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睨着眼前巡夜的三个人。
方才说话的男人,块头是四个人当中最大的,人称老六。
但是他站姿松垮,肩膀圆,脖子短,应当是从未习武。
反倒是他身后有两人,一胖一瘦,身形健硕,目测身手当十分灵活。
尤其是那瘦子,面容可怖,像是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用面具盖了半张面颊,看不清容貌。
苏辰思量着老六的话,踱步上前,停在胖瘦两人的面前,侧颜问:「你们也见过那鬼魅?」
两人皆是一滞。
先是瘦子老四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再是胖子露难色,回忆了半晌:「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他说,「巡夜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次,好似是瞧见了一个白影子飘过去。但兴许小人阳气重,八字硬,都是远远瞟见一眼,没能正面遇上。」
「遇没遇上不太重要啊官爷!」瘦子老四囧着一张脸,「那鬼魅办的事儿那可都是真的。」
「对对对!」提到这,那大块头老六明显来了兴致,「我们府里这仨月,半夜鸡叫,还有不少人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出去看了好几回,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可不是么,尤其是少爷。」瘦子老四点头说,「那晚上大家都听见有人一个劲的喊少爷名字,让我带着人一晚上好找,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不仅没找到人,叫声也没停。」老四咂嘴,原本就伤痕累累的面颊,此时更显可怕。
听着眼前三人一言一语,真切的说着陈府闹鬼,苏辰不动声色的回眸,瞧了一眼院子里,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什么的君歌,迟疑了半晌,目光冷冷的回到了三人面前。
「那天夜里,巡夜的是谁。」
「是我和老四。」胖子前一步,拱手行礼。
「可有异常?」苏辰问。
「异常……」着脑袋琢磨了一息,摇了摇头,「没异常,连个动静都没有。」
他说:「我们平时两人巡夜的时候,每隔半个时辰都要一起转悠一圈。这院子里有条回廊……」
着脑袋伸着手,指着院子东侧:「就那个长回廊,连接了所有老爷夫人们的厢房,所以我们不管怎么走,都会从这院子掌灯路过。」
苏辰眸光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好像知道本座要问什么。」
愣,慌了,连连摆手:「官爷,话不是您这么说的啊!」
他一脸委屈:「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走过几年江湖的,也是见过死人的,知道死人会先硬脖子。」
「当时少爷的尸体被抬下来的时候,我还跟老四老六吹牛,我说这挂的时间不对,我们一晚上都没瞧见这有东西,一准是邪祟所为,他俩还说我是假把式,胡扯八道。」言罢,胳膊肘撞了一把身旁两人,「哎你俩别木着,倒是给我做个证啊!」
「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老六点头,指着管家,「当时管家也听到了的。」
苏辰面无表情,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眼眸轻垂,半晌才又唤了一声:「柳南。」
已经有一刻钟消失不见的柳南,此时突然从房檐上落下来,手里握着一张纸,口中衔着毛笔,利落的将纸递给苏辰。
宣纸上,是柳南刚刚在屋檐上画好的陈府简图。
图上画着三进的四合院,标注着阳光的走向,还将院子里那几棵大槐树圈了出来。
柳南把口中毛笔取下,以末端点着图上的位置道:「三日前乃是清明后四日,月出近正午,月落近子时,确实全程无月,视野条件极差。」
他顿了顿,以挂着尸体的位置为圆心,到回廊的距离为半径,在图上
描绘了一个扇形,小声到:「但这里,属下在屋檐上以步伐丈量,大约常规步伐的四区域内,视野都是没有遮挡的,理论上应该能直接看到槐树挂尸。」
「与陈公子厢房距离多远。」苏辰转身,边走边问。
柳南将狼毫小笔揣进了袖子里,应声道:「屋檐上弯弯绕绕,丈量下来大约。但若是走下面,不按常规路径,穿过花圃,横跨回廊,直线距离目测只有九丈。」
「檐上有痕?」
「……有。」柳南点头道,「但十分杂乱,看着像是打扫痕迹,无法串成一条路。」
柳南说这些的时候,一旁的陈海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本想硬着头皮将手里的几页勘察记录交给苏辰,结果现在十分犹豫。..
瞧不上的人却比自己更强,大概就是陈海现在的真实感受了。
一方面说啥也不愿意认可苏辰,一方面还觉得君歌说的有道理,破案重要。
最终,就成了现在这场面。
他铁着脸,冷哼一声,手抓着那一把勘验记录,生硬的要递给苏辰的同时,脸上用一副「爱要不要」的模样,搭配了一句:「走狗!」
陈海丝毫不惧他,怕他听不明白,还补了一句:「连自己到底该效忠于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傀儡!」
这些话,苏辰这么多年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
他波澜不惊的夺过陈海手中的勘察纪要,云淡风轻的甩下一句:「不是东西。」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自己效忠的不是东西,又像是在骂陈海不是东西。
「你!」陈海怒目圆瞪。
「怎么?」苏辰一遍翻着手里的纪要,一边不疾不徐,「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帮你陈海破案,你不仅不谢,还要阴戳戳变着花样的骂我。」
苏辰冷笑抬眉,眸子里倒映着陈海复杂难堪的表情:「难不成这不是东西四个字,还让陈大人对号入座了?」
此刻,苏辰与陈海面对面对峙着。
一身鸦青色斗篷的苏辰,身型纤瘦,却气场极强。
他将为官多年,早就老辣沉稳的陈海,逼的拿出公堂之上才有的气势,当面斥责:「苏辰!枉你得陛下抬爱,得太子信赖,执掌着六扇门!」
「可你六扇门拿着这般公权,办的净是那些是非不分的案子!我陈某人就算赌上命!也绝不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自保孬种!」
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吸引了在院子里找寻现场痕迹的君歌。
果然,苏辰与陈海之间的过节背后,可能有些值得深挖的精彩。
她望向院门口,看着苏辰带着轻蔑的笑容,毫不退却的回应道:「陈大人,本座佩服。佩服你的耿直、敞亮,与光明磊落。」
他勾唇浅笑,下颚微扬:「满朝谜语人,各个不说人话。陈大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敢爱敢恨。」
苏辰抬脚,上前半步,探身前倾:「应该说聪明,还是应该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