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从后院翻回了将军府,隔着院墙袅袅升起的炊烟与寒风相互交错,宛若一幅抽象的画卷,炊烟中夹杂着食物的香气,还带有淡淡柴草燃烧的味道。
院墙内嬉闹的笑语声,丫鬟小厮忙活着往前院摆盘送饭的张罗声,还有秦芳芷中气十足的问询声:“画画,豆浆你要加糖不?”
“为师都有些羡慕你了!”秦傲天踮起脚一左一右勾搭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这日子嘛,不过就是一碗人间烟火,每天回来要都这么热热闹闹的,该多幸福~”
韶煜风抿了抿嘴唇,没有作声,率先一步第一个飞身而上,翻身跃过墙头一跃而下,墙那边传来瓦罐子倒地的声音,伴随着秦芳芷的骂骂咧咧传到墙外两人的耳朵里:“有门不走,你可别把我和大嘴新腌制的糖蒜给踢碎了!”
韶煜风不敢发作,低低应了一声“对不住”,听里头的动静,那丫头也没有真的生气,像是拉着他往厨房去,还问什么:“先前存的松安酒在何处?”又道:“刚新烙了一锅空心馍,去夹了肉趁热吃。”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也翻墙进来。
“啪嗒!”
“嘎吱!”
沿着墙根摆着一排棕红色的罐子,圆滚滚的罐子有些重量,被两人不小心踢倒,咕噜噜在雪道上一路滚下去,直到一双浅粉色的加绒绣花靴子前方止。
靴子的主人穿着淡蓝色绣花袄子,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小口小口地品着。
“夫人?”
“将军?”
云一斩追着陶罐子过来,险些撞到正端着豆浆碗的陶入画,后者先是面露惊讶,待看清云一斩身后已经自觉往厨房里跑的胖墩墩的老人家,又见后院墙边树上的积雪抖落大半,心下了然,将手中的碗递过去,柔柔道:“芳芷刚煮好的豆浆,将军尝尝?”
乳白色的豆浆还冒着热气,一股淡淡的豆香在鼻尖环绕,清新而纯净,让人仿若置身春日的田园。
他就这样陶入画的手喝了一口,豆浆烫舌,却一下子击碎缠绕了他们多时的寒冷,入口,如丝一般细腻,口感顺滑,没有一丝杂质,却带有豆子独有的醇厚,浓郁的豆香在唇齿间迸发,因为加了糖的缘故,轻轻一滑,还能在舌尖留下甜润的印记。
“好香啊,半点不比平城的咸奶茶差!”云一斩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陶入画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宠溺,她伸手,用帕子拂去他唇角蘸上的透亮的豆汁,轻轻推他:“将军去厨房再要一碗就是了。”
“君子远庖厨,直接进厨房,多不好。”云一斩摇了摇头,屁股上却冷不丁被一块从厨房里飞来的石子击中。胖嘟嘟的老人家已经一手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浆,一手捏着一块还在往下淌肉汤的肉夹馍,冲着这边嚷嚷:“远庖厨个屁!过来端菜!”
他摸摸屁股,委屈转头,陶入画已经噗嗤一声被逗乐,伸手推着他的腰往厨房走,声音轻柔如和风:“将军,快去吧!”
云一斩轻叹口气,看了一眼已经岔开腿,大大咧咧坐在厨房门槛上歪着头开始大快朵颐的师傅,提起袍子,认命地往里走。
光秃秃的院子里唯一有点色彩的是正中的一颗柿子树,枝头未见半点绿,满树尽是红灯笼,只这一颗,倒也给这不大的小院添了不少的生机。
只是树下那两个雪人……
云一斩驻足——一个没了脑袋,还有一个长短手,那根短手……韶煜风这厮将自己的佩刀给拆了?!这把短的,不正是他那把坤灵的子刀吗?还有那柄长的,他看向长剑的主人,坐在门口吃得正欢的秦傲天。
他哧溜哧溜,只几口,就叫那一大碗甜豆浆见了底,嘴里满满包着醇香四溢的肉沫和金黄酥脆的馍皮,即使含糊不清,还是仰着身子冲厨房里面喊:“芷芷宝贝,我还想再来一碗!”
