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要道!”“前面那条街口,让衙役值岗盘查!”“这边!这边!那老道士脱了道袍跑的,注意光着上身的老头!”突如其来的紧张局势,让城中百姓有些发懵的同时,也有些彷徨不安,看着从街头飞奔而过的骑兵,或者夏国步卒,许多人选择了躲到家里。街道上马蹄声、脚步声,百姓仓惶的说话声里,一栋街边楼舍后方的小巷角落,陡然泛起白烟,随后迅速回拢,一个只穿着长裤的老人,光着干瘪的上身跌跌撞撞走出。“想我吕之远一世英名,竟然弄的这么狼狈,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老人正是从皇宫里用金蝉脱壳之术逃出来的吕之远,此刻哪里还有风仙道骨的模样。他原本的计划里,想卖弄一番异术,让夏国皇帝大开眼界,用自己从师兄,还有那位夏国国师张角对话里听来的话语,在夏国天子面前显出自己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让其待自己为上宾,不用在浮云山与师兄一起清苦的修行。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原本屡试不爽的套路,没想到那夏国皇帝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让武将杀他。幸亏自己逃命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这才没栽在对方手上。“赶紧走,赶紧走,先回浮云山,这夏国皇帝是真太娘的油盐不进……”搓了搓光膀子,吕之远从墙角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才飞快跑出来,他这身太显眼了,跑到街上必然被认出,穿过一个巷口时,忽然有凌乱且多的脚步声过来,他连忙贴到墙边阴影,双唇蠕动念着什么。一队巡视过来的衙役,好似没看到他,距离十来步就那么过去了。待人一走,他抬头看向院墙上方,院内的阁楼上面,二楼有伸出的一根竹竿,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晾晒的衣服。吕之远掐着指头一点,竹竿啪的一声断开,上面的衣服有几件飘落到墙头,他轻轻一跳,随手拿了一件往身上穿戴。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女声急促的响起。“简直丧尽天良呐,可终于逮着你了!”阁楼上的窗帘,一个粗壮妇人探出半个身子,指着院墙外,正穿戴花绿衣袍的老头,扯开嗓门喊的惊天动地。“……日日窃我这妇道人家的衣裙,坏我名节,我不活了!”“快来,抓偷衣贼啊,别让他跑了!”粗壮妇人这一嗓门嚎出来,刚离开的那队衙役纷纷转身回看,正好瞧见吕之远将花花绿绿的衣袍套在身上,正朝楼上的妇人摆手狡辩。随后他便看到一群衙役提着水火棍,前头的人手里拿着一张月布,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就朝他扑来。“这东西,你们都能寻得到?!”吕之远盯着对方手里的月布,心里忍不住叫苦不迭,这可是每月女子例事时用来包下面的,就算能找到,对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不过,这东西比黑狗血还管用,毕竟污秽之物,最能破正法。念头飞快在脑海里闪过的瞬间,吕之远撒开脚,转身就跑,边跑边抬手一挥,墙脚堆积的杂物哗啦啦的飞向冲来的这群衙役,将对方打的抱头蹲地,或挥舞棍棒将杂物打开。“找着人了……妖道在此!”“快叫上!”跟随衙役的一名捕快,挽弓搭箭射向天空,吕之远回头看了眼半空急忙从裤子里掏了两下,抽出一张符箓来手忙脚乱的贴在了大腿上,脚下速度顿时加快。“妖道!!”他对面的房舍,几道身影由远而近,在天光下起落,踩着瓦片哗哗的飞奔而至。