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树冠,带起窸窸窣窣一阵枝叶抚响。望着站在前方高大的背影,徐进连滚带爬过去前面,伸去抓那位夏王的王服后摆,“大王,小的……”一旁,个子较矮的将领,手中一柄铁枪唰的刺来,穿过这位魏国商人的手背,将他手掌钉在地上,整个人吃痛大叫,趴在了地面,双脚踢腾,剧烈的疼痛,眼泪都流了出来。前方背对他和女子的夏王微微侧过脸,竖起食指在唇间,“嘘”了一声。一辆辆辕车从下方跪伏的身影驶过,车斗中装满了金银珠宝、精美的瓷器、名家的字画,都是徐进送出去的礼物,后面又有几辆辕车驶过来,上面堆着一具具白花花的身躯,也是他送进官员家中的娇媚女子。此时她们被剥光了衣裙,被挑断了手脚筋,随后辕车停下,她们被一个个西凉兵拉下车斗,跟那些金银器皿堆在一起,像一条条肉蛆在地上扭动,痛苦的呻吟。琴贞看着这一幕,鸡皮疙瘩般的凉意攀上后颈,娇柔的身子忍不住发抖起来。那徐进脸色惨白,此时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两位,这些都是你们送出去的东西吧。”听到平淡而冷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徐进咬紧牙关忍着手掌上的剧痛,低低挤出一声:“是。”夜风呼啸,苏辰站在高台的边沿,袍袂翻飞,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几堆财物和女人,“真是富有啊,去年才从魏国拿了那么多财物和粮食,这趟又拿出这么多让人喜爱的真金白银,字画瓷器,魏国十一州,真是富裕的让人羡慕。”他微微侧脸,嘴角有着笑意:“送出这么多东西,琳琅满目,什么都有,难怪让孤麾下的官员喜爱。”“大……大王要是喜欢,小的还有很多,都送给大王!”“好意心领了。”那位夏王望着下方,轻声说道:“孤喜欢什么,会亲自过去拿,旁人送的,孤看不上。”听到苏辰淡淡的话语一瞬间,做为商人的徐进,对旁人的话语极为敏感,此时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让他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他感觉,可能回不去了。出来时,他领了皇帝的旨意,意气风发,离开时,妻儿老小站在家门口跟他道别,乘船一路北上,海涛起伏,陆地的壮阔,大海的广袤,阳光从海平面升起,更加波澜壮阔……都在脑海里化为过去的印象。毕竟,那位夏王的话语里,让他看到了无数刀兵挥舞,践踏大地的铁蹄燃起了战火。夜风还在山林间呜咽的嘶吼。带着些许飘落的叶子从他眼前划过,然后,他便听到了雄浑的声音在这片高台、远方响起。“孤的士兵们,修养大半年,你们的刀还利否!”哗啦啦,一片刀光出鞘,被士兵握在手中,举过头顶。前排的士兵纷纷上前,拎着一批批官员的衣襟,将他们拖到侧方的土丘下,面向高耸的石碑,用着刀背将他们敲击的跪下来,徐进和那琴贞也被甲士拖到了高台边沿。商人战栗的视野余光里,夏王往前走上观礼的高台上,王服在夜风里猎猎吹响,领间的白绒胡乱摇摆。高大的身躯迎着风,‘锵’的一声拔出那柄夏王剑,宽长厚重的剑身,叮的一声拄在坚硬的地面,他声音被内力携裹,犹如夜色里的惊雷般传开。“看看你们面前这些官员,他们曾经是你们的上司,是城中百姓的父母,现在!他们是猪狗一般的东西,他们被南面的魏国用这些金银器物收买,被这些名贵的字画、女人腐蚀了心肠,忘记了国仇家恨,忘记了汾州八万百姓的冤魂!”风声鼓舞,高亢的声音响彻天地。……南面。平商城内,摇曳的烛火,照着身穿金色护心明光铠,外罩半身直筒青袍的身影,他单握书卷,抚须夜读,良久,他放下书册,抬起枣红的脸庞,起身走到兵器架前,一把将握住长长的刀柄,猛地举起拿到手中。嗡!厚重的刀锋划过空气,烛火映出一条龙纹蜿蜒刀身。相邻的房间,一手拄着蛇矛,一手提着酒坛的魁梧黑汉,仰头灌下酒水,望着手中崭新的蛇矛,抬手抚过虎须间挂着的酒渍。城外军营,硕大的画戟兜起风雷,锋利雪亮的月牙枝丫,划过地面带起弧形的深痕,砂石、土壤呈扇形飞溅开去。一身金黄的兽面吞头连环铠,荡起甲叶摩擦的金属声响,某一刻,吕布重重拄下画戟,两根长翎微摇,周围麾下骑兵目光之中,有着威严豪迈。湍急的浑河岸边,张辽一身披挂拄着黄龙钩镰刀,坐在船舷护栏,遥望南岸,满目战意。……“这堆珍奇之物,其实你们也想要,对吧?”高台之上,苏辰单手抬起夏王剑,指着那一堆堆闪烁金色、银色,还有晶莹剔透的玉器、瓷瓶,“别说谁不想要,那都是假的,你们想要,孤也想要,谁会嫌弃家里多几样值钱的东西,但如同乞讨得来,你们拿在手中、摆在家里,尔等心中踏实吗?!”