厨房里伸出一只手,将他的碗接过去。
大将军府的厨房最是热闹,今日,厨房顶上,除了和往常一样挂着用来做菜的各式鱼肉配料,还有一张灰白色的屉布,这是过滤豆浆用的。
磨好的豆浆糊加入温水,搅拌均匀后装入布袋子里,吊起布袋用手摇动,这样反复个三四次,直到浆液全部沥干为止。等到生豆浆全部都滤好,再倒入锅中大火煮沸,等煮开了,得到的便是一锅香醇细腻,温润滋养的豆浆。
可怜的大梁人民空有黄豆这样的好东西,却不知道用它来磨豆浆,做豆腐,就连豆酱清,豆瓣酱这种“必备饭侣”,按长公主信中的说辞,怕也是近期才被哪个“好心人”,食界的神仙菩萨给琢磨出来。
今日豆浆磨了,作为“时空机器”免费送给大梁人民的“食神”,秦芳芷想着干脆便连豆腐也一起做了,这之后,早上来个甜咸豆腐脑,中午搞个下饭神器葱烧豆腐,晚上再来碗鲜美滋补的豆腐汤,要是以后她伟大的长公主姑姑能够寻来辣椒,再来锅麻婆豆腐,想想麻婆豆腐的那八字哲学:麻辣鲜香烫整酥嫩。
哎哟~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做豆腐的前些步骤和豆浆一致,只不过在煮完豆浆之后多了点浆和包浆两个步骤,点浆一般用盐卤,把煮沸的豆浆舀出锅稍微冷却一会儿,拿着勺子搅拌,慢慢加入盐卤水,等到豆浆粘勺,再等到豆浆里头慢慢出现玉米粒大小的豆腐粒,盖上锅盖,等个两刻钟,再进行包浆就可以了。
大嘴年纪虽然不小,但学各样东西都很快,过了最开始不服秦芳芷的叛逆期,如今,秦芳芷是指哪儿他打哪儿,从揭开锅盖子起,他就守在压豆腐的木格子边上,豆腐都被捞出来倒在铺有棉布的木格子里,用屉布包好,放上重物压。
大嘴的工作半点不困难,只要守在边上压去豆腐里过剩的水份就行,主要是这个过剩的量……
大嘴:“三夫人,这豆腐里水,剩多少合适?”
秦芳芷:“适量。”
大嘴:“何为适量?”
秦芳芷:“你看着拿捏就行。”
其实,秦芳芷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合适,这国宴大厨是不假,但她到底不是专门做豆腐的师傅,反正水少了做豆腐干,水多了,润嘟嘟的卤水豆腐也不错嘛,反正,就是适量!
她自个儿接下大嘴原本的活,等着板栗鸡出锅,板栗是前几天岁云和平儿在西街的小院子里剥的,满满一大篮子都带回了大将军府。
板栗鸡用大火爆炒焖煮了好些时候,也该出锅了,刚揭开盖子,板栗的甜香,鸡肉的鲜香,浓郁的酱香,混合着木炭的烟熏香,直接叫人迷了眼睛,用锅铲轻轻一推,金黄焦嫩的鸡肉里缀满了泛着油光香甜软糯的板栗,汤汁收汁收得极好,挂在鲜嫩的鸡肉和个大味甜的栗子上,光是看上去就叫人口舌生津。
今天的一大桌子菜,豆浆清甜滋润,肉夹馍口齿留香,菜疙瘩柔软绵密,还有这一大锅板栗烧鸡,很好,哪里都很好!除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用筷子夹着一块还在往下滴金黄色汤汁的鸡肉回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打刚才进厨房起,让他先吃肉夹馍,他一手一个边啃边跟着她转,又让他喝口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