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向左走?向右走……

四月的第一天,是个叫做愚人节的日子。

一般来说,所有的人都想在这一天愚弄别人,然后希望自己不要变成愚人。

高中以前,晓安在愚人节惟一说的话是:“糟啦!我又忘记今天是愚人节了!”

高一的时候,骗了全班的人去喝凉水,说是喝凉水可以抽奖。

高二的时候,被别人骗了去剪头发,结果剪出来的像狗啃了似的。

高三的时候,想骗人,别人冷笑一声,指着日历说:“得了吧,商晓安,我们都被高考愚弄啦!”

大一的时候,愚人节该怎么过?

广告立即打出来了,愚人节送给朋友最好的礼物——一个《惊声尖叫》的面具,一压开关,鲜血立即从脑门儿上飚出来。据说十个人十个都给吓死。

主席立即去买了一个,准备在办公室给晓安一个惊喜,当然了,在晓安还没去的时候,他已经陆续给文娱部部长,宣传部部长,学习部部长……很多惊喜了。

“哇!”晓安一开门,他就捏住开关,血好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冒出来,嘴里发出嘶喊,全身扭动不停。

晓安看了半天,很好奇地说:“给我带着看看。”

“你怎么不怕啊?”主席不甘心,想不透。

“团委学生会共计一百五十三人,你今天晚上至少哇了三十四人,声音大的我们五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笨?”相当打击人的自尊的话从晓安的嘴里很容易得说了出来。

办公室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伟大的秘书长大人为他们出了口恶气。

“哇哇哇!气死我了,找那卖东西的老板算账去!”

愚人啊。晓安摇头,就是愚人。

“好了,好了。开会,开会。”书记终于看不下去了。

“嗯……”晓安掏出笔记本,好像很认真一样的坐下来。

“这个呢,这次例会,主要是有三件事情想和大家说说。第一件事情呢,就是要表扬商晓安同学在上个月内部构架工作中所作出的努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当然了,一系列计划还是要慢慢贯彻下去才能够见效的。”

“哗啦哗啦!”鼓掌。

“第二件事情就是,大家知道的,因为已经四月份了,学校团委学生会目前开始招执行委员、主席团成员等等。给了我们学院三个名额,不知道有没有同学感兴趣?”

“我不去。”晓安第一个说话。

“啊?晓安,你为什么不去?”显然晓安的反应是书记没有料到的。

“不想去。”晓安笑眯眯地说。

“你说的可真轻松。”书记有些不高兴了,晓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似乎嘲笑了在场所有想去的人。

“好好,有谁想去的,我们看看人数,团委有三个名额,学生会也是三个名额,看一下人数,如果多了,我们还要筛选。”

有七个人举手。

书记推了一下眼镜,吞吞吐吐地说:“那、那……”

“我退出。”

“你?”书记看过去,是学生会主席。

“我退出……”主席说,“不要伤了大家的感情。”他看了看四周的同事,低下头去。这一届的团委学生会部长马上就要各自分开了,下一届又是新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第三件事情就是、就是……”书记不知道为什么又恢复开始时结巴的习惯,他擦了擦冷汗,看了主席一眼,然而主席还低着头,于是,他说:“我们学院,准备解散了。”

晓安没有感觉到整个办公室的沸腾,也没有感觉同学们的愤怒和疑惑,也没有感觉到大家无可挽回的无奈和悲伤。

她依稀听到书记在解释着原因,“商学院包括了各种专业,经济类的、文学类的、法律类的……而别的学院也有这样的专业。所以学校决定把学院向专业化发展,我们学院就在这次发展中分成几个小部分,放入专业学院了。”

“为什么分的是我们学院,别的学院为什么不分?”生活部部长性子很急,愤怒地问。

“这不公平!”

“要、要服从学校安排啊。”书记苦恼地说,“我也不想分开来,你们以为我很高兴吗?”

“我们毫无准备,为什么之前都不知道?!”

“这个,是开学的时候才通知下来的。”

“不要争了,大家别争了。”晓安突然说,“你们怪书记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先问一下,是不是愚人节的礼物?”

