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声涌(三)

“读圣贤书何为?”赵文振重复着这句话。

自己倒是听过对这句话最好的回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及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赵文振的话语像是呢喃一般,但坐在一几之隔的孔知却是听的清楚。

当听到为天地立心这句时,孔知就已转过了身子,到赵文振说完,却是愣在了哪里,这种话,往来只有圣人才说的出,从赵文振的嘴里听闻,有些恍惚。

孔知默默的复念了一遍,拍桌起身来到桌案旁,提笔沾墨一一记了下来,写罢,又读了几遍,才意犹未尽的坐了回来。

“明诚兄能有此言,弟拜服”语气有些怅然,想柴桑求学时,自己和赵文振才学相当,且自己在儒学上还隐隐压赵文振一头,不想今日在赵文振的口中听了这话。

二十几岁的少年,那没有点好胜之心,就是当初乡试发榜时,自己也没有觉得不如赵文振,只是赵文振写的那篇立意另类而已,可今日他竟是生出拙意来。

就连端茶的动作都有点拘谨。

刚才赵文振只是听孔知说的那句“读圣贤书何为?”才想起了这几句话,没想到孔知的反应这么大。

抚掌笑道:“子清误会了,这话不是我说的,只是突然想了起来而已”

孔知眼中恢复了些神采,像小儿一般道出两个字:“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这位老先生,以西去多年,不然邀子清兄拜访一次便知,当真是大儒之士”

“先生可有著作留世?”

赵文振摇了摇头,一个谎话,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看来是没错了。

“先生不慕功名,常年只混迹河岸湖畔,钓鱼为乐,我也是常与其碰到,便聊了些”

孔知一脸惋惜,眉间却是有淡淡的喜意:“真是可惜!”

赵文振见他这般,已是隐隐猜到他刚才所想,只是嗤笑一声,没好气的问道:“喂,邀我来,怕不只是说这些事吧?”

孔知面色渐沉,像是有什么事压在心上一般。

“明诚兄刚刚归京,有些事怕还不知道,这几月来,除了锦州深处战火,京都也是一点都不太平,先是豫州节度使上京归途被刺,后来又是兵部侍郎在家中暴毙,接连两位朝堂大臣死去,反响可想而知,一时间人人自危”

“陛下作何反应?”赵文振听完也是巨骇,从孔知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这两人都是以非正常方式死去,而细细想去这两人似乎又是不同的阵营,但赵文振当先想到的还是宣和皇帝的反应。

“陛下当然是震怒,命兵部立案,彻查此事,三司协理,可这几月要紧的事没有查出来,倒是扯出了一些旧事,还是和蔡文有关的,本来蔡文被流放边地,原先跟蔡文暗通款曲的官员都松了口气,这下子又撞上这事,怕是不会善了,就是你家赵伯父也有几桩事,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好有个心里准备,要是有证清白之证,也该当早些呈报才是”

赵文振眉头紧锁,父亲是蔡文的学生,这他是知道的,要说父亲为蔡文做过什么事,他猜不到,只能一问父亲,可他那脾气怕是多半不会说的。

“子清兄如何得知此事?”

孔知道:“我去协理历年卷宗,本来是为了查此二人可在以前的案子中得罪过人,没想到被人翻到了这些…”

“我听说,并不是此案查不下去才拿那些做挡箭牌,抵住陛下的怒气,似是牵扯的人实在说不得,没有人敢去真的查”

赵文振面色一凝,三司不敢查的这大梁没有其他人,皱眉疑道:“皇家?”

孔知小声道:“明诚兄莫要宣扬了此事,倒时惹火上身就麻烦了,今日我在府上问了玲儿丫头,伯父未来京都,明日明诚兄当去信说明要害,最好让伯父呈书三司”

孔知如此郑重其事,赵文振自然也明白利害,今日上殿时倒是没有见宣和陛下有多不悦,可能是暂时丢下了此事。

要事说完,两人又说了些京中几月来的闲事,尤其提起了当朝的太子梁师都。

赵文振当下想到那个被安乐公主称为小师师的少年郎。

“太子早立,但这些年一直在东宫受学,不上朝堂,不理政事,外人似乎都忘了这位太子,家父有太傅之职,常言太子聪慧敏捷,将来一定是位明君,今年陛下似是有让太子参政之意,安排了几件事,没想到从没有处理过政事的太子表现不错,这其中虽有谋士之能,但在陛下眼里也算能做事了”

“后面便将其他事也交给太子处理,这样一来,齐王在朝中的权利似乎被架空了,本来蔡文流放后,齐王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渐渐的有言称陛下用太子,就是为了制衡齐王…”

赵文振一边饮茶,一边点头,刚才孔知已说明父亲的事不大,只要能自证清白便无事,也就安心听着孔知娓娓而谈。

突然他嘴角一咧,有些狡黠的道:“会不会是太子和齐王相争,那两位大人成了牺牲品?”

孔知面色一惊:“据我所知明诚兄和齐王多有谈叙,真觉会有这种可能?”

赵文振本来只是将心中突然出现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孔知这般认真的问,当即笑道:“子清莫惊,我只是突然这么想,毕竟古来皇家兄弟戏于墙之事不少,何况是叔侄之间,全当笑谈,莫要当真才是”

此时月已越过女儿墙,往屋顶而去,赵文振起身告辞,出了孔府,眼望城南角楼,犹豫了一下,径直往家而去。

闭户声几处而来,茶肆到这个时候已经闭馆,只有买醉的孤客还在酒坊贪恋着碗中佳酿,暑气被八月的风吹散,角楼的铃铛摇摆不停,到成了唯一的乐声。

自己离京前留给她的书信想必她看到了,那么对宫中的事当有留意,或许在温柠哪里能听到些什么,但今日怕是不能了,父亲的事听孔知说来虽不大,还是早些处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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