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4章 在皇上眼里一切皆有可能

因为之前深受其害,所以冯保现在堪称是控制舆论的一把好手了。

谨遵郑妙谨之命,他开始控制京城官员以及读书人对努尔哈赤的看法。

首先,找到了顾青云。巡城御史对京城底层人的掌控比较有效。

然后,他去了东厂。尽管冯保已经卸任东厂提督一职,但他在东厂还是拥有绝对的人脉与话语权。对于东厂,是从底层到高层的控制都比较有效。只要谈到东厂,无不色变。

最后,当然还是离不开言官。毕竟这是朝中官员忌惮的存在。

把关好这三个方面,冯保相信关于努尔哈赤的舆论,很快会朝着他,哦不不,是郑妙谨想要的方向发展。

如果依他的想法,像对待哱拜一样将努尔哈赤做掉也没什么大不了。

女真族眼下的实力又无法与大明相抗衡,怕什么?如果建州女真乱了,刚好借助打击女真收拾其他部落。

这叫乱中取势。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法,郑妙谨不是这样想的,他不敢违抗。

因为他知道郑妙谨一旦狠起来,那可要将皇上甩出好几条街。

这样,京城大街小巷关于任命努尔哈赤的议论风向逐渐变了。

原来都是质疑与不满的声音,甚至有人又弹劾首辅与吏部尚书。

抨击他们,一个掌管内阁,一个掌管人事任免,却毫无作为。

可经过冯保一番操作,人们逐渐意识到,任命努尔哈赤为兵部右侍郎,似乎也有其合理性。

不说努尔哈赤的军事才能,也不说努尔哈赤仗着是皇上的徒弟。

人家可是建州女真的统领,而且是统一之后的建州女真各部统领。

将他调到京师来做官儿,一来杜绝他萌生反明之心,二来借此拉拢其他部落的统领入籍大明。

还有,这也正是皇上民族政策的彰显。既然皇上决定将各部纳入大明,那就是自己人了,不能再以敌对的姿态去对待各少数民族人。

这时候对努尔哈越好,越有利于改善与其他各部的关系。

成百上千年的史实告诉我们,与外族抱持着敌对的姿态,边患的问题永远得不到有效解决。

历朝历代都一样。

靠武力征服,只能维持一时,待各部落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之后,他们又开始与中原为难了。

而大明朝表现得尤为明显。

那不如试着以友好的姿态,欢迎他们进来,与大汉民族融为一体,未免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思路。

皇上不正是推行这样的方针吗?

兴许能永久地解决边患问题呢。

自皇上坐镇辽东,边外各部落难得的安宁和睦,辽东再无战事了。

让努尔哈赤来京城做高官,体现了皇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远见。

给努尔哈赤大官做又能如何?

之所以反对,一是反对努尔哈赤是外族人。可皇上明确有旨,以后“外族”指外国势力,而不指向少数民族。

二是反对努尔哈赤凭什么上来就做兵部右侍郎,这样乱了规矩。然而皇上什么时候在意过规矩?

从逐步切断对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到任命驸马严永凡做官,到清田均田,再到接纳女真族、蒙古族……

那一项政策“规矩”过?

兴许大家现在也都看出来了,皇上非但不遵守不在意规矩,反而有心挑战那一切貌似并不合理的规矩,仿佛誓要破除一切规矩的桎梏。

这才是皇上。

任命努尔哈赤做高官,不过是皇上政策的冰山一角而已。

与整个改革的进程相比,又显得有多重要呢?不过如此。

这样一想,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皇上眼里,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重要的不是看皇上“另类”,而是要看政策所带来的“政绩”。

皇上执政以来的“政绩”不用多说,官员们高兴,天下百姓更高兴。

不高兴的恐怕只有皇亲国戚与士绅地主那些豪强大户人家。

可那些人太富裕,吃得太饱了,不是应该吐出来一些吗?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千古不灭的宗旨。

如果能解决边患,任命一个努尔哈赤做兵部右侍郎算什么?

由于边患,大明可谓伤筋动骨,但最后问题却始终未能解决。

由于边患,大明一退再退,已经逐渐放弃了许多地方的管理控制。

退守中原,好,那中原的日子是否好过一些呢?事实证明并没有。

因为你退人家进,他们甚至打到京城,甚至将皇帝都给掳走了。

这才是血淋淋的事实。

至此,反对任命努尔哈赤为兵部右侍郎的人,似乎才认清皇上的远见,同时也认清首辅与天官为何附和支持,谁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舆论逐渐转向一片大好。

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几个人,能全部领会到朱翊镠此举的深意。

准确地说,是没有。

京城里有谁能想到,朱翊镠任命努尔哈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希望通过努尔哈赤身上的进取精神,去激励莫气沉沉的大明官员?

让大明官员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不要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更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少数民族人。

倘若不思进取,迟早会被人取代。

放眼整个大明,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与朱翊镠交谈过的王象乾知道了。

即便像李太后、陈太后、郑妙谨、张居正、冯保、潘季驯这些,已经知道努尔哈赤会危及大明江山的统治的人,也难以理解朱翊镠的用心良苦。

不仅此刻难以理解,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

因为他们不可能像朱翊镠一样知道历史上的努尔哈赤就是建立了自立于大明之外的新兴政权。

然后经过两代人的努力,事实上真的推翻了大明的统治。

而他们还只是停留在朱翊镠这个“预言”上,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们理解得有朱翊镠那般深刻?

况且以大汉民族正统自居的理念可谓根深蒂固,又哪能轻易被改变?

正如一个人,发现别人身上的问题容易,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并决心改变那就太难了。

让大明的官员承认自己莫气沉沉老态龙钟?这可能吗?

即便有先知先觉的人意识到了,恐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而要改变,无疑更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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