“啊?”书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大家的眼睛立即盯着他,意思是要敢骗我们你试试看。

“不是!我怎么会呢?”书记差点气爆了,“我说实话来着。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晓安叹气,“我明白了。大家更加不要慌乱。学校决定好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我们这学期的活动做好,做到精彩,无人能及。”

开完会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晓安走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渐渐地觉得堵在胸口的窒息舒缓了一些。

发了条信息给宿舍的人。让他们不要太早睡觉,一会儿买宵夜回去给他们吃。

跑到大街上,穿着拖鞋在人群中走过,突然又想起了小皮曾经写的诗,从诗中落下的雨滴,是自己的泪……

从冰凉的雨中望过去……

看见的

只有茫然的人群

和……

孤独的我

从忙忙碌碌的人群中穿过……

再回头

已经了无痕迹……

那曾经的曾经呢

那过往的过往呢

那努力过后的欣悦

那失败过后的悲伤

都在哪里?

原来,营盘也并不是铁打的。

虽然已经四月,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特别凉。

随便买了些东西,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各位美女们都躺在床上睡觉了。晓安气得差点吐血。

“我不是叫你们等着我的吗?”晓安晃着袋子,吼了一声,“要吃宵夜的人,赶快给我爬起来,不然我就拿这袋东西去喂狗!”

“哇哇——要要!”一群人立即从床上爬起来,饿死鬼投胎一样,过来吃东西。

晓安笑着,拉了被子去睡觉。

“晓安,你不吃啊?”

“不吃。”

“奇怪耶。”一群人立即开始小声讨论了。

“就是,平时从来都喜欢占别人便宜的商晓安,竟然也会有请别人吃东西的一天。”

“而且,自己还不吃。”

“难道……”

“难道?”

“难道!”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十分赞同地集体通过,“商晓安失恋了!”

“你们发神经。”晓安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枕头扔过去,“我明天过生日。”

“真的?”小叶惊喜得大叫。

“那太好了。”国美说。

“晓安又老了一岁了。”阿苏恶劣地笑着说。

“恭喜恭喜哦。”LILY在食物中连头都不抬得说。

“那我们等到十二点唱生日歌吧。”Wing说。

“不用啦!现在的女人,过一年就老一年,不用唱了。”晓安捡回枕头,蒙头大睡起来,“睡啦睡啦,你们在梦里给我唱好了。”

“晓安,生日快乐。”有人在晓安的背后说话,吓了晓安一跳,回头去看,是邓冰,穿着素白的衬衣,带了眼镜,显得特别斯文。他推推眼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晓安很吃惊看到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刚刚在路上遇到你宿舍的同学,她们告诉我的。”师兄一直在笑,心情很愉快,“她们很热情啊。”

晓安可以想象那群八卦女人对师兄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肯定推销了商晓安这块卖不掉的老婆饼。

“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现在?在这里?”晓安扫视了一下安静的图书馆。

“没问题。”

“你也不正常了。”晓安无奈地叹息,“今天下午请我吃饭吧。”

“我平时也在请你吃饭啊,生日当然要有所不同。”邓冰说,“送你份生日礼物吧?”

晓安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什么?”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以前。以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如果过生日,都会收到许许多多的礼物,比如芭比娃娃,或者别的什么。所以我也特别想收到很多礼物。但是每次生日,都只能收到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晓安耸耸肩膀,“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也没再要求了。”

“为什么?”

“因为我长的丑呗。”晓安的语气很轻松,“因为太胖,所以人不好看,还有青春痘,做事横冲直撞,对人也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所以,没有人把我当女生看待。我并不是受欢迎的人,我的丑,我的缺陷,我完全明白,所以,我也不想再在过生日的时候,大声宣扬了。会有人说,这是不自量力。”

“没人会这么说。”师兄看她,低头,感叹一般,轻声地说。

“没有吗?”这时候,晓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以为进入大学之后,嘲笑我,厌恶我的人会少了。然而,我没想到过,依然有人并没有那么理智。”

“怎么了?他们怎么说?”

“啊,呵呵。都是些很没创意的话。说我吃了睡,睡了吃等等。”

“……”他呼啦站了起来,椅子拖地发出难听的声音,吓了晓安一跳。

“师兄?”

“谁说过?”

“什么?”

“这样的话,谁说过?”

“噢……哈哈,坐下坐下。”晓安拉着他坐下,“你还想去找他们么?”

“是又怎么样?”

“不用了。”

“可是——”

“我说不用了。”晓安按住邓冰的手,“我并不想计较这些人。他们既然看不到我的内心,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晓安——”邓冰皱起了眉头,“你这样不好。”

“是吗?”晓安吐吐舌头,“而且,就我这烂记性,你以为我还记得起他们是谁吗?”

邓冰这次彻底没有话可说了。

“为什么不继续竞选校学生会?”

“为什么要继续选?”