无数交织而来的视线里,那位夏王站在高台,声音雄壮。“孤今年满二十岁,自起兵以来,用一年的时间席卷了燕国,封王、住在王府,孤可曾迷恋过酒色,可享受锦衣玉食,可贪婪过金银珠宝,珍奇玩物?!因为孤知道,还不到享受的时候,孤还要跟我的士兵,一起踏上辽阔的土地,去温暖的南方,去西面大漠,那里有无数珍玩奇物,比这里多一百倍、一千倍,何必像狗一般去接别人递来的东西——”……中原,鹿阳。鲜血顺着街上地砖的缝隙缓缓流淌,剑锋落下,带起一片血花,灯笼的光芒里,墙上无头的人影抽搐着倒下去。裴旻提着一颗人头看了眼:“第十八个……”随后跃上酒楼的屋檐,用人头的发丝檐下打结,吊在屋檐的梁木上,纵身一跃,踩着附近的墙头消失在黑暗之中。混入潜龙府的萧摩逅得到上司的青睐,奉命缉拿城中四下暗杀的绣衣司众人。他转身拖着披风,拉开门扇,大步而出。袁府上,兵部尚书袁逢看着面前两个小木盒,里面是一册孤本古书,另一个木盒里,氤氲之气的夜明珠,简直不菲。他抬起脸来,看着面前憨态可笑的老胖子,露出欣赏的眼神。……“大王……大王……我们错了,绕过我们一次!”面向丰碑的一众官员里,有人挣扎跑出,跪行地上,朝远处的观礼高台不停的磕头。“晚了!”苏辰闭上眼睛,耳边是呜咽的风声,那边磕头的官员,被士兵拉回去,刀柄敲在对方额头,满脸都是鲜血。“孤麾下的儿郎,都是刀兵厮杀出来的血勇之士,都是顶天立地的北地汉子,而不是你们这样吃别人递来的东西。”“他们用这些东西,让尔等膝盖变软,跪在了地上;让尔等忘记了汾州八万百姓的亡魂;让尔等的对朝廷,对孤生出间隙;让尔等渴望平和,不再有骨气;让尔等居于安逸,偏安一隅!”“就在尔等接受他们的贿赂的时候,军中祭酒,孤的谋士正被他们行刺,但是他们越是这样做,孤越是看不起他们,因为只有弱者,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然而他们一样都不占,那是因为他们怕了,自陈度郡一战,孤灭其精锐,让他们感到恐惧,孤的儿郎们,所以我们该怎么做?”“杀——”无数的声音汇集起来,响彻天际。地上所有的东西,被过来士兵抱起来,投进燃烧的巨大石鼎当中,挣扎喊叫的那些女子被士兵们抬着,举过头顶,然后一一投了进去。凄烈的惨叫在鼎中传出。……定安郡,坐在铜镜前放下头发的温柔妇人看向那边逗弄孩子的丈夫,脸上露出笑容。苏家正房的祠堂内,老妇人吃斋礼佛,向着苏家列代牌位,双手合十。“保佑苏家子嗣延绵,保佑在外的儿子苏辰,平安无事。”亮着灯火的书房内,荀彧的翻着古籍,偶尔坐到案桌前,继续处理公文,思索定安郡往后的走向。星月密布黑夜,两匹马甩着马尾俯卧山坡,李白、郭嘉拿着酒葫芦,伱一口,我一口,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生繁星,偶尔对上一句诗词,哈哈大笑。黑夜犹如母亲的怀抱,拥着万千的生命,沉寂在这片宁静的夜里。操劳一日的农人们放下农具,与家人坐在狭小的灶房,享受儿女、老妻团聚的安逸。宁静的长街旗幡飘荡,勤快的伙计招揽着一个个过往的行人,掌柜的拨弄算盘,记着一天的收入,后厨之中,庖人汗流浃背,面对滚热的油锅,不时擦去颈间的热汗。公堂之内,秉烛夜谈的士人,想着下一步给谁送礼,想着布下机巧的阴谋,赶走政敌。夜归的渔民满载而归,朝着岸边等候的亲人微笑挥手,放在船首的油灯,照亮他黝黑的脸庞。懵懂的皇帝在宫女的追逐下绕着母亲跑来跑去;勤奋的皇帝连夜批阅奏折,须发又白了几根,随即大发雷霆,招来宦官。宁静的夜色里,许多东西将要推倒了,然后,宁静被打破。……凄烈的惨叫打破了宁静的夜色,石鼎内一道道女子的身影疯狂攀爬,然后被两侧站在凳上的士兵叉回里面。“孤说过,要带你们堂堂正正的带你们去南面的魏国,我们去过一次,带走了许多财物,你们想不想去第二次?这一次,我们直接吃掉整个魏国,他们的东西,都将是我们的!”苏辰抬剑一指:“而这些人——”“——祭旗!”丰碑下,西凉兵一一上前,抬起手中钢刀,映着摇曳的光芒,齐齐斩下,数十上百颗人头落地,尸身扑倒,飚出鲜血,染出刺眼的猩红。观礼台上,跪在夏王身边的两人,在哀求里被也被身后的甲士砍下了脑袋,姣好的头颅、惊恐的头颅滚在了一起。“征伐时期已到,我们入魏地,杀入鹿阳,砍下皇帝的头颅,砸碎他的皇位!”夏王剑高举,无数的钢刀遥相呼应,高高举起来,周围林立的火把光下,苏辰声音咆哮:“我们举兵——”“——南下!”山风呼啸,杀气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