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金秋。北地山势多逶迤,放眼望去一片片金色在眸底抚动,最后的蝉声里,一行马队至燕京南门而出,奔行官道,与一支支南北来往的商旅行人交错而过。“暂歇了战事,偶尔出来看看乡野景色,看看农人忙于田间,令人身心舒畅。”马队缓下速度后,苏辰坐在马背上,看着官道两侧农田,金晃晃的谷物正在百姓手中收割,就连孩童都挽着裤脚,小心翼翼的抱着秋收的谷物放进借来的驴车堆积,然后站在车旁看着官道上骑马而过的一行数十人。吴子勋逗弄几句,惹得小人儿向他做了一副鬼脸。哈哈!苏辰见他吃瘪顿时笑起来,身后一帮护卫也跟着哈哈大笑。王侯的身份要讲,但私下里,苏辰对身边的护卫没有太多架子,想笑就笑,想说就说,这是与世道中许多权贵完全不同的表现。又行了十多里,拐过前方岔口,便依稀能见前方护栏围着的田地,田中还插了许多草人,上面还系了布巾,风一吹来布巾飘动,驱赶附近徘徊的鸟雀。过去时已有巡逻的士卒上前查看,见到苏辰,以及苏辰身后的典韦,刚要半跪行礼被吴子勋摆手阻止。“大王轻装简行,不摆排场,你们继续巡视吧。”这里一共配备了七支巡逻队伍,每队十人,主要防备以为这里乃某豪绅大户的粮仓,而误入进来的盗贼。沿着农田栅栏下方的小道牵马前行,能见实验的田地,有几个农人忙着,看样子似乎是那老农的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孙子。见到苏辰这一行人进来,田中的几人也都有诧异,一个机灵的年轻人反应过来,光着脚飞快跑向前方不远的一栋房舍。“阿爷!”白墙青瓦,相连十几间,其中有两间敞开无门窗,摆了许多木架,上面一层层都是竹篾编成的大撮箕。一个发髻整齐,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农,挽着窄袖正在筛选。听到孙儿的喊声,老人起身抬头,顺着孙儿指着的方向,便看到苏辰一行人已经走进篱笆院落。“几位是?”老人从衣着上看出苏辰身份不凡,可要猜出身份就难为他了,不免有些紧张的看着苏辰。“老人家不用紧张。”苏辰没有报出身份,只是朝老人礼貌的拱了拱手,“听丞相说,老人家发现了多产的谷物,在这里开垦了几亩地,我便一直想着过来看看,到得今日才有空闲过来。”“这位……这位公子请。”不知身份,老农也只能从面相观察岁数,唤苏辰一声公子,便邀着他来到棚里的木架前,将大撮箕里的东西说给面前这位大人物听。“公子,这就是老朽在山中田地所得,起初还以为寻常谷物,可后来秋收时,才发现此物颗粒饱满,挂籽比寻常粟黍还多,老朽取了一束蒸煮,籽颗膨大,食之,隐有甘甜,便试着与粟黍嫁接,没成想还成活了一株,去年到现在,老朽已囤了一桩籽种。”苏辰抓起一把簸箕里的籽种,并未取壳,有些扎手,从形状来看,与小麦相似,但比小麦丰满,呈椭圆形,剥开外壳,就见里面米粒如白皙,略有通透的质感。“可种两季?”老农连连点头:“可种两季。”“一亩地可产值多少?”“回公子,这可比粟黍产得多,一亩地粗略算过,大抵在一石七到两石左右。”苏辰微微蹙眉,一石七,心里默算大概有将近三百斤左右,加上此物颗粒比一般谷物要大得多,实际上应该超过一石七了。那老农见苏辰皱眉不语,以为心里不喜,连忙解释道:“公子,莫要忧虑,此物还要优选,老朽保证培育出更好的籽种秧苗。”“老人家,我没有忧虑,而是心里欣喜。”苏辰拍拍老人的手,让他不要过多担心,随即脸上露出笑容:“粟黍这等谷物才有多少,而老人家手里此物,一旦成熟,下方百姓手中栽种出来,多少人不用再挨饿了?此乃照拂千万家之举,大善之事。”说到此处,苏辰心里也有些激动,他朝老农拱手就是一拜。“使不得,使不得!”