“这样我们就是同事了。”

“神经!”晓安笑了起来,“我们现在也是同事,你是我下属,一个付工资的下属。”吃了口芒果雪球,晓安陶醉地眯起了眼睛,美味啊,人间美味。

“有没有人说你很像猫?”

“噢?”

“很像波斯猫。优雅,又灵敏。”

“呵呵,有啊,我一个高中同学就这么说。”晓安又吃了口,顺滑透心凉啊,“不过上了高三大家都叫我做招财猫。”

“为什么?”

“呵呵。”晓安放下勺子,右手放在脑袋旁边,左手下屈,作出招财猫的姿势,让邓冰看了“噗哧”一笑。

“真得很像,非常像啊。”

“好极了!”晓安一拍手,“我想到你可以送什么给我了。”

“什么?”

“买一张《www.youxs.org》的《波斯猫》正版专辑给我吧。”

“你……你这要求太高了。”邓冰眼角抽筋。

“今天晚上有空吗?”两个人在校道上分开的时候,邓冰突然抓住了晓安的手,吓了晓安一跳。

“师兄?”

“啊……”邓冰似乎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手,放开,退后了两步,眨了眨眼睛,“抱歉。”

“没关系……”

“我只是想问,你今天晚上有空没有?会不会开聚会什么的?”

“晚上,应该有吧。”晓安耸耸肩,“至于聚会,我可没有钱,我很穷的。”

“是啊。”邓冰愣了愣,无声地笑了起来,“那今天晚上再见。”

“今天晚上?”晓安不明白。

邓冰挥挥手,“就在图书馆外面。”在晓安拉住他以前,匆匆地跑了。

“晓安,回来了啊?”

“嗯。”

“又和邓冰师兄出去吃饭啊?”

“饭堂吃的。”

“他请客啊?”

“我说,你们真是八卦耶!”晓安瞪着她们。

“切!八卦!才是女人的真本性。”宿舍的几个人显然不知道引以为耻。

忍耐,忍耐。晓安深呼吸。然后,做作业。

约摸过了两个多小时,晓安看看时间,八点半左右的样子,收拾起来,背了包,准备去图书馆。

“哦……有人又要出去啊。”

“干什么呢?”

“学习?还是……约会?”

身后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暧昧,晓安翻着白眼,迅速离开这个八卦之家。

晓安匆匆地跑过去,就看见坐在石凳子上的邓冰。

“喂,你等了多久了?”

“你来了?”邓冰慌张得站起来,“我来了半个小时了吧。”

“哦。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呀?”

“嗯……”邓冰看她,推推眼镜,突然有些傻,“不知道……”

“啊?”晓安愣愣地听到这个答案。这是什么烂回答?

“你没事情,我就走了。”

“别!别别走……”邓冰拦住晓安,有些焦急,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我还有话要说。我要,我、我……唉!”他懊恼地揉揉头发,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别急。你是缺钱花,还是什么事情没办好,我都可以帮助的。”晓安语重心长地说,“当然,是精神上的。”

“……唉,晓安,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变。”邓冰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摇头。

“呵呵,师兄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邓冰轻轻地换了口气,推推眼镜,依然和平时一样,糅合着纵容和温柔的表情,“边走边说好么?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好啊。不过,说什么呢?”晓安大踏步跟上,也是眯着眼睛笑着。

邓冰把双手背在身后,扭头看着晓安,“说我喜欢晓安的事实。”

“啊?!”晓安僵在了原地,捏捏脸,“我幻听,我幻听。”

“你别逃避。”邓冰有些懊恼,拉下晓安得手,晓安吓了一跳,立即缩回手,看见邓冰没有预料到的眼神,讪讪低头。

两个人在路灯下面走。

“我说真的。我喜欢你。”邓冰叹息。

“为什么呢?”晓安低着头,低声嘟囔,“我又胖又懒,脾气又糟糕……”

“因为觉得你好啊。”邓冰在头顶的声音,让晓安把头低得更加厉害。她十分不安,呼出的空气,似乎把自己一张厚脸皮都点燃了。双手,紧紧捏在口袋里,满是冷汗。

“最开始一次见到你啊,就已经觉得你很有意思了。还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你还在军训。我从校道上走过,你们正在练习正步。我记得你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大声对教官说‘为人民服务,怎么会辛苦?’”师兄带笑说,“你不知道,不只是你们班的人在笑,来来往往很多人,都因为你这么说,笑了起来。”

