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大雨磅礴，伴随风势一波接一波拍击在落地玻璃窗上。室内晦暗无光，唯有拉紧的窗帘外时而闪过的电光，才照亮了卧室内景，如同闪光灯般摄影在秦樊荣的视网膜上。
地上有肢体扭曲的凶残女鬼，门口有持刀堵路的狠厉恶人，两者脸上都带着同样渗人的笑意。
而本应带来死亡的秦樊荣，此时却感觉反被恐惧闯入了内心，雨水从雨衣上兀自滴落，汗水从背部亦是滑落。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地面那张动人笑脸不断敲打着他沉寂已久的心扉，只不过别人女子是温柔敲打，而这位则是拿着刀子——不，拿着斧子直接劈门！
不行，得镇定！不能被区区幻象攫夺心智！
藏在宽大衣袖内的指肚摩挲着纸张，感受着粗糙的质感令他内心稍微平静下来。
秦樊荣把视线移到门口，眼不见心不慌，多年的沉稳心态令他迅速改变神情，语气平稳道：
“方老师，你这房间，挺别致哦。”
“还行吧，我正想着墙壁挺空的缺幅画呢，你就来了。”
“呵呵，你有什么喜欢的景物，我回去可以画两幅给你挂墙上。”
但方晙却没接话，反而打量了他一下，意有所指道：“我比较喜欢人物画。”
“人物画也可以，有想画的对象吗？”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方晙微笑不语，冷汗从秦樊荣湿透的发鬓垂落，片刻后他才答非所问道：“秦老师你应该偶尔也会有挂在墙壁上之类的想法吧？”
谁会有那种想法啊！
秦樊荣内心怒吼着，表面露出僵硬微笑：“呵呵，现在的年轻人流行这个吗？我年纪大了，就不参与了。”
本来方晙是想着直接一刀剁了了事，但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来了兴趣。
“要出来聊聊吗？”
“好。”
方晙转身走进客厅，秦樊荣也迈开脚步紧紧跟随，对身后响起的骨节错位的吱嘎声，以及似乎是什么软体和液体掉落地面的声音装作没听见。
方晙随手拨开杂物，坐在靠窗的实木沙发上，秦樊荣则在示意下坐在背靠门口的单人沙发上，正对着的32寸电视机的屏幕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他从黑屏上还看到一道行走怪异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来到身后，但他没敢扭头去看。
“要来点金桔茶吗？我这刚好备有，清凉解渴，对平心静气也有帮助。”
“好。”
方晙把小刀放在托盘上，翻开两个玻璃杯，抬起茶壶倒入早已备好的金桔茶，再加入两勺蜂蜜，两杯浮沉着金色沉淀物的金桔茶就成了。
方晙啜饮了一口，示意道：“秦老师也尝尝。”
“盛情难却”下，秦樊荣也只好抿了一口，入口清凉爽口，确实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了些许，甜蜜的味道溢满口腔。
“这蜂蜜品质很好啊，甜而不腻，混杂着茶香入喉，仿佛能看见群蜂飞舞在花田上。”
方晙看了眼那罐蜂蜜，笑道：“买它时那店家正好因为老婆出轨闹分家产而跳楼大甩卖呢，看来我还捡到漏了。”
毕竟这些东西纯是当摆设用的，所以买的自然都是廉价货色。
秦樊荣面色不改：“证明方老师把握时机的眼光很好。”
“那是自然。”方晙接受了这句赞美，“不然秦老师您也不会坐这跟我喝茶了。”
秦樊荣瞥了眼电视，从反光看出那鬼东西依然用扭曲的姿势站在身后。
“这是曲界鬼的能力吧，利用人心恐惧生成鬼物，方老师这一手当真出神入化。”
“哦？秦老师以前见过？”
“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有听说过。”
“那秦老师你还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和我喝茶，想来是很有把握咯？”
秦樊荣露出成竹在心的模样，微笑道：“曲界鬼的能力固然难缠，但毕竟不像纯粹的盗世徒，能把人拖进隔绝内外的沙箱内，只是逃出这里的话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演绎者的能力确实千奇百怪，看来你对袖子里的东西很有自信。”
秦樊荣下意识就要把手缩进袖子里，但还是克制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方老师好眼力，果然瞒不过你。”
方晙摆了摆手，呵呵笑道：“诶，过奖过奖。也不过是看穿了你们在塑造拟象体，引魇虫降临，以及怪谈真身是‘苏纳依之目’这些事情罢了。”
然后话锋骤然一转：“毕竟只是对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邪教，这些没脑子家伙的行动三岁小孩都看得清，确实没什么好骄傲的。”
看着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秦樊荣脸色陡然转阴，忍不住反唇相讥：“哼，确实都是些三岁小孩呢，看不穿我们的行动也是可以体谅的。”
“这时候还嘴硬，可没有大师风范了。”
可惜他没上当，闭嘴不言。
这老家伙一看就是人精，方晙也没指望简单的激将法能令他上钩。
他虚心求问道：“不过我确实有一点不解，还望秦老师赐教。”
秦樊荣只是冷冷看着方晙，没有接话。
“你和孙诗葵，到底谁是主导者？”
他的脸色如同把面具揭开，瞬间沉寂下来，片刻后悠悠感叹：“诗葵，真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她有一个独特的视角，能看到事物的另一面。这成就了她，但也束缚了她。
“艺术终归不是一个人的艺术，它需要权威的价值认定。即便她画得再好，要是不被其它画师认可，那也不过在网络上昙花一现。”
秦樊荣摇晃着茶杯，“所以，她需要学习‘常人的视角’。”
“赋予才能...”方晙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受众并非受限于普通人中。”
最近风格大变的名人中或许就有他们的推动，可以从这里下手。
“...方老师你有想过去教语文吗，我觉得你会很适合。”
方晙接道：“但是年轻人总是不免狂放自大，认为自己能引领世界。更别说还举办了个人画展，那正是她最为辉煌的时刻——我想，她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于你的说法吧。”
秦樊荣颔首道：“年轻人总要碰下壁，才知道正路该怎么走。”
“所以，你安排了一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