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的教学楼如同一尊尊沉睡的巨人，皎洁的月色勾勒着冷硬的躯体线条，秋风拂过树叶发出悠然的酣鸣。
林凛抱着敬畏感越过这与白日风格截然不同的校园，脚步无声的来到旧社团楼的203室前。
打开门。
月光如水漫入屋内，那道熟悉的身影浸没在月色下，倚着靠椅面容沉静宛如浮于画卷的思考者。
“来了。”
方晙敛起思容，抬头微笑打招呼。
男人从认真思考到到温和微笑的转变令林凛愣了下，紧接着就被室内的另一个“生物”夺走了视线。
“这是什么？”
林凛满脸惊愕、小嘴微张的看着那只满脸金毛坐在课椅上的生物。
“这是小薇，小薇这是林凛。”
方晙随口做了个介绍。
在昏暗的心理辅导室内，坐在椅子上的“小薇”很配合地举起手中啃了一半的饼干，表示友好地咧嘴微笑，露出一口令人艳羡的白牙。
“叽！”
那是一只猴子。
目测还是一只母猴。
即便踏入魇师世界已有段时日了，也见过很多光怪陆离的事物，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林凛有种怀疑现实的感觉。
‘莫非其实我现在躺在病床上成为植物人，经历的一切都是场梦，所以才这么不讲逻辑？’
林凛不由开始仔细回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潜入学校和一个男人一只母猴子待在昏暗的心理辅导室里闲聊。
在晚上发生那起坠楼事件后，学校就立即遣散了外宿学生，今晚的社团活动暂停，看学校方面的态度，这周的社团活动能不能继续都不一定。而林凛在回到家中都已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时，方晙忽然一通电话过来，说今晚要行动捉捕真凶，问她要不要参与行动，她自然点头称好，随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学校，翻墙一路来到旧社团楼这边。
深夜的学校内一切都静悄悄的，连雨廊的夜灯都已熄灭，夜风吹过树影幢幢，形似鬼怪狂舞，看得林凛都不由心底发毛——其实她之前也曾打算过夜晚来学校调查，但就是因为怕黑而放弃。
当站在旧社团楼的门口往内看去时，那黑魆魆的廊道简直像是蛰眠的怪物巨口，静静等着无知的食物送上门来。她特意看了下二楼，心理辅导室也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让她不由泛起些不好的猜想。
比如其实打电话过来的不是方晙，而是冒名顶替的鬼怪。这套路在恐怖片还挺常见的，好像几乎每只鬼都能熟会贯通现代科技，还自带黑客技术随随便便就入侵手机变声模拟熟人勾你出门——这么说来科技的便利对鬼也是一样，这年头都不用辛苦跑路吓人，一个电话就能叫外卖上门。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林凛本来想着干脆跳窗就不用进门了，但担心那个缺德货又在窗边装老鼠夹，最后只能老老实实从楼梯上去。
昏暗的辅导室内，唯有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一片白霜。
而借着一丝月色显露在她眼前的，既非埋伏已久的狰狞鬼怪，也不是一身白衣的心理老师。
而是一名黑衣的青年和一只穿着卫衣的猴子在对月共酌品食。
那一刻起她心底的现实和幻想遭受重击。
“来一块？”
方晙递过饼干，虽然林凛从进门到坐下都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震惊状态，但本能还是驱使她拿过饼干放进嘴里，但当舌尖与饼干上粘附的甜味剂相触时，一股呕吐感却从胃中攀升，饱腹的胃袋坚决拒绝继续摄入任何糖分。
涌上喉咙的胃液让她猛然清醒过来，强噎了口口水，犹疑着把含了一下的饼干重新放下。
方晙注意到她反常的举动，刚要开口询问，林凛却赶忙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找到精神失常时间犯人的线索了吗？为什么会有只......”
