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左武卫来人,说是北疆黄春辉请求调派左武卫五十人。”
“去何处?”
长安城中,调动军队上了数目,都得皇帝点头。
韩石头说道:“说是北疆与南疆文武,今日在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中聚会,言语间有些矛盾,想借用那五十人前往演武。”
“为何借那五十人?”
军队是帝王脑子里最敏感的一条弦。
“两边因南周战事起了争执,张焕说陈州刺史杨玄上次在朝中故意贬低南疆军,让他给个交代……”
“黄春辉定然不肯。”
“是。于是张焕提出用随行的护卫来演武,一较高下。”
“倒也有趣。”
“南疆那边……贵妃的义子石忠唐出言激将,杨玄答应了,说短期也能操练出精锐,于是便让上次随他去洛罗的那五十骑去魏家,以验证此事。”
皇帝眯着眼,看似魂游物外。
“朕也想知晓,可否仅凭着南疆军就能攻破南周……给他!”
“是。”
韩石头和一个内侍出去。
内侍说道:“那杨使君此举殊为不智,看似出了风头,可却被南疆军文武忌恨,何苦呢?”
韩石头淡淡的道:“许多时候,敢于得罪人,也是一种本事。”
……
魏灵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手中捧着书卷,双目却呆滞。
侍女冲进来,“小娘子,要演武啦!”
魏灵儿把书卷一丢,“要开始了吗?”
侍女近前,眉飞色舞的道:“张相公咄咄逼人,这边黄相公不动如山,后来张相公说是演武,盯住了杨使君……”
魏灵儿双手捧着下巴,皱眉道:“以大欺小,张焕好不要脸!后来如何?”
“杨使君说了一番话,奴没记住。”
“那意思总记得住吧?”魏灵儿瞪着眼。
侍女猛点头,“记得呢!就是……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呀!”
……
谢冰带着五十麾下到了魏家。
此刻他依旧不知自己来的目的。
传令的官员原话是:令你等去魏大将军家中伺候。
进了魏家,一行人目不斜视,直至小校场。
作为军方大佬,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在家里弄个校场,演武也好,打马毬也罢,总得装个勤学好练的样子。
到了小校场,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在操练兵器。
闲来无事,魏忠就让家中子弟演武,好歹给这些大佬们亮个相,结个缘。
老贼迎了过来,正在有些茫然的谢冰拱手,“可知让我等来何事?”
“今日北疆南疆演武,南疆那边……看到没,五十人。”老贼指指张焕身后的五十悍卒。
“看到了。”
“郎君叫你!”
杨玄招手。
谢冰过去,行礼。
“情况你也看到了,先前南疆那边挑衅,说短期操练无用,我说了,短期也能出精锐,于是便让你等前来,敢不敢?”
这不就是立功的机会吗?
而且还能在军方大佬们的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天!
这简直就是神仙开会,我一个凡人被叫了来,还给他们唱戏!
谢斌眼珠子都红了,“绝不给使君丢人!”
“好好干!”杨玄伸手。
谢冰微微欠身,好方便他能轻松拍到自己的肩膀。
“那五十人一看便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个顶个的厉害,不过和当初洛罗禁卫一个毛病……精心挑选出来的,必然配合不好。”
谢冰眼前一亮,“使君教授的那个阵法,岂不是正好克制这等个人厉害,配合却差的!”
“没错。”杨玄觉得这人有些悟性,看看造化,兴许以后能成为大将。
他再度拍拍谢斌的肩膀,“去吧!”
谢冰看着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
“使君,放心!”
杨玄颔首。
“相公,是左武卫的人。”
两边确定了谢冰等人的身份。
“当初跟着杨玄护送广陵王就封,好像是出了些意外,一路去了洛罗。”
张焕眯眼看着那五十人,“告诉他们,要干净利落。”
“是。”
那五十悍卒狞笑着过来。
“左武卫的看门狗!今日耶耶们来教你等做人!”
杨玄过来,黄春辉问道:“这便是跟着伱去洛罗的那些人?”
“是。”
“你如何操练的老夫不问,就一条,莫慌!”
