首歌特别适合,好像也没有,因此全凭心意。
那首《恐惧症》已经够红了,这次的《黄铜唱片机》,明烨不可能放着不要,“沈廉的队伍”能够带给他的“利”超出其他任何一首歌曲。
心思百转,顾夜宁在镜头前露出了只有自己清楚的,“我们关系很好”的卖腐专用微笑:“可能是因为我有点了解他吧,PD你的舞台,说不定能开发出他更多的潜力。”
“哦……”沈廉不疑有他,又问,“那为什么又说谢逅呢?”
因为谢逅只选最好的。
顾夜宁迟钝地察觉到,重生后的自己,除了对选秀的流程了若指掌,也几乎能够把握一部分练习生的心理,尤其是他曾经交好过的练习生,譬如现在的谢逅。
他记得曾经的谢逅和他说过,无论沈廉的选曲是什么,无论难不难驾驭,他都会选沈廉。
这方面,和明烨的想法有些类似。但明烨是自己趋利避害的选择,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谢逅则根本略去了这个步骤:对他来说,他只选最好的,最出名的,最优秀的,最无敌的,最高一等的。
这是个将对“最”的偏好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男人。
第69章
虽然理论上,练习生之间的导师选择对彼此都是保密的,但实际上顾夜宁就在房间里,一墙之隔,能够将外边发生的情况听个大概。
www.youxs.org,片刻也不带犹豫,而管风弦一如既往的轻言细语,在和导演组短暂的交流后,兀自去往程星导师的屋子,只有轻柔的关门声昭示着他已经做完的选择。
接下来就是明烨。
而明烨并没有选择PD沈廉的小组。
从脚步声来看,他应该是去了走廊靠后的某个房间,顾夜宁记得那里分别是祝鸿、www.youxs.org。
沈廉遗憾地轻轻一叹,伸手翻找了一下资料,确定明烨的第一志愿并不是自己的小组,顾夜宁在意外之余,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只想好好地排练下一个舞台,如果明烨在练习之余时不时还要冒出个点子来和自己卖个腐,卖个情怀,他实在是应付不来。
接下来是卫南星,完完全全主唱志愿的对方,居然抛下了两位vocal导师,选择了徐若瑾的小清新毕业曲,这也和上辈子对方做出的选择并不一致。
当第六名的黎昼推开沈廉所在的房间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后正冲着他微笑的PD。
和盘腿坐在地上,正在吃蔬菜沙拉的顾夜宁。
黎昼:“…………”
他觉得这画面有点奇怪,欲言又止,但还是先转身把门关上了。
沈廉在桌上翻了翻,翻到了属于黎昼的那张志愿纸,对方的第一志愿写的是《黄铜唱片机》,第二志愿第三志愿也都是vocal导师的选曲,完完全全以主唱为发展方向的练习生。
“你想要怎么说服我?”他抬起头问。
顾夜宁停止了吃饭。节目组还算有人性,也或许觉得在导师选曲期间吃蔬菜沙拉的模样是很好的逗乐出圈点,因此顾夜宁实在忍不住寻求一点零食的时候,直接给他拿来了一盒便利店的沙拉。顾夜宁吃了两口,冰凉的沙拉不能抚慰心情,但很好地缓解了胃部的饥饿。
但此时沈廉的问题听起来有些难。主要是范围太大,像是给了个“歌颂祖国”题目的命题作文。
黎昼说:“我在学习小提琴的时候,除了要求的练习曲目和考级曲之外,第一首自主练习的歌曲,就是您的《黄铜唱片机》。”
沈廉有些惊讶:“你是拉小提琴的?”
黎昼说:“只是业余水平。”
“音协的考级?”
黎昼点了点头。
顾夜宁依稀记得,黎昼在三公的舞台上表演了钢琴,练习生里流传着他的钢琴水平极高,是专业级别的传言,小提琴倒只是随意带过。但他本人对乐器方面不怎么了解,于是又吃了一口沙拉,静待黎昼继续说服PD。
结果黎昼点头结束,就不声不响盯着沈廉,不再说话了。
顾夜宁:“…………”
沈廉:“…………”
黎昼诚恳地说:“我很喜欢这首歌,但是这首歌这么红,不喜欢的人少之又少,我能够想到的,我本人能拿出来说服您的理由只有这个。”
他太过于坦诚,沈廉盯着他几秒后,低头笑了起来。
“你的眼睛好像在说你自己的诚心实意,让我觉得不选你是我的错。”他一边笑,一边把黎昼的那张志愿放到一侧,“那我这里就收下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这次的舞台,我也希望能加上一部分你的小提琴演奏,可以吗?”
黎昼:“……但我其实没有把小提琴带进来,因为没想到会用上,而且我真的只是业余水——”
顾夜宁一手抓着沙拉盒子,一手抓着黎昼的胳膊,在他说出更多过于坦率且不必要的话之前,迅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方向。
黎昼听话地在顾夜宁身边坐下,顾夜宁叉给他一个小西红柿,他张嘴吃了,一边嚼一边对顾夜宁说:“下一个是谢逅,交表格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选的也是PD的小组。”
顾夜宁刚想说一句“刚才我也是这么猜的”,房间的门就被从外边推开了。
谢逅来了,速度快得吓人。
不得不说,虽然他来了,但无论是周身气场,还是神情姿态,都透着一股和《黄铜唱片机》格格不入的冷酷味道,幸亏他今天戴着眼镜,遮掩了几分身为混血儿过于立体导致的攻击性,否则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完全能把内敛自持的沈廉吓一跳。
沈廉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沈廉PD好。”谢逅走到沈廉面前的时候,后者甚至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了椅背。
谢逅稍稍鞠躬。
“——我喜欢这首歌,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相较于他的姿态,谢逅说出的话反倒是真挚又恳切,“我的奶奶不是国人,她虽然不懂任何中文,但尤其喜欢您的这首歌,不知道歌词的情况下,也会时不时哼唱几段。”
黎昼小声问顾夜宁:“你觉得是真的吗?”
顾夜宁说:“真的吧,谢逅不是会撒谎的人。”或者说这人不屑于撒谎。
显然沈廉被谢逅的“奶奶”的部分打动了:“外国友人吗?你的奶奶今年多大年纪了?”
谢逅说:“已经七十一岁了。我想让她看到表演这首歌曲的我的样子。”
几乎不用怀疑的,沈廉接受了谢逅作为自己的组员。而后者获得许可后,径直走到了顾夜宁和黎昼身边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顾夜宁手里端着的沙拉盒子,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员,表示自己也要一盒。
“你饿吗?”黎昼问他。
谢逅解开盒子,皱着眉低下头叉起几片生菜:“饿得要命,剩下的人最好别磨蹭,都早点录完。”
节目录制时间太长,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七十个人还有一大半没有录制完成。眼见着在前二十位的选择之后,接下来练习生的部分加快了录制速度,沈廉和一个选择自己的四十几位的练习生说了没几句,就有负责监督的工作人员凑过来小声与他交流。
大致意思就是不需要太认真,不想要的练习生可以直接不要,想要的直接留下,表示自己和对方是“双向选择”就好。
反正非热门练习生的部分在节目正式播出后,大致都会被剪掉。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待顾夜宁和谢逅各自吃掉了一盒沙拉,又喝了一盒纯心牛奶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顾夜宁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是中下位圈的练习生们的运动会录制结束了,大批裹着黑色羽绒服的人潮向着食堂的方向涌去,还有人跑的太急,因此平地摔倒在雪地上。
沈廉组已经有了九人。
后期他甚至拒绝了好几个满怀期待的第一志愿练习生,让他们去其他导师组试试看。
“我感觉PD完全是理想主义者,心里还有一些想要的练习生没有选他的组,但他抱着期待不想直接放弃。”另外一侧的一名练习生小声嘀咕。
的确,沈廉应当是挺想要明烨的,但明烨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或许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放弃。
门再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年轻人身形瑟缩,脸色憔悴,眼下的泪沟深深,赫然是第七十名,在之前的排名发表勉强挤进了上位圈的郝司文。
“啊?”
屋内好几个练习生一致的发出了愕然的惊呼。
像是对这样的惊呼本能地感到不适,郝司文往后退了一步。
顾夜宁也有点惊讶,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个局面——作为PD沈廉的组,居然能接收一位七十位的练习生,他当初猜测他们小组会在大概三四十名的时候就满员,然后成为许多练习生求而不得的存在——但大概是沈廉考虑着“自己想要”和“选择自己”的平衡后,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失误。
郝司文的第一志愿甚至填的不是《黄铜唱片机》,而是程星导师的《死亡无日》。他是从第一志愿被拒绝后,来到了唯一一个空缺了一人的沈廉组的,看来这个选择制度从某种方面来说有些弊端。
“进来吧,我的最后一位组员。”沈廉也站了起来。他是真正的2G冲浪,并不明白练习生们对于郝司文的惊讶和隐约的排斥是因为什么,因此也只是随意地招了招手,接着说,“现在我们小组的十名成员,都已经决定好了,因为练习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希望大家能有些紧迫感,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个舞台做做好,好吗?”
“好!”
沈廉点了点头,看郝司文还站在另外一边,于是指了指顾夜宁身边的空位:“郝郝司文是吗?你过去,站到那儿,我看看你们。”
郝司文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顾夜宁身边站定。
他个头与顾夜宁差不多,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瘦,加上一直将两只手胆怯地交握在胸口,从眼角看人,含胸驼背的模样。
顾夜宁冲他笑了笑。郝司文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谢逅隔着黎昼,从身后扯了一把顾夜宁的衣角。
顾夜宁吓了一跳,扭头看去,看见谢逅扶了扶眼镜,随即冲他微微摇头。他的眼里有不明显的警告之色。
虽然他们之前讨论过,那些关于所谓的关于郝司文的“黑料”都还没有分出真假,但这个时候和郝司文亲近,于顾夜宁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www.youxs.org,对方的性取向已经开成公布地展示给了所有网友。
顾夜宁垂下眼睛。
他知道谢逅的“多管闲事”是为他考虑。
但他本能的,不想根据还没有证实的风言风语判断一个人。
沈廉离开后,剩下的十人短暂地聚集起来,他们需要在PD下一次出现之前决定好分part,练习自己的段落,展示出来,交由前者评价与完善。
而在这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按照惯例选队长和C位。
组内的人员组成比想象中复杂,除了出道圈的顾夜宁、黎昼和谢逅与七十位的郝司文之外,剩余的几人大致分布在三十至五十名的范围内,普遍不是大热,但也有些存在感,沈廉选人的人情味儿毕竟还是浓了些,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的那部分练习生他都会相信,然后将他们留下。
以至于实力同样参差不齐。
谢逅看起来不满意自己的队友,加上一盒沙拉填不饱肚子,因此在讨论中全程寡言少语,黎昼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虽然能认真地参与讨论,但并不会仗势欺人,或者擅自做出决定,于是隐约的,一名排名32名的星火娱乐练习生掌控了讨论的节奏。
顾夜宁对他有些印象,是来源于明烨的吐槽。
他在走廊里曾经听到的,对明烨的虚假爆料幸灾乐祸的家伙,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与和顾夜宁一公曾在一组的尚进。他将台词纸摆在面前,抱着胳膊,兀自侃侃而谈。
“这个部分的演唱难度比较高,我是觉得需要一个演唱实力比较强的练习生才能驾驭好,但现在我们这里主唱志愿的人本来就很多,大家都能有个展示的机会。”星火娱乐的樊城这样说着,目光在围成一圈的练习生里逡巡一圈,“大家觉得呢?”
黎昼没说话,低头翻看台词,像是在思考。谢逅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不屑于说这些废话,眼睛正看着另一个方向。
“还有郝司文,你实力一般,加上排名比较靠后,又出了点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如果这次的舞台分配的部分比较少,我觉得你也是能理解的。你觉得呢?”
坐在顾夜宁身边的郝司文一声不吭,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在练习生之中。一方面是樊城居然直接把郝司文的事当着镜头直接提起,另一方面觉得他说话的语调让人不适,未免显得没情商,但他如此,不代表大家会当出头鸟怼回去,尤其在队伍组成,彼此不熟的阶段。
“——我觉得不行。”顾夜宁说。
他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第70章
代入感太重了。这种遭遇团队内某个人针对的感觉,顾夜宁也曾经经历。
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樊城看了过来。连带着所有的组员。
顾夜宁知道自己性格内敛,也正因为太过内敛,几乎没有真的和谁发过火,红过脸,他甚至不太清楚到底怎样才算是真的“说重话”。
或许上次和谢逅的争执,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情绪发泄了。
“分配的部分多少,是要大家商量着来的,我们十个人既然分在同一组,就是队友和一起展示最好的舞台的同伴。况且,虽然在这里也要按惯例选出C位和队长,但实际上最终决定权也在PD手里。”顾夜宁说。
大概是他的态度依旧心平气和,樊城似乎没注意到大家对他的态度不满:“我当然知道这是团体大于个人的舞台,所以我才说让郝司文的部分减少一点,不要因为他影响了大家。”
顾夜宁说:“能影响舞台的因素是实力和表现力,不是排名,或者其他什么流言蜚语。”
如果要按照实力分配,星火娱乐全员模特出身没接受过系统训练,樊城本人初评级再评级都是F,有什么资格议论别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谢逅隔着黎昼,从背后再次扯了他一把。这次的力气稍有点大,顾夜宁差点没被扯着往后倒下去。
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勉强重新坐直,又继续说:“既然大家都在PD的组里,至少也要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吧,大家说是不是?”
他毕竟是第零轮的一位,在这个节目里,练习生隐约是靠公司背景和排名情况说话的,因此在他发声后,其他人也讷讷回应,零零散散地赞同他的反驳。
虽然目前的局面还有些僵,但樊城并没有多说什么,将这个话题由此揭过。
一首四分多钟的歌,十个人分配,其中还要留下一部分PD个人的部分,和所有人合唱的副歌,无怪乎樊城急着想要确定地位,减少他人的部分。
顾夜宁翻看着手里的歌词纸,哪怕是主唱1的歌词,也不过短短四句——其实整首歌的分配还算平均,不存在有人大段唱腔,有人只剩几个语气词的情况,但听刚才樊城的意思,明显是打算和节目组以及沈廉反映,修改一部分分配方式。
郝司文还缩在原地,他抱着膝盖低头看着歌词,嘴里念念有词却不发声,也不和任何人对视或交流,也没什么人想主动与他交流。顾夜宁想了想还是凑过去问他:“你的定位是什么?”
“主唱。”郝司文小声说。
“一公你在哪个组啊?”
“《听我说》A组。”
顾夜宁对《听我说》两个组的印象并不深,歌曲本身是好听的,记忆里两组也都没出现什么大的失误,但对于偶像来说,一个无法被记住的舞台,比失误破音遭人诟病的来的更糟糕。
但歌曲不出彩,或者舞台不够精彩,未必是小组成员的错误。
“如果有什么想要唱的段落部分,一定要说。”顾夜宁又说。
郝司文点了点头,感激地深深看了顾夜宁一眼。
顾夜宁并没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恰巧黎昼凑过来问他:“你想要竞选哪一段?”
《黄铜唱片机》这首歌并没有rap部分,是纯粹的抒情曲,他们刚才已经听过了沈廉版本的歌曲,也看了MV,其中有一段较长的间奏,在后半段的副歌之后也有无人声的伴奏部分,可以穿插dance break和一小段rap。
rap的部分,组内现在有两位rap志愿的练习生正在讨论作词和演唱,dance break的部分是归于C位的。
“C位的部分。”顾夜宁指了指纸上的歌词,“在两句歌词之后直接衔接舞蹈,是我擅长的。”
黎昼说:“这个部分非你莫属了。”
顾夜宁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
黎昼却对他有点滤镜:“我们组里只有你和潜心娱乐的张志涵是dance定位,但是单论舞蹈的话,你的基础比他扎实,舞蹈能力更强,表现力更好,长得也好看,不管是大家选还是PD选,这个位置都是你最合适。”
顾夜宁对着这开了麦面对着摄像机丝毫不避讳的彩虹屁两眼一黑。
他之前没有和黎昼合作过,因此确定分在一组后心情不错,谁知道对方单纯善良的同时,眼睛里也看不见阴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不知道节目组会为了黎昼的路人缘,避免争议把这段删减,还是为了炒cp直接放出来了。
“在确定每个人的部分之前,现在我们是不是暂时应该把队长选出来了?”在看完了所有歌词分配之后,樊城再次开口。
顾夜宁对这倒是没有异议,看樊城的表情,他似乎对这个队长志在必得。
“你要当队长吗?”黎昼又问顾夜宁。
顾夜宁轻微地摇了摇头。
队长容易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在导师合作舞台这种队长权限本来就不大的情况下,许多时候练习生们想要当队长,是为了树立人设,例如陈思燃,或者争取更多镜头,又或者像樊城这样掌控话语权,顾夜宁则没有这些需求。
他不想因受限而束手束脚,但同样,他能想象樊城当队长之后这支队伍的气氛,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再举手自荐一次。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当。”
谢逅说。
用的是陈述语气,没有征求许可的意思。
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谢逅放下手,又重复了一遍。
“我来当。”
“有谁有意见,就举手投票,和我公平竞争。”
最后当然谁也不会有意见。陆航这种性格都不敢和谢逅硬碰硬。
“谢逅为什么会想当队长?”卫南星问。
顾夜宁摇了摇头。
此时的时间已逾晚上九点,他不仅没来得及吃午饭,甚至也没吃晚饭,但为了第二天的录制脸不会肿,顾夜宁不敢吃碳水和重油盐的食物。他和黎昼去食堂,找了阿姨拎来一大袋小西红柿回到宿舍,两个人各分一半,然后友好告别。
现在他和卫南星正坐在宿舍里,对着一篮子小西红柿,你一颗我一颗。
《黄铜唱片机》暂定的C位,是顾夜宁和张志涵两人,要等到明天舞蹈老师来带领练习后,根据表现再做定夺。
其余的部分,都已经根据演唱和组内投票的方式分配完毕,主唱1的部分被个人练习生李湛拿到,李湛是专业出身,高音发挥稳定,黎昼在主唱2的竞争中获胜,谢逅则是主唱4。
刚才顾夜宁回到宿舍的时候,卫南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哼唱。徐若瑾导师因为今天没有其他通告,居然留在了练习室帮助练习生们分配了所以歌词,因此《那棵树》组避免了许多无意义的争执,结束时间也早了许多。
“你只有两句歌词?”卫南星问。
顾夜宁点了点头。
虽然歌词很少,但他对这两句歌词记忆深刻,在原视频的MV里,这两句歌词结束后,扮演主角妻子的演员就原地倒下,不省人事,紧接着背景音里110和120的呼啸声,混乱的人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是很长的一段间奏。
“dance break就从这里开始。”顾夜宁强调说。
他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黎昼对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滤镜,但其实张志涵是中国舞出身,很强,但顾夜宁自己也不赖。
“这段的编舞一定有现代舞的影子在内。”顾夜宁又说,手指敲在桌面的歌词纸上,他的部分自己已经用彩笔单独画了出来,“现代舞的剧情性很强,表现力强,自由度也大,在此基础上的改编会特别出彩。”
卫南星吃了一个小西红柿,笑着问:“那万一明天你和编舞老师交流的时候发现完全和你的想象不一致呢?”
