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般的巨响接连消失,巨大的火光燃着了北面逐日门的城楼,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尤其靠近逐日门的几条街喧闹嘈杂。被巨响惊醒的百姓在仓惶奔跑、大声呼喊、搂着孩子缩在窗棂下哭泣。男人们站在街道两侧看着一队队兵马赶往北面的城墙,就连府衙中的差役也冲到了街上,驱赶百姓回到家中等候昭示。这个夜晚许多人是难以入眠的,无法理解巨大的震响为何伴随火光而来,又担心夏国的军队会不会趁夜发动进攻,守城的兵将能不能守住。对于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皇宫这边自然也是听到了,齐克安让宦官背着他来到前宫的俯民楼,才发现齐望阁也在楼里,父子俩都没有跟对方说话,胆战心惊的看着远方西北面燃烧的城楼。夏国军队的战绩早已震动天下,中原鹿阳那样的大城半日就打下来,何况年久失修的忻襄。不光是齐望阁父子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忻襄是挡不住夏国军队的进攻。齐望阁其实比他儿子齐克安,还有父亲齐庆宝还要来的害怕。先前他带着太皇太后还有太太上皇逃出皇城,都快逃到城门,又被文武们派人追了回去,如今更是遭到满朝文武逼宫,要把他们齐家几代人送到夏国军营。想到如此境地,又气又怕。这才有了今日白天的时候,一言不合跟儿子撕扯起来的事。“父皇……我们恐怕真要被那帮文武送到夏国军营了。”听到儿子的话,齐望阁垂着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他才低低的挤出一声:“是为父对不住你。”如今大难临头,回头再想做过的事,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要不是不跟着母后囚禁父皇,杀夏国使臣,往后献国投降,也不失封侯之位,当一个闲散的世子,也好过当亡国之君,被自家大臣送入敌营。父子俩各自回到自己的宫殿,一夜难眠,索性破罐子破摔,叫来几个嫔妃,在寝殿里疯狂玩了一夜,到了快要天亮,将备好的毒酒让这些妃子服下。又让宦官为他们穿戴帝服,戴上冕冠来到前宫大殿,此时的文武大臣们早都来了,不需要宦官高喧入殿,他们人人佩剑,站在了大殿里,神色冷漠。“请陛下,太上皇,以及后宫嫔妃,移驾城外夏国军营!”众臣不由分说,甚至不给齐望阁和齐克安开口说话,毕竟昨晚已经是最后的君臣余地了,其实这里面,文武大臣们还是希望这对父子能在昨日服毒自尽,这样一来,君上不用去敌人军营受辱,他们也能顺理成章打开忻襄投降。然而,今日一早从宫中眼线传回的消息,皇帝和太上皇一整夜都在享受女色,然后让服侍的嫔妃自尽,顿时让一众文武觉得这对父子彻底的没救了。所以一早,他们佩戴兵器,控制了皇城,脸上如覆一层冰霜般冷漠。这边,御阶上的父子俩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想到要被送去敌营,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试图用话语打动下面的臣子们。“众卿,君臣一场,何必做的如此……”齐望阁吞咽口水,发出的声音明显都在发抖。“陛下念君臣一场,还请别让我等臣子们难做。”说话的是昨日第一个站出来的文首丞相杨奇,他略拱了一下手,向后退出两步直起身,抬手一挥。“请陛下和太上皇上车,另外,去后宫将后宫嫔妃,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太上皇一起移驾。”溃败的军队入城,很快就被整治嗅觉敏锐的丞相杨奇笼络过来,仅存的四军之将韩金宿、赵既安、许进武、童厥皆拜到他麾下,兼皇城守将孙瓒又是他女婿,才敢如此行事。保住了家业,杨家在齐地不倒,就算投降之后,他做不了丞相之位,也能在夏国朝堂混一个闲职,给杨家后面的子嗣铺路也是一条不错的谋划。他微微垂着眼帘,两队皇城士卒冲进来,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尊敬,直接将御阶上的齐望阁、齐克安架起来,在两人吵吵嚷嚷的叫喊声里,带去了大殿外。随后,宫中侍卫配合士卒们进入后宫,将乔装成老嬷嬷的赵庄懿寻到带走,至于齐庆宝,这些侍卫和士卒还是知道一些事,没有对他过于粗暴,齐庆宝也没有挣扎求饶,就穿了一件简单的常服,负着双手跟着士兵离开了生活数十年的皇宫。临到出宫的时候他回头拱起手,颤颤巍巍的朝这里一座座雄伟的宫殿群落,躬身一拜。接着就是三代皇帝的皇后、嫔妃,足有上百人之多,装了三十多辆马车,与御驾一起在皇城兵马的护卫下驶出了皇城。街上百姓站在路旁,看着从面前驶过的车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麻木的看着车厢当中那些莺莺燕燕的后宫嫔妃们朝着车窗外哭泣。对于皇家的事,城内的百姓自然是知道的,先是齐庆宝被幽禁退位,齐望阁登基,再到这个草包一样的皇帝害怕夏国兵锋又赶忙退下帝位,让年仅十六岁的儿子登基,这一系列操作属实让忻襄的齐国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同时,也对宫里的皇帝嗤之以鼻。