“奉陛下圣旨,绣衣司特来拿你!”几名三、四品境界的绣衣司高手从房顶降下拦在了巷口,手中兵器挥舞,唰的一下冲过来。老道脸色一变,双袖翻转,合身撞向旁边一面砖墙,身形顿时消失两头追来的人视野里,老头一进到那屋里,里面的百姓正端着碗吃饭,看到从墙里忽然钻出个人来,惊得合不拢嘴。还没等他们反应。吕之远双手按在墙面,轰隆一下,墙面断裂,拖着房檐直接砸向外面的绣衣司和衙役,绣衣司的高手挥舞兵器,直接将砸来的墙壁一寸寸的劈斩粉碎。其中有人蹬地冲向一旁的衙役,从他手中夺过月布,如同暗器一般抬手扔了过去。那老道反应也快,推完墙壁转身又跑,飞来的月布便‘啪’的一声,搭在那家人的男子额头上,暗红的鲜血顺着鼻梁、额角缓缓流淌而下。这动静一闹起来,各种响箭飞上半空,四面八方的西凉军、绣衣司的人都在朝这边围困堵截。吕之远来回奔命,他没想到身怀的异术根本吓不到这些士卒,反而更加凶残,嗷嗷叫着朝他杀来。街道上,他掀翻沿路的摊位,锅碗瓢盆飞溅,汤水四溢,旁人四处躲避,小贩抱着陶罐跌跌撞撞的在原地打转几圈。一片鸡飞狗跳里,老道又钻进小巷,前方只有一个孩童,还有堆积的柴火、稻草堆,想也没想直接就钻了进去,还不忘朝那懵懂的孩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有坏人追阿爷,伱可别说阿爷在这里。”懵懂的小孩愣愣的点头同时,一阵脚步声便朝这边追来,声音在喊:“进到这条巷子了。”“前面还有兄弟堵住,跑不了!”“咦,人呢?”“前面一个小孩!”巷子里奔行搜索的是西凉兵,悍勇、凶恶的名声早已在外,那孩子看到西凉兵,吓得小脸发白。“小孩,可看到一个老头!”问话的西凉兵会几句齐国话,其实想要学会并不难,天下六国口音虽然不同,文字也有些差别,但归根结底都很相近,还有许多商旅来回在各州做买卖,多少也听过一些,明白其中含义。就像后世之人,就算没去过日本,也会几句‘一库’‘雅美蝶’是啥意思。此时的草堆里,吕之远听到这句话,脸上颇有些紧张,但心里也略松了口气,庆幸刚才叮嘱那个孩子。草堆外面,那孩童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西凉兵,不带犹豫的抬起手臂,指着旁边的草堆。怯生生的说道:“在里面!”吕之远表情愣住:“……”做为战场上杀出来的兵卒,根本不会亲自去掀草垛,将那孩童拉开,翻起腰间挂着的连弩,对着草垛就是一通猛射。反正陛下的命令,就是一个‘杀’。数十支弩箭顷刻间就将草垛、柴堆插满,里面却是没动静传出,其中一个西凉兵掰开火折子吹了吹火星。“干脆直接点了!”“好主意!”为首的什长点头,那士卒当即就将手里吹燃的火折子抛向草垛,下一刻,草垛砰的一下爆开,柴火雨点般打过来。一个士兵将孩童抱在怀里,背对柴火的同时,里面的吕之远冲上半空,踩着墙头狂奔,只是奔行的姿态有些别扭。护着脸的那名西凉军什长放下双手,大喊:“继续追那老家伙屁股中了驽矢,跑不远!”“这些蛮子!!”吕之远听到这话,差点从墙头摔下来,跑过一截后,他降下院墙,冲向另一边的巷子,快到巷口时,一个披着铁甲,身形膘肥的老胖子忽然出现,双臂抬起,一口锯齿刀,轰的一下横扫过来。砖石崩裂飞溅,刀口劈在巷口的墙角上,吕之远埋头躲过这一刀,晃动的视野间,看到对方凶煞的表情,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对方是之前在大殿上朝他发怒的将领。好家伙,那夏国皇帝连将军们都放出来追杀他了,那必须得赶紧出城,他可没有师兄那般本事,也没那什么国师张角厉害,再拖下去肯定会交代在这里。躲过一刀后,吕之远飞扑、滚地,敏捷的不像一个上百岁的老头,然而,劈过一刀的董卓,右手空出来,直接抓向从脚边滚过去的老头。“给老夫过来!”嘶啦!抓到手中的却是撕碎的衣裳,凶恶的目光里那叫吕之远的老道士发髻散乱,露着后背,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袍,狼狈的在街上狂奔。“属狗的……跑得真他娘的快!”