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吗,朋友,”白辰把手枕在脑后,悠闲晃着腿,望着明净天色,眸色浅浅,“她可极少交朋友。”
莲尧像是抚顺毛的猫,勉强满意,下压上扬的嘴角,靠在躺椅上。
白辰故意气他:“吾也算她的朋友。”
刚翘起的嘴角瞬间沉了下去,他阴沉着脸色,兀自生着闷气。
那厢,芊芊安置好叶素素与苏锦如后,踏进主殿,将躲在幡帐后的兔老头一把揪出来。
太衡真君真怕她剁了自己,飘来晃去,逃出宫殿。
“臭老头,回来!”芊芊亮了亮剑,凶巴巴盯着他,“再跑,我一剑散了你的灵!”
太衡真君还想留长久一些,耷拉着头,飘回去。
芊芊瞥了瞥云下被怨气笼罩的灵山,冷冷问道:“这怨气怎么回事?”
太衡真君摇头,“老夫哪里知道,反正乾云弟子的绝不会伤害无辜。”
芊芊望着外涌的怨气,思索良久,纵身御剑直下。
太衡真君一瞪眼,忙跟上,飘至半空,便觉气力不足。他不能离开尸身太远。
罢了,反正,那丫头狡诈得很。
踏上久违的长阶,芊芊用灵力掸开眼前厚重的蓝雾。
长阶上积了四载的落叶,踩起来松松软软,簌簌作响,更显山间幽静。
越往里去,蓝雾反而越薄,渐渐淡至于无。
望着远处山头,芊芊终于明白,为何那些进灵山探秘的修士再没有出去过。
他们都死在了此处。
山头白骨森森,一架模糊的干躯立于白骨之上,游荡的怨灵聚在他周身,啃噬着他血肉。
他没有眼睛,或是眼睛藏在狰狞的血肉下。
看不透他的修为境界,芊芊抬手,召出破妄剑。
那人的剑更快,剑气瞬息而至。
芊芊侧身避开,罡风割过裙角,断纱落地。
身后树木倒了一片。
若晚一步,倒的便是她。
许久没有这种危机临头的感觉,她扬剑挥去,那人身形一动,拖着幽蓝的怨灵,宛如恶鬼,突至眼前。
芊芊横剑挡住砍来的长剑,疾退后撤,借力翻身至半空。
那人穷追不舍,怨灵桀桀叫着,眼眶亮着幽绿的火焰,兴奋又仿佛在悲鸣。
一瞬间,芊芊头皮发麻,眼前突然浮现一双诡异的重瞳。
——“去吧,你要牢牢控制他,直至成仙。”
芊芊晃晃头,脑海中雌雄莫辨的声音又倏忽消失了。
那人拖着曳地的怨灵直逼过来,芊芊冷静地打出一道阵法,抵御袭来的剑。
借势反身刺去,那人似是愣了一下,稍稍躲开。
本该挑破他喉咙的长剑,刺向了他的肩膀。
“金光缚牢阵。”他声音低沉嘶哑,错愕地愣在原地。
芊芊拔出剑,退后一步,竖起防御阵,不动声色打量他。
那人一剑斩灭周身的怨灵,沉沉问道:“灵山弟子?”
“乾云弟子。”
那人身形明显滞了下,轻轻说道,语气落寞:“灵山覆灭了。”
芊芊观他招式与自己同出一门,但她只在灵山当过杂役弟子,对内门与亲传弟子并不了解。
何时灵山有个这么强的弟子?
“我叫凌霄,太华道君门下。”
芊芊在记忆里搜刮片刻,脑海中浮现一道轻傲张狂的身影。
是林月溪的师兄。
芊芊波澜不惊地问道:“凌师兄看不见?”
凌霄:“肉身被怨气腐蚀,已失去了视物能力。”
好在修士还能用神识感知。
“凌师兄为何不出去?”她扫了眼再次聚上来的怨灵,后退两步。
“我要杀光这些怨灵。”凌霄狠得咬牙切齿。
他不过在小乾坤中闭关三年,一出来灵山覆灭,怨灵丛生,堂堂三大仙门之一的灵山,竟成了散修的探宝之地。
都该死!
听着他怨恨的语气,芊芊冷不丁打了激灵,若被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毁灭灵山的罪魁祸首,他岂不把自己碎尸万段。
芊芊紧紧手中长剑。
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她提剑刺去。
凌霄挪步,剑刺中了他蚀骨的怨灵。
凌霄浑然未觉,挥剑将袭来的怨灵全部毁去,闪至立在山巅之上,结阵锁住灵山十二峰。
“师妹,今日起,我们便在此除去这些怨灵,重振灵山。”
芊芊:……
他凌空,山间游荡的怨灵尽数朝他咬去。无广告网am~w~w.
芊芊趁机,执剑而上,本想将人杀死,没想到他又被怨灵拖拽回去。
“……”
还让不让人好好杀人了。
她扬剑,下一刻头顶传来兔老头的声音:“徒儿,你干嘛呢?”