完了,第一印象就这么糟糕。晓安吐舌头。

“接着,你出现在实践部招新的现场。我把你刷了下去。但是,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啊。”

我可记着你呢,你以后走路小心点。晓安咧咧牙。

“开始,就算碰巧遇见了几次,心里也记得你。但是,并没有考虑过要和你深交下去。直到在图书馆第五次遇见你,被你好像猫捉老鼠一样耍弄之后,我就决定,这个绝对不能再继续巧合下去了。”

“那你怎么办?”晓安抬头,似乎以为自己在听故事。

邓冰抿嘴笑了笑,弯腰,凑到她脸跟前,轻轻地,阴阴地说:“我要追你。”

啊……晓安退后,脸上顿时轰得烧了起来。要死,死师兄,死邓冰……

“所以,我在圣诞节请你去看恐怖电影,因为宿舍一个情圣说,恐惧可以增加珍惜的感觉……”

结果自己被恶心的呕吐。

“所以,我在情人节送巧克力给你……”

那巧克力好难吃啦。

“所以,晓安。”

“嗯?”

“这个,给你。”师兄递过来一个礼物盒,“生日快乐。”

www.youxs.org《波斯猫》正版大碟。

“你真的去买了?”晓安惊讶地看着他,“刚刚?”

“你喜欢就好。”

“你这台词好老调……”晓安吐舌头。

“要吗?我的确是刚刚去买的。”邓冰的手悬在空中很久,晓安却没有接。

“晓安?”邓冰又叫了一声。

“我……”晓安低头,脚无意识地踢着地面,“让我想想。抱歉,因为、因为太突然了……”

晓安的话,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有很久的寂静。

“好吧。我明白的。”邓冰说,“我会等你。”他的手紧紧抓住晓安的肩膀,所以晓安知道他努力掩盖的平静下面的担心。

然而,该给他怎么样的答复呢?

小叶和草根的事情,突然地发生,也突然地结束。

然而那样的开始和结束,不知名地在她的心里洒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第二天的时候,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三姨给她打了个电话。

“晓安吗?”

“哎,是晓安。”三姨是妈妈的妹妹,声音和妈妈的很像,只是老沉一点,但是听起来很舒服。

“好久没和你联系了,很想你。”

“我也是呢,三姨。”在晓安看来,三姨就好像妈妈一样的亲密。“近来怎么样?工作方面?”

“呵呵,我还过得挺好,妞妞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和她说说话。”接着就听到三姨女儿的声音。

“大姐姐,你好。”嗲声嗲气的,“你吃了饭没有?”

“哎,你好,妞妞吃饭没有?”

“吃了。”

“吃了什么啊?”

“黄瓜。”

“还有什么啊?”晓安觉得自己就是那幼儿园的老师。

“白菜,我不喜欢吃白菜,妈妈偏让我吃。”

“吃白菜了好,吃白菜了长个子。”

“我现在可高了。有这么高,这么高。”

晓安也不知道她多高,估计也就那么高吧。

“怎么样?”三姨接过电话。

“头痛,我打死也不生孩子。”

“呵呵呵……我当时才上高中,不也是这么哄你的吗?”

“那多谢了,你伟大,我可不伟大。”

“唔……”三姨停了一下,然后说,“你舅舅……离婚的事情你知道吗?”

“啊!”晓安本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三姨一句话就把她炸了起来,“你别老逗着我玩行不行?”

“谁逗你了。我说真的。”

“怎么可能。虽然说他和我舅妈关系相当恶劣,可是他们那孩子呢?不管孩子了吗?”

“孩子判给母方了。”

三姨一句话又把晓安冷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一前不久。”

“五一……那是不久前啊。”晓安苦笑,“怎么突然就分了呢?”

“其实你也知道,他们自从结婚开始,就已经有矛盾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糟糕,打吵小吵不断,连带着孩子也痛苦。”

“这我知道。”晓安轻声说,“上次不是出现舅妈和舅舅打架的事情吗?还打了外公外婆。”

“是啊。”三姨说,“所以我不喜欢你舅妈那个人。”

“这不能完全怪舅妈吧?舅舅也有责任。”

“……那也是。”三姨最终勉强承认,“我觉得他们失败主要失败在对对方不了解。”

“噢。结婚太快了吗?”