董卓笑呵呵的将手里抓碎的布料丢到地上,随后抬起手,让想要追的麾下停下:“不用追上去,跑不了!”话语间,已跑出一条街的老道士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还没让他喘口气,右侧的街道上,一对银甲白袍的夫妻,领着骑兵驻扎那边,看到老头的瞬间,领着五百白马义从策马狂奔,铁蹄顿时在街道上炸开。夫妻俩齐齐大喝。“妖道,常山赵子龙在此!”“马云禄在此!”“娘的……”吕之远咬牙暗骂,捂着插在屁股上驽矢,继续往前奔,大量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条裤子。重新调转方向,街道上的百姓、行人越来越少,两侧一户户人家,看到老道士过来,纷纷紧闭门窗,生怕给自己引来祸事。“妖道在这里,幽燕军张翼在此!”十字形的路口,从东面集市方向,名叫张翼的幽燕军将领率步卒包抄而来,根本没有多余的话,士兵边跑边拿起连弩就朝老道士一通平射。密密麻麻的驽矢被吕之远挥袖扫开,更多的驽矢飞来,他急忙奔出去,身后便是一通砰砰的驽矢插进门板、檐柱的声响。“这些都他娘什么军队,连异术都不觉得害怕!”吕之远几个纵步,错开驽矢的一瞬,纵身而起,冲向街对面的屋檐时,一声马鸣长嘶,巷子里也有带兵包抄过来的老将,一踏马鞍,跃上半空,手中一柄水磨铁鞭照着老道怒砸而出。顿时一声惨叫,吕之远滚落房顶,捂着左腿的膝盖,惨叫一声,翻滚中,他抬手一拂,将周围瓦片悉数扫飞,冲向苏定方,然而,借着翻滚的动作,滚向房顶的另一侧坠到地上,咬牙忍着剧痛,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朝逐日方向过去。这里距离城墙已经不算远了,再坚持一下,便能抵挡城墙脚下,一咬牙用上异术穿过城墙,到了外面便可逃脱升天。就在出了巷口,又过了半条街,远处巍峨的城墙已经近在咫尺。距离他两百多丈的阁楼三层,李靖抿了一口酒,“排兵布阵对付一个老人家,会不会有些残忍?”“一个妖道罢了,山上待久了,不知道好好说话。”吕布放下酒杯,抓过身旁靠在护栏上的宝弓站起身。李靖也放下酒水:“那就再残忍一点。”言罢,吕布嘴角勾起冷笑,望着远处街道上正冲向城墙的老道,目光仿佛在瞬间,将对方的身影拉扯到了面前。然后,拇指一松,弓弦‘砰’的带起颤响。——辕门射戟!箭矢卷起风声呼啸,化作一道残影嗖的一下,划过这片阳光,直奔远方街道孤零零的身影。吕之远几乎也在刹那察觉出了破空疾响的声音,低头的刹那,箭矢从他头顶飞了过去,然而下一秒,旁边的阁楼上的风铃叮当响了一下,另一支羽箭擦着檐下的风铃,直接射在他屁股上。直接贯穿进去,与原本插在他屁股上的驽矢形成交叉的形状。“你……娘的!!就不能换个屁股射吗!”吕之远痛的大声叫骂,完全没了刚来那会儿的风仙道骨形象,他在梁国倍受推崇,是达官贵人府上的座上宾。到哪里别人都对他客客气气,日子比他师兄过的悠闲自在,但与张角认识之后,忽然觉得混一个人间权势在手,跟对方一样威风凛凛,那种感觉或许比享受红尘更加有意思。原本计划好了一切,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要勾起如日中天的夏国皇帝的兴趣,说不得将来地位比那张角还要高上不少。可没想到的是,明明按照计划好的来做,却完全是不同的效果。难道不该是礼贤下士,求问真命之人的破解之道吗?这他娘的,完全将他当做仇人一样对待。他还在想着,逐日门一侧,带着骑兵过来的项羽翻身下马,手中那杆破城戟插到地上,大抵觉得别脏了兵器。大步走向之前被惊天雷震塌的城楼半堵墙壁,他单手一抓,数百斤的半截墙壁硬生生的举了起来。然后,轰的一下扔了出去。……心里嘀嘀咕咕暗骂的吕之远听到声音,然后,抬起脸,半堵墙壁在他视野里迅速放大。只来得及骂一句:“彼其娘之……”砰的一下,整个人都贴着墙壁上,与墙壁一起向后飞了过去,砸在一家人的院墙,伴随轰的巨响,被埋在一堆乱砖残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