芊芊收起剑,烦躁地瞪他一眼,看向莲尧,不耐地哼一声。
莲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心里委屈。
都怪这半妖,若不是他瞎扯,他才不来这晦气的地方。
太衡真君张望向漫山遍野的怨气,与不屈的怨灵,重重叹一声。
“徒儿,你去炼狱塔将他们骸骨收一收,立块碑墓,平复他们怨气,他们以前都是极好的弟子啊。”
提起,便是满口酸涩。
这些怨灵被困在炼狱塔中,受了千年的折磨。
最后唯一一点残灵,也不得安生。
芊芊冷冷收起剑,拿出大榔头,飞向被怨灵扯咬的凌霄,对着他脑袋,一榔头挥去。
用阵法困住他,抬剑捅去。
“别——”太衡真君赶忙直至,“此人凶悍,死了若化为怨灵,这些弟子便都是他的饲物,喂成恶鬼,危害苍生。”
她哼嗤一声,不耐烦地将人塞进灵兽袋中,御剑朝摇光峰执事堂飞去。
道上杂草丛生,走几步便有一两具骸骨,死状惨烈。
她破开地面,飞向炼狱塔,塔前倒着一具干尸。
许是有灵气,也不见腐坏。
满眼惊恐,死不瞑目。
芊芊越过他,走进炼狱塔呢。
塔中阵法依然在。
她破开阵法,将残骸一一收殓。
走时,挥剑将此塔彻底摧毁。
地上的干尸盯着那抹远去的身影,眼咕噜忽地动了下。
回到斗宿星宫,芊芊将装满残骸的储物袋随手放在神龛上。
太衡真君惊了一跳,别说,死归死,他也有点怕。
瞧见他心惊肉跳的样,芊芊恶劣地调侃:“兔老头,都是鬼,怕什么?”
太衡真君:……难道鬼就不能怕鬼吗?
芊芊用灵力在神龛前立下一块无字碑,留给日后的乾云弟子拜祭。
她想了想,回头看向立在殿门口,默不作声,端着架子的莲尧。
“尊上,麻烦把我徒弟拿出来。”
莲尧将桌子、月亮放出来。
两个小虎崽子没长大多少,歪歪扭扭的,喵呜喵呜叫。
太衡真君惊喜地飘过去,看着它们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和蔼地笑容,充满怜爱地问道:“这就是老夫的徒孙?”
“嗯。”
太衡真君摸摸它们的脑袋,神色可惜:“老夫身无他物,没什么可给它们。”
翼虎需几百年才能长大,他也活不了那么久。
芊芊:“教教乾云道义便算作见面礼,真想给它们什么,给我便可,身为师父,理应给它们保管。”
太衡真君还不知她小心思,连弟子的礼物都想着独吞,贪婪。
“对了,”芊芊扬扬眉,“立了碑,灵山的怨气会消失吗?”
太衡真君斟酌地说:“乾云弟子的怨灵,其他的就不知道咯,也许化为旱魃都不一定。”
闻言,芊芊神色变得凝重。
“放心,旱魃集天地怨气,不是说变就能变。”
芊芊心头有些不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总觉着忘记了什么。
一言不发的莲尧突然出声:“寻海天秋。”
芊芊瞥他一眼。
莲尧静静看着她。她思虑了一夜,不就是为了此事?
太衡真君听见“海天秋”,飘至芊芊身边:“你要去寻乌月真君啊?”
芊芊沉默。
他笑笑:“老夫时日不多,想寻,老夫现在就给你去寻。”
默了片刻,芊芊终于有所松动:“如何寻?”
太衡真君摆摆手,“随老夫去找白辰。”
“孤寡少年”白辰盯着这一窝蜂而来的人,爱答不理地走向星桥下的魂树。
芊芊薅薅月亮的脑袋,跟在他后面,望向那茂密的大树。
太衡真君解释:“那是魂术,上面的红牌子都是乾云弟子的魂牌,魂牌碎,则神魂灭,身死道消,魂牌上的名字若消了,表示那弟子已经转世。”
白辰飘至上空,取下乌月的魂牌,递给芊芊。
“他一直都没死。”
太衡真君怨愤地骂道:“真是祸害遗千年,老夫都死透透了,他倒活的好好的!”
芊芊古怪地瞅他。
骂归骂,找还是要找。
太衡真君夺过魂牌,摩挲片刻,道:“神魂还这么强,真是气煞老夫!”
他将魂牌丢还给芊芊,“取出魂牌上的神识放在寻息盘上,顺息去寻,便可找到。”
芊芊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她拿出寻息盘,将魂牌的神识放上去,目不转睛注视着上面的指针。
只见指针缓缓一动,亮出一道白光。
芊芊挑眉。
太衡真君跳脚:“老夫也要去看,这狗东西到底在哪快活!”
“这方向是灵山市集?”芊芊御剑飞至空中,顺着指针看去,确定自己没眼花。
难不成,海天秋来找红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