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允熥也没再去送这些人。
还是朱高煦在走之前主动来找了朱允熥,问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父王吗?”
朱允熥和朱棣常有联络,该交流的问题随时都在交流,也没什么要额外告诉朱棣的。
“转告四叔要多保重身体,有什么需求发报给家里。”
朱棣所管的石见银矿给大明提供了雄厚的资金储备,除此之外,有朱棣在倭国镇守至少也能保证大明沿海海波无恙。
“行,我会说的。”
“还有什么?”
让朱高煦去转告亦或者发报其实都差不多,朱高煦如此紧迫非要问个结果出来,不过就是想证明他也是受朱棣委派干这么大一件事儿了。
朱允熥想了想,道:“倭国那些大名虽被利益牵扯暂时性归于四叔麾下了,但一旦放任给了他们时机,他们必会马上反向倒戈的。”
“所以,倭国之需有个漫长而长久过程,从下面之人着手,用大明的文化同化于他们,让他们真正用了大明文字,说了大明的语言,学了大明的文化,那他们就是真正的大明人了。”
“等到时候即便是出现了叛乱,那也将是大明内部之间的矛盾,随着大明的王者之师到达,再次统一必将也不费吹灰之力。”
听朱允熥说了一大堆后,朱高煦是否全部记得不得而知。
反正才刚听朱允熥说完,朱高煦便没好气地不忿道:“什么招抚,既然将来有了反叛再出兵清剿,那干嘛现在就出兵解决了问题?”
呃。
至于原因到底为何,他怕说是不清楚了。
他跟朱棣在倭国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想明白这,又哪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的。
幸好朱高煦也不刨根问底非要和你争辩之人,他自己想不明白也不继续往下追问,随之大手摆了摆道:“算了,我帮你转告父王就是了。”
别的先不说,朱高煦这点就挺好。
朱允熥笑了笑,道:“当然,对倭国来说也不能一味使之以招抚之策,还需配之以雷霆手段相佐的,凡有居心不良敢犯我大明天威者不用与他们客气,直接动手就是。”
“我大明堂堂的天朝上国,还能被区区的倭奴欺负了不成?”
对于这一点儿,朱棣深表赞同。
自从到了倭国朱棣就是这样做的,正是因为有朱棣刚柔并济之策,倭国才有了今日这种局面。
但朱高煦只单单喜欢这,听到朱允熥这么一说,当即神情激动地道:“你这次说的没毛病,倭国那些人就是群喂不熟的白眼狼,父王在倭国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一直在努力施行你说的那个什么怀柔之策。”
“那群人时不时就行个刺杀之事,父王身边光是护卫就死了二十三个了,父王更是两次被那群刺客近身,也就是父王拳脚功夫了得那些人奈何不了。”
“还有一次,老三为给父王断后就差点被砍了一刀,也就是你派给父王的郎中还不错,如若不然老三一条胳膊都得废了。”
知道朱棣在倭国的艰难,但朱棣从没说过这些。
听罢,朱允熥当即问道:“四叔和高遂都没事吧?”
诸如这些刺杀之事也在意料之中。
倭国本就是好战,又怎会心甘情愿臣服大明,有些自不量力之人行些刺杀之事也都正常。
只是,众外邦国家包括最近的高丽也都看着呢。
现在朱棣去倭国是帮他们治理国家了,只是大明只有刚没有柔,会让那些国家联想到自己身上生起危机意识了。
倘若那些国家联合起来出现了什么阵营,可还真的够大明头疼的了。
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怀柔之策都不能缺了。
朱高煦就是抱怨几句而已,倭国之事具体如何处置由朱棣决定,也用不着他来操心。
他话说多了,怕就要挨揍了。
“没事!”
