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甘露殿上三方斗智斗勇的互相试探不同,殿外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斗智斗勇。
假扮太监的君歌,此时站在内侍省内,一脚踩着瑟瑟发抖的老太监,手里摇着刚抢来的芭蕉扇,另一手握着玄银枪抵在他脖子旁:「我这个人,耐性不太好。」
她说:「而今三伏天,又热,又闷,也不见下雨。」她咂嘴,「你们这群老东西,回答还慢,万一我失手割断了脖颈,您九泉之下多担待。」
这谁撑得住!
当即,老太监双手作揖:「君!君大人!您这样,就不怕上面怪罪下来?!」
君歌点头:「怕啊。」她手里扇子摇的飞快,「反正怪下来也就是死,咱俩做个伴?」
她话音刚落,老太监疯狂摇头。
他身后,内侍省培养了那么久的精锐们,死的死,伤的伤,哀嚎一片。
难怪派出去的杀手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老太监摸一把汗:「袁公公,袁风,往密牢去了!」
君歌点头,目露赞许:「识时务。」她伸出一只手,笑着勾了勾手背。
「这……」老太监也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君歌了然,手里的玄银枪转了个圈。
「等等!等等!」老太监忙说,「我给!我给钥匙!我带路!带路行了吧!」
君歌收了脚,比了个请的姿势,笑的十分灿烂:「有劳了。」
看着老太监起身,踉跄前行的模样,君歌回过头,忘了一眼甘露殿的方向。
希望苏辰能一切顺利,在正面卸掉袁风。
而她要做的,就是和韩仁一起,在阴影里,让袁一这一次,没有机会打翻身的仗。
「我和你一起去。」刚走了两步,身后一身淡黄色长袍,挡着半张脸的太子周启,快步而来。
君歌瞧着她,仍旧不习惯。
若不是昨夜当着她的面摘下了帽兜,再加韩仁的不置可否。
她这辈子也不会把东宫里的痴傻太子,忽悠着韩玉天天缝制小动物的家伙,和阎罗市里,无所不知的「十殿阎王」联系在一起。
君歌歪了下嘴,吐槽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玩双重身份?都谁教的啊!」
周启帽兜没掀,随便捡起了身旁一个死士的长剑,应声道:「你爹啊。」
见君歌怔住,周启边笑边说:「要论身份多,你爹最多。」
说完,走在他前面快步跟上了那个老太监。
「走吧,要赶在袁一反应过来,杀人灭口之前找到他。」
殿上散的字眼,唤醒了属于甘露殿的,沉寂了二十年的记忆。
周益龙沉默着将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听着锦华十,把袁风要她做的事情说出来。
「我为了给弟弟解毒,想了各种方法,正在此时,袁风找到了我。」锦华的拳头紧了,「袁风说,只要我帮他做事,他就会定期给我解药。」
「他让你做什么事?」周益龙难得起身,瞧着甘露殿下跪着的锦华,费劲地迈了两步,走到香炉前,与锦华面对面。
「他说,他想要陈千南开拓出来的那条通往仓加国的商路。」
锦华的话一出口,周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仓加商路?」周益龙蹙眉,瞄了一眼周熏,又看看袁一,「要那玩意干什么?」他似笑非笑,「倒卖军机,引狼入室,灭我大晋?」
周熏的手攥紧了。
他分不清这个在甘露殿里猫了十几年,就上了几次朝的皇帝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故意敲打他。
盘剥税银,侵吞国库的是袁
一。
倒卖军机,联手仓加的可是他。
周益龙抬手指着苏辰,又指了指锦华,一字一顿:「说,继续说,我看看你这个故事,还能有多离谱。」
「罪女不知袁风要那条商路来做什么,但是罪女知道,如果不照做,就会拿不到解药。」
锦华没有选择。
后来不知那方子怎么就流传进了大晋,在三十年前的士大夫之间风靡一时。
可渐渐的,他毒药的特征显露了出来,早在先代皇帝的时候,便已经禁了。
当时,身散的锦华弟弟,意识不清,如果没有解药,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为了拿到解药,我瞒着二皇子殿下,听了袁风的命令,去了东山镇,给了当时被民间拥戴为敢于揭露陈千南罪行的,百姓英雄的富有为,黄金百两。」她轻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巨额的银子,能让磨推鬼。」
「东山的英雄,不过如此。」她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方才那么义愤填膺,多了几分接受现实的苍凉和无奈。
看清了,接受了,也就没那么抗拒,也就认命了。
她跪在殿上,像是跪在自家的屋里一样,看起来既放松,又舒适。
「富有为为了摆脱穷这个字,砸了大批银两,将东山镇原本属于陈千南的产业买了下来,之后按照袁风的命令,自己组建镖局,开始接那些押银子的活。」
「而我负责他和袁风之间的联络,以及记账。」锦华说,「利用这条商路,袁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侵吞赈灾银两一百六十万两,侵吞税银三百九十万两,皆有账册可以证明。」
为袁风做好这一切之后,锦华得到了第一瓶药。
她开心地拿了一颗,喂进了发病弟弟的口中。
看着自己亲弟弟渐渐恢复神智,思路和精神甚至比先前更好,锦华内心的天平渐渐倾斜了。
她不想背叛二皇子,可是又不得不背叛他。
有些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就像是开了一道口子,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尤其是,药将要没了的时候。
「那次,弟弟发病更重,我再去求袁风。」她说到这,如鲠在喉,半晌才接上下半句话,「袁风说,他给我一群死士,让我按照他的计划,伺机劫杀苏辰。」
但这一次再去东山,锦华本能的发现了不对。
因为那百两黄金,富有为变了。
变得疑神疑鬼,变得谨小慎微,变成了他曾经唾骂的,陈千南的模样。
「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有人会盯上他的银子。」说到这,锦华叹息,「那个叫老六的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