“是。”
“还是那句话,老夫还没死!”
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杨玄用力点头。
魏忠在中间协调,甲衣倒是现成的,就是木制兵器得去取。
谢冰就蹲在杨玄身边,低声请教着一些问题。
杨玄也有问必答,谢冰的神色越发的恭谨了。
黄春辉看着这一幕,说道:“想要统御一方,御下的手段必不可少。”
刘擎笑道:“子泰的姿态相公以为如何?”
“笼络够了,不知威严如何?”
“是啊!御下不可一味笼络,一张一弛,一紧一松。”
黄春辉点头,“要想统御一方,不只是御下,还得知晓如何与庙堂打交道,如何避开猜疑。张焕咄咄逼人,换做是以往,老夫哪里会理会他?可这是长安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北疆南疆大打出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明着怒不可遏,暗地里欢喜。”刘擎笑道。
“所以,他一开口,老夫就答应。”
这便是为人臣无奈之处。
猜忌无所不在!
黄春辉笑道:“小崽子今日若是能胜,老夫就该头疼了。”
麾下有这么一个人才,你重不重用?
刘擎说道:“相公,他还年轻。”
“朝中风云涌动,老夫在时,就得尽力安排些人事。等两腿一蹬,想管都管不了。”
刘擎心中一凛,偏头看去。
寒风吹拂,黄春辉的须发好似比去年更多了些白。
那双常年耷拉着的眼皮,好似又沉重了些。
对面,张焕说道:“长久以来,在世人的眼中,北疆是大唐的中流砥柱,而南疆就是混饭吃的。不改变这个看法,南疆就无法抬头。今日便是个极好机会。”
他指着那五十人说道:“左武卫的看门狗来了,击败他们!对南周之战的谋划都在老夫的胸中,演武之后,老夫便要进宫请见陛下!呈上谋划……故而,此战,不可败!”
“是!”
张焕笑道:“那杨玄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一个人才,说是文武双全,深得黄春辉看重。如此,今日便给他迎头一击……谁去?”
几个将领低喝:“下官请命!”
张焕目光转动,“王书!”
石忠唐心中失望,看了王书一眼。
张焕,依旧看不起我!
只是利用我罢了!
他低下头,把眼底深处不满隐藏了起来。
王书沉声道:“相公放心!”
他看向了对面。
杨玄正好抬头看过来。
王书笑了笑。
有些狰狞。
“去吧!”杨玄拍拍谢冰的脊背。
谢冰深吸一口气,“使君放心!”
“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林飞豹看了谢冰一眼,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很奇妙。
双方接近。
五十人对五十人。谷跎
“这是什么阵型?”
谢冰麾下的阵型看着有些古怪,大伙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都没见过。
“以大欺小!”
魏忠站在后面些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嘀咕。
声音很熟悉!
他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魏灵儿就站在拐角处,身后跟着侍女。
边上的家仆看到了,不禁满头黑线,上前道:“小娘子,还请回去吧!”
“阿耶没看到我。”
魏忠修为不错,耳力自然也不错。
“所以,你走开!”
魏灵儿翘首以盼。
“要开始了。”
侍女叽叽喳喳的跟着嘀咕,“那边的看着好凶。小娘子,他们说长安诸卫都是豕呢!还是看门狗。”
“那阿耶岂不是带着一群豕?”
魏忠的外裳无风自动。
两边开始接近。
张焕举手,“老魏,你来做个裁判。”
魏忠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呀!”
魏灵儿赶紧退后,拍着刚有些规模的凶,后怕的道:“差点被阿耶看到了”
仆役在边上无语望天。
侍女说道:“小娘子你看,杨使君笑吟吟的,竟然不慌。”
“他敢独身潜入北辽的城池中去救人,这点小阵仗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魏灵儿一边给杨玄吹嘘,一边紧张的踮脚往里看。
魏忠过来,先检查了一番双方的甲衣和兵器。
随后退到了外侧,举起手。
说道:“张焕有些欺负人!”
