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理。但能多赚一点为什么不呢?”
刘金水怔愣,“诶?”
“辣椒油的制作,除了豆豉和辣椒粉,还需要鸡肉猪肉。猪的养殖时间长,一头猪,养个一年,也难达到两百斤。尤其猪吃得多,咱们队上打的猪草和各家余留出来的玉米棒子养目前这三头富余,再来一两头也还算勉强。再多就不行了。
“所以,养猪不合适。但养鸡是可以的。鸡的生长时间比猪短,就算没别的吃了,也可以喂蚯蚓。蚯蚓挖点土,我们自己就能养。鸡还会下蛋。鸡蛋就算食品厂不收,我们还能卖去供销社,便是留下自己吃,也是好的。
“我跟唐厂长说过了。他们这些日子的鸡找的都是隔壁县的养鸡场。可要是咱们县自己有,自然是紧咱们自己县的。并且咱们上水村说小不小,说大也不是很大。他们比我们门路多,如今辣椒油已经卖去了隔壁省,销量大。我们村里这点鸡的量,他们还是吃得下的。”
四人互看一眼,周大海皱眉,“你是说,咱们自己办养鸡场?”
沈煦没点头,也没摇头,“若要办,也不是不行。这个比辣椒油厂子好办。但也一样有很多问题。就像我之前说的。谁来管理,具体怎么实行?咱们都养过鸡,知道并不是每只鸡都百分百能活。
“死了怎么办?算谁的?负责养鸡的要不要受处分?要是没个处分,怕是养鸡的会不够用心。但要是处罚,养鸡养死几只是常事,人家辛辛苦苦伺候鸡,出点事就得挨批,是不是不太厚道?这里头的度怎么把握?
“最重要的一点。谁能保证不会有人私心偷鸡蛋?如果只是十来只鸡,生了多少蛋,大抵也都是有数的。但要是办了养鸡场,鸡的数量一大,每天少那么三五个鸡蛋,谁看得出来?别看三五个鸡蛋不算多,日日积累下来,就很庞大了。”
处处都是问题。
刘金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按照当初辣椒油的规矩来,各家养各家的,等养大了,再由队里统一收拢称重?”
“对!这样一来,自家负责自家的盈亏。鸡养得好还是差,谁也怨不着谁。但是每家养鸡的数量还是得控制一下的。比如一家十只,人口多的人家,可以开放到二十只。”
刘金水看向其他三人,“你们觉得呢?”
沈云霞最先点头,“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们是知道的,咱们村上工的时候,总有些人偷奸耍滑,仗着人五劳五的分配制度,宁可工分少点,也不愿意干辛苦活。反正他就是不干,也能得人五这一部分的粮,额外再凑点工分,总够饱肚子了。
“我是最不待见这些人的。可惜就算队里一再批评教育,也免不了有人厚脸皮,不当一回事,天天混日子。我看三子的法子就很好。反正我是举双手赞成!”
她这么一说,刘金水也举手表决,“我也没意见。”
周大海和陈贵生自然也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沈煦很高兴。其实,他并非不明白,虽说分派给各家养跟队里办厂各有优劣,但从长远发展来看,自然是办厂更有前途些。分派给各家,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做不成大事业。而他所说办厂的诸多问题,若有心,也不是解决不了。
可他依旧建议各家养。办厂,鸡都是公家的。多少只全有数。跟他沈煦有个屁关系?他能吃上一只吗?各家养就不一样。这事过了明路,他们家养上十来只,嘴馋了杀一只,别人就是瞧见,也最多说两句“啊,三子真舍得”。
不像现在,他想吃好点,都得悠着。掰着手指头算,上回吃肉间隔几天了,今天是不是能再吃了,这次又该给这些肉的来路找点什么理由。
他倒是也偷偷吃过几回。但这种事是不能天天干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频率高了,次数多了,总有被人发现的时候。
沈煦觉得,他为了能把吃好点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不被人怀疑,真是操碎了心!
要是可以,他还想养牛养羊养牛蛙养龙虾,然而这些都不现实。唯有养鸡还算容易。
这个操蛋的年代!他的肥牛卷肥羊卷!他的跳跳蛙!他的麻辣小龙虾!
沈煦内心两行宽面条泪。
养鸡的事情谈妥。周大海又问:“四个工人名额怎么分配?”
上水村这么多人,给谁不给谁?
沈煦淡笑,“咱们村这三年来每个人出工的情况都记录在案吧?”
沈云霞道:“当然。不论分粮还是年前分肉分钱,或是评劳动模范,先进个人,都是要看工分的。我全记着呢!”