“那我会和他商量能不能进行修改。”顾夜宁说,“歇斯底里的情绪,需要用舞蹈表现出来,只有现代舞才能给予这种肆无忌惮的发泄意味。”
他一定要做好这个舞台。
一公的舞蹈难度并不算大,他主要是想以别出心裁的小剧场和舞蹈形式吸引大众眼球,正式表演时流血的嘴也是充满设计感的巧合,但在节目里想要证明自己,立稳脚跟,必须有更多真材实料的舞台。
第零轮的第一远远不够,很容易就会掉下来。
卫南星说:“挺好的。”
“嗯?”
卫南星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能够用舞蹈表现一些想表达的情绪,在舞台上展现给观众,一定会让他们共情。音乐本身就是一种供人发泄的渠道,舞蹈更是。”
顾夜宁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没来得及追问,身后门响了一声。
谢逅回来了,一身寒气,手里提着个巨大的塑料袋,想来在那之后也去了一趟小卖部。他把手里的袋子直接放到了顾夜宁二人面前的桌上,顾夜宁伸着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一整盒一整盒的蔬菜沙拉和水果沙拉,颜色花花绿绿,但此时看在眼里,令人毫无食欲。
“从明天开始《黄铜唱片机》组全体减肥。”谢逅宣布。
顾夜宁:“…………”
顾夜宁:“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逅说:“不是说你,是说组里的其他人。要想好好演绎PD的歌曲,就要体会这首歌的精髓——《黄铜唱片机》当初新歌发布是PD复出时期,他整个人形销骨立,在MV里的镜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但你看看今天讨论的时候,樊城那几个人的脸,胖的都圆了,我看着真想给他们一巴掌,把他们的双下巴扇回去。”
顾夜宁想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宿舍的摄像机还没到关闭的时候。
“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明烨,他说星火娱乐的练习生最喜欢在闲暇的时候狂吃小卖部的烤肠,一次吃三四根。”谢逅面色不满,“他们在别的组的时候我不管,既然在这一组,顶着那样的脸上舞台我作为队长就不允许。”
卫南星:“……你上个舞台对大家也是要求这么严格的吗?还是因为你是队长,所以才有了责任感?”
《爱盲》B组的舞台无功无过,谢逅本人倒是帅得惊天动地。
不知道是不是和谢逅作为舍友待久了,卫南星说话也逐渐有了些阴阳怪气的调调,也或许是顾夜宁的错觉。
谢逅瞥了他们一眼,打开房门,将蔬菜沙拉连带着塑料袋一起放到了阳台,那里是天然的冰箱。
暖气充足的房间内霍然钻进一股冷气,顾夜宁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个舞台我奶奶要看。”谢逅关上门,接着降尊临卑般解释。
卫南星:“啊?”
顾夜宁和他解释:“谢逅之前说服PD让他加入组内的理由,就是他奶奶喜欢这首歌,所以想表演给奶奶看。”
虽然黎昼还稍稍怀疑过谢逅是不是随便编了个借口。
“你好孝顺。”卫南星说。
不知为什么更像是阴阳怪气了。
第71章
第二天的《黄铜唱片机》组,全员吃沙拉作为午饭。
且所有人还不能有异议,因为这是队长谢逅在前一天晚上,“特地”给大家准备的午餐,不用他们自己花钱——以便于不耽误练习时间,大家要在练习室就把午餐吃掉,抓紧时间投入到排练中去。
顾夜宁和黎昼吃惯了菜叶子,闷头吃完了简单的节食餐之后继续练习自己的部分,以樊城为首的一群练习生则因为没法去食堂吃心仪的食物,叫苦连天。
但由于摄像机在拍摄,谢逅又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谁和前一天的樊城一样想不开胡乱说话。
负责教他们舞蹈动作,排练队形的老师,是一公时《疯》AB组的负责老师,也是和节目组合作的帝都著名舞室的老师,姓严,但性格并不严厉,甚至过于随和亲切。
对于顾夜宁来说,集体编舞部分确实比较简单,他跟着练了几遍,基本已经熟记在心,剩下的只剩下现场开麦与志在必得的C位部分。
顾夜宁试着和严老师商量能不能添加更多的现代性的舞蹈元素在内时,同样和他竞争C位的张志涵则也跟着询问,如果获得这段dance break,是否可以增加自己擅长的炫技。
譬如说一字马朝天镫。
但他要求的炫技立刻遭到了否决,《黄铜唱片机》归根结底是首沉郁的歌曲,沈廉的嗓音也不是高昂热烈那一挂,不适合在表演途中让观众看高难度的动作姿势。诚如张志涵所说,这样的确能够做到让人眼前一亮,但未免有些喧宾夺主——导师合作舞台,导师的存在感不该被磨灭。
对此张志涵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平和地接受了严老师的解释,并没有据理力争,倒是让顾夜宁对他高看许多。
“我想用现代舞的元素支撑我的想法,在表达上更自由,更丰富,更从容。”顾夜宁说。
“可以试着用你想的,你来发挥,但也要记住把握度的问题。”
顾夜宁点了点头。
他其实明白老师的意思,其实也有顾虑。在专业舞者面前,他们作为“偶像”完成的舞蹈里融入的现代舞元素太多,反而会误导普通观众,譬如让粉丝们真的把某些舞蹈当做现代舞来看,但实际上成品的技巧性或是艺术性相差甚远。
他的想法,其实和张志涵想要的中国舞炫技异曲同工,只不过张志涵的渴求太迫切,加上他本身的,功底并不算特别扎实,自己就显得没那么急功近利。但归根结底,都是在为了让自己更出彩,更吸引眼球而争取机会,良性的竞争是促进进步的绝好方法。
编舞老师下午离开后,声乐老师下午上班。
“来,我们先来合一遍。”
他到场后第一件事,就是往练习室的电子琴前一坐,直接让练习生们直接按歌词分配,森*晚*整*理将全曲演唱一遍。
《黄铜唱片机》是大爆曲,人人都会唱,但十名练习生在老师面前站成一排,全员神情壮烈的样子,倒像是要上战场。
“怎么都这个表情?我看了你们的歌词分配,每个人的唱段也不多啊。”
无人应声,在摄像头下大家都盯着歌词表情紧张。
“夜宁,你排名第一,你来说。”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顾夜宁,就像是在上课时因为出现全班不会做的题而被任课教师点名的班级第一。但问题是,他擅长数学,语文老师点他起来,也未必起到效果就是了。
“陈老师,是这样的。一方面这是PD的歌,我们怕发挥不好,所以紧张,另一方面,《黄铜唱片机》这首歌听起来似乎没有演唱门槛,好像朗朗上口,但实际自己驾驭起来特别别扭。”但优等生不能不回答老师的问题。虽然声乐不是最擅长的,但口齿清楚,条理清晰地代表全班发言还是可以的。
陈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哪怕你们平均一人就三四句?”
顾夜宁:“……是的。”其实自己的单人部分就两句歌词。
练习生们也纷纷点头。
“沈廉老师的歌,音域和气息都并不简单,加上大多是基于他自身经历所创作出来的歌曲,因此立意和其中细节的把握度,本身就不容易。你们还年轻,声音里也大多没有故事,但这首歌偏偏就是情感表达和声音塑造的极致作品。”
黎昼说:“而且这首歌换气真的很难。”
“你们如果认认真真把全曲唱下来,会发现唱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有点缺氧——不过不需要担心这个,毕竟你们都没什么歌词,哪怕是承担了主唱1重担的……李湛同学,是吧?”
全体练习生:“…………”
的确,扎心了。甚至最高音的部分,是沈廉自己来演唱,大概是担心他们在短短一周,甚至不到一周内无法把舞台做好的缘故。
“如果在你们唱过之后,PD接下来进入歌曲,那个质感立刻就会不一样,哪怕就一句话,在座的各位都会立刻成为陪衬。”
顾夜宁虚心求教:“所以我们如果想尽量不拖PD的后腿,努力将这首曲子完成得更好,该怎么办呢?”
“首先,不要炫技,不要因为过于在意技巧和方法,因此让你的声音被框死。”
谢逅说:“但我们这群人也没什么技可以炫。”
陈老师:“…………”
众人都笑出了声。
要说两百人里,的确有几个资质不错,毋论技巧使用还是感情掌握都堪称天赋选手,譬如卫南星,或是陈冰,这其中的李湛也是专业出身。更有些在偶像中横向对比,能力相对比较出色的练习生,但能够成为一名专业的歌手,直接将在华语乐坛占据一席之地当做奋斗的目标,那么目前的这群练习生都还太嫩。
偶像偶像,实力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还有其他门槛。
谢逅说的全对,但话很难接。顾夜宁连忙插话进去挽回气氛:“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经历,但这不妨碍我们去试着看懂和理解PD想要表达的那个故事。”
毕竟沈廉的经历家喻户晓。
陈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种经典的总结性国旗下发言很受用。
“那就你了。”
顾夜宁:“……嗯?”
“不如你现在来给大家讲一讲你理解的,隐藏在《黄铜唱片机》这首歌背后的,沈廉老师的故事吧。”陈老师对他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不用你这样的高材生,还能在哪里用呢?”
晚饭是鸡肉沙拉。
在抗议声里勉强允许同组的练习生们吃一点肉补充能量的谢逅,满意地看着大家各自占据了练习室的一隅吃菜叶和撕成条状的鸡肉,难得亲切的模样仿佛是在面对他一直挂在嘴边的“奶奶”。
顾夜宁早早吃完了饭,用过漱口水后坐在角落里,捧着节目组给的pad反复看《黄铜唱片机》的MV,但百思不得其解,连漱口水留下的薄荷味儿都成了阻碍他分析的大山。
黎昼过来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导致对方拍他的肩膀时,差点没手一抖把pad丢在地上。
“怎么又在看MV啊?”黎昼问,用手拖住了pad的下半部分,重新递回顾夜宁手里。
顾夜宁拿下耳机,叹了一口气:“不行,我觉得我之前和大家说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PD的歌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像是在误导你们。”
现在是非正式拍摄时间,虽然房间里还有监控摄像头,但没有收音入麦,因此问题不大。
MV是剧情向,沈廉虽然也有镜头,但都是在唱歌的侧影与背影。演员们在短短四分多钟里演绎了一个悲情的故事——相爱、结婚、生子、争吵、老去,最终妻子死亡——黄铜唱片机则是妻子的嫁妆,在MV开头就伴随着歌曲名一同出现,最后也在画面黑下去前给了最长久的镜头。
在他的理解里,黄铜唱片机是沈廉睹物思人的物品,寄托着他对妻子的爱意和怀念。
黎昼说:“所以你现在觉得不是?”
“我分析了之前PD的那些剧情向的MV,觉得他不是一个喜欢把物品当做寄托的人,或者说他不屑于在人离开后自欺欺人。”顾夜宁说,“而且MV的背景声里还有那种老唱片机的杂音,最后发出的声音还越来越小,如果是作为寄托,是不是那种杂音的存在很不必要呢?”
黎昼说:“夜宁哥,你看着像在做阅读理解。”
顾夜宁:“…………”
顾夜宁:“不瞒你说,我初高中时期的语文成绩总是上上下下,就因为揣摩不到标准答案。阅读理解一旦无法体会到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就大错特错,接下来一整篇一分都拿不到。”
他很少,甚至没有主动提起过中学时期的故事,黎昼换了个姿势,来了兴趣:“是因为阅读不够深入吗?”
顾夜宁:“不……是因为太钻牛角尖了。”
黎昼说:“我想也是。有些阅读题,其实作者本人都没想那么多,让学生尝试体会他们某句话的意思,分析太过,反而影响阅读,甚至会误入歧途。”
顾夜宁盯着他。
“如果真的没办法想到PD的这个MV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当面去问他本人也可以呀。”黎昼和顾夜宁是另外一种极端,他习惯用最简单的想法去思考大部分事情,大概是在他周围真的没遇到过什么坏人,不需要费尽心思揣摩斟酌,分析别人的话里藏话。
顾夜宁还是盯着他。
黎昼被他盯着,逐渐有些僵硬,耳廓泛红,手足无措:“……不想问的话也没关系,至少我们可以肯定,这首曲子和PD的亡妻有关,那归根结底还是个动人又悲惨的爱情故事——”
顾夜宁说:“我知道了。”
他面前一片阴影落下,顾夜宁抬头看去,正好看谢逅面无表情在他们二人面前坐下。他们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运动式练习服,谢逅本人和这套衣服的不和谐程度达到了孩童偷穿大人衣服的程度,但显然现在不是笑他的时候。
“你知道什么了?和我说说。”
顾夜宁说:“然后你要好好表现给你奶奶看?”
黎昼:“噗嗤。”
谢逅下意识抬手推眼镜,推了个空才意识到因为要练舞,自己今天没戴眼镜:“我奶奶也看过这个MV,她看不太懂,你分析给我听听,说得对我就回去解释给她听。”
在关于他奶奶的问题上,谢逅有点意外的坦诚。
顾夜宁深知在学习中,最快让自己能够掌握一个知识点的方法,是作为老师讲解给别人听,而现在他正巧需要人和自己分享想法,以此更深入地理解沈廉在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意思:众所周知,对方的MV内容都是亲自过目,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己画分镜和寻找拍个画面的拍摄角度。
“我觉得,现在只是我觉得,“黄铜唱片机”不是用于以物托情,而直接指的是PD的妻子。”顾夜宁说。
面前的两个人都没对顾夜宁的这个分析发出异议,同时低头去看手里的歌词纸。
“所以……我的这两句歌词,唱出的感觉也不一样。”顾夜宁继续说。
他的手落在自己单独划出的部分,轻声哼唱:
“日晒灰尘潮湿污迹,生锈开裂发霉腐蚀,
我用音响听不到你,我用蓝牙连不上你。”
“——这里的意思如果按照这个理解就很明显了。”
前半句,以古董唱片机保养不当的状况与随之产生的问题暗指岁月、风霜和疾病。
后半句,现代化的音响和蓝牙与陈旧的黄铜喇叭的唱片机的反差,代表着衰老,而死亡将所有的联络隔绝。
“这是完完全全的逝者之歌。”顾夜宁喃喃地说,“在歌曲原曲里,这一段歌词之后的间奏段,叫救护车的声音和对话、脚步声,和MV里这之后倒地和医院的画面……在那之前其实她已经去世了,因此dance break的部分,也不是我想象的,因为担心入院的妻子而徘徊辗转,怪不得间奏里我听不到焦急的情绪——”
他脑内自己为自己完善的舞蹈的细节是错误的,不是情绪歇斯底里,是沉没于水底的闭耳塞听。
“……那段其实是回忆。”
他抬起头,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
顾夜宁那个瞬间社恐发作,甚至想把自己藏到身边黎昼背后去。
“你继续说。”谢逅说,“顺便把我的歌词也分析一下。”
“——我奶奶会很高兴的。”他移开眼睛看着另一个方向,又补充了一句。
第72章(微博体及粉丝反应篇幅)
当晚的练习室里灯火通明,而在合宿基地外,《星光熠熠》2的第二期节目,将在晚八点正式播出。
——虽然才过了一个星期,但对于翘首期盼的粉丝来说,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尤其是在这一周内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有各式各样意义不明,或者引起了大范围争吵和“男团学”分析的物料。
譬如说之前的那个分宿舍的视频,现在还断断续续有分析帖和微表情鉴定的内容冒出来。
对此大部分乐子人的评价是:物料还是太少,闲得慌。
刚经历过塌房危机的小楚等人,已经早早连麦,虽然她们都没法在家长的控制下抢到电视掌控权,但不妨碍用电脑一起观看第二期直播,尤其是今晚的节目播放完,还有主题曲舞台——官方给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原应早早播出的舞台到现在才准备释出。
子涵对今晚的节目是最没兴趣的,顾夜宁的初舞台已经结束了,因此她兴致缺缺,打算“角落抠自担”,在节目后再去大粉那里看顾夜宁cut。
谁知道,在片头曲和动画刚刚播完后,直接给了一张高清怼脸。
顾夜宁的脸。
众所周知,高清怼脸考验人的五官比例皮肤状态,《星光熠熠》2吸取了第一季的教训,每个给假白死白的高柔光磨皮,因此第一期的时候好些练习生因为没能接住薄薄一层滤镜的考验,黑眼圈眼袋毛孔历历可辨。
但画面里的顾夜宁,像是单独开了一层高P滤镜,要不是看到他隔壁坐着的盛繁,简直要以为节目组突然又把第一期的后期请回来了。
阿门,对不起盛繁,你是帅的,但要看和谁比。
“老婆!!!!”