“父王带去的护卫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他们打过的仗比我们吃过的盐都多,有足够的经验处理这些事情的。”
“而且,就父王揍人毫不含糊的拳脚还没人能伤了他的。”
听朱高煦的口吻,估计他常挨揍。
朱允熥意味深长的一笑,又叮嘱道:“四叔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记得在四婶那里多派些人手,提防有些人动不了四叔冲四婶下手。”
倭国的事情并不好干,徐王妃能选择在这个时候追着朱棣过去,足可见和朱棣的患难与共了。
老朱家的皇帝大多深情,朱棣没能像历史上那种发动靖难坐上皇位,但他对徐王妃的感情是没变过的。
朱高煦摆摆手,自豪道:“这不用你说,我娘还没过去父王他早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再者说了,我娘被人称女诸葛也是浪得虚名,她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不说,还多少能帮父王些忙。”
相对而言,徐王妃更喜欢朱高炽些。
这也是因为朱棣不喜欢朱高炽,但她偏朱高炽不会像朱棣偏朱高煦那样。
“行了,我走了。”
“你说的话,我会转告父王。”
朱高煦说走就走根本不给朱允熥多说的机会,朱允熥只能在后面追着喊道:“四叔要是有了空让四叔回京中走走,皇爷爷也惦念着他。”
徐达早在立国之初就被同李善长一块授了丞相之位,后来又数次把北伐大业交给他。
直到最后元大都被攻占后,徐达又在元大都镇守了数年。
徐达在老朱那里的受宠程度,绝对能排在众武将的前五名。
而老朱之所以让让朱棣做徐达的女婿,一方面是因徐达的受宠程度,另一方面他也想让朱棣跟着徐达学本事。
若朱棣只是个藩王,徐达或许不用心教。
但,若换成了女婿可就不一样了。
老朱所谋划的这些,是想把武将的兵权过渡到自己儿子的手中,但这又何尝不是对朱标的宠幸。
像朱棣这样既能给他争光又不给他惹祸的藩王,老朱他就是想不喜欢都不行。
这次众藩王进京却唯独没见到朱棣和朱柏,老朱说到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知道了!”
朱高煦头都没回,不过只挥了挥手。
他好歹还是个太子呢,朱高煦一点儿为臣之礼都不讲真的好吗?
不论朱允熥心中如何叨咕,最终朱高煦终还是扬长而去,连丝毫的停歇都没有。
一直望着朱高煦远去,朱允熥这才回了宫。
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朱标端着茶杯揉着太阳穴。
昨天晚上,朱标酒可喝了不少。
“父亲可是头痛,要不找太医来?”
朱标抬头看了朱允熥一眼,放下茶杯道:“不用了,不过是个小问题罢了,找来了太医就就得弄得人尽皆知,那些文官知道了又要说一大堆道理了。”
“伱来给孤按按就行了。”
像朱标这样的人那就是仁君圣祖,他们所崇拜的贤明之君哪能宿醉至头痛呢。
作为一个仁君哪能犯错,必是身边出了奸佞之臣。
而他们都是朱标身边的人,他们要不能及时做好规劝,那必定得被划到奸佞行列的。
这些人私下当中的行为如何不得而知,但面上的仁义道德肯定一句不能漏的。
一旦宫里有宣了太医,光是太医院的流程都得走好几道,又怎能瞒得了那些时常瞅着这些事情的言官们。
“好,没问题。”
朱允熥抬脚上前,帮朱标轻轻按着。
昨天朱标多喝了几杯,不过也是因心情不错。
那些藩王们平日里不过就是耍个嘴皮子互相挤兑几句,生在皇家的兄弟能相处到如今这种局面已经非常不错了。
朱标也非常感谢这些兄弟们的支持。
他十三岁就做了太子,老朱给他配备了完整的文武班底,朝廷的任何军政大事他都有权利知晓。
三十多年时间,他一直能顺风顺水走到了今日,与老朱的绝对支持有关,同样也离不开这些兄弟的支持。
而这些兄弟说起来也算是朱标看着长大,看着众兄弟齐聚在一堂,朱标和老朱的心思差不多。
“去贸易公司了吗?”
这类事情朱允熥知道的更多,一般情况下朱标是不会插手的。
现在这样问不过也是闲聊而已。
但,朱允熥却不是随便说的,想了想才道:“剩下也就只剩置办货物了,公司买的机器倒是已经到位了,但却没办法短时间产出出海的东西来。”
“富民实业对货物的行情颇为了解,先让他们把这方面的数据整理上来,最后决定了买进各类货物多少再通知各个股东就是了。”
“自贸易公司成立了之后,藩王勋戚士绅的利益都捆绑在了一起,朝廷在此拿了大头也不会让他们破产的。”
这些方面的东西就连老朱都知道了,要不然老朱也不可能这么快催着藩王们回去的。
“尚炳这次过来说,长安嫁去了衡山后还发了封电报,话里话外说了不少茹鉴的好,看来是对茹鉴很满意的。”
茹瑺家本就是书香门第,茹鉴这方面肯定差不了。
就看茹鉴能不能对长安好,两人又是否能有共同语言了。
听朱尚炳说的那话,似乎两人很满意。
朱允熥也无法阻止这类问题的发生,只要他们双方间琴瑟和鸣些那就够了。
“嗯!”
