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砚载严珑回家的路上,不断解释自己没欺负人,只是因为心疼闺蜜,想以在双目蜻蜓点水的纯洁方式来安慰相亲相傻了的严珑,“我总不能香你面孔亲你嘴巴吧?”
“再说亲一下你眼睛又怎么了?你初吻又没给我,我初吻算给了你,得了便宜你就卖个乖啊。”王砚砚还说她不仅能亲眼睛,还能亲脸颊脑门头发丝胳膊肘手指头,但凡严珑敢送上来的她都敢亲。
严珑被她一通输出震撼得说不出话,车刚驶过石拱桥,她就要求提前下车,关门时声音比平时大。往前跑了几步后严珑折回,站在车外盯到王砚砚心里发毛,她伸出头看闺蜜,“怎么了啊?”
严珑踌躇了会儿,小声说:“可我不信。”说完转身小跑回家,剩王砚砚在桥头用远光灯护送着她。
当晚王砚砚抱着星黛露睡得不安生,在某站里想搜搜各类沁人心脾的小视频,从美女贴贴找到闺蜜调情,浏览范围从西化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到社会主义姐妹互助互爱,再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TVB同性相怜。看到好多亲密的视频几乎处处都给人家嘴巴打马赛克,她彻底放弃,扔了手机将头埋在玩偶身上,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的双耳。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又安慰自己“这个错犯得没毛病”。首先严珑相亲不开心,她就是不忍心才用嘴巴安慰下对方眼睛——她再次将这个理由固化于心。其次严珑虽然宅,可架不住依然有打她主意的男男女女出没。她王砚砚近水楼台,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白菜怎么可以让别人捷足先登?最后,王砚砚还是抓住手机搜索:闺蜜亲亲正常吗?必应搜索第一条答案是五个大字:是很正常的。有这句足够,后面就不用看了。
搓着耳尖埋着脸,王砚砚还是感觉身体发热脸蛋升温,她“哎哟”了声,想从脑子里驱赶严珑那薄薄软软的眼皮触感,还有她淡黄色的睫毛刷子挠自己下巴的触觉。想到这,她两腿一踢身体绷直——终究骗不过自己。
带着惭愧心,王砚砚第二天去“洛英”咖啡馆帮忙时轻手轻脚,话少脸黑。眼睛偶尔斜瞥严珑,就瞧见她也委屈吧啦地看着自己。两人并肩在吧台内忙时,王砚砚还是有担当的,“昨晚上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严珑的身体颤了颤,像一株细瘦的一见喜被狂风卷过的战栗。过了会儿,她点点头,继续沉默地做事。
王砚砚再和她商量金蔚那事儿,“帮忙倒也没问题,可也不全是为了四叔婆的那些东西,毕竟我们也是朋友嘛。”她打算每个工作日晚上抽两个小时帮金蔚做事,顺便给她写点小视频的脚本内容,“引流不能只靠图片,摆个花瓶,冲杯冒热气的咖啡,再搭配盘子碟子小蛋糕,这种格调太落伍了……”王砚砚越说越带劲,却没听到严珑的回应。她探头,严珑却侧过身,可还是让王砚砚瞧见一滴剔透的水珠顺着女孩白洁的下巴滑落。
严珑太白,白到她的脸颊不能承受一道泪痕的冲刷,细细的绒毛被眼泪冲刷后留下了清晰的印记。王砚砚呆住,而严珑都来不及摘下围裙,径直走出咖啡馆。
“你又欺负我们严珑了?”这一幕恰巧被严华瞧见,她端着泡着枸杞茶的搪瓷缸走过来,“怎么了?”
王砚砚不像平时那样反驳,也失去了干活儿的麻利劲儿,她站在咖啡机后双手不知道往何处放,“我可能说错话了。”
“说错话就改正嘛,你说什么了惹我家严珑这么不开心?你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她相亲的事?哎哟,中午吃饭时全家还在为这个争执,我说了严瑞一顿,不该他操心的他瞎操心,该他用心的他不用心。他自己的破事还没摆平呢就着急嫁妹子,我看他就是想转移全家的注意力。”严华说王砚砚你也不要动不动给我们严珑介绍,她是要考体制内的,等考上了选择面远比现在广。
王砚砚低头,认错般地点着,“嗯。”她咬着皮筋重新拢起马尾,扎完三道就见严华瞪自己,“黐线啊,还不去给我们严珑道歉去?”
王砚砚觉得不能去,去了就必须摊牌。不摊牌也行,她可以诈和,还用那套光明正大的闺蜜言辞遮掩自己的小心思:面对严珑,她明明怀着独占欲和不舍感。面对严珑,她还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这种男女通吃的体质不是调笑,而是现实。
可王砚砚不忍心诈和,不忍心继续敷衍严珑,也不想敷衍自己。她这几年敷衍得够累:敷衍生存,敷衍父母,敷衍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慌……
“没事,等她心情好点我再道歉吧。”王砚砚说咖啡馆现在有几位客人,她也走不开。
将廉价的铁皮卡咖啡豆倒进磨豆机,王砚砚觉得自己就像这些扁薄翘角的小颗粒,打着阿拉比卡豆的旗号招摇过市,自欺欺人。
她这几年很少哭,除了被酒店主管骂哭过,就是为苦熬几个月收到第一张租单掉眼泪。其余的,刁难也好,责怪也罢,骂的再难听,身为前金牌门店销售的王砚砚早已是金刚之身,“我只为赚不到钱哭。”她是靠这个信念撑下来的。
电动磨豆机在磨刀的高转速下很快出粉,王砚砚发现严珑那一滴泪也堪称心灵刀片,将现实和她刻意营造的假相锋利地切割开,将她的情绪搅成乱麻一团。
“哎。”她叹了声气,摘下围裙对严华道,“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严华点头,“这才对嘛,契姐妹没有隔夜仇。”
严珑家的大门半掩,站在门外的王砚砚暗叹她心大,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礼貌起见还是敲门三声,果然听见带着鼻音的问话,“谁啊?”
