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晴随手关掉公寓大门,在玄关的鞋架上换取拖鞋,里面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她正要开口喊声“我回来了”,玄关的光线暗了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廊道拐角。
“天晴,你回来了。”
妈妈高兴地喊道。
“嗯,我回来了,妈妈。”
李天晴的声音依旧平淡。
“回来得挺早啊,不跟念念玩久点?”
“念念她临时有事,就回来了。”
说着妈妈快步走上前来解开李天晴的双肩背包,即便她说着“不用啦,我自己来”但也知道无济于事,虽然妈妈是个持家有道的女人,但偶尔这份过度的温柔还是令她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明明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也该习惯了才对吧?但仍然有种别扭的感觉。
妈妈拿着背包离开,李天晴步入客,看到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每晚她回来都能看到两人呆一块,或是看电视或是做糕点或是玩游戏,下班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从不会因为一方有事而留下另一方独自在家,明明结婚这么多年了,但却仿若热恋时期般依旧分外珍稀和对方相处的时间。buwu.org 梦幻小说网
但明明李天晴在家时也没见他们有多腻歪,也可能是在女儿面前上演热恋情侣未免太过害羞了,她偶尔也会想想她不在时两人亲密的姿态,要是拍摄下来去投稿说不定能被选上“年度全国十佳恩爱夫妻”的连冠王。
“回来了,不是参观念念的社团室去了吗?感觉怎样。”
等李天晴坐在单人沙发上时,爸爸已经把一杯暖白开放在李天晴身前。
“谢谢爸爸。”
李天晴刚好感觉口渴,拿起水杯就往嘴里灌。
今晚被韩念念那家伙拖着推销了一整晚自己的社团,为了拉她入社可谓费尽心思,杂七杂八漂亮话说了一堆,李天晴提取核心要义就是:前任高三学长学姐都毕业了,再不拉点新人就要因日常活动人数不足被学校取消社团资格啦。
“听说是民俗社?是研究雨都的风俗习惯吗?”
不,只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摆出的招牌是研究世界各地的民俗习惯,实际上却是讨论世界各地的怪谈传说,行动上则是上网看吃零食的娱乐室。
指望那个三分钟热度的废柴对一件事持之以恒的研究那可真是高看她了——一头牛对琴声的兴趣时长都比她高。
虽然内心如此吐槽,但好歹也是自己好友,还是不能太损她面子,所以李天晴只是含糊回道:“嗯,是研究民俗的,感觉,也还好吧。故事都挺有意思的。”
“来,银耳莲子羹,给你暖了下,趁热吃。”
妈妈从厨房出来,捧着一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放在桌面,坐在爸爸旁边。
“谢谢妈妈。”
李天晴接过莲子羹舀了口入嘴,温度适宜,入口清甜。
此时本地卫视正好在播报晚间新闻,选取最近雨都发生的事件进行简要报道,内容通常很杂,上至新执行的民生措施,下至哪家公母白猫生出一窝黄白混色猫咪来,很适合现在信息多、快节奏的娱乐社会,雨都内的中老年人每到这个时间段都爱坐到电视机前听上一听。
“...上周六在雁江区中心街发生了一起故意杀人事件,受害者为两女一男,据两名逃出生天的幸存者描述,他们在小巷里无缘无故就遭到了袭击,同伴被一名戴着礼帽、穿着西服的金发外国人砍倒在地。目前警方正在追捕,犯人仍未落网,请雨都的居民最近小心出行,切勿走在小巷里......”
白瓷勺子“铛”的一声落在碗里,李天晴愣愣地看着电视,久久不能言语。
......
......
李天晴站在绿漆铁门外,502号门牌已经褪色露出底下的铝箔。
她伸手刚要按门铃,大门却无声往后打开。
她怔了下,还是迈步进去,客厅内空无一人,猫咪形状的挂钟在墙上嗒嗒作响,六点四十五分的时辰,换做别的城市早已天光大亮,但在云霭连绵的雨都,只有蒙蒙的天光从窗外飘洒进来,给家具罩上一层薄纱。
李天晴刚要呼喊方晙的名字,就看到中间的房门打开,似乎在邀请她进去。
她停顿片刻,还是朝里面走去。
她看到里面是一间娱乐室一样的房间,整个地面都铺着五颜六色的泡沫拼接板,靠墙放着一面宽大的液晶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剑与魔法的绚丽游戏界面,不过没有声音流出。长长的连接线从电视后面插孔延伸到地面的游戏机上,除此外还贴墙摆放有一个电脑桌,看上去颇有年头的台式电脑放置其上。
印花窗帘拉开露出两扇宽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阳台上空荡无物,唯有灰色的天空从石栏夹缝间流泻进视野。
在游戏机后放置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摆放有各色零食,此时有一名少女正坐在其后,倚着身后围成一圈的靠垫,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嗒嗒嗒的按键声回荡室内。
少女的年纪估摸着跟李天晴差不多,一头覆脸短发被挽起在脑后用印着骷髅和飞鸟的发巾罩住,露出柔美的脸蛋和光洁的额头,穿着一身时潮的宽松衣裤。
李天晴想起在电视节目上看过的街舞节目,感觉下一刻这名少女就会丢掉手柄在地上转个托马斯回旋口中喊着“哟”来打招呼。
这人是谁?方晙的朋友吗?