子涵发出了高八度的尖叫,差点没把小楚和安安的耳机震掉。
而此时,www.youxs.org,也在疯狂的跳动,她点开一个看了一眼,刷屏花里胡哨,看得她目不暇接。
什么老婆、老公、女儿、儿子、宝宝,怎么还有喊姐姐和儿媳的,后面那个是谁家的cp粉?
小楚来不及看清,那条就已经刷了过去。
她接着往下看,才明白为什么给了顾夜宁的单独怼脸——一个是节目组可能单纯想要炫耀一下颜值,毕竟上一期结束,顾夜宁的妆容还是上了热搜的;另一个是,在那之后舞台上走出来的,赫然是巅峰造星娱乐公司的练习生,镜头从眉清目秀渣男脸还搞了个渣男锡纸烫的冯智文脸上移开,落在了他身边的人脸上。
雪晴云淡日光寒。
看起来高冷又孤傲的年轻人,弯腰鞠躬再起身的时候微微一笑,冰雪消融。
“节目组后期有中药批吗?怎么嗑他俩啊?”安安惊讶地吐槽。
小楚尖叫起来:“我不允许!”
子涵在那头也怒了:“你不允许什么!我都没不允许!”
安安:“你们先冷静一下。我担和顾夜宁都快绑死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们俩有什么好吵的?”
子涵:“怎么了呢和我们家夜宁绑死还委屈贺天心了?”
安安:“你们全天下受腐唯都一个样!!”
子涵:“你这个天天在人群里找金瓜来追的隐藏攻腐唯又好到哪里去!!”
小楚:“……好了,你们先别吵了,先看节目,看完再说。”
三个人争执归争执,又继续看节目。舞台上的巅峰造星娱乐公司练习生已经开始表演了,他们选了一首中规中矩的曲目,是几年前解散的某二线男团最有名的代表曲目,在其中加入了一些不功不过的小设计和改动。
但接下来的加试部分,却是意料之外的惊艳。
卫南星演唱了一首《溺水鱼》。
上一期京皇娱乐的叶丛茗也唱了同一首歌,三人都是完全业余的ktv水准,根本听不出什么技巧特点,只觉得卫南星唱的似乎更能煽动人的感情,如果说叶丛茗唱的歌能让人落泪,卫南星则会让听众觉得心脏被揪住,许久都透不过气来。
也就是所说的后劲很大。
小楚连忙打开了官方网站,想要找一下卫南星演唱版本的完整版,却发现还没有被释出。
“啊啊啊啊啊废物节目组,想看不让我看!”她揪着头发生气,目光再移动回正中屏幕,却发现让她更郁闷的画面出现了——因为卫南星这首歌唱的太好,节目组居然加了个回忆环节。要知道,这一般是第一期就手握剧本的皇族练习生的专属,但怎么看,从站位和自我介绍词,卫南星都不是主捧。
当然,这不是让她郁闷的地方。
背景的旁白,是卫南星自己的声音:
“我毕业于帝都西城大金融系。”
“在校期间是乐队的主唱,有时候也担任吉他手。”
“这把吉他是我大三那天新买的。之前的吉他……因为个人原因,被砸坏了,是修都没办法修好的程度。”
“嗯,那次还是顾夜宁陪我去买的。”
在提起顾夜宁的时候,节目组还特别贴心的给了个看台选手席的画面,画面里顾夜宁和卫南星正前后排抬手击掌,两人面带微笑。
“买完了吉他,他还请我喝了杯奶茶。奶盖特别厚,有点咸,好像隐约的还有点苦和甜,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其实毕业之后我们谁也没和对方提起过自己要参加这个节目,可能是心照不宣吧,所以在入住合宿基地的第一天看到对方,我们都特别惊喜。”
“吉他我带来了,希望有机会可以给大家演奏吧。”
小楚倒是并没有特别“雷”卫南星X顾夜宁的这对cp,基于秀粉的天然雷达,她坚信卫南星在这个节目里有个出圈的cp,对他的人气绝对是锦上添花的,但问题在于,她不太满意cp粉嗑的人设。
一打开微博,热门cp广场上全都是星行夜归cp粉的嚎叫。
“我爱喝中药:救命啊这是什么纯情回忆录啊,卫南星之前入住宿舍vlog里那个特别珍惜的木吉他居然是顾夜宁陪他买的!”
“卫南星我的嫁:这叙述配上画面再加卫南星这个低沉的声音简直是《西城大爱情故事》有没有!哪位老师能写一下这个题材,两位主人公本来就是一个大学的都不用费心搞au,直接现背就能搞定!”
“只嗑配的:
我的妈呀谁注意到之前的座位[图]
这是两个人击掌时的座位[图]一前一后
盛繁和叶丛茗还在顾夜宁边上,所以是卫南星特地换了个位置来击掌?”
“细节控:卫南星左手的尾戒谁注意到了,妈妈希望你在节目拍摄结束后能把它戴到无名指上,能不能做到!”
“爱他让他攻:啧啧啧恋爱脑。”
小楚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我儿子我老公不是恋爱脑!!!我和你们这群cp粉拼了!!!”
——“所以卫南星的初评级舞台之后,还出现了我?”
盛繁用力点了点头:“他在旁白也特地提到你了,说起你们大学时期的往事。”
顿了顿他又神秘地凑近了一些:“不过我没想到你们大学的关系比我想象里近啊,本来以为只是同学,没想到还有一些私交。”
顾夜宁说:“我去学校上课的机会不多,同班同学都认不全,所以很多课都和他一起。”
他其实有点困惑,因为记忆里的卫南星虽然因为唱歌实力突出,被放出了一半的舞台加试曲,为他吸粉无数,但皇族待遇的回忆录是没有的,更别提和自己的回忆——他也不确定那段回忆到底是卫南星什么时候录的,如果是这一世补录,那么大概率……
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人气和话题度相比上辈子上来了许多,节目组热度不要白不要。
但因为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蝴蝶效应,他适应良好。
“我们的主题曲舞台放了吗?”他又问。
盛繁说:“节目结束后就放,但我猜时间差不多了,星火娱乐的舞台放在最靠后播,现在微博热搜已经上了五六个,打开看全都是明烨的模特步和初评级的六人广播体操。”
顾夜宁:“…………”
一些气球人的回忆攻击了他。
“哦对,那里也给了你镜头。”盛繁说,“在播明烨的过去画面的时候,有个《交换才艺》的镜头,明烨背后站的就是你。”
顾夜宁:“…………”
一些乱七八糟的养孩子回忆再次攻击了他。
盛繁安慰他:“你放心,虽然那个镜头很短,你也没化妆,但是还是很好看的,刚才翻手机的时候,好多人拿你们那个镜头狂嗑呢,现在广场上你和卫南星,还有你和明烨的cp粉又打起来了,为了讨论他俩谁在你的过去占据更重要的地位。”
顾夜宁无话可说。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个工具人,哪儿哪儿都被提一嘴,但他对这样的待遇并不排斥,第二期节目没有京皇娱乐的舞台,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安静的背景板,却没想到还能被给到这么多镜头,并且每个镜头都有讨论度。
而他和明烨的过去,也被节目组直接翻了出来,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隐隐晦晦提起,遮遮掩掩,好像见不得人,给了旁人发挥“be感”的机会。
此时,第二期节目已经接近尾声。
预告部分在滚动的节目制作人名单一侧的方框里被同步释出,赫然是第三期的主题曲舞台的练习室排练,导师再评级发布,以及一部分初c的评选投票。
恰巧截取了顾夜宁c位竞争舞台的一个行云流水的横劈一字马。
观看节目的粉丝们还来不及对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尖叫,画面骤然一变,黑屏。
紧接着眼前一亮,三束从头顶直直打落,夺目白光星散而下,《星光熠熠》2节目PD沈廉手持话筒,站在最前方的圆形高台上。
“你的梦想是什么?”他嗓音沉稳。
“我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但我知道他们的梦想是什么。”
“在这个舞台上,何谓梦想?梦想靠汗水、泪水与鲜血铸就。”
“而他们梦想的花路,靠现在正看着他们的你们铺就。”
“他们原是你们追梦路上的同行人,此刻正为自己发光。而光落在你们眼中化为爱,为他们原本平凡的模样镀上了金身。”
画面里出现了顾夜宁的脸,他平视镜头,眉眼霞明玉映,容颜皎洁争光。
随即他缓缓举起双臂,主题曲标志性的搭弓射箭动作,五指收紧,撑开绷直。
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一箭射出,正中心脏。
音乐声嗡然而起,前奏眩目震耳。
第73章
主题曲舞台以A班所在的圆形主舞台为中心。
B班与C班的舞台位置一左一右恰好对称,而D班因为人数众多,被均分为了两组,紧挨着前两个班级,剩余的F班六十名练习生取六分之一的十人均匀分布在下方。
当舞台灯光全部亮起,四块多边形舞台分别向正中方向A班所在的圆心位置移动,组成了一朵懒洋洋铺展着花瓣的巨大的机械花。
穿统一黑色制服的一百五十名练习生整齐划一地在属于他们的舞台上齐舞,并随着舞台汇集而聚集在一起,靛蓝色背景下,形成浩瀚的人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面对着镜头竭尽全力地展现自己最阳光,最积极向上的那一面。
为了能够让所有练习生学会这个舞台,主题曲的编舞并不算太难,并且加入了便于记忆的标志性动作。譬如开头模仿丘比特搭弓射箭的姿势,以及结尾部分的C位独一无二的绅士绕手礼——这个动作在一公舞台《爱盲》A组的开头部分也被编入了编舞中。
位于正中的A班圆形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块金色五星形升降台,顾夜宁就站立于其上,象征着所有练习生中最闪耀的那颗星,也意味着他是这朵机械花的花心。
在《我为自己发光》主题曲接近尾声时,台下所有练习生按班级顺序旋转后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面垂眸等待。而正中间的顾夜宁则左手收于后背,只举起右手,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圈。他的右脚脚尖朝着左侧脚踏地,双腿交叉,右手下臂优雅地再次旋转一圈扶住左胸。
鞠躬,三十度至四十度倾斜的角度。
随即他抬眸直视镜头。黑发优雅地随着动作垂落眼前,蓦地一笑。
所有练习生再次起身,却并不做绅士礼,而是左手扶于右胸,统一身体前躬并颔首。一人与剩下一百四十九人截然相反的手部动作,定格在漫天洒落的彩纸金粉中。
绅士礼与骑士礼的动作有差别,特点也并不相同。顾夜宁所做的绅士礼,表达着优雅而自信的态度,而起源足以追述至中世纪欧洲的骑士文化产物的骑士礼,更多的表现出追求梦想的执着与勇敢。
镜头分别给到节目里的大热选手脸上,徘徊一圈,最终再次落在顾夜宁脸上。后者似乎并没注意到镜头已然切换到自己身上,维持着鞠躬的姿势,随即噘嘴轻轻向上一吹。
额发被微微向上被吹起,露出更清晰的,精巧的眉眼,和垂落的睫毛。他好像很满意自己成功吹起的头发,嘴角不自觉攀升起一缕自得其乐的笑意。
风流酝藉、逸态横生。
主题曲播放完毕,火速爬上热搜,热度一路飙升。
“一个绅士礼与一百四十九个骑士礼”已经占据词条首页,“顾夜宁吹头发”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虽然部分路人表达出了“积极追求梦想的舞台和绅士礼毫无关系”的想法,但大部分粉丝已经被这样的主题曲舞台迷得神魂颠倒。
顾夜宁挫败地靠在墙角,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歌词纸,哪还有与此同时正在热搜上笑着吹头发,各大论坛疯狂屠版的嚣张劲。
两句歌词都唱不出想要的味道,这是有多失败。
偌大的练习室里,十名练习生堪称“千姿百态”,每个人各自占据舒服的角落练习自己的部分,顾夜宁刚才听了一圈,怎么听都觉得所有人都比自己唱得好,而自己,明明在重活一世上占据了优势,还是死过一次的人,居然连想象里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你还好吗?”耳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询问。
顾夜宁扭头看了一眼,看见郝司文正谨慎地站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歪着头看他。
顾夜宁勉强地笑了笑。
“不是很好。”他想说“我没事”,但挫败感太深,他无法自行消化。
“我可以坐过来一点吗?”郝司文问。
顾夜宁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郝司文就挪动着脚步凑近了他一些。大概是因为之前性取向的争议问题,他没敢和其他练习生那样肆无忌惮地挤在顾夜宁身边,即使坐下,也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没关系的,你可以再过来一点。”顾夜宁看他胆怯的样子反而觉得不安,又再次拍打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地板,郝司文于是又缓慢地挪动到距离他半臂的位置,保住膝盖,歪着头看他。
“你能把你的部分唱给我听听吗?”顾夜宁问。
郝司文是主唱3,一共四句歌词,开头的黎昼唱完后紧接着就是他。之前在老师面前,他其实听过郝司文演唱,对方是主唱志愿,唱功居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上辈子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关心,郝司文的那些所谓的黑料带给对方怎样的结果他并不清楚,想来也是致命打击。
郝司文应了一声。他虽然和所有人的相处难免因为性取向问题显得尴尬,但唱起歌来却相当大方,待四句歌词结束,顾夜宁忍不住给他鼓掌叫好——对方的嗓音条件不错,技巧也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听出来感情,而其中蕴含的感情与歌词是全然相符的。
具象化的感情他分析不出来,但大致的氛围不会出错。
“你唱的真好,我要是能够抓住你歌声里的那些想要表达的东西就好了。”他由衷地说。
郝司文看着他,定定几秒,在顾夜宁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有东西的时候,他才压低了声音。
“你虽然体会了死亡,但你……嗯……”郝司文欲言又止,“是不是没怎么体会过爱情?”
虽然他们知道现在的对话并不会被收录进去,但难免小心谨慎。
顾夜宁:“…………”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但他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是没体验过,可是这首歌主要还是一首关于死别的歌曲,对吧?”
郝司文说:“其实,你应该也听过一些关于我的传闻吧?还有之前的那些性取向的事情。”
顾夜宁说:“我听他们说,大部分都已经辟谣了。”
小视频已经解码,对象是另外一位并不算太出名的网黄,www.youxs.org,IP地址根本对不上他一路的成长轨迹,更别提那些无中生有的,“我的朋友和他约过”之类的文字爆料了。
郝司文说:“但是那张照片是真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顾夜宁张口欲言,却又把嘴闭上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别担心,我不是想要和你絮絮叨叨说我的过去,我只是通过这首歌,想到了我之前的事。”郝司文一边说,一边微微笑了笑。
——“那个人是我的前男友没错,但他已经死了。在我大三那年,跳楼,去世了。”
这次顾夜宁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我高三的时候就出国读书了,那时候自己已经稍微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问题,所以很害怕留在国内会遭人非议。出国之后我一路上了一所排名靠前,但毕业率很低的大学,认识了我的前男友——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排学校心理诊室的waitlist,因为抑郁症。”郝司文一边说一边笑了笑,“别看我们学校的全球排名很靠前,但其实学生压力非常大,不少人都出现了心理问题,在我大一那一年还有个同系的学生在图书馆猝死。”
“那些细节我就不赘述了,在大三那年他因为熬不下去,所以打算暂时休学一年,回国修养一下,再回来继续学业。我把他送到机场。但是——”郝司文深吸一口气,“再听到的就是他的死讯,虽然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在国内和父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在短短两个月内就病森*晚*整*理情恶化到直接从自家窗口跳楼自杀的程度。”
他脸颊因为过度瘦削而凹陷进去,两道泪沟横据在眼下,因为这些天的压力,显得愈发憔悴萎靡。
“我也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因为对于他的父母而言,连他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的存在可能都是个污点,更别提其中还增加了一个真实社会不能容忍的我。”
顾夜宁屏气凝神,甚至不敢呼吸声太重,打断他的叙述。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PD写的这首歌的结局,当然是关于死亡,但是单纯的死亡并不是歌曲的全部。”
对方把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去,硬生生剖析开来,展示给顾夜宁看。顾夜宁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慌张得不知所措。
“跳舞表达的情绪不是歇斯底里,唱歌当然也是。你的这两句歌词,与其说是对死亡的畏惧和不安,不如说是绝望和无助来的更准确一点。”郝司文慢慢地给他分析,“再怎样也联系不到的那个人——可是在怎样的情境下,你回感叹一个人的衰老和死亡,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地联络对方,哪怕你知道对方已经死去了呢?”