她刚想说有只猴子，又转念一想会不会只是长得像猴子的小孩，就是传说中的返祖现象，改口道：“这位小薇小姐，她是来干嘛的？”
方晙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究下去，转而反问道：“你知道许愿性质的怪谈一般是怎么运作的吗？”
林凛装作陷入深思的样子，而方晙显然并没有真的听她回答的意思，故意等她“深思”完毕，在她张口时就立即打断道：“通常来说可以概括为三个步骤：举行沟通仪式—等待魇虫回应—魇虫降临。嘛，跟打电话差不多。”
方晙随口就给这么个充满神秘性质的仪式行为给予日常定义。
“重要的是最后‘降临’这点。想要实现人的愿望，那肯定得是本体来才有足够的能力。不过一开始业务范围小还好说，多跑几步路的问题，但怪谈范围一扩展，又不是每只魇虫都有开快递公司，那自然就不太现实了。
“所以这时候，它们通常会选择意识降临或者投影先行降临，沟通好后本体再另挑时间赶来。甚至有时潮点的还会要许愿人留下电话号码方便联系。”也更方便安梦局反跟踪。
这些隐秘知识听得林凛兴致勃勃：“这次的魇虫，有留电话号码吗？”
“很遗憾，我们这次的魇虫先生或小姐比较保守，仪式上并不涉及高科技的东西。”方晙摇了摇头，“这样一来就比较麻烦了，特别是可以确定这次的魇虫是梦行者一系的。因为这意味着举行仪式的人会具备更高的风险，最坏的可能会被对方意识降临占据身体。”
听到这林凛也逐渐醒悟过来了，看着小薇说道：“所以，带她来是为了......”
“嗯，举行仪式具备风险，但有时候为了捕捉魇虫位置又不得不这么做。小薇就是因此而来的，它担任‘人替’已经有两年了，也算得上是个资深的老前辈。”
林凛重新打量了一下小薇，顿时觉得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一只猴子都比自己经历更多魇虫事件，不得了。
她泛起一个疑问：“但是，魇虫不会发现吗？只是穿了件卫衣......”
方晙摇摇头道：“远距离通讯是看不太精准的，魇虫顶多能模糊看到对方的大概模样，强点的还能感知到是否有魇力。更多的，要降临过来后才能了解清楚——而那时候，就该我们动手了。”
“喔喔！”林凛眼睛发亮，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方晙朝小薇吹了声口哨，指了指右边墙壁，小薇立即会意，三两口吃完饼干，随手抹了抹嘴，跳下椅子，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无线耳机戴在右耳，把卫衣的兜帽掀起盖住头部，往门口走去，走姿平稳，加上双手的手套，一眼看过去林凛还真看不出它是只猴子，就像个小孩一样。
林凛刚要跟上，方晙就掏出手机放到桌面，示意她凑过来看。
手机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看起来像是某个人在昏暗的走廊上走动——等等，这不就是外面的走廊吗！？
林凛顿时意识到这是监控摄像，应该有在小薇身上装有微型摄像头，这样就能远程监控，不必担心魇虫过于敏锐发现后头跟有人。林凛忽然觉得现代科技还真便利呢，比之魔法或者说魇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透过手机视频可以看到小薇走到隔壁的204室，房门早已敞开着，隐约的亮光从里面透出。
小薇步入房间，随手关上房门，林凛看到社团室中央放置有一张课桌，课桌上一盏蜡烛摇曳燃烧，映照出桌子两头相对摆放的两张课椅。除此外，在房间四角也有隐约的烛光透出。小薇轻车熟路地坐到课桌前，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方晙掏出无线耳机，戴上其中一个，把另一个递给林凛戴上，提醒道：“待会别出声。”
林凛赶忙点头，差点把戴上的耳机甩出去，又立即停住头部动作，担心方晙嫌弃她碍事赶她出去，赶紧小心地护住耳机——虽然她成为魇师也有几个月了，但这期间她甚少接触其他魇师，连魇虫都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种东西而已，都没见识过，所以这次行动让她心脏按捺不住不住地怦怦直跳。
除了在孙诗葵面前展示魇师的那刻，也只有现在这刻，她才更有自己已经踏入非凡世界的实感。
“开始仪式。”
方晙给小薇下达指令后，按动监控软件的录音播放功能，顿时早已录好的声音从视频那头传出——那是沟通仪式的咒语，又或者说是打给魇虫的电话号码。
录音放毕，什么都没发生。
方晙只是安静等待，林凛也耐下性子紧张地看着手机屏幕。
时间悄然流逝，林凛感觉过了一个世纪，然而实际上不过一分半钟，桌面上的烛火无风自动，轻轻摇晃起来，随后晃动得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强，最后猛然高涨！
“噗！”
那爆燃起来的火柱甚至燎上了天花板，林凛下意识退了退头，差点以为要烧出屏幕，灼伤自己。
就在她以为小薇会遭难时，火柱又迅速微弱下来变回火苗，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不！林凛忽然注意到，她看不到对面的椅背了！
桌子对面如同被一片黑暗帷幕笼罩住一般，光亮完全透不过去。
下一刻，一双充满骨感的苍白手骨从“帷幕”中伸出，十指合拢靠在桌上，露出一截洁白得让人以为上了漆的小臂骨。
与此同时，嘶哑的声音响起，宛如喉骨在相互磨砺硬挤出的声调，听得人很不舒服。
“那么，你带来了什么欲望呢？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