“孤也听说了。”
“清丈之事也只在湖广小范围开展,既然都已经启动了,借着现今贸易公司的东风也时候在全国铺开了。”
“再耽搁的话,等贸易公司平稳了怕会有人翻脸不认人了,再行阻拦全国清丈之事的。”
朱标十三岁就跟着老朱处理朝政了,那些人是什么尿性他还不知道吗?
“是,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这段时间职大也在培养清丈的储备人才,湖广的清丈基本上也算是平稳了,有六叔在基本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徐汝汇全权负责此事,儿子打算让他回京见见这些人,让他对这些人做一个总训,等他合格了之后也能放心铺到全国各地。”
“那里的情况各有不同,即便没有足够的经验可积累,也必须先得有强大的理论知识的,若是没有这些辅助的话,也很有可能着了别人的道的。”
培训清丈的人才朱标是知道的,至于徐汝汇在电报当中朱允熥就已经说过了。
对于徐汝汇,朱允熥可是赞不绝口。
“这个徐汝汇看来是个人才,湖广的情况算是比较复杂的了,虽然有你的提前安排也有老六或多或少的帮忙,但能把问题处理的这么妥善非寻常之人所不能办的。”
在湖广清丈的问题上朝廷是寄予了绝对的支持,但不是说有了支持就一定没有问题。
自开始清丈到现在朝廷没收到一封有关于这方面纠纷,真的可见徐汝汇是个能力卓越之人。
是有人因能力不济迟迟没能高中而一副郁郁不得志样子,而徐汝汇完全就是桀骜不驯太狂了。
也就只有朱允熥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之人能有他的用武之地了,除了朱允熥谁敢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那就让他回来吧。”
“孤正好见见他。”
徐汝汇又没有功名,朱标为了方便他在湖广的清丈顺利听了朱允熥的建议专门成立了田丈司。
由徐汝汇担任司郎,官职只有正七品是。
下面还有司员统一都为末等的九品,剩下的则是些不入流没品级的杂官了。
本来就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不管是司员还是杂官那都算是非常不错了。
而能安排到这些,不过是因朱允熥举荐。
徐汝汇是否真像朱允熥说的那样,是否能把他配备到东宫,将来是否能做朱允熥的肱骨大臣,还需朱标亲眼见过了才行。
虽说朱允熥的眼光一向都错,但毕竟是为人父亲的不亲自管管总是抓肝挠肺的。
对徐汝汇本来就有信心,加之他与朱标的父子亲情也让他有了依靠朱标的心思。
尽管朱标看了之后的结果和他自己的差不了多少,但有人能为你操心是不是用错了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吗?
“行。”
“不过,御史挂着九品去县里巡视的情况都大有人在,徐汝汇是个桀骜不驯之人,父亲见了他也还是先别给升官,就让他以七品司郎的身份出去吧。”
“官升的太快了,儿子怕他撂挑子不干。”
在衡山他都能放弃士绅家族师的身份跑去和庶民百姓混在一起,到了他这里也很有可能因朱标贸然给他升官跑了的。
像徐汝汇这样的人,即便你是天子也不能一味呛呛着他来的。
朱标严肃起来那是真的严肃,但在平时却真的是非常平易近人的。
他说话如沐春风的,完全不像是个皇帝。
在朱允熥那个面前也不会只维持严父的形象,有时候也会笑着开玩笑道:“你小子才吃了几碗饭,还教起孤用人之道来了。”
“你应该先考虑一下你是否没看准,这个徐汝汇要是没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的,孤就得考虑是时候撤了他的。”
“你手底下没人可用,孤却能给你挑出来。”
朱标还是个世子的时候,老朱就帮朱标储备起将来即位所用的人才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朱标又怎会无人可用。
“父亲说的是。”
就算朱标说的真不对,朱允熥也不敢忤逆。
“贸易公司最近没什么事情,儿子先帮父亲把朝政处理一下。”
朱标年纪也不轻了,而且自小就紧绷着弦。
他的优秀是不可以否认,但正因为这样才会让他压力很大。
他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还要做他们的表率的。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长年累月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自己身上的缺点根本不敢让人看到。
如此高强度的压力之下,心中又怎能舒服了。
老朱估计也知道朱标的不容易,只不过朱标选择了做这个太子,就必须得坚持咬牙走下去了。
朱标的人设早就已经塑立了,他一旦有了什么放纵自己的举动必会有一大堆抨击之人。
就像现在,不过就是多喝了几杯酒连找太医都不敢。
相比较而言,还真不如他这种毁誉参半之人自在的。
