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书记载,周武王姬发即位的第九年,想继续完成姬昌的大业,东征商纣察看诸侯是否云集响应。军队出师之际,姜子牙左手持黄钺,右手握白旄誓师,说:“苍兕苍兕,统领众兵。集结船只,迟者斩首。”
于是兵至盟津,各国诸侯不召自来有八百之多,诸侯们都表示如今正是征伐商纣的时机,可姬发却又认为时机未到,便与姜子牙、各路诸侯共同立下了《泰誓》之后班师而还。
如此又过二年,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此时纣王已经荒淫暴虐到了极点,天下怨声四起,姜子牙见时机成熟,就向姬发提出伐纣建议,于是姬发通告诸侯共同征伐,终于顺利推翻商朝建立了周朝。
而在后世,《泰誓》则流传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被称作伪古文,此文乃是汉武帝时期由一名河内女子所献,共分为上中下三篇,东汉时期便已经被认定为伪书,不可取信。
另外一个版本则被称为真古文,被收录在司马迁的《史记》之中。
不过后世考古学家研究战国时期成书的《左氏春秋》时发现,就算《史记》中收录的真古文其实也并不是《泰誓》的完整版本。
至于《泰誓》的完整版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后世早已就没有办法考证,自然也就相当于彻底失传了。
另外。
无论是后世流传的伪古文还是真古文,吴良都曾看过。
两者虽然篇幅不同,但其实类型都应该归类为檄文,无非都是说纣王如何如何昏庸,如何如何荒淫,如何如何暴虐,如何如何毒害天下,我们讨伐他乃是顺应天命,乃是为国为民,我们必须代表上苍惩罚于他……
其实从檄文的标准却评判《泰誓》,无论是伪古文还是真古文,结构都已经十分完整。
但更早成书的《左氏春秋》却特别提到《泰誓》中还有更加神秘、更加重要的内容,只可惜提到归提到,《左氏春秋》也并未将《泰誓》中缺失的部分记录下来,等于给后世留下了一个空白的问号。
如今巫女呼忽然提到“泰誓”,并将其称作是姜太公独创的一种灌注了强大术法的盟约,这自是立刻引起了吴良的兴趣。
难道他所知的《泰誓》也是如此?
而《左氏春秋》中提到的缺失部分便与此有关?
“正是。”
巫女呼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先祖留下的古籍中,有关‘泰誓’的部分的确提到了那篇由周武王、姜太公与各路诸侯共同立下的《泰誓》,先祖还在文中说道,《泰誓》才是周武王讨伐商纣成功的关键。”
“?”
听到这里,甄宓的神色亦是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是九尾狐妖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而住在她体内的涂山女娇曾亲口承认,蛊惑纣王的妲己也曾是她的出马弟子,乃是她毁灭商朝为夏朝复仇的重要棋子。
因此涂山女娇始终认为,毁灭商朝乃是她的功劳,她才是那个关键所在。
如今巫女呼忽然说《泰誓》才是周武王来讨伐商纣成功的关键,这自然无法令她认同,最重要的是,她从始至终也只当《泰誓》就是一篇普通的檄文,并未发现其中有什么术法痕迹……难道是因为不曾见过原版的《泰誓》?
“可否请呼姑娘说的再详细一些?”
吴良继续追问道。
“其实关于‘泰誓’,我也没有办法完全说清楚,先祖留下的古籍中只提到,这是一种一旦立下便无法反悔的誓约,若是有人违反了誓约,必定遭受其中蕴含的术法诅咒,无人可以幸免。”
巫女呼神色严肃的说道,“先祖还提到,这是姜太公唯一没有传给他却传给了丘穆公吕印的术法,也正是因为‘泰誓’,他才中了吕印的祸水东引之计,最终误伤了其他几位同胞兄弟,落得一个被姜太公逐出家族流放倭国的下场。”
魔鬼契约?
巫女呼的这番解释令吴良瞬间联想起了后世游戏中的一个这样的词汇。
在游戏设定中,魔鬼属于守序邪恶阵营,它们几乎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来腐化凡人,最常见的就是与凡人签订魔鬼契约,而这就是一种永远无法反悔的誓约,无论是魔鬼还是凡人违反了契约上的内容,便会受到契约力量的严厉惩罚,谁也不能幸免。
巫女呼的描述虽然与游戏中的魔鬼没有任何关系,但这种誓约的效力却是极为相似,使得吴良十分容易理解。
想着这些,吴良又想到了青铜板另一面刻着的“天地不容、人神共诛、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的诅咒话语。
若巫女呼所言非虚,那么那些诅咒话语应该便是违反誓约将会承受的代价吧?
只是姜太公将这样的“泰誓”刻在自家的族谱上,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吴良暂时能够想到的,便是防止族人背叛家族,又或是防止后人手足相残?
但想想貌似也不太对。
若“泰誓”果真如此厉害、又或是这族谱上的“泰誓”十分厉害的话,巫女呼的先祖吕佐害死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必遭“泰誓”诅咒,就算姜太公不将他逐出家族,不将他流放到倭国,他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反倒是姜太公的做法有些画蛇添足。
“呼姑娘,你能看懂这上面的金文么?”
吴良随即问道。
“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我猜大概应该是告诉吕氏后人违反家规之后的后果,因为据我所知,‘泰誓’即是誓约,便一定会写明相关的要求与后果,否则便不成誓约。”
巫女呼沉吟着道。
“有道理……”
吴良微微颔首。
这么说起来,巫女呼方才既然声称当年姜子牙、周武王与八百诸侯立下的《泰誓》乃是“泰誓”,那么便也应该写明相关的要求与后果才是,而并非一篇普通的檄文。
《左氏春秋》中又明确表示《泰誓》中缺失的部分才是更加神秘、更加重要的部分,那么缺失的部分有没有可能便是相关的要求与后果?