扶着脚楼楼梯吱吱呀呀地上楼,王砚砚挤着身体终于到达严珑那片小天地门前,她刚要张嘴,却吃惊地合不上嘴巴——严珑的床沿还坐着韩湘灵,她正捧着本大相册,也抬头看王砚砚,“是你啊。”
严珑鼻尖还有点红,解释说湘灵也刚刚到,给我送来她妈妈补充的资料,我们准备一起看看呢。
这一刻的严珑多少有点茶里茶气,很讲究地用了个“我们”——当然指她和韩湘灵,这句话也颇有拆分团队合并重组的意思。看到王砚砚脸色的失落快速闪过,严珑解气的同时却越加不开心,她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但又习惯性地安慰自己没说错。
而韩湘灵客随主便,没有主动邀请王砚砚一起看相册,只是瞧着严珑。
王砚砚已经转身,“嗐,严华阿姨看店里忙不过来让我喊你,你们聊吧,我自己也能对付。”她活泼地跳下楼梯,跨出严家门槛后脚却像灌了铅。
到咖啡店出完几杯饮品,王砚砚独自到后院靠着玻璃门坐地上,对着那株梅树和墙角的花草发呆。她觉得自己成天说严珑怂,本人才是真正应了这个字。
一想起韩湘灵有个当副局长的妈,自己还是985精神科出身的医生,王砚砚就觉得自己的前销售、现网约车司机加咖啡店零工的身份让她脚底打滑,站不住,那就离开吧。总不能对人家说:“现在网约车司机也满员了,不好申请呢。”
王砚砚苦笑着摇头,面前忽然给递上根烟,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看到笑眯眯的严华,“谢谢,我不抽烟啦。”
严华说她也就是意思一下,“怎么啦?道歉没有被严珑接受啊?”
“哦,她正忙。”王砚砚吸吸鼻子,“严阿姨,你说你们家,对严珑以后的老公有什么要求啊?”
“哦,要求不高,得本科以上学历,本地人士,体制内,身高不低于一米八,长得端正,无不良嗜好,年龄相差不能超过五岁。你也知道,男人过了三十那精子质量更不行了。还有,家里条件和我们门当户对。”
除了年龄籍贯符合,其它条件都够不上的王砚砚撇撇嘴,“这还是要求不高?”谁都知道严珑父母在楠城开了好几家餐饮店,家里底子厚实。
“你呢?”严华对这个嘴巴利索干活更利索的姑娘越发感兴趣。
“我?我喜欢就行。”王砚砚笑着低头,盯着脚下的鹅卵石便再不作声。谁曾想她好歹男女通吃,多少有点魅力,但这点子自封的魅力比起现实中那些男女的条件相差老远。
“我就是担心严珑的性格。”严华说侄女墨迹,洁癖,温吞,好欺负不说,还没养成自己为自己争取的心气,“她以后谈恋爱我都替她头疼,她压根不会主动,事事都要别人想到做到递到她跟前。要是别人不给,她倒也不会怎么表现出来,就闷着不开心。”
王砚砚想说不对,她可没怎么闷,刚刚和我说话可茶了,夹枪带弹的。
“我觉得你也挺难找对象的。”严华用过来人的眼光深深打量着王砚砚,“你以后感情可颠簸了。”
“你怎么知道啊?”王砚砚奇怪。
“我会看点相。砚砚啊,阿姨看你左奸门有痣,一看就是老公容易出轨的。鼻头有小痣这是桃花运,一定有很多人要勾引你。哎哟——”严华大惊小怪的,“仔细看有点三眼皮呢。啧啧啧,感情混乱,可千万别恋爱脑哦。”
王砚砚一把抓住重点,“我奸门有痣老公出轨?”呵,还真难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王砚砚一气摁下:“严珑你刚刚什么意思?不愿意和我搭伙了呗?要和韩湘灵正式组队?行你倒是说出来,我也不想干了。这钱太难挣,还受气。”
“我没有。”严珑很快回复。
“你说明确点!”王砚砚逼她。
“明确什么?”严珑问。
“你明知故问。”王砚砚快速回。
严珑的墨迹病应该犯了,在那头删删减减好一会儿,才发来,“如果我是明知故问,那你呢?欲盖弥彰?”这句话花掉严珑二十六年的勇气,发完后她直喘气,心跳声都要诱发耳鸣。
“我是负责任的人。”王砚砚气势减弱,“我什么都没有,你懂不懂?”
“可你懂不懂?别的我不要。”严珑摁下这句话,犹豫再三没有发出,改为:“我懂了。”
咖啡馆后院的王砚砚和脚楼上的严珑同时放下手机,虚脱了一样,同时沉沉地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