他像是在讲故事,循循善诱。
“是所爱之人的死亡。”
顾夜宁喃喃地说:“……我懂了,与其说这是一首缅怀妻子的歌曲,不如说,这是唱给那个世界的亡妻的爱情曲。”
“这是情歌。”
虽然大众也的确在分析这首歌曲的时候,提起过它是情歌的可能性,但顾夜宁并没有将那些他人的感想放在心上:说到底,他有些过于依赖于自己的分析,就像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他人写好步骤将答案展示在他面前,远不如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花费时间将这到底清楚地亲自解答出来。
郝司文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顾夜宁忍不住问。
郝司文:“西方史和哲学。”
顾夜宁:“…………”
听起来和学数学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充沛的感情是唱好一首歌最好的方式,郝司文不惜把自己的隐私拿出来讲给顾夜宁听,是因为他知道后者无法从现实世界里亲自体会到这首歌里要表达的爱情。
如果说一公的失恋曲更重视表演形式和舞台氛围,那么和PD的同台合唱,只靠纯粹演绎“悲伤”是远远不够的。
“谢谢。”顾夜宁郑重地说。
郝司文摇了摇头:“没什么的,我只是给你讲了个故事,而你——”
是在那样的情境下,用力拉了我一把的人。
他重新站了起来,像是自己和顾夜宁待在一起太久,会被其他什么人连带着误会似的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对着顾夜宁笑了笑:“如果真正要登上舞台的时候还觉得体会不到PD想要讲的故事里的感情的话,就想一想我的故事吧,也可能同龄人的故事会有些启发性。”
顾夜宁盯着他的眼睛。
郝司文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哪怕在笑的时候也毫无生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他高兴的事情。他忍不住想,在初舞台评级的时候,被两次唱起的抑郁症患者之歌《溺水鱼》,郝司文听在耳里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会想着你,而不是想着你的故事的。”他也站了起来。
郝司文瞪大了眼睛。
“让我们一起把这个舞台做好吧。”顾夜宁郑重地说,“还有,如果下次,你还想找人分享一下你的故事的话……欢迎来找我。”
他猜想,之前郝司文并没有把这首歌当做第一志愿的原因,应该是害怕自己会在对这首歌的立意感情反复的斟酌中逐渐崩溃,就像是因为太痛苦过呼吸到底的那场音乐节里的PD沈廉。
顾夜宁需要一个启发者,郝司文也需要一个倾诉者。
第74章
距离导师合作舞台还有两天时间的当天夜晚,顾夜宁没去练习室。
他特地和严格的队长谢逅请了个假,留在了宿舍楼一楼的健身房。
他打算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一边跑步,一边反复唱自己的歌词,和练习合唱的部分,在锻炼体力,让自己在舞蹈动作之后不至于因为体力跟不上的同时,也不至于因为喘不过气而错失仅有的展示自己歌声的机会。
然后他被莫名其妙闯入的人拉起来,说是要拍摄衍生综艺的第三期。
顾夜宁没化妆,头上箍着不会阻挡视线的发带,穿着朴素的训练服,甚至因为一个裤脚的收线松了,他不得不把袜子提上去勒住了那个部分,以防跳舞的时候影响步伐。
顶着这一幅狼狈的模样,他被硬生生扯到了二层的大休息室,迎面对上了无数台正蓄势待发要怼脸拍的摄像机,拍摄的打光落在他脸上,甚至因为适应不良而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顾夜宁:“……???”
顾夜宁仓皇地扭头去找拉他过来的选管:“老,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下一瞬看到了正坐在休息室内沙发上的管风弦,他几乎以为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练习生整蛊或隐藏摄像机。
他茫然地走了过去,看见管风弦眼睛微红,眼皮浮肿,一副刚哭过的样子,透出一股脆弱的美感。
“你哭什么?”他吓了一跳,四处搜寻纸巾。
管风弦说:“没事,就是我们的那首曲子每次感情投入太过度的时候,就会大家齐刷刷落泪,老师说是一种让自己更能够理解歌曲的方式。”
管风弦在《死亡无日》组。
一首癌症患者在得知自己时日不多后表达情绪的歌曲,标准的表达“在绝望而颓废的故事里开出花来”的积极情绪。
想到这些,顾夜宁难免感到担心。
他还记得管风弦腕上的那道自杀留下的伤疤。
郝司文之前和自己提起了他自杀的抑郁症男友,让顾夜宁共情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了管风弦。虽然对方那次选择录制之前,和自己说了一长串的话,来表达自己已经从那段绝望的日子里走了出来,但说句实话,每次看到管风弦的时候,他都不觉得对方是真的走了出来。
大概是外表太过于飘忽不定,声音亦然,让他有一种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管风弦思绪的错觉,这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太随性,总觉得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来,但那些事情未必是好的。
——现代人的心理问题日趋严重,顾夜宁在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月里,一度悲观地不断洗脑自己,认为他是人群里非常不幸的一个,但在逐渐了解了周围人的状况后,他才缓慢地意识到:能够重新来过,在这个全新的世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离开的人,譬如郝司文的男友,永远都不会拥有这样的机会了。
管风弦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恰好这时候外边传来了一叠声的呼嚎,紧接着贺天心像是个被绑架后不屈的勇士一样,一边挣扎,一边被几个男性工作人员“押送”进了房间,他看起来模样比顾夜宁还潦草,居然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背心,还戴了个洗脸用发箍,把头发统统往后梳起——幸亏优秀的发际线和漂亮的眉骨救了他。
“你们到底要干嘛?”
“喂!放开我……”
“谁会在别人洗脸的时候把人突然拉走啊!”
在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一起无语地盯着他的顾夜宁和管风弦之后,他的表情才从殊死搏斗转化为嬉皮笑脸:“……哦,你们都在啊,夜宁你这个发带看着不错,下次记得把链接给我,我出去了买同款。”
“什么好东西?我也要夜宁同款。”
被工作人员们押送的明烨也跟了进来。与贺天心不同的是,他是自己走进来的,穿着灰色的连帽衫,把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好像顾夜宁+摄像机镜头开着就会自发触动明烨的某些“营业”功能,现在他脸上已经露出了顾夜宁非常熟悉的那种甜丝丝的微笑。
更别提这人身上的香水味儿也散发着同样的味道。
顾夜宁开始觉得心累。
这种疲惫在看到面无表情走进来的陈冰,和趾高气昂的陆航之后达到了巅峰,哪怕最后脸上带着全妆,一副刚拍摄完某些物料就被拉过来的卫南星来到这间因挤进了太多的人,显得无比狭窄的休息室,他也没能放松下来。
导师合作舞台的七个小组。
每个组随机抽选一名练习生前来录制这一期节目。虽然说是“随机”,但看来人显然是经过筛选的,分别是各组排名最高的那位。
他们这一期衍生物料的主题是。故事会。
按照执行导演的说法,这一期的衍生是为了导师合作舞台准备的,因此,每个练习生都要根据自己选择的舞台的歌曲主旨,给大家讲一个贴近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不限,题材不限,甚至不要求真实度,也可以是现编的,只要是能够讲述出来,并且播放给大众看的内容就可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导师七个小组练习生们需要表演的歌曲:
《黄铜唱片机》是唱给深爱亡妻的爱情曲。
《死亡无日》是病中人积极阳光生活的助兴曲。
《那棵树》是毕业季学生们唱给彼此的告别曲。
《看什么看》是抒发女性独立清醒意识的宣告曲。
《hey》是女孩对心仪男神散发魅力的表白曲。
《天鹅绒的她》是对心中女神求而不得的失恋曲。
至于《get this》……
顾夜宁只能说,这组合作舞台的排名最高居然是陈冰,也是一种别样的讽刺。妥妥的异性恋,《get this》却是一首奋力徘徊自己的性取向边缘,试图忽略大众异样的眼神,却摆脱不掉社会陈旧思想的挣扎曲,与白肃合作的小众歌手也是已经出柜的gay,才华横溢。
“我们的节目现在这么开放了吗?”贺天心用胳膊肘抵着顾夜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顾夜宁说:“……倒也不是开放的问题。”
卫南星说:“节目本来就在最初想过邀请明牌LGBT的一组选手来参赛,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应该是想要学同档欧美那边的那个歌唱节目,打出尊重性少数人群的幌子吧。”
而且虽然是LGBT人士的歌曲,但《get this》是纯英文曲,年长些的观众并不能看懂,并且歌词隐晦,只要隐藏得好一些,两边的擦边球就都能打起来,但是在许多年轻些的观众眼里,这种“不做选择,我都要”的意味太浓,反而让人反感。
也因此,为了避免争议和不必要的麻烦,上位圈的练习生对这首歌都敬而远之,导致第二十名的陈冰就是组内的排名最高者了。
节目组做的选择,他也不好说什么,上辈子陈冰的事是在第一轮公演播放中途被曝光退赛的,和目前已经爆料了一轮的情况衔接不上,这一期衍生综艺也没有类似的内容。
有工作人员们过来替他们戴麦。
趁着还没轮到自己,隔着明烨坐在顾夜宁右侧的卫南星往前倾身,低声对他说:“小心一点。”
顾夜宁倏地看向他。
听到了这句话的明烨也一同看了过去。
卫南星神情严肃,缓声说:“刚才来的时候,我稍微套了套话,选管姐姐的意思是,这期衍生是节目组临时决定的,本来这期要拍摄的是和家人打电话的煽情环节——从策划到正式准备拍摄的时间,恰好是之前“嫂子之夜”那件事曝光之后,所以,来者不善。”
明烨原本意味不明的表情随着他的这段话逐渐收敛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除了根据选曲讲故事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在等着我们?”他一叠声追问。
卫南星说:“我不确定,但人员挑选未必是随机的,如果真的问了什么不合适的问题,在不确定会不会被剪辑的情况下,小心为上。”他顿了顿,看顾夜宁抬起来准备去拍身边管风弦的手,要说出口的“别再和别人说”被咽了下去。
他垂下眼睛,随即抬起,神情不变:“希望这都是我的错觉。”
虽然觉得节目的弯弯绕绕太多,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顾夜宁还是悄悄将卫南星的消息转述给了管风弦,又看着管风弦侧过去继续告诉贺天心。
贺天心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已经戴好了麦的陆航,最终没有继续传递消息。
他们带着满腹疑虑,暂时按照节目组的意思,在“按照本来的面目进行录制”的前提下,和另外六名练习生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面前的圆桌被摆上了七根蜡烛。
有靠近大门的工作人员关闭了顶灯,将室内笼罩进一片不可名状的暗色里去。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故事会环节,每个人轮流讲述关于自己所表演舞台相关内容的故事,故事一旦得到了在场所有练习生的“pass”,将会轮到下一位练习生。在练习生讲故事的时候,他面前的蜡烛会被点亮,故事讲完了,蜡烛会被吹熄,得到相应的奖励。但是如果故事讲的没有得到全票的pass,那么将会受到惩罚。”
这段叙述是由执行导演完成的。在无人出声的压抑黑暗中,搭配着他平板无波的声音,仿佛这不是录制现场,而是什么灵异鬼怪故事讲述协会。但不得不说,虽然拍摄现场的感觉非常古怪,但粉丝们应该会被这种气氛感染,众所周知,鬼屋几乎是大众最偏爱的综艺内容之一。
“我们不会穿越到什么无限流恐怖悬疑副本里了吧?你们说话说的真的很吓人。”陆航大声抗议。
执行导演并不理他:“下面我们按照顺序,由第一位练习生来讲述一下你的故事。故事内容可以是编造,也可以是真实,可以是恐怖的,也可以是温馨的,只要符合你所要表演的舞台的主旨就好。”
完完全全没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他手指的方向,是坐在圆桌最外边的陈冰。陈冰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一众人,不安地将手搁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咽了口吐沫,张口欲言,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讪讪地将嘴闭上了。
“导演,我能问一下吗?刚才你没有说,我们如果故事讲的不好,或者讲的比较好,会有怎样的惩罚?”顾夜宁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他举起了手,选择了一个极为妥帖的插话主题。
黑暗中,他觉得导演的目光看了过来。
“啊,忘记和你们说了:其实惩罚和奖励的内容都很简单。”导演说。
“奖励,是当着镜头和大家的面读出粉丝给你们的十条表白,或者彩虹屁。”
“至于惩罚,则是读出十条经由节目组筛选过的恶评,或者负面描述。”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顾夜宁也随之一怔。
这种主题其实还是有的,在上辈子,但是因为考虑到练习生们的压力过大,所以给他们读的都是节目组精心挑选的好评和表白,意在赛前鼓励大家努力奋斗,但是后面的那条阅读“恶评”则是不存在的。
无缘无故读恶评的行为很奇怪,但如果打着讲故事的幌子,最后的选择权又交到了其他练习生手里,这一期衍生节目就会立刻变得血雨腥风。
——我选择不让你pass,你因此读了恶评,变得意气消沉,我和你的粉丝不大打一架才是有鬼,制定规则的节目组反而在其中全然隐身,乐见其成。
而如果恶评真的足够恶毒,对练习生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在这种高压力的环境下,虽然大部分人都表现得足够乐观和积极,但其实都是一根稻草就能压弯的骆驼。
刚才从食堂回来的路上,那面led大屏也早已重新开始播报排名,刷新一小时一次,排名浮动,名次上上下下。
顾夜宁草草看了一眼,自己暂时位列第一,就没有继续看下去。他姑且如此,更别提别人。
那个瞬间顾夜宁甚至觉得节目组已经放弃了陈冰,才会迫不及待地将他选进这期物料,才会第一个cue到他,而也疑似“塌房”的陆航也在其中。至于他们其他五个人,上位圈的练习生读恶评,本来就是上好的噱头,观众乐于观看,粉丝还能被大虐一把,聪明点的练习生应当都不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机会”。
但他人如果全部给了“pass”,这样的戏台子却又搭不起来,必须引导至少一个人否定自己的故事。但同时,故事又不能说的太敷衍,会显得自己想要读恶评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普通的录制,却俨然成为了在场练习生们勾心斗角的舞台。
或者说,节目组乐见其成的舞台,已经搭建好了戏台子,全等演员上场表演。
第75章
蜡烛还没点燃,顾夜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他不得不抬手用力按了按左心口,遏制住一种作呕的不适。
这个圈子光怪陆离,为了爆红和流量,不少人殊形诡色,做尽了离谱事,选秀只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人踏入的第一步,况且这场录制只是小巫见大巫,在场的人里能有几个想到这一层都是问题。
但也因为练习生们的一无所知,才更吓人。
“我能不能想一想,然后再说?”那边的陈冰结结巴巴地问。
执行导演说:“可以,如果有人愿意代替你第一个说,那你可以排在他们后面。”
场面倏地一静。
无论是意识到哪里不对的,还是暂时没能想到任何“故事”的,或者被“表白”与“恶评”的惩罚弄得不知所措的,其他六名练习生都没能立刻开口。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要不我来吧。”
“我吧。”
顾夜宁话音刚落,才意识到有个声音和自己重叠而出,他一愣,扭头看去,恰好看到坐在身边的明烨也一同看过来的目光。对方像是不意外这个巧合,坦然地耸了耸肩,顺势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搭上顾夜宁的肩膀,随即笑着说:“怎么办,我们怎么都想讲故事。”
光线并不强烈,顾夜宁看着明烨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半晌才说:“夜宁要先说,那你就先说。”
顾夜宁能从明烨的表情里读出他的些微想法——十五岁的少年长到十七岁,虽然面目全非,但好歹保留着一些过去的,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细微习惯,但在没开灯的情况下,他当然看不出对方眼睛里的情绪,毕竟那里边不可能真的画着个扇形统计图:四分邪魅三分讥诮再加三分愉悦……
所以他不清楚明烨想第一个说是在打什么主意。
明烨大概也不清楚自己先说是为了什么。
“那就我先说。”他说,强忍着没有把那条现在还没放下来的胳膊扯掉。
一丛小小的火苗,在顾夜宁眼前被徐徐点燃。
他盯着那点随着空气流动而跳动的火焰,半晌才说:“……沈廉PD的《黄铜唱片机》,是一首唱给死别之人的情歌。”
“那我就讲一个死别的故事吧。”
顾夜宁其实并不擅长抒情类的说话记事,他学生时期的议论文永远高分,但抒情文一塌糊涂,更不可能像之前的郝司文那样,清晰地顺着脉络,三言两语就给大家梳理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只能言语晦涩地开头:
“我有,一位非常敬重的长辈,他是我的舞蹈老师。”
“去年,他去世了。”
“是一场意外,他离开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其实在他去世前,我因为和他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别扭,已经小半年没有联络过,也没有练习跳舞了。”顾夜宁说,他努力在脑海中组织措辞,试图把自己的这个故事说得清楚一点,“我……大学是数学系,和数字打交道,恰好那年也选定了导师,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我去。”顾夜宁听见远远的,陆航倒吸一口冷气,“你应该和上一届想读博的那个人——咳,那个前辈认识一下。”
气氛骤然和缓。
好几个人直接笑出了声,包括在他们对面的工作人员,和抱着胳膊的导演。
上一届的那位前辈练习生比顾夜宁还好学,第三轮淘汰前他卡位,PD问他如果被淘汰怎么办,他说淘汰了自己就回去继续考博,因为自己之前的硕博连读没申请上气得要命。
结果那位前辈又幸运地卡位进了决赛圈,一直苟到最后,在决赛夜因为没能入选出道大名单而面露喜色,说是自己在选秀过程中反而再次确定了想要做的事——研究化石,反而成了一段佳话。
顾夜宁干咳一声。
“等考上了研究生之后,我又和他见了一面,说了我的想法。因为注定不走专业道路,加上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以后可能没有多少精力继续练习舞蹈。”
肆无忌惮的学生时代即将彻底结束,舞蹈将成为封存在过去的爱好。接下来,搞钻研、做研究的生活将在顾夜宁面前徐徐展开,他是去和宋维千老师坦白,自己打算彻底结束现代舞的学习和练习,挥别这段从小学就开始的,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生。
宋维千第一次真的发了火。
“其实他和我都很清楚的,在我中学时代拒绝走专业道路之后,未来的人生可能没办法留给舞蹈多少时间了。”顾夜宁慢慢地说,“成年人的世界还是二十四小时,但好像没办法继续挥霍。”
“再后来,最后一次看到他,就在他的葬礼上。”
“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有什么特别坚定的目标和远大理想的人,每天的生活只是随波逐流。学习的时候,大家都在学,所以我特别努力想要学到最好,甚至学到最高学历。跳舞的时候,只是没那么讨厌,但因为在跳了,所以要特别努力地跳。”顾夜宁回忆着说,“尤其是他从来没有夸过我,现在想来,我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坚持了的十多年舞蹈,与其说多热爱,不如说是因为不肯认输,尤其不肯向他认输。”
“他也和我说过,他说我只凭借这个念头生活,一定会吃苦头。因为四处碰壁才是这世界生存的法则,我这样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的人,迟早会因为找不到目标而活成碌碌无为的样子。”
“那次争执,我一度因为他的话,非常伤心和迷茫。”
上辈子,站在那个舞台上,在与最后一个出道位失之交臂的时候,他脑海里曾短暂地掠过恩师宋维千的脸。突然间明白了对方在最后的那次见面时和他说过的话。
原来真的有,无论怎么付出努力,都得不到结果的事。
“但现在我特别特别想他。”
顾夜宁说完了。
长久的寂静。无人说话。
在这种时候鼓掌显得有点奇怪,但不给任何反应,又好像过于冷淡,半晌顾夜宁才听见贺天心问:“所以,你选择参加这个节目是想证明什么呢?”
