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起兵后,一路向北攻城略地,攻势犀利的令北疆军民欢欣鼓舞。
当关中沦陷,长安沦陷,皇帝遁逃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北疆陷入了沉寂之中。
关中,长安,那是大唐的象征。
丢失了关中和长安,在众人看来,大唐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北疆军破利州,与叛军接触了。
整个北疆仿佛都在屏住呼吸,等着这一战的消息。
胜,则北疆大军稳住脚跟。败.....
叛军将如日中天。
这一战,堪称是天王山之役。
再乐观的人也没法断定此战北疆军必胜。但所有人都知晓战败的后果。
人一旦惶然,便会想到神灵。玄学的香火因此兴盛了不少。
而私底下冒出来了几个yin祀,也被放过,按照刘擎的说法,此刻,宜疏不宜堵。
要让百姓找到惶然情绪的发泄口。就在这个时候,大捷的消息传来。炸了!
整个桃县仿佛突然多出来无数人口,挤满了街道。
「万胜!」
欢呼声中,黄维一家子进了秦王府。怡娘在门口相迎。
「她便是怡娘。」周宁介绍道。
这一路黄维一家子知晓了怡娘的不少事。黄维郑重行礼,「多谢了。」
怡娘回礼,看着黄欢,百感交集的道:「像是奉仪。」
奉仪是黄氏当年的封号。随即一家子进去。
晚些,周宁设下家宴,两家人聚在一起。黄欢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和姑母长得很像吗?」
黄维笑道:「是有些像,不过你姑母却多了些温婉。」
黄欢不禁悠然神往,问了怡娘,「怡娘,姑母可亲吗?」
「黄奉仪很是亲切。」
怡娘想到了黄氏,不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我何时能去恭陵祭拜姑母呢?」黄欢对姑母生出了好奇心。
「等吧!」怡娘说道:「等殿下收复关中。」
饭后,怡娘把黄欢叫在身边,二人在庭院中缓缓散步。
「怡娘,表兄看着好生威严。」「嗯!那是天生的。」
「哦!怡娘,表兄那些年过的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没人能说清。若是没有那些年,也没有殿下的当下。」
这话黄欢听不懂。「为何?」
「做大事的人,他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上天给的磨砺和考验。殿下当年吃过不少苦头,而这些苦头,便能助他在此后走的更稳,走的更远。」
「哦!有时候吃苦便是福分?」
这是个聪慧的小娘子......怡娘满意的点点头,「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你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先得吃这个东西的苦头。」
怡娘带着黄欢去了自己的房间。「你看那幅字。」
怡娘的房间侧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字。
黄维读过书,有了孩子后,也时常抽空教授他们。
黄欢抬头,念道:「反者道之动。」
怡娘点头,「这是殿下亲笔所书。殿下说,万事万物,到了极点便会反转。故而,福祸相依。故而,否极泰来。」
「哦!」黄欢突然欢喜的道:「那我家吃了多年的苦头,如今日子变好了,这便是反者道之动吗?」
怡娘点头,「对。」
少女眉间的些许担忧渐渐消散。
周宁顺着游廊缓缓而行,正好黄欢从怡娘房间里出来,少女
小鹿般的蹦跳了一下,和先前的有些拘束大为不同。
「表嫂!」见到周宁,黄欢行礼,看着神采飞扬。
「自在些。」周宁说道:「都是一家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没事就来寻我。」
「好!」
黄欢去寻富贵玩耍,周宁进了怡娘的房间。怡娘在看着那幅字。
「王妃。」怡娘侧身行礼。
「反者道之动。」周宁轻声念诵着。「我想到了陛下。」怡娘说道。
「陛下英明,只是可惜.....时也命也。」
「当初陛下行事大气,目光敏锐,可当时朝中
君臣却觉着当下乃是盛世,陛下的那些看法有些格格不入。」
「那时,便是祸。」
「对。」怡娘叹道:「如今,祸去福来了。」
周宁走出去,听到管大娘嘟囔,「殿下的话,字字珠玑,可惜当初没好生听。」
周宁莞尔。
她回到书房坐下,手握医书,突然抬头。「反者道之动,一言道尽了世间万物变化,子泰,果然是大才。」
第二日,管大娘欢喜的来禀告。「夫人,外面有人递话。」
现在家事周宁管的不算多,生意大多是管事们在掌管,她只是看个总账。其余时间,便是听取管事们的禀告,看好两个孩子。
「哦!」周宁在看书信。
书信是李玄的,信中没提什么战事,只是提及了这一路的风光。
「有人试探,询问黄小娘子是否结了亲。」管大娘笑道:「那边可是北疆有名的家族。」
「张氏?"周宁问道。
「是。」管大娘说道:「张氏的女管事先前见到奴时,笑的哟!合不拢嘴让奴想到了媒人。」
「张氏倒是不错。」周宁说道。
「奴就说嘛!若是能嫁过去,日子好着呢!且还能笼络北地那些家族的心。」管大娘毕竟出自于周氏,看待事物的眼光更高一些。
但,功利。
周宁放下书,「只是此事,不妥。
管大娘愕然,「王妃,殿下领大军南下,在这等时候,要稳住北地才是啊!要稳住北地,最好的法子便是联姻。」
「此事,惟有子泰能决断!」
管大娘恹恹的告退,终究忍不住,去寻了怡娘。
「这是一门好亲事。」管大娘说道:「虽说黄小娘子身份尊贵,可终究在市井出身,若是嫁给了那等权贵之家,说实话,那等日子她过不来。还不如张氏这等知根知底的。」
怡娘看了她一眼,知晓管大娘这是想向李玄示好。
秦王府中的后院分为几股势力,其中一股便是周氏的人。
而这些人的首领便是管大娘。
管大娘突然这般热心,唯有一个解释.....她想讨好李玄。
怡娘乐于见到这个局面,所以难得开口解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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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娘缓缓说道:「对于陛下与黄奉仪,殿下只是从我等口中得知大致模样,虽说孺慕,却隔着一层纱。你明白了吗?」
管大娘点头,「黄公一家,便是殿下在世间的唯一亲人。黄小娘子之事,夫人都不好沾手。」「对。唯有殿下点头!」怡娘说道。
管大娘点头,「多谢相告。」
「其实,做事之前,你脑子里多个念头,可保平安。"怡娘饶有深意的道。
管大娘颔首,「好。」
走出房间管大娘和一个侍女前后而行,侍女忍不住问
道:「管大娘,奴.....冒昧,怡娘说的念头是什么?」
「那是帝王!」.....