私下里,文人墨客对这样的事,无不摇头说道:“皇朝轮替,到了末年,军不修武,文不治国。皇帝又多昏聩,哪有不亡之理。”车队出了逐日门,原本挺胸持矛的皇城兵卒们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一同出来的文武百官们,虽说穿戴正式,徒步走的威风凛凛,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今日一早的时候,他们就已派出快马前往夏国军营通报,出皇城的时候,又派出快马前去,对方应该是收到信函了,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来。出逐日门十里之后,送行的车队便遇上了五百人的骑兵,领头的是员女将,持着一杆银枪,披着银家白袍,威风凛凛的拦在道路前方,打量了长长的队伍后,方才朝上前见礼的杨奇,以及几员齐国将领点了点头,便领着白马义从让出道,示意他们继续前行。“过去吧,不过告诉尔等,李尚书治军严明,切记不可喧哗吵闹。”“是!”见是一员女将来迎接他们,做为文武心里自然有些微词,但眼下看人脸色,自然不敢表露出来,杨奇恭敬的应下来,这才继续领着队伍往前过去。又至十里,视野前方,连横数里的营盘映入眸底,营中‘李’‘项’‘吕’‘赵’‘董’等等牙旗猎猎飞舞,最高的那面旌旗,上书一个‘夏’字,旗面黑底白龙纹尤为显眼。车队还未靠近营盘军营之中响起了鼓声,地面随之震动起来,只见营盘左右,各一支骑兵奔行而出,每支约一千骑,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环抱过来,快到车队左右两侧三十丈的位置时,为首的一红一白两员骑将举起兵器。有骑都尉在队伍里挥舞令旗:“止步!”两支骑兵缓下速度的铁蹄最后的一声齐齐停下,卷动的灰尘弥漫原野。这股精气狼烟的一幕看得杨奇为首的文武们心惊胆战,而前面的两个车厢里的齐望阁、齐可安,还有赵庄懿夫妇撩开帘子,仅看了一眼,吓得连忙放下帘子缩了回去。他们养尊处优太久了,根本见不得这种充满血腥、杀气的军队。片刻,正前方的辕门大开,幽燕、西凉两军同样派出千余人的步卒,迅速涌出辕门,在左右列出阵型,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武装到了牙齿,目的就是震慑齐国的文武。此时还显老的苏定方压着刀首越过张翼等将,也不行礼,微微颔首抬手往辕门一伸:“贵国皇帝,及家眷可都到了?若到了就一起入营,我家主帅在大帐等候。”“是!”杨奇保持礼数,拱手躬身朝夏国诸将见礼,然后命人将皇帝、太上皇等一行人带下马车,齐望阁父子俩被人搀着过来。张翼等将看着穿帝服的父子俩,一边走,双腿一边发抖,不由嗤笑出声,董卓笑骂一句:“比当年的刘协都差!”李傕更是直接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补上一句:“董公你走了之后,刘协在我和郭汜面前,跟这父子俩差不多了。”然后就被董卓踹了一脚,便与众将,跟着齐国的队伍后面走进军营。中军大帐内。李靖坐在黑色木椅上,一身明光铠威严不凡,见到齐国丞相杨奇领着齐国皇帝及家眷进帐时,他坐在椅上不动,视线冰冷的扫过他们。对面的杨奇,以及齐望阁父子,还有赵庄懿、齐庆宝终于见到了夏国东路军的统帅,还未朝对方见礼,夏国军中大将们鱼贯而入,带着甲叶震抖的声音屹立两侧。这些将领们散发的杀气,齐国的将领完全无法相比,好像这些人在这般年纪,就已经打了无数的仗。赵庄懿低着头看去这些将领,金冠束发的吕布,银甲白袍的俊俏将军,肥头大耳却面相凶恶的胖子,尤其其中一个披大氅,身着奢华银甲的将军,身材魁梧高大,仅仅一眼,与看到对方眼中的重瞳,吓得她浑身发麻,不敢多看。她此时忽然理解丈夫齐庆宝为何宁可献国投降了……可如今再提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此时前方的齐国丞相杨奇上前拱手拜见李靖,正要说话,被李靖抬手打断,“我虽为三军统帅,在前线本可以受降尔等,但我家陛下已在南下途中,此刻已过了平盛州,何况便来和盛州,给尔等受降,当由我家陛下来。”说完,李靖起身抬手招了招。“定方,带兵先去接管忻襄城防,朝中文武,还有齐国天子,及家眷就在军中好生待两日,等候陛下过来亲自定夺。”“大将军……你在信中可不是如此说的!”杨奇大惊,连忙上前想要多说一些话,被李傕一脚给踹倒在地上,张翼直接拔出环首刀压在这位老人的颈项,神色凶恶:“再多一句话,一刀砍了伱首级!”“我信中确实不是这么说,但事情有变嘛,放心,伤不到尔等性命!”李靖抚须笑起来,朝帐外的亲卫吩咐:“给齐国诸位文武大臣安排帐篷,晚上凑合挤一挤,齐国皇帝……及家眷,一起带去后营,帮忙喂马、洗衣!”“这位将军!”齐望阁、齐克安哪里做过这样的事,他们想要哀求,被李傕、张翼各扇了一个耳光,像驱赶牛羊一般打出帅帐。与后宫嫔妃,还有太皇太后赵庄懿一起被押走,至于齐庆宝则单独带走,和文武关押在帐篷中。……翌日,夏国皇帝的御驾终于出现在和盛州地界,不久之后,将来抵达前线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