顾夜宁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自己是不是也是因为别人让他这么做了,于是他来到了这里,想要获得第一,也是因为骨子里“要做到最好”的执拗作祟。
“大家可能知道,也可能不清楚,我在两年前参加了一个名叫《交换才艺》的综艺节目……嗯,和明烨一起。”
顾夜宁注意到明烨偏头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惊讶自己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个之前一直避而不谈,讳莫如深的小糊节目。
“那次参加,其实就是老师推荐我去的。节目第一季筹办的时候,他也问过我想不想参加,但是那一年我恰好做了考研的决定,所以拒绝得更干脆。”
虽然知道这时候笑不太好,但是陆航还是憋不住地发出了第二声笑音。
大概很少有练习生会把“考研”挂在嘴边,连着提了好几次的——那位一心读博,现在确定保博的前辈练习生除外。
“回忆起来,其实在初中时,我曾经遇到过星探,有过一次远赴海外公司练习出道的机会,但是那次家里人做主替我拒绝了,我和老师提起过。当时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现在想想,是不是那时候我的失落表现得太明显了呢,能让他一直到我大学,都还忍不住鼓励我去试一试。”
宋维千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他迟来地意识到这点。
“他真的离开后,我才第一次认真地去想,自己到底该做点什么。”
是继续深造学习数学和相关知识,还是往回看一看,那个自己都忘记了的,只有恩师替他记在心里的愿望。可是明明已经早早确认了不走那条专业路,宋维千还是认真地指导他,即使他只是个不成器的学生。
“节目的海选是九月底到十月,其实在八月份,我才签约了公司,确定了自己想来参加这个节目。”顾夜宁说,“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看出了我的这个梦想,而我一直到他去世后才真的想明白。”
其实一直到他去世后,顾夜宁也没有彻底搞懂。
顾夜宁一直攥紧的手缓慢地松开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之前圆钝的指甲嵌入掌心的嫩肉,留下了月牙形的伤口,被咸涩的汗洇得一阵阵生痛。
坐在他两侧的管风弦紧紧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冰凉的手指用力地捏紧他的虎口位置,顾夜宁艰难地对他笑了笑,另一侧的掌心倏地钻入了另外一只手,这只手泛着热气,力气明显比管风弦更大。
是明烨的手。
他们一左一右拉住了顾夜宁,加诸在他手上的力量,硬生生遏制住了他喉头的那声难耐的哽咽。
宋维千的事,他和谁也不曾谈起过,哪怕是家人朋友,外人看来他像是云淡风轻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在葬礼出现过一次后,再也没有去看望过师母和宋维千的两个孩子。
明明在刚才,电光火石间决定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顾夜宁带了太多的私心。
他不想用“读恶评”的旗号虐粉,无论前世今生,他的粉丝爱他都已经太不容易,他不想让他们为他哭。但同时,他也清楚自己必须说出一个让人给出“pass”都觉得于心不忍的故事。
恰好的,《黄铜唱片机》是关于死亡,而再怎么肆无忌惮的人,对“死亡”都是忌讳的。他并不打算将这个故事说得太详细或天花乱坠,但感情宣泄的口子一旦打开,好像有些收不住倾诉的欲望。
他甚至不清楚,把这个故事公之于众之后,算不算在利用自己和老师的情谊——太多纷繁复杂的情绪堆积在胸口。
他用力握住了身侧的两只手,闭上了眼睛。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为死亡所带来的遗憾悲伤。
全员pass。
顾夜宁面前的蜡烛被他自己轻轻吹熄,下一轮的说故事人轮到了明烨。
相较于顾夜宁这个让人伤心不已的死别故事,明烨的导师合作舞台曲只是《hey》的女团风格,倾诉了一个大胆的女孩对自己心仪的男生不断散发魅力的表白故事。
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其一,他很难像顾夜宁那样,用“死亡”的话题封住所有试图不给他pass的人的口,其二,对于一名“偶像”预备役来说,擅自谈论恋爱的话题,尤其是“单恋”和“表白”,并不是大部分粉丝乐得看见的画面。
尤其是明烨前阵子刚刚闹出了一场无中生有的造谣,粉丝必然敏感。
明烨此时已经松开了手,他面前的蜡烛被点燃。
他将两条胳膊搁在面前狭窄的桌子一角,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又好像只是做个符合期待的姿势罢了,随即说:“那不如我来说一说,曾经让我耿耿于怀的迷信故事吧。”
——幸运的是,这首曲子的MV结尾,女孩绞尽脑汁的表白并未获得成效,男生拒绝了她的心意:用的理由是,“据说我不能和今天穿了粉红色衣服的人交往”。
女孩看着自己精心搭配的粉红色套装捶胸顿足。
表白曲在结尾变成了搞笑曲。
明烨很聪明,从MV中截取了这段画面,将恋爱大忌,硬生生扭转到了另一个层面。
“看看我的手。”
在烛光中,明烨冲着前方伸出了右手。
他掌心向上摊开,一道平直的线横据整个手掌,将其一分为二。
断掌。
第76章
断掌其实是手相的概念,涉及到了命理学。
在完全不相信这点的人眼里,只森*晚*整*理不过是“智慧线与感情线相交后,从手掌一端至另一端”的一条贯穿手心的掌纹,但说是迷信也没错。
顾夜宁知道明烨是断掌。
并且对方还是双手断掌。
两年前的《交换才艺》里,他注意到对方很不喜欢向上摊开自己的手,就算是被要求这么做,他也会下意识地手指往里收紧握拳,尽量挡住手心位置。一开始他以为是对方手心有疤,后来才发现,明烨特别介意自己的断掌。
“我从小就是断掌。家里人迷信,问了相关的大师,大师说断掌的人的命运不怎么好,甚至断掌人身边的人也不好,尤其是双手断掌,有可能会误入歧途。”
“你这完全是迷信吧?”陆航说。
明烨瞥了他一眼:“我都说了这是个迷信的故事,你是不是刚才走神没听?”
措辞稍冲,但搭配他惯常甜蜜的语气,冲淡了这种怼人的意味,至少陆航完全没发现,只是抓了抓头发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我小时候很不听话,很调皮,所以迷信的长辈会对我唉声叹气,认为我长大之后会变成那种思想败坏的人,甚至混入□□。甚至还有人认为断掌的人死的早,说实话在小时候的我心里自己是要长生不死的。”明烨又继续说。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顾夜宁混在其中不显得突兀。
“所以我一度被完全洗脑,认为断掌是不祥的征兆,认为自己这辈子的人生会很糟糕,别人看到了我的手也会对我避而远之。”明烨耸了耸肩,“可能大家听在耳朵里觉得挺可笑的,但小时候的我可是一直特别固执地相信这样的说法,尤其自卑呢。”
周围的人,除了顾夜宁没人相信他的说法,大家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后来呢,你怎么就突然想开了?”贺天心探着头问他。
明烨明显顿了顿。
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大概是有些想说的话,但临到嘴边又不想随意说出口。
“后来,被人说是迷信了呗,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明烨冲着陆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露出了大家熟悉的笑容,“十五岁那年被人说,“不过就是感情线和智慧线合二为一了而已”,因为太轻描淡写,从小又没人和我这样说过,完全不知所措了。”
在再次哄笑起来的场面里,逐渐笑不出来的顾夜宁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幸亏黑暗里蜡烛的光不足以照亮自己的整张脸,看清他的表情。
那话,是自己说的。
现在的明烨他不清楚,但曾经的明烨是色厉内荏,刀子嘴豆腐心的纸老虎,特别敏感的性格加上青春期少年的中二,让他整个人都情绪起伏不定。幸亏顾夜宁本人情绪内敛,又脾气好不容易动怒,姑且还算合拍。
也因此他很清楚明烨的“断掌”对他自己产生的影响。
一旦遭遇不好的事,或者周围的人对他态度不佳,他就会下意识地归结于“我是断掌所以是命运写好的”,所有糟糕的事,都是因为这条莫名其妙的横纹。
顾夜宁的理科脑怎么能容忍这种不科学的想法困扰别人。
在明烨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为这件事郁闷和给自己找理由之后,他忍不住把对方拉到对面,认真地打算给他上一课。
“你既然相信手相,那我就和你从手相的方面说。”
“感情线代表在感情上的态度和经历,智慧线是你对人对事的处理,俗称智商情商。”顾夜宁其实对这些也搞不太懂,但不妨碍他谆谆教诲,“现在这两条线合二为一,不止平行,还相交了,难道不是难得的小概率问题吗?”
明烨:“…………”
“就算不提概率学,感情和你的双商合二为一,就代表他们彼此相容不会分割,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明烨:“……真的吗?”
“说明你头脑清醒,不会感情用事,意志力强大,怎么看都完全是好事啊。”
顾夜宁从短暂的回忆里重新返回现实,听见明烨正在说:
“——断掌的人又理智,又有脑子,不容易被感情驱使,超级棒的好吗?”
“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卫南星说:“你信了?”
明烨说:“完全信了。”
“哦……那你还挺好骗的。”卫南星又说。
顾夜宁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恍惚中以为卫南星再一次谢逅附身。
明烨说:“我要是不好骗,能真的因为自己断掌,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吗?你知道我小学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师说要和他们击掌,我都用手背拍,就怕别人看到我手心的痕迹。别人对我的态度稍微冷淡一点,我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断掌的原因所以交不到朋友。”
“虽然听起来很可怜,但是很好笑。”贺天心诚实地说。
“所以现在呢?完全不在乎了吗?”管风弦问。
顾夜宁发现管风弦的关注点永远在“现在”上,隐约的他觉得这对于管风弦来说是件好事。
明烨摆了摆手:“做不到完全不在乎。遇到很多事的第一反应还是,“因为我断掌所以……”,这个逻辑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好奇的是那个和你说了这番话的人呢?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你从钻牛角尖的困境里救了出来吧?虽然救的不彻底就是了。”贺天心又问。
顾夜宁背后霍地冒出一排鸡皮疙瘩。
他最害怕的问题出现了。
贺天心的这个问题,简直是给明烨递出了绝佳的卖腐台阶,后者只要扭头看看自己,露出信赖又怀念的表情,说一句“他就在我身边啊”之类的肉麻话,这一整套卖腐公式就彻底代入进去了,徒留顾夜宁在原地尴尬。
但换个角度想,这个充满了陷阱的录制,也会立刻变成怀旧特辑。
以及大卖特卖特辑。
“卖腐”他真的不精通,但非要来这套,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他脑内思绪乱飞,已经将明烨接下来会做的反应的应对策略想了个彻底。
此时明烨在他身边换了个姿势:“嗯……可能暂时性地崩了吧。”
贺天心:“啊,对不起。”
明烨:“哦,没关系。”
顾夜宁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我简直都要嗑你们两个了呢”的阴阳怪气。他连忙甩了甩脑袋,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为什么会崩?”陆航问。
在场的人:“.…………”
说你是虎逼人设,你还真是说话不过脑子,怪不得前女友照片身份姓名都曝光出来了还在这儿大大咧咧,这问题是能随便说的吗?
明烨但凡想搞陆航,接下来只要随随便便露出个黯然神伤的表情,他远比陆航基数庞大的粉丝就能把陆航直接撕碎。
“可能我把他克走了吧。”明烨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罕见的毫无表情。
“你怎么又迷信回去了?”陆航瞪大了眼睛。
明烨像是不耐烦了,又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敷衍地一挥手:“因为把这些归结于迷信的命运,心里能好受点——理解了吗?陆同学?”
陆航似懂非懂:“理解了,吧?”
顾夜宁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迷信怀旧大会上毫发无损地逃离了要被迫“卖腐”或者“卖情怀”的命运。
说句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被明烨这样放过。不过对方的情绪在讲完这件事之后,看起来尤其的不高,甚至在导演宣布“可以开始选择pass与否”之后,他往后一靠,双臂张开,摆出一副完全无所谓,大家随意的姿态。
顾夜宁当然不可能不给他pass,除非自己不想混了。
他打定主意,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不过”在自己这里产生,要完全从这场无声战役中脱离出去。但是他也同样担心,站在面前正对着他们的选择虎视眈眈的导演和他身后的一众工作人员,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人的故事结束后,突然提出什么全新的规则。
譬如,一个人的“pass”只能给出五次。
“明烨。”卫南星突然开口了。
明烨扭头看了过去。
卫南星轻声问:“你想听表白,还是想看恶评?”
顾夜宁猛地看向卫南星,对上对方不偏不倚转向自己的眼睛。在卫南星说出这句话之前,顾夜宁脑海里隐约也浮现出了这个应对的办法,只不过他生性谨慎,即使想到了,也打算在下一个人说故事的时候在脑内完善一下措辞,再说出口。
反倒是没想到卫南星直接把他的想法毫无修饰地说了出来。
“真的会有人想看恶评吗?”陆航困惑地插话。
明烨说:“怎么没有,我不就想看吗?”
陆航:“真的假的?”
明烨说:“真的啊,看了恶评,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我,怎么看待我的,如果迷失在粉丝的夸奖中怎么能进步呢?尤其是我又不是那种实力特别强的类型。”
他隐约话里有话。
“那我们全员都不给你pass怎么样?”卫南星又问。这次他的问题说出口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好像只是一句轻松的调侃。
卫南星在录制之前说的那段话到底还是进了明烨的脑袋里,他歪着头想了想,看看卫南星,又转过来看了看其他练习生——目光在顾夜宁脸上定格得更久了一点,随即咧嘴笑着说:“没问题。”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刚才想第一个发言,就是打算拿到一个非全“pass”,给大家做个示范,看看那些恶评到底是什么程度。”
陆航再次震惊地追问:“真的假的?”
明烨这次没理他。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导演,用极为天真的表情看着对方,露出讨喜的笑容:“导演,恶评是和表白一样放在最后读吗?我可以申请现在就开始读吗?”
“我还是未成年,需要哥哥们陪我一起读才行。”他接着又半真半假地说。
“导演你不会不可怜我的吧?”
从导演的表情看,他应该是打算让练习生在故事讲述完毕后,一个一个进入其他房间,单独读出表白和恶评,并且进行一些引导对话的,但明烨的问题化被动为主动,把节目组架在了骑虎难下的情境下。
这小子好像要发疯。但是不知道会在接下来的哪个环节发疯。明烨着实难以预料,在顾夜宁以为他已经蜕变之后,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在他身上看到了十五岁那年狂怼《交换才艺》节目组的影子。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因为不理智的行为,硬生生将节目组本来就打算拆开他们两个,平均各队人气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周,并且导致了极为严重的信息不对等。
顾夜宁也跟着抬起头,抢在导演发话之前诚恳地说:“导演,就让我们一起听明烨读吧,他才十七岁,年纪还小,而且提前听到别人的,大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以吗?”
二十岁那年他没能挽回的事,二十二岁这年实在不打算重蹈覆辙。
明烨就算承受得起,他也不想再心累一次。
第77章
【标题:爆料 |《星》2衍生物料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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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爆个料玩玩
不发自证。衍生物料拍摄在场的人不多,发了很容易被扒。
信与不信随心。正式播放出来后欢迎挖坟。
【2楼】爆个料玩玩
第三期衍生物料拍摄主体:讲故事-读评论。
【3楼】
这么无聊?
【4楼】
除非有我的pick,否则我对一群男的围在一起讲故事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去听《千家讲坛》。
【5楼】
楼主展开来说说?讲什么故事?读什么评论?最重要的是衍生物料是谁录?如果是中下位圈的练习生我们不感兴趣。
【6楼】
回复【5楼】
别这样,中下位圈也是有粉丝的。
【7楼】爆个料玩玩
各自讲符合自己导师合作曲主题的故事,编的还是真的都行,但目测都说的是真故事。
有个其他人选能不能pass的环节,全员pass读粉丝表白,不能全员pass读恶评。
【8楼】
读恶评?我以为在看什么前阵子出的“恶评大会”
【9楼】
不给其他人pass就会让别人被读恶评?这谁都不敢不给pass吧?
【10楼】
出道组那几个万一在,中下位圈万一不给他们pass能直接被粉丝撕碎
【11楼】
楼上现在就开始贷款上位圈“撕碎”了?那不如如你所愿吧!
………………
【113楼】爆个料玩玩
回复【9楼】
节目组后期出了规则,在场7名练习生,至少要给出两个不pass
【114楼】爆个料玩玩
再补充一句,其实故事很精彩,pass与否的过程没大家想的那么精彩,读恶评有点意思,而且腐卖得很精彩
【115楼】
让别人替自己读恶评的,互相安慰的,捂耳朵的,发火的,试图中途打断录制的……
说实话,节目组挺恶毒
【116楼】
玩这么大吗?上一季没这么奇怪的衍生物料吧?
