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济见僧众摆好阵势,出声道:“薛掌门,你我同属正道,少林、峨嵋素无仇怨,如此折辱贫僧同门,未免太不讲理了。”
薛太真清冷道:“你那同门不守清规,徒呈口舌之利,本掌门不过小惩大诫,助他反省一二,何来折辱一说。”
怀济皱了皱眉,道:“怀光身为少林僧人,他若触犯清规戒律,自然由少林处置,薛掌门出手惩处,岂不是管的太宽了?!”说罢,内力游走,袈裟鼓胀如囊。
薛太真性格清冷,崖岸自高,虽知怀济此人不好对付,却也丝毫不惧,道:“有人不作为,也让别人不作为么?!”话落,敛气凝力,以静制动。
郝知泫四人是做说客来的,他们四个皆知这二人一旦动上手,不论结果如何,今日少林寺中必定血流成河,双方必然两败俱伤。
郝知泫上前两步,挡在两人中间,正色道:“贫道比两位痴长几岁,两位可否先听贫道一言?”
郝知泫乃道玄真人李方静的首徒,做为青城七子之首,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四海咸服,薛太真和怀济齐声道:“郝大先生,但说无妨。”
郝知泫沉吟道:“二位均是名宿高人,各自执掌一派,可谓是侠义道领军人物之一。如今祆教未灭,上清派又重出江湖,其野心勃勃,大有一统江湖的野望。”
“我六大门派正当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怎可煮豆燃萁,自相鱼肉。二位身为一派掌门,一言一行都关乎着门派传续存亡。又岂可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呢?!”
薛太真和怀济听完郝知泫所言,都觉得其言有理有据,再说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郝知泫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怀济双手合十道:“郝大先生教训的是。”
薛太真撤去凝聚的内力,淡淡道:“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并不是存心找事。”她虽认同郝知泫的言论,却是不肯轻易认错的。
郝知泫捋须笑道:“贫道怎敢说薛掌门的不是。”说罢,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时,忽有一道娇媚少女声音传来,“姓郝的老道士,我上清派几时得罪你了,背着别人说坏话,也不拍埋没名声。”
众人一看,见一妙龄少女坐在天王殿的檐瓦上,手中玉如意一摇一甩的,煞是引人眼球。
大家都被场中气氛引去心神,却没人留意她几时溜了上去,不少人忍俊不禁,轰然大笑出声。
郝知泫尚是第一次被人喊做“姓郝的老道士”,却一丁点都不生气。
见这少女一袭白衣胜雪,头上束着白玉发冠,容貌清丽绝伦,气质出尘,不同于平常女子,却是暗道谁家有女初长成。
萧瑾裕一见少女,喜道:“惠儿,你怎么来了,赶紧下来。”
韦灵惠收起玉如意,道:“裕哥哥,你来这儿也不给我说一声,这些贼和尚十分厉害,我怕你打不过,特意来帮忙的。”
少林僧众早被气得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天王殿乃佛家寺院第一重大殿,有护法卫道之意,平日里不准在此大声喧哗,以免对四大天王不敬。
如今见却韦灵惠大刺刺地坐在天王殿瓦檐之上,此举使得少林寺僧众有如被人掘了祖坟一般,都兀自在那生闷气。
一位瘦高个长老合十道:“那位女施主,这儿是佛家圣地,不可随意玩耍的,赶紧下来,不然是对佛祖的不敬。”
韦灵惠笑道:“老和尚,我坐一会就下来。在这儿看风景可真不错,裕哥哥,你上来陪我看景吧。”洒脱率真,毫不做作。
薛太真、郝知泫等人虽知少女此举触犯了少林寺忌讳,可见少女一脸天真烂漫,却都不禁有些莞尔。
若非尚有其他门派在此,少林僧众早就有人出手赶她下来了,怎会容得她在此肆意妄为。
戒律堂首座怀让出声道:“这位女施主,你再不下来,我可上去捉你了。”
韦灵惠轻笑一声,叱道:“有本事你上来,看看抓得到我不。”
怀让方要纵身跃起,怀济喝道:“休要莽撞。”他抬脸道:“是韦家姑娘吗?令尊可来了否?”
他心中暗道:这位韦姑娘必是倚仗韦崇珣,否则怎敢独自强闯我寺。
韦灵惠笑了笑,道:“我父亲他没来,他很忙的,哪有时间陪我游山玩景。”
萧瑾裕见怀济脸色凝重,少林僧众更是愤愤不平,情知此事过犹不及,忙说道:“惠儿,上面风太大,别冻着了。”
韦灵惠生性顽皮,见这群和尚愈来愈气得面色发苦,愈是觉得有趣,若没人搭理她,她早就自己下来了。
当下道:“裕哥哥,我穿着裘衫哪,正有些热,刚好这上面凉快些。”
少林寺内聚集了泰半的中原武林高手,可一时间却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方丈怀济等自持身份,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大欺小,并听她与萧瑾裕的亲密对话,情知只要一动手,萧瑾裕必加出手阻拦,方才消弭无踪的一场大战怕是避无可避。
萧瑾裕有些头疼,他虽欲与少林一争高下,可这等很折辱人家脸面的事也不会去做,抬脸笑道:“惠儿,我将你接下来可好?”