“劳烦婶子把记录本子给我看看。”
“成!我这就去给你拿!”
“行!那婶子走一趟!大伯,你跟刘叔和陈叔分头去村里通知各家各户,让大家一起去打谷场,咱们趁热打铁,把这事给办了,也好让乡亲们都高兴高兴。自从辣椒油的副业没了,大伙儿都愁眉不展的,难得有这样的喜事。
“再有,火锅底料,食品厂是要赶年关这一波生意的,马上就得投入生产。这四个名额也要快点定下,过两天就得去上班了呢!”
显见得,这名额怎么分,沈煦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按理说,村里几个干部都在,这是上水村的大事,总得商量着一起办。沈煦全揽了过去,有点不大合适。但谁让这名额是他争取来的呢!因此,对他的决定,谁也没说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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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煦翻看着工分记录册,手指轻轻敲击在本子上,一下又一下。等几本册子翻完,他心里大致已经有了底。把册子往腋下一夹,抬腿走去打谷场。
此时,刘金水等人已经把事情告知给了众人。打谷场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待得有人看见沈煦,一声高喊,人群自动自发让出一条道。
“三子,你可是咱们上水村的福星!”
“对!三子,你说你莫不是神仙下凡吧!你懂得怎么这么多!”
“三子,往后,你就是我爹,谁要敢动你一下,就是跟我陈二狗过不去!”
这话是看着周爱党等人说的。
有人嗤笑,“噗,陈二狗,你这话让你亲爹怎么想!”
“我亲爹早埋黄土里了,他就是知道,也不会介意。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衣食父母吗!三子就是我衣服父母!反正,三子,我认准你了。以后你要有事,只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兄弟绝不皱一下眉头!”
“哈哈哈,不是说三子是你爹吗?怎么这会儿又成兄弟了!”
陈二狗也不恼,“管他爹还是兄弟,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话糙理不糙。他这一开口,不少人跟着表态,“也算我一个!三子,我没别的本事,但还算有一把子力气。别的忙我可能帮不上,但打柴禾我在行啊!从今以后,你们家的柴禾包在我身上!”
“照这么说,三子,我能给你们家洗衣服啊!你看,你要出车,一个月最少有半个月不在家。田松玉刚生完孩子,身子骨也不好。别叫她累着了,家里有什么活,说一声。我给你们干!”
“对!我也能干!”
……
沈煦眯起眼睛,很好,总算不枉他一再为上水村费神。在经历了辣椒油蓬勃发展到瞬间凋零,再到获得与食品厂的合作,重新开展二次副业等一系列事情后。上水村的人都会打心底里产生一个思想,那就是,只有他能够帮助大家,让大家越过越好!
他就是这么有本事,这么有能力的神人!
如果这个本事和能力只是让他自己越爬越高,自是会引来许多人的眼红和记恨,恐怕还会有人暗中使绊子。但如果这个本事和能力是能够给全村人带来利益的,那么大家自是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沈煦心里很满意现在这个反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谦恭的表情。
“我有句话要说!”陈二狗站出来,指着周爱党几人,“不管是豆豉辣椒粉还是养鸡,都不能算他们家的份。还有食品厂的四个工作名额,给谁也不能给他们!”
张丽芬率先跳了出来,“凭什么把我们家排除在外!”
“就凭你们家卖了辣椒油的方子!因为这个,我们辣椒油的副业都没了,你们害得大家有多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现在大伙儿好容易又有了条出路,你们还想来捞好处?美不死你!”
张丽芬周爱党胀得满脸通红,当然不是羞的,是恼的。
“方子又不是我们卖的,我妈都被送去农场了,我们也断绝关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方子确实不是你们卖的。但卖方子的好处你们没得吗?周爱军的彩礼哪里来的,你们分家的那一百块哪里来的?不说全村人的损失,光是卖方子的五百块你们都没掏出来,现在还想占便宜!打得一手好算盘,也得看大家伙儿乐不乐意!”
陈二狗冷哼,面向众人,“照我说,周家总得受点处罚,不能只向桂莲判刑就算了。要这样,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效仿?只需牺牲一个,就能幸福全家。村里老头老太太不少,谁不疼自己的子女?都是宁可自己饿着冻着,也要子女吃好穿好的。
“要有机会能给子女换来几百块钱,只需他们去农场辛苦个几年,明面上扯一张断绝关系的声明。你们觉得他们愿不愿意?”