【117楼】
上一季虽然没有,但练习生开玩笑互相diss的大运动会点击率有多高,各位不会忘记了吧?
【118楼】
没背景的练习生要小心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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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宁录制完衍生物料回到练习室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正站在房间正中的沈廉。
沈廉看见他,就冲他招了招手:“听他们说你去录其他综艺节目了,快来,就等你了。”
顾夜宁小跑着过去,他的手塞在口袋里,走在走廊的时候还在微微发抖,但在打开房门看到沈廉的那个瞬间,那些负面的情绪都被对方的笑容暂时地压了下去。沈廉应该是明天上午才有时间来执导他们,现在出现是对他们负责,也是重视。
“你们先当着我的面,把这首歌唱一遍。然后再跳一遍给我看看。”沈廉在电子琴前坐下,随手试了几个音,然后挨个看过每个练习生,“我今晚时间很有限,所以只能给你们提一些建议,明天再来继续和大家练习。”
他的眼神很平和,甚至略带慈爱,但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注视精神紧张起来。
事实证明,紧张会让大部分人的发挥失误——等一遍唱完,大家左右看看,对自己表现都算不上满意。原本就早有准备,但沈廉开口之后,整个歌曲的质感都上升了不止几个台阶,负责主唱1的李湛甚至因为自己的声音完全被沈廉碾压,半途自信心突然缺失,甚至快要唱不下去。
顾夜宁倒是正常地发挥了自己的水平,在他唱完后,沈廉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我们现在这个水平,上舞台之后会被粉丝说“不如滚下台单独听PD唱算了”吧?”
没人吱声。
因为沈廉是临时前来,所以练习并没有摄像机跟拍,谢逅的话也因此说的尤其不客气。
沈廉说:“其实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你们还没经过多少舞台的磨炼,也没有开始正式的定位舞台,现在的这些错误都是很正常的,据我所知,你们第零轮的排名,也不完全是靠舞台表现进行的投票,对吧?”
大家默默点头。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沈廉说,“在我看来,以你们的年纪,和接受的训练,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况且看这个节目的观众,大部分还是来看你们的,所以你们就算表现不好,他们也会体谅。”
樊城说:“粉丝会体谅,但黑粉不会啊。”
沈廉一愣。
顾夜宁的手在身侧瑟缩了一下,手指稍稍握紧。对于刚刚录制过“读恶评”环节的他来说,这句话堪称扎心。
谢逅阴阳怪气地说:“那你不如别上台了,换个人来代替你,否则上台就得被评价。”
樊城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廉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隔壁的练习室的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在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里,他们听见有人提着嗓子喊“快去找选管姐姐”,紧接着是“要不要打120”的一叠声询问。
“怎么回事?”沈廉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开门往外张望。练习生们不敢立刻围堵过去看热闹,在他身后冲着外边探头探脑。
“刚才我们……”被问话的练习生正站在走廊手足无措,下意识回答之后一扭头看到问话的居然是沈廉,吓得立正站好,“PD好!”
“你好,发生什么事了吗?”沈廉问。
“我们刚才在统一练习,舞跳到一半陈冰突然晕了。”练习生结结巴巴地说,“现在他们去喊选管姐姐看怎么办,要不要播120或者先把医生喊过来。”
“陈冰晕了?”谢逅在顾夜宁身后问,语气里隐约透出一股不屑,“昨天还看他在小卖部外边吃烤肠和鸡腿,今天就晕了?怎么的,食物中毒?”
顾夜宁想提醒谢逅,却不慎给了他一个轻轻的肘击。
谢逅捂着肚子不说话了。
选管带着合宿基地的医生来得很快,几个练习生合伙,将晕倒在地昏迷不醒的陈冰抬起来。一条走廊还在练习的练习生们纷纷从各自的房间出来,众人看着一行人匆忙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相对无言。
黎昼从后边过来,扯了一下顾夜宁的袖子,低声问他:“刚才我听人说你们去录衍生节目了,是不是陈冰也去了?”
顾夜宁点了点头。
“他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夜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迟疑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有些坏掉的机器人。
“录制的时候节目组给了一些规则,不是很友好。”他解释给黎昼听。
实际上陈冰晕倒这件事他并不意外,对方讲故事的时候已经绞尽脑汁,后期为了不读到自己的恶评和大家据理力争,到最后额头都冒出了一层汗珠,脸色通红。后来大家的确如陈冰的意,给了他全员通过,但显然陈冰在那时候情绪波动过大,怒急攻心之下身体一下子没跟上来也是有可能的。
在前边走廊里,一直和同队的人说着话的卫南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了顾夜宁的这句话。
“讲故事,其他人听完后决定pass与否,没有全员pass的读恶评。”他对黎昼说。
黎昼瞪大了眼睛。
“节目组要求我们至少给出两个非pass,也就是说哪怕再全员一致选择两个人非pass的情况下,也有两个人必须要读恶评。”卫南星继续说,“加上陈冰和陆航因为前阵子的网络爆料,死活不愿意接受读恶评的结局,七个人,最后明烨、我和贺天心都读了。”
黎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已经是他活了近十八年听过的最离谱的事情之一,上一个是发现胸口别的麦数目不尽相同。
“明烨读恶评读了一半差点发疯,节目组选的评论攻击到他家人了,说他跳舞不行绝对是遗传了他爸妈。”
黎昼:“…………”
黎昼:“这是能播的吗?不怕引起争议吗?”
卫南星理智地分析:“大概是节目组觉得这个程度的攻击不算什么,而且能创造话题度吧?毕竟明烨初舞台评级还上了热搜。”
顾夜宁没说话。
他出来之前贺天心和他说悄悄话,表示今天的衍生物料录制,各公司估计都通过气,没什么大意见。尤其是贺天心还补充说,他读恶评的部分一定会被放出来,因为他们公司非常想让他c出。
——“估计还觉得我第零轮拿第二的时候笑太开心了没有黯然神伤。只是个第零轮我要怎么黯然啊。”
他说的时候态度很坦然,顾夜宁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原本要读恶评的是管风弦,结果莫名其妙的,节目组又出了个规则,说是如果谁想保护管风弦不看那些评价,可以选择自己代替他,接着转头就问我和夜宁有没有这个想法。”
黎昼说:“就算没有也要有了。在那个情况下说“我不愿意”也很尴尬吧?”
卫南星笑了笑。
还有些更恶心的部分,实在是不想和黎昼细说,光是回忆起来都很无语的程度。
沈廉在练习室里拍手示意《黄铜唱片机》组回房,顾夜宁二人和卫南星打了个招呼重新回去练习,但因为陈冰的突然晕倒,气氛明显变得更凝重了。
加上沈廉来的仓促,走的更仓促,待对方离开后再打开门,外边已经多了更多的流言蜚语。
陈冰这一昏倒内外联动,里边选管透露爆料陈冰因为练习太刻苦,加上前阵子的那些“黑料”影响心情,导致身体跟不上而晕厥过去,这边刚被送到医院去检查身边,那边营销号已经齐齐发出了“陈冰晕倒”的相关事件,没过多久就在热搜榜单上升到了十几位。
等顾夜宁回到宿舍的时候,事情闹大了。
上辈子陈冰牵扯到的“www.youxs.org”的问题,因为这次的联动突然爆出。
练习生们之前普遍猜测他的这次联动是好声音制造娱乐的最后一搏,因为前阵子的爆料彻底坏掉的名声无法挽回,因此要抓紧时间虐一虐为数不多的粉丝,看看能不能将他留在第二轮投票之后,待有出色的表现之后,或许还能够吸一波新粉。
众所周知,有粉就能全自动洗白,控住了评论,明星就没有黑料,百试不爽。
却没想到,这一波卖惨居然提前把陈冰送走了。
当天晚上从宿舍二号楼传来消息,陈冰连夜离开,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完所有的行李。
这消息前一晚还在被说“不可能”,可第二天的练习室里,俨然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众人才发现这居然是真的。
没什么人为陈冰的离开感到难过。拍摄的时间并不长,加上无论是真实性格也好,人设也罢,陈冰并不长袖善舞,交好的练习生不多。
除了私下有练习生担心过,他一公的舞台和已经录制的物料该怎么处理,但节目组给出的答案是,会进行剪辑,将陈冰的部分统统删去。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陈冰录制的第三期衍生物料。
“那个绝对会被播出来的。”对此,谢逅是这么预测的。
顾夜宁没理解他的意思,追问的时候只得到了谢逅的冷笑。
但第二天在导师们为他们的合作舞台做完指点之后,他就明白了谢逅的意思——第三期衍生物料,居然被当做“衍生综艺花絮”,在当晚提前放了出来,在花絮里,读恶评和表白的部分,以及其余人的故事都没有播出,唯独剪出了陈冰的那个故事。
《陈冰讲述自己接触过的性少数人群》。
在陈冰被彻底“定罪”之前,节目组也做了最后一搏。
吃了他的“人血馒头”,彻底将话题度拉到了最高。
第78章
虽然只是陈冰的片段,但也要在一天之内做字幕和配乐:只是辛苦了要加班的剪辑师们。
——毕竟虽然陈冰的事情暴露,但毕竟是刚刚发酵,还没有被彻底定罪,外界对于所谓的“传播人”是不是他还不清楚,粉丝还在竭尽全力地四处奔走为他澄清。
连“陈冰已经离开合宿基地”这件事,外界也只有风言风语,节目组对此三缄其口。
在这种情况下,节目组在放出陈冰的部分之后,关注此事的人呈现两极分化的意见。
一种是粉丝,看见节目组居然放出了陈冰的片段,松了一口气之余更硬气了一些,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行为是在给自己的爱豆撑腰,表明一种“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陷害”的态度。
另一种是不身处局中的路人,或是路人粉,对圈子里的部分操作有些熟悉度,看到这个标题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是陈冰被彻底放弃的意思吧?”
这样引起歧义的标题,和很容易血雨腥风的内容,加上早期关于节目录制之前流传和买上热搜的,想要邀请LGBT人士来参加,最后不了了之的营销。
热度有了,关注度有了,当陈冰的问题再也无可挽回的时候,果断对外宣布“此练习生已退赛”的处理方式,就连前几天闹上热搜的“嫂子之夜”也能洗白大半——毕竟真正实锤有黑料的人都已经被退赛了,那么能留下来的人,当然是清清白白的!
顾夜宁在导师合作舞台彩排的间隙,听到其他练习生关于陈冰事件的讨论,才知道外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闹成了怎样血雨腥风的样子。
“大众的普遍舆论很不利,很多人认为陈冰是隐性歧视。”
其实顾夜宁在陈冰讲故事之前就有这样的预感,没想到成为了现实。虽然在讲故事期间,陈冰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叙述自己认识的一名同性恋朋友和一名双性恋朋友究竟是如何的亲切友善,学习出色,但依旧逃不掉被口诛笔伐的命运。
其一,暴露他人隐私。陈冰的圈子就那么大,只需要将校友或是熟人筛选一下,很容易发现对方到底是谁,而且为了让自己的故事更真实更有煽动性,他还强调了两次,这是真实存在于他身边的人。
另一方面,正因为他过分强调“他们虽然是这样的性取向,但他们人非常好,能力也很突出”,反而形成了另外一种过度关注的歧视感。
对此顾夜宁能够理解。
对于节目组利用陈冰的行为,他不做评价,那次的衍生综艺到底是不是节目组和陈冰公司之间的相互博弈,亦或者对他的最后一次考察,顾夜宁不清楚,但这个下场的确是陈冰咎由自取。
张志涵在顾夜宁身边坐了下来。
“光是彩排,我都好紧张。所有导师都坐在下面呢。”他说。
此时恰好轮到《get this》组彩排,前一天刚被告知缺人的白肃组熬了一个大夜,现在九人登台。演唱部分因为歌词不多,还能勉强解决,但十人版舞蹈换做九人版,走位是个大问题。
“我们一人就两句歌词,只要别唱错,跳舞的部分还是得心应手的。”顾夜宁安慰他。
沈廉是个温柔得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PD,因此最终的C位部分,破天荒将由顾夜宁和张志涵合作完成。
虽然两个人擅长舞种不同,排练时间也并不长,但配合起来意外的还算默契,没几个小时就将合作的部分搞定,张志涵心心念念的下腰,也以一种不会过于哗众取宠的方式添了进去。
张志涵“嗯”了一声,肉眼可见的紧张。
顾夜宁又说:“就是双人舞的部分你扮演的是我的妻子,你自己别介意就行。”
张志涵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嗯?”顾夜宁凑近他。
“没什么。”对方敷衍地摆了摆手。
其实顾夜宁听见了对方说的话,他说“和你配合只有热度,怎么会介意”,但既然他不打算说出口,自己也不会追问下去。
待台上的《get this》组下来,就轮到了《黄铜唱片机》组。
因为整首歌呈现得色调是带点泛黄味道的旧,因此他们整组的服饰都是卡其色、褐色与灰色的长大衣,内搭则是黑白两色的高领,一如既往挑人的搭配,因为组内的练习生身高参差,因此穿出来的效果各异。
为了让身高更和谐点,好几个练习生都特地把带来的鞋垫塞进了靴子里。
因为顾夜宁需要演唱dance break前的两句歌词,因此双人舞将由张志涵先开始,顾夜宁脱掉长风衣后加入他,两个人以舞蹈演绎沉浸在记忆中的沈廉,和他已经去世的,想象里虚假的亡妻。
在这段配合的最后,会有一个顾夜宁单膝跪地,单手搂住张志涵的腰,后者双膝点地往后下腰的结束动作。
然而就在这里出了问题。
顾夜宁在第二次彩排中按照惯例做出看似搂腰,实则支撑张志涵下腰动作的时候,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这声音被淹没在音乐伴奏声里,只有他听见。
待结束彩排后,练习生们在舞台上重新站成一排,接受台下其他导师的指导意见时,只听另外一侧发出一阵骚动,他循声看过去,看见了面色发白,被身森*晚*整*理侧的谢逅和樊城同时伸手扶住的张志涵。他的额前肉眼可见地浮着一层薄汗,看起来极为痛苦。
“怎么了?”沈廉快步走过去。
看台席的导师们和练习生也纷纷冲那个方向关切地看了过去。
“脚扭到了。”谢逅说。
他用肩膀架着张志涵的身体,另一边的樊城则蹲下身去,卷起了张志涵的裤腿,肉眼可见的,在张志涵的脚踝部位,逐渐隆起了不正常的弧度。
踝关节扭伤。
顾夜宁一眼就看出了张志涵的问题。刚才在合作的时候对方的痛呼就因此而起。
他不好判断张志涵的扭伤情况有多严重,但无论哪一种,对目前的张志涵来说都是致命的。
张志涵也很清楚,他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踝关节,再抬头的时候,表情仓皇,眼神惊恐,隐约还透出绝望来。
“先去医院。”沈廉替他做了决定。
“但是我还——”张志涵还想说什么。
但接触到沈廉严肃的表情,他讷讷地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眼里已经隐约泛起了泪意。在明天就是正式表演的情况下,前一天下午脚踝扭伤,任谁都会在那个瞬间感到绝望,更别提他还有至关重要的双人舞。
顾夜宁不敢自我代入,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惧。
“张志涵,你先去医院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冷敷,吃消炎药还是别的什么,等处理好了再回来,不会耽误明天的演出。”
张志涵无措地胡乱点着头,在人群中和顾夜宁的视线相交,顾夜宁冲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等你回来,双人舞的动作还有细节可以抠,我在练习室等你。”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重又暗淡下去,但还是一跳一跳地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搀扶下下台去了。
趁着沈廉和导演组交流的时候,黎昼凑过来问顾夜宁:“他的情况还好吗?”
顾夜宁说:“只期待不会太严重,如果只是普通的扭伤,恢复得会快一些,但如果严重到骨裂甚至骨折的程度,我不知道能不能行……”
哪怕明天为了舞台,张志涵打了封闭针上场,未来的那么多练习和舞台,都会因此受到影响。舞者的腿和腰,甚至比脸更重要,哪怕对方继续坚持,万一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张志涵也必须要重新考虑。
黎昼被他说得担心,下意识地开始旋转自己的脚踝和手腕。
合宿基地里没有秘密,张志涵受伤这件事,很快在练习生们中传开。
等彩排全部结束,大部分和顾夜宁相熟的练习生都过来问了一嘴,对此顾夜宁大多含糊其辞,不便多说。等回了宿舍,他破天荒衣服都没换,就瘫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谢逅跟着他进门,慢条斯理洗了脸,从洗手池拿了两张面膜,放进了自己一贯随身携带的挎包里。
“你们晚上还要继续练习吗?”早就在宿舍的卫南星问。
“要,我和张志涵约定好了,我会在练习室里等着他。”顾夜宁说。
谢逅冷笑一声:“就算不约好也得去。张志涵受伤,我们的走位就要重排九人版,当然要带上面膜做好熬夜的准备,否则明天因为休息不好面部浮粉,眼睛肿胀,这导师公演舞台就成了赶粉舞台。”
他的语气隐约有些嫌弃和不悦。
“张志涵如果真的只是脚踝扭伤的话,我觉得他会选择回来完成明天的舞台。”顾夜宁说,“我也有过参加某些重要赛事,因为脚或者腰太疼而打封闭上场的经历。”
谢逅说:“那当然再好不过。”
他语气里的那股子诡异的味道越来越重,连在上铺躺着听歌练习的管风弦都听了出来。他坐直了身子,扶着床沿往下看。
“……他也不是故意要扭伤的。”顾夜宁忍不住说。
他们这些天长时间的练习,的确已经让踝关节周围的肌肉非常疲劳,加上张志涵的动作难度更大,一着不慎就受了伤,谢逅说的话大概代表了组内大部分人的心声,但顾夜宁还是忍不住想为对方说句话。
谢逅说:“那当然,他要是故意扭伤才是有毛病。”
顾夜宁:“…………”
他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谢逅说的话不中听,但确实没错,张志涵个人的原因导致他有可能无法登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牵扯到了另外九名队友,甚至PD沈廉。
隔壁《get this》组确认后的疲惫他们都看在眼里,队友们的确不该为练习生个人的问题负责。更何况谢逅对这个舞台的在意程度他也看在眼里,牵扯到了对方的“奶奶”,他没办法,也没立场谴责因此焦躁的谢逅。
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张志涵伤得并不重,能够顺利回归。”
谢逅看了他三四眼,确认他没有想继续和自己争辩的意思,也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孺子可教”的满意。这种各退一步对他来说当然最好,当下轻哼一声,说了句“接着”,随即把手里的一片面膜冲顾夜宁丢了过来。
顾夜宁接住看了一眼,是他不认识的牌子,但从包装盒背后的说明文字来看,绝对不是便宜货。
“给你一片,今晚要是熬夜就敷上,急救效果不错。”谢逅说。
“这个牌子太贵了,我……”
谢逅轻飘飘地说:“如果他不上场,双人舞就是你一个人的战场,你的担子可比我们来的重,万一我奶奶看了舞台不满意,我还怎么向她介绍,这是我作为队长指导出的舞台?”