黄维住进了秦王府,没事儿就喜欢去寻阿梁和李老二。
数日后,怡娘来寻他。
「黄公这是想念殿下了吗?」怡娘问道。
「嗯!」黄维点头,「老夫在路上做了个梦,梦到.....子泰败了,随后召集了一家子,都喝了毒酒。」
怡娘愕然。
「阿姐当初写信回家,说生了个孩子。」黄维幽幽的道:「家中都很是欢喜。没多久,就得知陛下被鸩杀,阿姐也跟着去了。老夫不解!」
黄维抬头,眼中有怒火,「他为何要带着阿姐一起走?」
怡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陛下担心以后殿下被牵制。」
「阿姐这般柔和的一个人,如何会害自己的孩子?」
黄维不满的道:「阿姐做事总是会想着别人,若是为难别人,她便会忍着。若是别人求助,她总是出手帮忙.....
当初在家时,便是阿姐带着老夫。阿姐带着老夫出去玩耍,带着老夫去买吃的,带着老夫,她从来都是柔柔的冲着你笑,从未曾不耐烦,那么好的阿姐啊!」
黄维老泪纵横,「那么好的阿姐啊!就这么去了。」
怡娘觉得那些解释在这份情义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黄维哽咽着,「子泰可在家中供奉了阿姐?」怡娘点头。
黄维说道:「老夫想去看看。」有人去禀告周宁,周宁默然摆手。
许多时候,上一代的恩怨令下一代人不解。不解也好,理解也罢,但,就是别干涉。黄维召集了妻儿,在等待的时候,他不停的说着当年的事儿。
「你姑母当年号称咱们那的第一美人,当初她带着老夫出去,总是会引来些狂蜂浪蝶。阿姐从不搭理那些人。老夫那时还小,觉着他们是在欺负阿姐,便冲着他们吐口水,冲着他们叫骂。那些人便吓唬老夫.....」
黄维的眼中多了一抹回忆之色,「阿姐便会冲着那些人瞪眼:不许欺负我阿弟。那些人便向老夫赔礼......」
「阿姐不喜和那些人说话,可见到那等可怜人却会落泪,随后问他们的遭遇,给他们钱.....」「阿姐遇到好友,便会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针线,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好吃的。」
「阿姐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老夫,老夫那时还小到了地方,阿姐担心老夫跑丢了,便牵着老夫。有好吃的便第一个给老夫....」」
「当初阿姐被选中时,耶娘皆不舍,老夫更是如此。老夫嚎哭,在地上打滚,只求阿姐别去长安。」
「阿姐说,她每年都会回来,带好些吃的来看老夫。」
「阿姐走的那一日,老夫追着马车一路跑。跑啊跑,阿姐便掀开车帘,让老夫回去。老夫不肯,直至马车远去。那天的夕阳,是红色的。」
「老夫没想到,那便是永别。」
「阿姐来过几封书信,说在宫中的日子不错。她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最后一封信,阿姐说生了孩子。她还嘱咐家人,让老夫好生读书,但就一个,哪怕读书再好,也不许出仕。」
「那时老夫不解,后来才知晓,阿姐知晓陛下仇家太多,担心老夫若是出仕,会被人坑害。」
「兴许,阿姐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在书信的最后,她说.....告知阿弟,我答应每年都回来看他,却失言了,是我不对.....」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两排仆从束手而立,站在两侧。
里面有些昏暗,两个牌位并立在供
桌上。黄维缓缓走进去。
一个仆从递上三炷香。
黄维没要,只是定定的看着黄氏的牌位。那是他的阿姐啊!
他的脑海中,那些年的经历一一浮现。
黄维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冲着牌位,宛如当年一般,说道:
「阿姐,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