老农赶忙上前扶着苏辰双手,毕竟身份摆在那,老人纵然做这些可谓壮举的事,也不敢随意让身份显贵的人下拜。“公子大礼就不必了,老朽心领了,此间谷物,待过个两三年,籽种选育成熟,达到老朽心中所期,定不会让燕国百姓失望。”“老人家有信心?”“哈哈,老朽家里几辈人都是农人,这可是吃饭的本事。”说到农作,老人笑的满面红光。“不知老人家姓名?”“王太平。”苏辰听到老人名字,点了点头记下,在屋檐下与老人又说了许多话,畅想一下将来北地乃至中原种植这种谷物,饥荒很有可能就会远离这个世道。“到时候,老人家可就是万家生佛了。”“不敢不敢,公子实在太恭维小老儿,这不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苏辰重重落下肯定,有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这个是谁也拿不走的,老人家就好生培育籽种。”说完,苏辰也向他告辞离开老农一家亲自送到路口,看着一行人远去,老农的儿子儿媳不由询问这一行人是谁,看起来大有来头。“不清楚啊……他又不说。”王太平老实巴交的回答。一旁的巡逻队,站在不远,听到他们的话语,不由插口进来,其中一个士兵说道:“那是咱大燕的夏王,你们竟然不认识。”“啊?”听到这声,老农一家老小顿时吓得脸都发白,不过想到那位夏王的随和,又渐渐平复下来,纷纷走到道路中间,朝远去的一行马队拱手拜下。哒哒哒……官道上,远去农庄的苏辰招吴子勋靠近一些,“回去给吏部捎个话,在大农令下面,给王太平弄一个官职。”“是!”吴子勋在马背上拱手应下。“走,去城北看看作坊,驾!”苏辰一扬马鞭,策马飞奔起来,其余众人纵马跟上,唯有典韦撇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大脚,大叫一声:“等等我!”负着一对大戟狂奔。城北的兵器、甲胄作坊是之前诸葛亮统一做的规划,在从定安城与荀彧说过这些,又参观了定安城西面的作坊后,回来燕京便将这里重新整顿规划,仿佛良田一般划分的整齐,每片区域都有各自的道路。眼下,这里大批量锻造的是都是常规的制式兵器,而苏辰要求的陌刀,从南下中原到此时回来,五个月间才堪堪五百多把,而连弩就相对简单一些,各作坊分工制作部件,然后统一组装成型,不需要像陌刀那般不断锻打。苏辰接连拿了几把连弩,对着木人射了几次,效果相差不大。“这批连弩悉数交付给白马义从,远距骑射用长弓,箭矢用完后,逼近对方再用连弩,这才是全副武装的轻骑。”“大王,这是要把人射成筛子。”典韦拿起一张连弩试了试,甚觉得满意,“往后给盾戟士也配上。站在大盾后面,用连弩这般射法,肯定过瘾!”其实苏辰没说,他还想询问郑和以及张玉,熟不熟悉明朝神机营那些火器图纸。“对了,还要大量制作六轮辕车,车斗加长,下放到民间作坊,驽马、驴子也要多多培育,之前魏国赔偿的那批驽马还有不少,写信给荀彧,让他派人将这些牲畜驱到燕京。”吴子勋拿着笔跟在身后不断记下来,不时也问道:“打造这么多车,还要这么多驽马,这是为何?”“走官道的话,这些辕车用来运兵快速支援,不仅能节省士卒体力,也能加快不少速度,对于整个战场局势,能起到很大影响。”苏辰说着自己的观点,毕竟这个印象是来自后世,运送兵力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匠造的陪同下将这里的作坊参观一遍,等出来天色已经昏沉,回到燕京夏王府,已经是深夜了。想起云瑱郡内为阿爷守丧的房雪君,不由拿过笔墨,书写一封家书。……此时远在南面的中原,三州之地的战火正如火如荼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