“你指导?”顾夜宁反问。
谢逅:“……辅助PD指导。”
卫南星听他们你来我往,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并不多见的好奇心,追问:“你这些天老提到你奶奶,我们能看看你奶奶的照片吗?”
“但是他没带手机。”顾夜宁说。
“荒谬,谁说我奶奶的照片只能存在手机里了?”谢逅仿佛就在等着他们问他看奶奶的照片,当下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了一条金色的链子,链子下方坠着圆形挂饰,像是个缩小了一号的古董怀表。
他捏着挂饰两侧,“咔哒”一声打开了挂饰,内里镶嵌着一张照片。
顾夜宁和卫南星一起凑过去看。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黑白两色,里边有个约莫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留着一头大波浪状的卷发。完全迥异于亚洲人的高鼻深目,是完全刻板印象里的西方人特征,她非常漂亮,对着镜头笑靥如花,是即使出现在大屏幕上被人说是女明星也绝不违和的程度。
“这是我奶奶年轻时最满意的一张照片。”谢逅颇为得意地说,将照片又举起来展示给头顶的管风弦看。
“你就把它放在包里?不怕万一丢掉吗?”管风弦欣赏完谢逅奶奶的照片,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逅还没说话,顾夜宁脑中却突兀闪过一缕念头,速度极快,但他迅速地抓取住了。
……上辈子,宿舍进过贼,警方也来过。传闻里,谢逅丢过东西,那之后他表现出来的情绪也的确过于暴躁,但不知为什么,以他对谢逅的了解,被偷走手表固然心痛,但不至于表现如此激动。
难道那时候丢掉的是,装有这张照片的这个挂饰?
第79章
前世顾夜宁和谢逅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我讨厌你”的冲突,也在那件事发生的前后出现,因此顾夜宁记忆犹新。
具体的细节,其实顾夜宁已经记不清了。
但那段时间谢逅见谁怼谁,脾气极坏,本来就是个阴阳怪气的好手,顾夜宁和他关系不错也没能幸免,只不过谢逅和他说的那句“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的话,恰好被节目组放了出来而已。
地点在哪里来着?
“夜宁。”
“夜宁?”
“顾夜宁!”
顾夜宁回过神来,发现宿舍的另外三个人都正盯着神游天外的自己,他勉强笑了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练习室了。”谢逅说,“刚才外边有练习生传过来消息,张志涵刚才回来了。”
张志涵的情绪不错。
他在舞台上自己吓自己,早就做好了自己是骨裂的准备,结果去医院途中勉强冷静下来感受了一下,疼痛感比想象中不明显。
跳舞的人腿脚受伤是常事,他的自行判断没有出错,大喜大悲之下看见顾夜宁回到练习室,张志涵还是因为激动红了眼睛:“以防万一还是照了x光片,我只是韧带挫伤,问题不大。”
顾夜宁由衷地说:“太好了。”
韧带挫伤是扭伤事实下最好的结果,张志涵的脚踝虽然肿了起来,但并不算特别严重,恢复起来也比其他程度快得多,现在对方已经上了外用的药物进行治疗,据他说,还口服了消炎药。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脚踝的肿胀依旧在,但明天的舞台上吃止痛药忍耐一下,还是能支撑他继续完成舞台,他们毕竟年轻,恢复得快,说不定到二公的正式舞台就能恢复自如。
“但是你的下腰部分得改一改吧?”顾夜宁问。
张志涵用力摇了摇头。
“但是你的那个动作对下肢明显是有一些要求的,还有脚部的力量——”顾夜宁迟疑着问,“真的没问题吗?”
张志涵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我必须做好那个动作,它真的很出彩……这个舞台没有直拍,也没有现场观众和投票,肯定没法靠直拍大爆。你知道的,这个舞台有你,黎昼还有谢逅在,你们长得好,人气也高,上位圈的人本来就多,郝司文虽然出了那些事,但是大部分澄清之后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但是我——”
他苦笑了一下:“我名字甚至都不出彩。”
顾夜宁:“…………”
的确,练习生里各式各样的姓氏和奇名层出不穷,还有不少人参选用的不是自己的真实姓名,甚至还专门找算命先生测算能够出道的艺名。
前七十有个姓“花”的练习生,外表不算太突出,甚至是因为特别的姓氏被好奇的大众捞到上位圈来的,张志涵这种好像会出现在某个学校按姓氏首字母排列的分班表末尾的名字,的确不受欢迎。
他想安慰一句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按照名字盲投,我在组里可能也要垫底。”张志涵叹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说实话,接下来的定位考核舞台,全都是舞蹈志愿练习生的情况下,我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拿到这样的c位了,所以这次我不能放弃,要做到最好。”
顾夜宁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张志涵的外貌在路人中绝对是帅哥一名,坐地铁会被追着要号码的程度,加上舞蹈能力足够唬人,否则也不会以这种朴素的名字跻身前七十,甚至是前五十。
“我在舞台上的时候,会尽力托住你的。”他诚恳地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依赖我。”
“好!”
张志涵眼睛闪着光,和顾夜宁击了个拳。
两个人坐在地上相互鼓励的时间太久,站在旁边的谢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此时他蹲下来,随便地掀开了张志涵的裤腿看了看,又放了下去,随即说:“聊完了吗?现在能再排练一遍走位吗?”
张志涵赶紧说:“可以。”
顾夜宁扶着张志涵站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往队伍中走,模样和一公舞台受伤的齐继有异曲同工之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齐继这次聪明地选择了和明烨同组,跳舞蹈不算太激烈的《hey》,等伤口彻底恢复,就能在定位测评舞台大显身手了。
“还有,明天的舞台就不要垫鞋垫了。”谢逅又说。
众人一愣,好几个人心虚地想要发言时,才意识到谢逅在和张志涵说话。
张志涵腾地涨红了脸。
身高是他的自卑点,他裸脚只有一米七五左右,时常被感叹“要是个子超过一米八就是超级大帅哥了”,本来站在顾夜宁身边已经显得矮了,更别提队伍里还有谢逅和黎昼这两座大山,哪怕垫了鞋垫也勉强只能让自己显得比例好一些。
彩排的时候导师们都在下边看着,许多练习生也在围观,加上摄像机记录,因此他忍不住想要让自己的形象更好一些,毕竟同组里还有几个不高的练习生也都给自己做了弊……
被谢逅这么直接点出,他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更何况为了录制“舞台前夜”,练习室里有两位摄像老师,他们也戴了麦。
“你舞蹈难度那么大,垫鞋垫是打算让自己再崴脚一次吗?”谢逅一点也不跟他客气,“这首歌跳跃旋转的部分不多,别人可以垫一点,你不行。”
“我知道了。”张志涵讷讷地说。
在摄像镜头下,《黄铜唱片机》组又重新练习了几次走位,合了一遍音,眼看着时间不早,谢逅大发慈悲宣布练习生们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在那之前他检查了一下每个成员的脸部状态,还特地叮嘱了一句不允许喝水和吃东西。
组员们三三两两应着离开房间,郝司文和顾夜宁打了个招呼,也提着包离开了。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顾夜宁,等着他一起走的黎昼,和还在慢条斯理整理挎包的谢逅。
他们三个锁上门一起下楼。
除了《get this》组还在抓紧时间确定走位,其他组的房间都已经黑了,想来练习生们都能意识到舞台前一个美容觉的重要性。三人走下台阶的时候气氛异常的和谐,虽然在张志涵面前大家表现得很平淡,但不需要重新排练队形的好事,不可避免的还是影响到了他们的心情。
黎昼甚至小声地哼起了歌,他们熟悉的《黄铜唱片机》。
在这样的气氛下,顾夜宁又忍不住开始胡乱思考起,前世他和谢逅彻底闹崩的那一次“讨厌”事件的始末,但遗憾的是谢逅的那张嘴一张开就是为了得罪人,说过太多乱七八糟的话,顾夜宁又不会未卜先知,知道那次对话会有怎样的结果。
况且后来播出,节目组只放了那一段,没有上下文。
“谢逅。”顾夜宁忍不住喊对方的名字。
“嗯?”谢逅随意地应了一声。
黎昼的歌声也停了,大概是想听顾夜宁要对谢逅说什么。
“假设,我只是假设。”顾夜宁问,“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对一个人说,“我讨厌你”这样的话?”
谢逅:“…………”
黎昼:“…………”
顾夜宁觉得问题有失偏颇,又赶紧补充说:“不仅是“我讨厌你”,还有“我讨厌死你了”,这两句连在一起。”
反正谢逅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上辈子自己说过什么,问一问总比冥思苦想来的容易多了。
谢逅不假思索地说:“什么时候都不会。”
骗人。顾夜宁差点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会?”他追问。
谢逅没说话,黎昼倒是先开口了:“因为这话,好像不太像是谢逅的风格呢。他说出口的句子构成,不太像是这种,呃,撒娇一样的类型?”
顾夜宁:“撒娇?”
黎昼说:“我不是说这句话是在撒娇,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程度的措辞,应该是特别亲近的人才能说的话吧?只有好朋友,熟人或者在交往的人,说出口才不违和。你让谢逅对路上某个人说,“我讨厌死你了”,感觉难道不奇怪吗?”
有种糙汉撒着娇说“我拿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惊吓感。
谢逅赞同:“嗯。”
“完全不会吗?”顾夜宁不死心。他没自作多情到觉得谢逅的那句话是在和他撒娇,毕竟在那之后两个人基本算是彻底崩了,顾夜宁一直避着对方走,恨不得不要再碰面,谢逅亦然。
此时三人已经离开了练习楼,一路往宿舍的方向走,经过排名的时候,大家都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排名目前在第几,然后心照不宣地继续往前,并不打算讨论这个敏感的话题。
顾夜宁自己还在一位,牢牢钉在那个位置上似的,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非要说的话,和我奶奶可能会这么说吧。”谢逅想了又想,最后勉为其难地回答了顾夜宁的问题,“奶奶学也没学会多少中文,动手能力又差。我小时候和她单独留在家里,肚子饿了想吃饭,但她不会做饭,连泡面也不会煮,所以给我煮了一锅炖土豆,皮削不干净,还没放盐。”
“然后你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谢逅“嗯”了一声。
顾夜宁的思维被“炖土豆”带偏了:“你奶奶是哪国人?”
“英国。怎么了?”
黎昼说:“怪不得。”
谢逅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个人好像是在暗自嘲讽英国的黑暗料理问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裹紧了他华而不实的风衣,想了想继续说:“哦,可能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谢逅说:“痛苦吧。特别痛苦的时候,我大概会因为口不择言,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番外2 主题曲播出后的论坛
【标题:直播 |《星光熠熠》2主题曲讨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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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无题
如题。
所有主题曲相关内容都可以讨论
不要额外再开楼,否则删帖禁言一天。
链接:《星光熠熠》2主题曲舞台《我为自己发光》
【2楼】无题
前排提示
疯狂刷名字和花墙的做好被禁言的准备
辱骂和人身攻击楼层会被折叠并封禁三天
【3楼】
路人不请自来,如果好看的话去补先导片和第一第二期
【4楼】
主题曲舞台就几分钟,至少不用担心cp粉打起来了……吧?
【5楼】
楼上太天真了,cp粉就是两个镜头连在一起都能嗑,更何况现在第二期刚播完,星行夜归和长夜难明两家的cp粉在广场打得火热呢
【6楼】
看完了
脑袋里只有一句话,“顾夜宁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7楼】
救命,看了主题曲还能喊得出口老婆吗?夜宁的样子完全是调皮小男孩啊?我的宝宝我的儿子我的小可爱
【8楼】
同意楼上,吹刘海吹到我心里去了
【9楼】
傻乎乎没发现镜头在对着自己,可能觉得自己表现特别好所以放松下来,开开心心吹了个刘海,吹得也很完美,所以得意地笑了
【10楼】
夜宁我的小老公
【11楼】
歌词不错,旋律也很好,我是说比上一季
【12楼】
c位是谁,长的是真不错,直拍放出来了吗
【13楼】
这届的制服比上届好看,黑色不会出错。上届的蓝色制服款式还行,颜色土了点
【14楼】
回复【13楼】:
而且那颜色还显黑,到底是谁决定用克莱因蓝色当制服的啊
【15楼】
秀粉,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说的就是我,看完了再次热泪盈眶了
【16楼】
开头的动作好看
【17楼】
回复【12楼】:
c位顾夜宁!
【18楼】
回复【12楼】:
顾夜宁!首A+初c的超强实力派!
链接:《我为自己发光》顾夜宁 个人镜头版
初舞台这里也有可以看看
链接:京皇娱乐练习生初评级舞台E-star《最后一眼》
链接:顾夜宁个人加试曲现代舞
【19楼】
c位开头的动作做的很漂亮
也有可能是因为脸好看所以显得动作也很好看
【20楼】
护法位是谁?黎昼吗?
【21楼】
回复【20楼】:
是云上娱乐的陈思燃和和风传媒的石琛
【22楼】
这两个名字不是很熟,感觉在热搜上见过,但脸没对上号
【23楼】
说分别是皇太子黎昼和谢逅的同公司队友楼上大概就有概念了
【24楼】
黎昼个子太高了,排在后边
【25楼】
我看谁还敢说黎昼“皇太子”,好好一个主题曲,还是初评级和再评级的双A,前三十秒查无此人
【26楼】
楼上昼皇粉真是睁眼说瞎话
A班十九个人前三十秒有几个有正面镜头的?黎昼的舞蹈也就是不拉跨的程度吧,这实力能留在A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皇?
【27楼】
回复【26楼】:
链接:《我为自己发光》黎昼 个人镜头版
麻烦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昼皇的舞蹈实力!别睁眼说瞎话搁这儿发洗脑包,黎昼就算不是大主舞也是双A优等生还是主唱志愿,吊打你担十个来回没问题
【28楼】
而且黎昼长得多帅啊
就不能他和齐继或者冯智文站护法位吗?陈思燃的脸完全不是我的菜,而且还有前女友的瓜……
【29楼】
来了来了顾左右而言他来了,你说黎昼实力一般般,他和你说黎昼长得帅
【30楼】
谢谢楼上夸奖黎昼的脸,清纯系帅哥我先抱走了
【31楼】
看完确定了一件事:我没有选秀活不了
【32楼】
我没有选秀活不了+1
【33楼】
我没有选秀活不了+10086
【34楼】
怎么都在说顾夜宁和黎昼,没人夸夸我们F升C的逆袭最强高中生明烨做得好吗?没有人夸那我可就上了啊!明烨做得好!明烨最强高中生!
【35楼】
明烨笑起来是好看
【36楼】
C班镜头没那么多,但是刚才怼脸到明烨我真的眼前一亮,尤其是上一秒还在拍孙虹,下一秒就是明烨(孙虹粉丝对不起,我只是比较而言)
【37楼】
他的笑容让我想到了蜂蜜和太阳,或者一切甜美的灿烂的东西
【38楼】
回复【37楼】:
我懂!我懂你姐妹!明烨笑起来真的给人一种甜丝丝的味道,明明长得像狼,一笑起来整个气质都变了!哎呀我形容不出来!
【39楼】
[截图]
这是谁,长得怎么有点像韩国那个x社的公开练习生霍弋?
【40楼】
回复【39楼】: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霍弋呢?
【41楼】
回复【5楼】
星行夜归和长夜难明都是谁和谁的cp?
【42楼】
开头的射箭动作是谁设计的,我要给他点赞一百次,简直疯了。一群帅哥再向我射出丘比特之箭,我简直不知道应该被谁射中才好
【43楼】
只有我关注结尾动作吗?
顾夜宁的行礼动作和其他一百四十九个人不一样是怎么回事?是不同的礼仪吗?
【44楼】
这次的舞台搞得很好看,尤其是舞台咔咔往中间移动,拼起来变成一朵花的样子,有点那种机甲世界的味道,谁懂?
【45楼】
回复【41楼】:
星行夜归:卫南星X顾夜宁,中药批,因为名字都是中药药材
长夜难明:明烨X顾夜宁,目前自称be批,不过目前好像是贷款be,因为从来没一起去过超市,也没被拍到一起走,正主的关系如何还不确定
【46楼】
回复【43楼】:
这个上热搜了!热搜的热评里有人科普,我看了一下大致就是说,夜宁是绅士礼,其他练习生是骑士礼,左右手的动作是相反的,起源也不相同
【47楼】
回复【43楼】:
姐妹你去看隔壁楼的瓜主爆料。他说顾夜宁的那个结尾动作是他自己设计的,原本是所有的练习生都行骑士礼,但是顾夜宁在选c的舞台表演里最后做了这个动作,很优雅,好多练习生当场就被帅到了,所以最后被节目组采纳使用了这个动作
【48楼】
小小年纪这个绅士礼做的可真蛊啊……我要当梦女了,今天顾夜宁就在我梦里冲我做一百次绅士礼
【49楼】
老公!就要老公!顾夜宁是我的老公!