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话,周武王的伐纣联军自然也更加牢靠,战斗力自然绝非普通的联军可比……
“不过恕我直言,你家先祖乃是姜太公的第十三子,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在违反家规的范畴之内,若‘泰誓’果真如此厉害,他应该也会承受相应的后果吧?”
吴良又好奇的问,“问句不该问的,不知你家先祖最后是否得了善终?”
“这……”
巫女呼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有些自相矛盾的问题,居然被吴良问的愣了好几秒钟,然后才有些不太自信的答道,“在我家族的记载中,先祖一直活的八十七岁才寿终正寝,自然算是得到了善终,这的确与先祖留下的古籍中相关‘泰誓’的描述有些出入,我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不过……吴太史,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先祖从这部族谱上除了名,因此我家先祖才会不再受到‘泰誓’的影响。”
“倒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吴良微微颔首,却又分析道,“但若是如此,姜太公当初将吕佐逐出家族的决定便又需重新评判了,因为倘若‘泰誓’是真的,吕佐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必遭受‘泰誓’的诅咒不得善终,而姜太公将其逐出家族,并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抹除,或许便解除了‘泰誓’的诅咒,因此你家先祖才能够寿终正寝。”
姜子牙既然能够独创“泰誓”,那么想来应该也知道如何解除“泰誓”。
“吴太史的意思是,当年姜太公将我家先祖逐出了家族并流放倭国,未必只是为了惩处于他,可能也是在救他性命?”
巫女呼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事实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说得清楚。”
吴良颇为严谨的道。
“……”
巫女呼随即陷入了沉思,应该是在回忆吕佐传记中的记载,再结合吴良的分析来推断当时的真相。
如此过了片刻之后,巫女呼才又道,“吴太史的猜测可能已经接近了真相,我家先祖留下的古籍中,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姜太公的怨恨,还时常在书中表达对姜太公的思念与愧疚之情,另外,我家先祖到了倭国之后便已是自由之身,倘若他执意返回中原倭国定然无人可以阻拦,但他却至死都没有这么做,最后带着遗憾过完了一生,命人将他葬在了一处面朝中原的山坡上。”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我家先祖的墓碑上并未使用吕姓,只取了他名字中的‘佐’字,并且他还留下祖训,要求其后的世代后人不得使用吕姓,却又必须口口相传明确我们起源于吕氏。”
“我一直不明白我家先祖留下这样一条祖训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明明思念着姜太公与吕氏的族人,为何又不允许自己与后人使用吕姓,如此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但经过吴太史的推测,我忽然想明白了。”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姜太公不忍我家先祖承受‘泰誓’诅咒之苦,于是便顺水推舟将他逐出吕氏放逐倭国,最重要的便是从族谱上抹除了我家先祖的名字,如此非但可以令我家先祖免于诅咒,亦可给族人们一个交代。”
“而我家先祖亦是明白姜太公的深意,带着满心的愧疚与不舍去到了倭国之后,哪怕早就拥有随时返回中原的能力,他亦是始终恪守着与姜太公之间的默契,在异国他乡度过了一生,至死都不再使用吕姓。”
“……”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听过了巫女呼的讲述,也渐渐对当初的这件事有了一层新的认知,尤其是当巫女呼提到那条奇怪的祖训以及吕佐在传记中对姜太公的看法之后,那些此前解释不通的点便瞬间合理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真相。
姜子牙与吕佐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何况吕佐还是姜子牙的子嗣中最具天赋的小儿子,正常情况下都是家中最受宠爱与重视的那一个,因此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任何感情,有些事情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就事论事。
只是为何姜子牙只将“泰誓”传给了丘穆公吕印,却并未传给吕佐的原因,依旧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如此说来,这‘泰誓’对你们这一脉来说,亦只是流传于古籍中的术法,而如今吕齐一族又早已断绝,此术八成是彻底失传了吧?”
沉吟片刻,吴良不无惋惜的说道。
其实这种说法并不绝对,因为吕齐一族虽然早已断绝,但同样掌握了“泰誓”的丘穆公一脉却有可能并未断绝。
据吴良所知,丘穆公的后人为了逃避政治斗争,很早便逃到了楚国,并且将丘穆公的陵墓也一起迁到了楚国,这便是丘穆公的墓不再齐国境内,却在千里之外的襄阳的原因,因此若是丘穆公将“泰誓”传给了自己的后人,并且这些后人也代代相传的话,亦有可能并未失传。
只是过了数百上千年,现在还想找到丘穆公的后人,便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这我就说不好了。”
巫女呼摇了摇头,却又紧接着补充道,“不过我家先祖留下的古籍中还记载了一方与‘泰誓’有关的铜印,据说此印乃是姜太公浇筑心血铸成,非但能够抵御一些害人性命的邪术,同时还承载了‘泰誓’的精髓之处。”
“哪怕是不会术法的人得到此印,只需将誓约的内容写下来,按上血手印之后再加盖这方铜印,便可令誓约成为‘泰誓’。”
“此印是姜太公留给后世历代齐王的,毕竟就算是他的子孙后代,也并非每一个人都天赋异禀,都能够修习术法掌握‘泰誓’,而‘泰誓’若是利用得当,便可成为王权最大的保障。”
“只是如今吕齐王室已经断绝,世间也早已没有了齐王,谁也不知道这方铜印究竟藏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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