他的恶劣形象早就被人熟知了,即便他做得稍微过分一下那些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不说他只是喝些酒,就是喝到烂醉如泥,那些人最多也就是上个弹劾的奏章,根本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追着他不放的。
那些言官倘若敢为了这些事情斤斤计较,他就敢做出个更大的事情给他们看看。
因而,朝中那些大臣也不敢就此大做文章。
可惜,朱标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早就没有了能让他放飞自我的机会了。
他唯一所能帮上忙的,只能是抽时间在朝政的问题上出些力,也好减轻朱标在这上面的压力。
之后的日子,朱允熥大部分时间都在乾清宫,剩下的日子便是和朱标一块去找老朱吃顿饭。
小时候每天一个样,等老了也是每天一个样。
最近这段时间,老朱明显变懒了。
别的不理解,老朱的勤政在所有帝王之中名列前茅。
如此一块勤快之人突然间变懒了,这也是身体机能下降的最好佐证了。
朱标和朱允熥虽说不愿意相信这,但不得不说老朱真的老了。
属于洪武大帝的荣耀也在逐渐远去,要不是朱标父子时不时都会往老朱这儿跑一趟,大臣们怕都忘记了在外面还有老朱这样一个太上皇了。
朱允熥刚穿越过来看见老朱气若洪钟的吵吵着要揍他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岁月真太娘不是个东西。
无论多风光一个人,谁否逃脱不了他的迫害。
今日,朱允熥跟着朱标过去之际,老朱正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的。
听到魏良仁说朱标父子过来,老朱还能精神都收的从椅子上爬起来。
但,只要稍微回忆往昔就知道老朱真的老了。
人自生就注定了死,谁都不知谁什么时候死。
大明距离真正的崛起还得些时间,朱允熥感觉他应该加快这方面的进程了。
他干的多老朱才见的多。
老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可没有他那么多时间能等了。
这也就是朱标为何催促着他赶紧清丈的原因吧?
老朱明明盼望着他们过来,见他们近前之后却是道:“朝政都处理完了就过来?”
要因为来这而耽误了正事,再重新返回去处理那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吗?
“处理完了啊。”
“不处理完了能过来吗?”
老朱都已经好长时间没动过手了,朱允熥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欠揍模式。
“没问你!”
老朱给了朱允熥个白眼之后,转头看向朱标时就已和颜悦色了。
大意了!
奏章批阅与否这样的问题本就不在他所能主宰范围之内。
批完了再出去还是回来再批,这都是由朱标来做主的。
朱标瞥了眼朱允熥,笑了笑道:“都批完了,内阁本来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有允熥的帮忙处理的很快。”
不管咋说,这么多年过去朱标至少不会和老朱里应外合一块谋划揍他的事情了,大多数时候还会帮他说句话。
老朱自禅让了之后,就没对他动过手了。
以前,朱允熥不过只是个太孙,年龄再大就是在别人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现在朱允熥已经是太子了,年龄再小那也算是个大人了。
大明堂堂的储君动不动就挨揍,别人该以为是是因朱允熥的能力不行所以才会经常犯错了。
所以说,老朱吓唬归吓唬不会真动手了。
“前些天富民实业农庄那儿送来了几个肘子,皇爷担心经常吃肉对身体不好,说是等殿下来了一块吃。”
“奴婢让厨房去准备上吧。”
老朱禅让了只想过几日寻常人家的生活,吃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大饼就行了。
所以,负责送菜的富明实业送过来的都是些一般的。
别看菜有些一般,但质量绝对上乘。
魏良仁只是提了一嘴,得到老朱同意才开始准备。
“皇爷爷,从应天府去北平的铁轨马上就要铺设完毕了,皇爷爷想不想去北平瞅瞅?”
老朱本就是个闲不下来之人,听到朱允熥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还得多长时间?”
旁边的朱标一个劲的瞥着朱允熥,又劝着老朱道:“爹,应天府不同于北平,那里出其的冷而且风又大的很,年轻人也得染上风寒。”
老朱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宜去北平的。
“咱又没说现在去。”
“多长时间能修好?”
这可是自己打下的江山,以前是没时间,现在终于有时间了,这可不得到处转转啊。
“大概还得半年。”
听罢,老朱自己掰着指头,道:“半年?”
“那时候都四月份了,正是北平莺歌燕舞的时节,那个时节的北平可比应天府美多了。”
对这一天,老朱已经有了憧憬了。
“别听你爹的,半年之内给咱把路修好了,让人看看你这铁路到底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