自然多得是人愿意。别说是去农场几年,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死都愿意。
这个世上有不称职的父母,也有可以为子女奉献所有,无怨无悔的父母。
陈二狗的话激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他语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附和:“对!周爱国,周爱党,周爱军,他们三家不能参与!不仅是这回的事情,往后咱们村若还有这样的好处,也没他们的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一只只手如雨后春笋般举起来。
能少几个人来和自己分好处,谁会不同意?更何况,对于周家,大伙儿心里还存着气呢!
周双莺本是在一边看戏,听到他们家的名字,眉头皱了起来。
“各位叔叔阿姨,我知道我奶做的不对。可我奶做的事情,我跟我爸妈都不知道的。”
她扯了扯刘艳华的衣角。刘艳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向前一步,“这些天,爱国一直和我说,如果早知道妈起了这样的心思,他一定会拦着的。对于我们家给大伙儿造成的伤害,我跟爱国心里很愧疚,也想过补偿大家。奈何我们自己没这个能力。
“各位乡亲。我跟爱国是什么人,想来大家这么多年也都看在眼里。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我们即便都是周家人,吃一样的饭,却也是和其他周家人不同的。还请大家给我们一个机会。”
她低下头一手抚摸着周双莺的头,一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莺莺还小,我肚子里这个再过三四个月也要出生了。大家就当时看在孩子的面上,行不行?”
什么叫做和其他周家人不同?合着这是想踩着我们往上爬呢!别人还没说什么,张丽芬已是很不高兴。
“大嫂,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说的好像我们都是恶人,就你们是好人一样。既然都是周家人,要给机会,大家一起给。没有只给你们,不给我们的道理!再说……”她眼睛轻斜,“分家的时候,你们可也是拿了钱的!照陈二狗的意思,那也是卖方子的钱!”
张丽芬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他们被大家排挤,周爱国就可以跟着一起吃香喝辣?
刘艳华蹙眉,“分家总共分的也就三十五块,我可以拿出来补偿给队里。”
张丽芬呵呵两声,“都说我算盘打得精,我看你这算盘打得才叫精呢!都分家多久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把钱拿出来说补偿。这会儿村里有好处捞,你提补偿了?三十五块,分到每家才几个子?你也好意思说补偿。”
沈煦嘴角弯弯,淡定看戏不说话。
他发现,周家还真个个是人才。几乎不用他开口,她们自己就能作死把他的目的给达成。
刘艳华被堵得一时愣神,不知该如何反驳。
周爱军对此并不在意,他有工作,不会去做什么豆豉辣椒粉,方佳佳更不可能做。所以,能不能参与到村里的新副业中来,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倒是周大海念着终究是自家弟弟的血脉,出面说了不少好话,奈何并没有什么效果。
周大海只能又找上沈煦,“三子,我明白你恨向桂莲。可现在她已经送去农场改造,也算是得到了该有的惩罚。爱国爱党他们是真不容易,你们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兄弟,你就当抬抬手,帮帮忙,行吗?”
沈煦看着他,“兄弟?大伯忘了他们以前是怎么扒在我身上,吸我的血了吗?大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你觉得他们对我可有半分做兄弟的真心?
“还有,我想大伯搞错了一点。向桂莲是受了盛饭,但她被送去农场,是因为她倒卖公共资产,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不是换孩子。换孩子的惩罚她可没受!”
周大海一愣,投向沈煦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
张丽芬见所有招数都没用后,开始耍赖皮,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不活了!”
沈煦冷笑,“这话可就冤枉大家了。不过是不让你做副业。以前村里没副业的时候,大家不也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是逼死你呢?何况,难道不是你们出卖大家在先?你们做了初一,还不让人做十五吗?”
陈贵生听得脑仁疼,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说:“行了!既然大家都不同意周家加入,那就不加入。”
至于周家人的意见,重要吗?
不重要的!
一句话,将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现在,我们先办正事,把食品厂的四个工人没那个确定!”
陈贵生看向沈煦,“三子,你来说吧!”
沈煦拿出工分记录册,“名额只有四个,咱们村青壮劳力却有一百多,显然是不够分的。必定要有所筛选。没选上的也不要气馁,不能去城里工作,咱们也可以好好把副业做起来。这个干得好了,收入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这样的机会,往后也不是说一定没有了。这回没选上,咱们下回努力就行。”
众人笑起来,“成!三子,这些道理我们都懂!去城里工作,当工人,那可是顶顶不容易的。名额肯定精贵着,又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咱们从前也没几个人有这资格。如今白得一个机会,已经很高兴了。就是没选上,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