“是啊。你想想,他们两人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都只是看到了对方的外表和自己很般配,没有看到对方的内心。而且,你舅舅当时都三十岁了,其实现在想想,三十岁又怎么样?现在多少都是三十四五才结婚啊?家里都催着他结婚,朋友亲戚也觉得他们两个应该结婚。所以,两个人,不由自主就结婚了。结了婚就发现,两个人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根本无法生活下去,竟然也生活了六七年,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是啊。”晓安笑笑。

“所幸的是,财产方面,没有太大损失……”三姨也觉得现在说什么财产,有些可笑,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了。

“是吗……”晓安靠在床头,看着头顶的木板,不知道心里混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否如同木纹一般,辗转不停呢?

“你舅舅受到的打击很大,人也消沉了很多。”

“他、他还会结婚吗?”

“这个,恐怕要过一段时间了,但是肯定是要结婚的。现在你外公外婆搬到城里来了,可以陪陪你舅舅。”

“搬过来了?”晓安惊讶地说,“从山谷里面搬出来了吗?”

“是啊,你想,两个老人,还是到市区住比较放心,身体啊,各个方面来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特别是外婆又有高血压。”晓安勉强同意,“可是那祖屋呢?卖了吗?”

三姨那边沉默了一下,“卖了。”

“是、是吗?”晓安闭上眼睛,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她强笑道:“那可是我童年的梦啊。”

“可不是吗?”三姨叹息,“那也是我的梦。”

晓安依然无数次的回忆起那个灿烂的早晨。在甘冽的空气中,在山间的宁静中,甚至没有柳树可以攀折,去的地方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富裕的地区。

“晓安,晓安……”她还记得,那一张张哭邋遢了的脸。

“晓安……”她记得那些模糊的脸,用不舍的哭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一双双的脏兮兮的小手,都和她一双手紧紧相握过,手中还带着微微的汗潮。

汽车发动的声音,追逐着奔跑着的孩子们的声音,护城河水声,鸟叫声,自行车的声音,巷子间吆喝着的声音。

一切都定格在那个阶段。那是,晓安童年的梦。就好像祖屋一样,定格在了那个永久的时间。即便在脑海中已经褪色,留下的依然是如此鲜活的印记。

她再也想不起来,那些孩子们的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当年的伙伴有谁,更加不知道是谁送了她离开那个地方,是谁在送别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晓安,晓安——”这样的喊声,似乎成了记忆中惟一的告别。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明白,如今的山谷,如今的山谷里的人,如今的祖屋,都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所以,她不回去,她想牢牢地记住,梦里,童年曾经找到过的,那个桃花源。

“晓安?晓安?”三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啊?”

“你在哭吗?”三姨问。

“嗯……”她在哭,好想哭,痛痛快快得哭一场,为了那个梦,那个有着无数过去的祖屋,还有梦中的桃花源。

“嘟……”晓安听着电话,犹豫了好久,才按下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多久没有拨过这个号码了呢?多少年了……似乎是否已经成为一种默契?害怕幻想的破灭,还是害怕别的什么?

“嘟……嘟……”晓安深深地喘了口气。

“喂,请问找哪位?”电话通了。

“嗯……强姨?”依稀记得这个声音,她叫了一声。

“啊?是……晓安吗?晓安?”

“是我,阿姨,我……阿米在吗?”捏着手机的手似乎被汗浸湿了。

“是晓安?阿米……阿米……他……”

“怎么了?!”结结巴巴的声音让她的手颤抖起来,“他怎么了?”

“我们……我、我,对不起,晓安,很抱歉……”阿姨的声音在哭,然后几乎崩溃了一般叫了出来,“阿米他去年年初就走了。还怕耽误你高考,一直没有告诉你……晓安,晓安,对不起……”晓安颤抖了一下,僵住了,对方还在哭嚎,还在道歉,她呆呆地站着,看着窗外迷蒙的细雨,越来越迷蒙的一片。

于是她擦了一把脸,是一把湿润的泪水。

“那么……是谁在和我写信?这一年多?”她听见几乎不是自己的声音在问。

“是阿米的表兄……我姐姐的儿子……”阿姨还在哭,“他的字和阿米的很像,所以,当时我们就想啊,让他和你通信好了。”

就是这样吗?

晓安记得初三那个暑假。

她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时候才能和堂哥见面,谈论着自己以前和堂哥一起的快乐。

然后父母说:他已经死了。

她记得自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好像今天。

她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挂上了电话。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哭个不停。然而很难过,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无法见到了。

朋友,伙伴,记忆……

都只能成为过去的东西了么?

一切都那么的虚幻和不真实。然而却是最不能逃避的真实……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

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

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

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

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

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

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

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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