李天晴疑惑地想要出声询问,却看到少女转过头来竖起一根食指在唇间,然后用大拇指指了指隔壁房间,双手合并放在脸侧做出睡觉姿势,再指指穿着的鞋子,做出走进来和关门的动作。
方晙还在睡觉?李天晴想着就脱下鞋踏入里面,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你就是李天晴吧?啧啧,长得是挺水灵的啊。”
少女发出和她外表一致的轻佻声音,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李天晴。
“你是方晙的朋友吗?”
少女笑眯眯地吐出意料之外的名字:“我吗?你可以叫我杜鹃。”
李天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琢磨居然取个鸟名,难道少女家人是杜鹃爱好者,还是抓周时刚好有杜鹃飞过然后被少女一蹦三尺高一把捉住就从此定名“杜鹃”。这人是方晙朋友,难道也是魇师?
然后,她才继而想起方晙跟自己说过的话。
————
“那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这是最终测试,只要杀了她,我就给予你成为魇师的机会。”
“谁?”
“一个外号叫‘杜鹃’的女人,没有底线的情报贩子,只要给钱,就算是连环杀人犯要目标信息都会给,你真宰了她也算为民除害了。
“做吗?”
“做。”
————
这家伙,就是杜鹃,我的猎杀目标!?
李天晴表面上没有太多变化,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方晙并没有说出目标太多信息,而李天晴也当这是他给的考核之一,要靠她自己去调查并接近猎杀目标。这段时间李天晴就一直在抽空调查杜鹃,甚至还发现了醒梦间的里版,如方晙所说,对方确实是个情报贩子,她甚至已经搞到了联络对方的方法,正要筹备计划该怎么冒充成客人,勾引对方出来以解决目标。
毕竟根据网上搜索来的只言片语,杜鹃从来不与客人接触,交流也会用变声器,所以没人知道它真身如何,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所以怎么能让对方暴露位置就是很伤人脑筋的一点。
但李天晴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被方晙指明要杀的人,居然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方晙的游戏室内打着游戏,还让自己碰上了!?
总不该,是同名吧?
李天晴尝试问道:“杜鹃?我记得那是一种鸟吧?”
“嗯嗯。”
自称杜鹃的少女点着头道:“诶,你知识面挺广的嘛。没错,杜鹃是种不自己造巢,反而会把自己的蛋生到别鸟巢里,让对方代自己孵育的鸟。并且生下的蛋的颜色还跟宿主的蛋很像呢,最后杜鹃的蛋孵化时间较快,雏鸟生出来后还会把其它鸟蛋踢出去独享宠幸。大自然很奇妙吧?”
虽然李天晴面无表情,但杜鹃却敏锐地捕捉到什么,问道:“哦?难道晙晙跟你提到过我?”
看李天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让她肯定了这一猜想,高兴地跳起来,踩着小熊短袜来到李天晴身边,刚要出声又想起得小声点说话才行,压低声音道:“他是怎么说我的?人美声甜的小点心?心有灵犀的得力搭档?还是魂牵梦萦的此生挚爱?”
少女近到能让李天晴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这让她的内心不由微微紊乱,呼吸也稍微粗重起来,视线下意识移到那天鹅般纤长的脖颈——只要,只要轻轻一抬手,就能让对方头熟落地。
她仿佛已经能听到那头颅落地的清脆响声,秀美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眼中的惊惧还未浮现,就已浸没在喷涌而出的血泉里。
只要一下,自己就能成为魇师。
而只要成为了魇师,自己就能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那头凶恶的杀人鬼,不用提心吊胆身边的人会被暴力杀害,那天在中心街的惨剧也不再会发生......
有件事李天晴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具体为何。
——她的内心一直都抱持着不安。
在那头披着人皮假装优雅绅士的杀人鬼出现,亲切地呼唤她为“家人”之前,就一直在不安烦躁着,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又或者更糟的,正在发生——但她却对这件事没有丝毫头绪。
当那头杀人鬼出现时,她本来以为对方就是不安的根源——不是,不是他!她的内心却又如此否定着她的想法。
于是,她平静的表面下也就愈加烦躁不安起来,也愈加地渴望力量,想着只要她拥有足够的力量,不管是怎样的艰难就都能跨过。
也因此,在那个大雨的蔬菜棚内,她才会突兀地朝方晙吐露出自己是个“杀人鬼”这一事实。
虽然在她记忆中从没杀过人,但当那头杀人鬼点出她是同类的身份时,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内心甚至隐约认同了这一点。
但即使在解子矛面前都没有承认的话,她却对方晙说出来了。
因为她从方晙身上看到了突破口,一种全新的、强大的、足以扭转局面的力量。
所以,她要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借此变得更强。
而现在!迈向强大的垫脚石就出现在眼前!近可闻息的贴面距离!
就算是她这个从没杀过生的屠夫,也能轻易砍断对方脖颈的距离!
一念及此,她反而主动从对方的娇嫩颈项中转移视线,以免引起对方警惕,呼吸也逐渐调整平缓,一想到对方即将头颅落地,心情反而像是放学铃响般平和放松下来,连一直持续的不安烦躁都消散了许多。
这也让她更进一步觉得自己或许确实具备名为“杀人鬼”的资质。
——既然是凡人的我无法抵抗的不安,那就成为超脱平凡的鬼吧。
然后我的内心,也终于能因此平静下来。
她莫名联想到少女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更像是杜鹃的卵,隐藏凡人中的雏鬼。
这样想着,她挥起隐藏袖中的新买小刀。
于是,少女的颈项如春花般绽放。
红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