韦灵惠道:“不好,不好,除非姓郝的老道士向我道歉,要不然我才不下去呢。”
萧瑾裕心中暗暗叫苦,道:“惠儿,这位是青城七子之首郝老前辈,不可失礼。”
郝知泫知她久坐不下,将对少林很是难堪,出声道:“韦姑娘,对不起,贫道说错话了,请你谅解。”
在场众人皆感愕然,整个江湖中能让郝知泫赔礼认错的可不到一巴掌之数,没想到居然给一个弱女子道歉了。
王知策三人却明白大师兄的行为,大师兄自从痛失爱子郝妙节后,只余一个幼女在膝下,是以对年轻后辈格外喜爱。
郑知非之子郑妙质便被他纵容得整个青城无人敢管,整个一混世魔王,怕是点火烧了上清宫也最多罚个面壁两年,是以对韦灵惠也是和颜悦色。
少林僧众纷纷施礼感谢,以为郝知泫是为了少林颜面才甘于赔礼认错。
他们虽都有一身高强的功夫,却没谁肯当着众多江湖同道的面去以大欺小,去欺负一个弱女子。
除了好生言语相求,却也没有别的良策。
韦灵惠见好就收,她也不想给萧瑾裕添麻烦,只是想杀一杀少林寺的锐气而已。笑道:“好,我说话算数。”
说罢,身子一跃,纵掠而下,轻如燕掠,飘忽若神,眨眼间已到萧瑾裕身旁。
天王殿是重檐歇山顶式构造,韦灵惠方才所在位置距萧瑾裕约四五丈距离,韦灵惠一掠而至,身法飘逸轻灵,倏忽如电,众人看了大为吃惊。
其实韦灵惠轻功卓绝,昔日在大雪山中盗得圣火令后,在谢春风、汪宾、鲜于野和襄州分舵高手追击下,犹应付自如、行有余力,一路上可将火祆教之人给戏耍的不轻。
这段江湖轶闻除萧瑾裕之外,自然少有人知了。
少林众僧虽气得脸色发苦,心中愤然,但见她从上面下来了,也只得作罢,不能将她如何了。
韦灵惠对郝知泫笑道:“左传有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老郝近乎庶几。”
大家见她摇头摆脑,像个老学究似的,似模似样的教训起郝知泫来,都不禁轰然大笑,就连少林众僧也都哑然失笑。
郝知泫捋须笑道:“得韦姑娘夸奖,当真倍感荣幸。”
韦灵惠风头尽出,脸上的率真之意藏也藏不住,主动抓住萧瑾裕的右手,没有一点扭捏之意。
方才那般拔刃张弩,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也都缓和了不少。
黄陵派掌门吕晴雪与她丈夫晏璋玮起身来到郝知泫跟前,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悲呛说道:“我等先师、先师姑大仇未报,还请郝大先生主持公道。”
黄陵派其余人也都同时跪倒,悲声道:“还请郝大先生主持公道。”
有人号啕大哭,悲痛欲绝,一人既哭,登时感.染数十人,一时间哭声一片,如丧考批。
郝知泫连忙去扶晏璋玮,并对吕晴雪道:“吕女侠快请起,折煞老道了,老道承受不起。”
晏璋玮使出千斤坠,并不起身,只是看向自家妻子。吕晴雪哀声道:“大先生若不替我等主持公道,我等宁死也不起来。”
吕晴雪虽逼不得已使出此招,却也极是厉害,比起青城派的《青城玉.房诀》也不遑多让。
萧瑾裕终是年轻,被眼前一幕激将得顿生敌忾之心,正色道:“吕师姐起来,此等大仇不必相求他人,华山愿与黄陵共进退,少林若不给个说法,我等决不罢休。”
吕晴雪虽论功夫不是江湖顶尖,但其心智远胜旁人,要不然也不能以一介女子之身登顶黄陵派掌门之尊。
她向郝知泫跪拜祈求正是激将萧瑾裕出手相助,见萧瑾裕果然上钩,便起身道:“萧师弟,多谢了,先师、先师姑泉下有知,也当钦佩师弟重情义。”
郝知泫见黄陵派人人神情悲壮,颇有荆轲刺秦之风,叹息一声,实不知该如何调停化解,是以扭脸看向师弟郑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