【50楼】
不懂做顾夜宁攻梦女有多爽的可以永远的拜拜了!
【51楼】
但是这种优雅热血的舞台搞这种什么绅士礼不觉得奇怪吗?骑士礼勉强可以说追求梦想的执着勇敢,对粉丝的忠诚,绅士礼完全就是优雅从容风度翩翩,难道不和主题曲的歌词所唱矛盾了吗?
【52楼】
回复【51楼】:
同感。感觉顾夜宁设计这个动作本来就是想突出自己吧?自己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搞得这个舞台像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练习生都是他的伴舞一样,风头太盛
恶感
【53楼】
楼上酸的哟,看来你的pick镜头不多实力也不好,也没有选c舞台一个动作被节目组采纳为他特地改编了结尾的能力,啧啧啧真的好可怜
【54楼】
1:07出现的那个小哥哥是谁,一眼看到我心底去了
【55楼】
1:07镜头里出现了两个人,楼上说的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56楼】
左边卫南星,右边管风弦。
卫南星是西城大金融系的学霸,音乐社主唱,花名城草。管风弦之前是模特,因为美貌走红,隐退了一阵子之后再出现就参加了这个节目
哦还有后面的那个小哥哥,叫谢逅,他演过《为了黎明》里的混血少年诺尔,你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你在x站的国产片美人混剪里基本都能看到他的镜头
【57楼】
楼上谢逅粉真是无孔不入啊,谁问你了?人家问的要不是管风弦,要不是卫南星,关你谢逅什么事?
【58楼】
贺天心在哪儿呢?
【59楼】
回复【58楼】:
指路43s,那个一看到镜头挑眉笑,唇环眉钉闪闪发光的就是
【60楼】
贺天心是不是比之前《说唱天王》的时候瘦了,感觉瘦了脸上没有肉更好看了,整个人越来越锋利,之前的节目还能看出一点小孩子的味道,现在完全是成年男人的气质,好野好拽好欲
【61楼】
贺天心梦女在此!希望你们不要觊觎我的老公
【62楼】
看完顾夜宁的直拍回来了,好精彩,他细节做得好到位啊
【63楼】
楼上,我看了三遍了还没看完他的动作,时不时的就把目光转到他脸上去了……这个c位选的可真好啊,台风出众,舞蹈实力又强,表情管理能力完美不说,脸还长得好看……
【64楼】
顾夜宁长得是好看
【65楼】
刚才PD说完话下一个镜头突然给他,我吓了一跳,这脸太牛逼了
【66楼】
又帅又漂亮
【67楼】
我不太喜欢这种长相,感觉看着有攻击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长得是好看
【68楼】
因人而异吧,顾夜宁的长相长在我的点上,我喜欢第一眼看就惊艳的类型,
【69楼】
求你们去看顾夜宁的直拍,他的每个动作都太到位了我直呼舞神!尤其是x站刚才拉了他和其他几个A班练习生的同屏,给大家看看什么叫做细节和表现力的神
【70楼】
看完楼上的直拍回来了,我现在是一个只会喊“老公”的废人了
【71楼】
虽然平时都是喊老婆的,但是顾夜宁也是个实打实一米八几的个子,跳起舞来长手长脚的很好看,基本功扎实所以也不会重心不稳,出道了绝对是大舞担
【72楼】
这次的A班不错,动作挺整齐的,看样子有抠过细节
【73楼】
感想只有,有几个皇的很明显,镜头量一骑绝尘
【74楼】
F班的十个居然完全没给镜头?
【75楼】
回复【74楼】:
可以直接去看直拍,史桐的直拍还是挺好看的
【76楼】
史桐是那个前阵子性取向疑云的?
【77楼】
回复【76楼】:
不是吧大姐,没锤的瓜也敢乱吃造谣啊?洗脑包发到这里来了,别让我知道你担是谁哦
【78楼】
回复【77楼】:
既然你喊我“大姐”这么有礼貌,那我不如祝你的史桐练习生性取向彻底挑明,早日曝光男嫂子美滋滋
【79楼】
[相关内容因涉及辱骂,已被折叠]
【80楼】
歌词真的还可以,旋律洗脑。听了两遍现在脑子里全是“发光,发光,发光”!
【81楼】
挺朗朗上口的,而且歌词比上一届好多了。上一届是“我会为了你们的选我而努力”,这一届是强调了“舞台上的我在发光,所以你们看到了我”,感觉因果关系直接反过来了
【82楼】
这一届的主题曲为练习森*晚*整*理生添加了自信,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顾夜宁的绅士礼放在里面其实没想象中突兀,他做得很好
【83楼】
顾夜宁很适合这个歌词。他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是在发光的,这个舞台录制的时候节目还没有正式播出,他的确是因为自己是发光的人,才会那么快被制作人们看见啊
【84楼】
呵呵,是自己被看见,还是节目组强迫你看见啊?
【85楼】
楼上酸味扑鼻,平心而论哪怕顾夜宁不是c位你会看不到他吗?你看他的主题曲直拍了吗?我就要吹我的宝宝,天赋+努力型选手这次主题曲舞台出来又要美美吸粉了
【86楼】
楼上还真没说错,隔壁演员板块都有好几个帖子贴图求认人,数了一下问夜宁是谁的遥遥领先,我看了看主页,还真是纯路人,小生小花粉
【87楼】
看实时投票吧,夜宁的票数又往上蹿了一截,c位本来就断层,这次又要拉开差距了
【88楼】
出圈了,主题曲上了好多个热搜,夜宁的热搜排名最高也最多
【89楼】
夜宁迄今为止头发好像还没有变过,没染没烫,我觉得他把头发留长,或者染个发色肯定特别适合,他能做的造型还很多,希望他自己和节目组能意识到他的可塑性有多强
【90楼】
顾夜宁的粉丝吹牛都不打草稿,小心初c做不成终c最后连出道组都进不了哦
【91楼】
回复【90楼】: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没拿到c位】的陈思燃的粉丝啊,那就祈祷一下【没拿到c位】的陈思燃不要在录制过程中继续爆嫂子吧
【92楼】
路人,看了主题曲又看楼里,顾夜宁的粉丝真多啊,弹幕里也全是喊老公的
【93楼】
回复【92楼】:
喊老公?你把我泥塑粉置于何地!
【94楼】
合格的夜宁粉都是一体机,公公嬷嬷整肃泥塑梦女妈粉cp粉随时切换
【95楼】
节目组这次下了大力气,估计是想把这届捧成大爆综艺了吧,上一届虽然红,但国民度还差得远
【96楼】
八百倍速猜出道位目前锁了几个了?
【97楼】
反正顾夜宁铁出,皇族加实力加脸,除非现在就爆出大黑料,否则节目过半再出事,粉丝基础也够给他洗白了
【98楼】
楼上一时让我不知道是粉是黑是路人,是夸是贬是诅咒
【99楼】
纯路人,这个c位看起来好像会适合去演戏,脸部不崎岖,五官上镜,骨相看着不错,个子也高,未来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打算
【100楼】
同意楼上,顺带我cp能不能去演一部耽改给我看
【101楼】
楼上,如果你cp是我cp,那我就求。如果你cp不是我cp,那我就替我cp求
第80章
录制导师合作舞台当天,雨雪交加。虽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但天色依旧黢黑一片,从厚重的云层的缝隙,间或的流泻出几缕日光,给雪地上行走的人投下了斜长的影子。
幸亏这次录制没有观众,地点就在合宿基地内,顾夜宁混在上位圈的练习生们之中,裹着羽绒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录制场地走时,正好看见中下位圈的十多个练习生从食堂的方向出来,往外围的体育场走。
室内体育场不在那个方向。
“他们要去哪里?”顾夜宁迷惑地扭头循着他们的背影看了过去。
他一张口,就有阵携带着雪花的风灌入嘴里,一不留神鼻腔喉口冷森森一片,透心凉。
顾夜宁拉高了领口,捂在嘴边。
黎昼的脸完全埋在自己的围巾里,闻言瓮声瓮气地从围巾下告诉他:“他们今天又要去录运动会,不过这次不是正片,是第四期衍生物料。”
“这个天气,录运动会?”顾夜宁难以置信。
谢逅冷笑一声。
黎昼小声说:“听他们隔壁宿舍的人从选管姐姐那儿得到的消息,因为中下位圈的衍生物料点击率肯定不如上位圈,所以节目组搞了很多噱头,这期运动会好像就是等着下大雪的时候录制,取名《风雪运动会》,之类的来吸引眼球。”
他顿了顿又说:“平心而论,这名字听着真的很有吸引力,我也有点想看。”
他倒是诚实。
但顾夜宁也有点好奇。昨天他在宿舍里遇到了叶丛茗,叶丛茗看起来行色匆匆,所以也没和他多说几句,就飞快地离开了,他问盛繁,盛繁说前者最近也和他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顾夜宁想着今天录制完舞台后再去看看叶丛茗最近再忙什么,有没有录制这个恶劣天气下的古怪运动会。
幸亏今天的舞台只有六十九人,化妆师的压力小了许多,加上因为脚的缘故,张志涵早在他们之前,就跟随工作人员的电瓶车抵达了现场,此时已经化妆完毕,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看见练习生们进来,他高兴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来了,我等很久了!”
顾夜宁:“…………”
练习生们:“…………”
顾夜宁犹豫着问:“你眼下的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张志涵想摸脸,犹豫了一下没敢摸,只能说:“是妆造啊,化妆老师和我说,我们组这次的风格就是这个。”
风格!
就,是,这,个。
一公的时候还在暗自庆幸最近流行的妆造没给他们上脸,导师合作舞台就来了这招,按这个说法,自己下一个舞台说什么也不能选这么悲情的歌曲了——
顾夜宁沉默地盯着他。上辈子在医院的时候,他的确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妆容视频,这种在一般情况下被称为“醉酒妆”,更细划分一点的话,那两坨红色,又叫做。
眼下腮红。
如果轻扫一层当然问题不大,妆容如果涂得太白没有血色,灯光打下来会显得像个蜡像,增添点气色当然好,但一般情况下因为镜头和舞台打光吃妆,化妆师会下狠手,制造醉酒的效果。
比如说面前的张志涵。幸亏他不是盛繁那种浓眉大眼的英朗外形,否则这眼下腮红就会显得愈发不伦不类,甚至惊悚吓人,就像他们初舞台那个离谱的全包眼线刷睫毛粗犷鼻影三件套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顾夜宁试着问他。
张志涵说:“我觉得还行?”
“化妆老师说我们全员都要做这个类型的妆容?”顾夜宁又问。
张志涵点了点头。
“在这种基调的舞台上,弄这种风格的妆容,不会显得很奇怪吗?”顾夜宁不想得罪化妆老师,但实在是不理解这个程度的眼下腮红,近距离看起来,张志涵看起来不像是醉酒,反倒是有点像某些国产鬼片里的僵尸,大概是脸涂得太白,腮红太重的缘故。
一公的优秀化妆师又换人了?
“《黄铜唱片机》组过来化妆了。”那头有选管喊他们的组名。
这次录制没有观众,虽然reaction后天视频还是要做,但顺序可以随机,刚才各组的队长抽签决定了顺序,谢逅凭借他一向欧皇的手气抽中了第一名,《黄铜唱片机》组即将第一个录制,所以也将第一个完成妆造。
顾夜宁在化妆台前坐下,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幸好不是主题曲舞台的那位试图给肿了的贺天心弄奇怪颜色眼影的化妆老师。
“老师,我们今天妆容的主题真的是醉酒妆吗?”
老师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啊,你是看到张志涵的妆容有点担心是吗?”
顾夜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恰巧谢逅从旁边经过,闻言拔腿走了过来,抱着胳膊在他身边站定,顾夜宁从镜子里看着他稍有些似笑非笑甚至不怀好意的表情,心知不对。
“只有你和张志涵要化这种,因为你们有双人舞,大概是希望你们能表现出那种但愿长醉不愿醒的味道吧。”谢逅说。
顾夜宁:“…………”
谢逅:“你现在脸上的表情特别有趣。”
然后他赶在顾夜宁忍不住要转身怒视他的前一秒转身潇洒地走了。
大概是化妆老师看不下去他脸上那种忍隐的天崩地裂,微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抚说:“别担心,虽然肉眼看起来,张志涵的妆有点吓人,但是在舞台灯光下不会腮红这么夸张,为了恰到好处,我特地拿自己的脸试验过,别担心。”
www.youxs.org,会被粉丝或者路人吐槽看起来很像是“小媚娃”,因此即使有了化妆老师的保证,他也还是忍不住担忧,虽然嘴上不说,但化妆全过程中都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怕对方下手一重,自己的脸就会变成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但事实证明,原本他担心过自己的外貌并不适合,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比他自己想象中,更适合这个妆容。
顾夜宁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发型稍稍用定型水做了固定,是露出了小半额头的三七分,并不出格,但他的头发相比主题曲时期长长了很多,鬓角的碎发落下来,脑后的发尾也已经紧贴着脖颈,看起来大约到三公的时候,就足够长了——因为知道未来选曲,因此在定下曲目的同时,顾夜宁也对之后几次舞台的发型大致有个分配:
二公,他有想要尝试的发色,在住院期间和重生后的夜晚,他给自己细盘过适合的发型。
三公的发色待定,但以现在的头发长度,那时候足够扎起来,再怎么变动,三公属于自己的曲子应当没那么容易变化——至于圈内前辈的合作舞台,他还没考虑好选谁,也不确定在蝴蝶效应作用下,这一次的合作对象会不会是上辈子的那批人。
这次的眼影颜色比之前要浅,只加强了眼尾,又给他描了一层细细的内眼线。大概是为了突出腮红的缘故,大面积的腮红在眼下倒三角位置有规律地晕染开,闪烁着极淡的珠光色,他对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对方也冲他眨了眨眼。
但并不会显得过分阴柔。
恰好黎昼化完妆从他背后经过,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顾夜宁。
“哇!”
他停下脚步不走了,双手扶着椅背往他的方向凑近了几分,像是要贴在顾夜宁脸上仔细查看他的新“面具”一样,顾夜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黎昼用赞叹的梦幻的语气说:“夜宁哥,你好漂亮。”
顾夜宁:“…………”
顾夜宁:“……谢谢?”
站在一边的化妆师捂着嘴笑,显然也很满意自己这次的作品。
因为黎昼的感叹,分布在化妆间各个角落,化完妆的,还没开始化妆的练习生们纷纷凑了过来,他们在顾夜宁身边和身后挤挤挨挨地打量着他。
感叹声此起彼伏,还有练习生抓紧时间询问造型师自己能不能也弄同款妆容,然后被吐槽“你一个重症患者弄醉酒妆是想要做出怎样的引导啊?”,引起哄堂大笑。
顾夜宁除了在舞台上,www.youxs.org,只一小会儿就微微冒汗。
他不得不赶紧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下一个人。
为了妆容不会蹭在衣服上,他已经换过了舞台服装。卡其色的外套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只穿了黑色的高领,他的高领是短款,因此即使穿了宽松的裤子,腿依旧显得长的离谱,在他伸手去拿外套的时候,短款的内搭往上走了两寸——
经过时不慎瞄到的盛繁:“哇哦。”
他没忍住吹了个口哨。突然想起初评级舞台顾夜宁急中生智救场的那句“就差没吹口哨了”,虽然对象不是管风弦,而是顾夜宁……他脸上的表情霍地收敛,赶紧跑了。
顾夜宁回头看去,只看到“帅不我直”的主人公盛繁跑远的背影,和站在他身后冲他笑的贺天心。
顾夜宁:“……轮到你们了吗?”
贺天心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还没上妆,但因为前一天晚上节食,因此完全没有肿,脸上耳朵上的各色装饰钉钉挂挂闪闪发光,素颜也帅得惊天动地。
“夜宁,身材不错啊。”贺天心笑嘻嘻地说。
顾夜宁这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在看着自己笑什么。他虽然是北方人,但对于温泉、搓澡这一类容易让人坦诚相待的大部分北方人民的爱好并不感冒,也不能接受一大群人热烘烘的热闹澡堂子和搓背活动,曾经被戏谑地说过太过于“保守”,因此虽然贺天心只是开玩笑,他有点忍不住耳根发热。
“别闹。”他穿上风衣。因为意识到内搭太短,又系上了腰腹部分的两个扣子。
“等下跳舞的时候你会脱掉内搭,就藏不住了。”贺天心还是笑,“我听黎昼说,你彩排的时候在内搭里加了一件打底是吗?”
顾夜宁点了点头。
“我先预言,等正式舞台播出的时候,你肯定要上一个热搜词条。”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顾夜宁,腹肌。”贺天心大笑起来,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在笑声里赶紧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即倏地凑过来,抬手就在他腹肌的位置摸了一把,然后拔腿就跑,留下一串更开心的笑声。
隔着风衣和打底其实他摸了个寂寞,但顾夜宁还是觉得这画面有些离谱,正又好气又好笑地摇着头打算去找面镜子再整理一下发型,接着稍微给自己拉拉筋,活动一下手脚,从身后又伸出了一只手,小指上的尾戒闪闪发光。
卫南星微笑着说:“让我也摸摸呢。”
顾夜宁:“你凑什么热闹!”
穿校服白衬衫打领带的黑发学长做这个合适吗!
只是腹肌而已,在场的各位谁没有!逗他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