一方是南疆精锐,一方是左武卫看门狗,就算是被杨玄调教过,如何能相提并论。
随从点头,“确实。”
魏忠看了杨玄一眼,这个让自家女儿犯错的小崽子,此刻正和身边的随从说话,言笑晏晏,仿佛胜券在握!
他用力挥手。
双方前冲。
南疆悍卒们保持着阵型,近前后左右散开,展开包抄。
这是他们应对南疆叛军最有效的法子……正面牵制,击其侧翼,没有经过严格操练的叛军多半会阵型大乱。
左武卫这边,前方的军士顶着大盾牌,后面的军士投掷投枪。
两个南疆悍卒中枪,魏忠的随从喊道:“退下!”
这便是裁判的作用。
张焕笑道:“竟然用投枪?可能投死那五十悍卒?”
“相公,左右上去了!”
左右包抄的悍卒们开始了突击。
“必胜!”一个南疆将领矜持的道。
对面,黄春辉耷拉着眼皮。
缓缓抬头。
左右两侧的南疆悍卒接近了。
“杀!”
长刀举起。
前方的军士举起盾牌,左翼的左武卫军士抬枪。
“杀!”
长枪阵在大唐军中用于防御,进攻时,那超长的枪杆子就成了军士们的束缚。所以,防御用长枪,进攻时把长枪一丢,拔出横刀冲杀。
木刀砍在了盾牌上。
长枪从缝隙中刺杀。
南疆悍卒被迫后退。
“杀!”
两翼的长枪手齐齐刺杀!
“退下!”魏忠的随从在边上查看,见数人中枪,就指着他们喊道。
两边的大佬都在,这等时候耍赖就是作死!
“杀!”
南疆悍卒们依旧勇猛的冲杀。
但长枪一捅,就他们隔离在了阵型之外,接着密集刺杀。
一人用长枪阻拦对手接近,身边的同伴就寻机用长枪刺杀。
两两一组,谓之鸳鸯!
我能杀你!
你却不能!
气势汹汹的南疆悍卒士气一滞。
黄春辉抬起眼皮,有些小惊讶,“这等阵型……遇小股敌军结阵厮杀,长短相合,战法精妙……有趣!”
刘擎抚须,满面红光,“好像没见过。”
——相公,这可是原创!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
“相公,小崽子有才啊!”
黄春辉含笑道:“是有才。”
看看对面的张焕,神色如常,可嘴角紧抿是几个意思?
怒了?
但当着自己的老对手不好意思展露自己的怒火,只能憋着。
黄春辉招手:“子泰!”
能让他称呼字的官员少之又少,这份待遇让人眼红不已。
杨玄过来,“相公。”
“坐在老夫身边!”
这可是一种殊荣,杨玄一怔。
小崽子还等什么?刘擎瞪眼,“坐!”
当着军方大佬们的面,黄春辉的举动就是在告诉外界。
老夫看好这个小子!
对面,张焕眯着眼,“这不对!”
石忠唐也发现了,“相公,这个阵法能克制好手。”
“用于小股人马厮杀,格外犀利,可大军作战便是累赘!”
张焕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压住!”
悍卒们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
可这个阵型却专克单兵能力强大的对手。
防御和进攻的组合,让你攻难攻,退呢?
王书见势不妙,果断收拢了麾下,准备在前方结阵。
这个应对方法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有人赞道:“王书应对得当啊!”
石忠唐看了杨玄一眼,见他坐在黄春辉的身边,微笑说着些什么,压根就没关注这场演武。
谢冰站在正面的盾牌后,手持令旗,见对手开始散开,就知晓机会来了。
“变阵,进攻!”
整个阵型骤然一变,中间是一个盾牌手,两侧是两个长枪手,再过去是两个长枪手,中间夹着一个盾牌手。
而持刀的军士都列阵在后。
“突击!”
左武卫的军士开始突击了。
盾牌顶在中间很讨厌,可要想干掉盾牌手,就得穿过两杆长枪的刺杀。
随即侧面的长枪手再度袭来……
你,避无可避!
“乱了!”
张焕深吸一口气。
起身。
拱手。
“老夫,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