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事情对涂山女娇而言究竟有何好处呢?
甄宓自然不必多说,作为一个凡人,越是崇高的地位便可以得到越多的特权。
吴良亦是一样,若涂山女娇真的能够助他驾驭“七杀格”,帮他成就一番大事业,其中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尽管吴良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但若说涂山女娇这么做没有什么企图,吴良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甄宓建议甄府开仓放粮的事情,此事八成也是涂山女娇的意思,这虽然可以算是一项善举,但以涂山女娇的性子,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那般无私、那般爱民如子的妖仙啊。
印象中后世民间似乎对“出马仙”的“出马”缘故也有一个比较笼统的解释。
好像是说“出马仙”借弟子之身“出马”进行驱鬼、治病、禳除灾祸等等一类的动作,大多是与修行有关,算是一种突破境界又或是延续寿命的必要手段。
而且涂山女娇方才的确说过助他成就一番大事业,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只是没有细说究竟是什么好处罢了。
“这便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
面对吴良的追问,甄宓的语气立刻又冷了下来,接着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待你成事之后,只要依旧顺从与我,你在梦中见到的事情便可成为现实,你为王我便为后,你我二人琴瑟和鸣岂不美哉?”
果然与吴良方才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共通之处一样,涂山女娇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成为“王的女人”,至于成为“王的母亲”则是日后的事情。
不过这依旧是慷他人之慨。
因为最终献上肉体的是甄宓,而不是现在正在与吴良说话的涂山女娇,这终归只是一场代理人战争。
“大仙难道就不怕我到时候临时变卦,反倒给旁人做了嫁衣?”
吴良接着又问,试图探出涂山女娇的底牌。
“你大可以试试。”
屋内随即传出甄宓淡然的声音,“我也不怕你知道,曾经有两个人皆是我的弟子,她们的名字你应该听过,一个称作纯狐,一个称作妲己。”
“???”
听到涂山女娇忽然报出这两个名字,吴良立刻又吃了一大惊。
或许很多人对“纯狐”这个名字略微有些陌生,但提起其夫君的名字,不论是如今还是后世,便都耳熟能详了——后羿!
后世人们受到一个杜撰出来的神话故事的影响,皆认为后羿的妻子应该是嫦娥。
但对正史有些研究的人便都知道,后羿的妻子并非吃下仙药奔月呈现的嫦娥,而是一个被后世称作“纯狐”的女子。
其实“纯狐”乃是这名女子的氏族名称,她具体叫什么名字尚不好说,只有屈原所著的《天问》似是提到她应是名为“眩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纯狐”曾做了一件大事。
当时后羿执掌朝政,她作为后羿的妻子,与后羿最为信任的徒弟“寒浞”通奸,合谋之下陆续还死了后羿的多名亲信大臣,将那些重要的朝中重臣职位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而后再一次被后羿捉奸在床时,“寒浞”伺机杀死了后羿,然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寒,立“纯狐”为正妃。
而现在涂山女娇居然说“纯狐”是她的弟子,似甄宓一般受她之命。
那么“纯狐”的所作所为恐怕便需要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尤其是与涂山女娇和大禹有关的历史背景联系起来进行分析了:
大禹与涂山女娇结合之后,大禹最终成为天下之主,而涂山女娇则生下了一个起名为“启”的儿子。
后来大禹去世,按照当时的“禅让制”将王位传与一个叫做“伯益”的人。
结果“启”立刻发动斗争将“伯益”赶下台,将父亲大禹留下的王位夺了回来,建立了夏朝,并将“禅让制”改为“世袭制”,使得天下成了一家的天下。
“启”死后,他的子嗣“太康”依据世袭制顺利继承王位。
但不久之后,外人“后羿”便又发动政变夺取了政权,他虽没有直接称帝,而是将“太康”之弟“中康”立为夏王,但其实“中康”只是一个傀儡,朝政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再之后,“中康”去世,“中康”的子嗣“相”继位,“相”不久之后出逃,从此“后羿”便正式称帝,独承王位。
而“纯狐”便出现在这个时候。
“纯狐”勾引后羿的徒弟“寒浞”与其通奸,设计杀死后羿篡位被封为王后。
而此前出逃的“相”亦是受到了“寒浞”的追杀,最终一命呜呼,不过“相”的妻子却逃了出来,并生下了遗腹子“少康”。
多年之后“少康”成年,又与夏室遗臣联合起来打败了“寒促”,自此天下帝位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夏室一脉手中,也就是大禹与涂山女娇的血脉后代手中……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纯狐”出身的纯狐氏部落,正是以“九尾狐”作为部落的图腾。
不过不得不说,此事若非被涂山女娇特意提起。
吴良还想不到这么多。
如今仔细去想,这“纯狐”与后羿徒弟通奸扰乱朝纲,最终将篡夺夏室王位的后羿害死,最终又令王位重回夏室候人手中,这可不仅仅只一场复仇,而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
说完了“纯狐”的事迹,涂山女娇口中的另外一个出马弟子“妲己”自然也得重新梳理一遍,方可得出其中的共通之处。
其实“妲己”在后世的知名度显然要比“纯狐”高出许多,说是人尽皆知亦不为过。
“妲己”服侍的君王乃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商纣王“帝辛”。
史载“帝辛”对“妲己”宠爱有加,几乎一切事物都要顺着“妲己”的意思来,而他搞出来的“酒林肉池”之类荒淫无度的事情,发明的那些骇人听闻的酷刑,杀死的那些朝中的忠臣义士,其中皆有“妲己”的推波助澜,她在其中起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也是因此,天下百姓开始怨恨他,诸多诸侯也纷纷开始背叛他。
最终导致商朝被周武王姬发推翻,商纣王“帝辛”于鹿台自焚而死,商朝的统治自此终结……
据吴良所知,“妲己”亦有被“九尾狐”附身或就是“九尾狐”本狐的传说。
只不过在传说之中,“妲己”并非涂山九尾狐,而是《山海经》中同样有所记载的“青丘九尾狐”。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妲己”如果与九尾狐有关,那么“青丘九尾狐”才是她的原型或本体。
并且还有传说。
商纣王帝辛死后,“妲己”却并未魂飞魄散,而是被迫一路向西逃去了西域的摩竭佗国,又因为才貌惊人,被摩竭佗国的斑太子召进宫中,封为王妃,赐名“华阳天”。
再后来在她的影响下,斑太子走了商纣王帝辛的老路,终日受到蛊惑纵情声色、残害忠良,致使摩竭佗国民生凋敝、江河日下,终于同样亡国。
之后她回到了天朝,机缘巧合之下又隐瞒身份随倭国使者去到了倭国。
很快她便又受到了倭国“鸟羽上皇”的青睐,封为王妃赐名为“玉藻前”,再之后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吴良并不怎么相信后来的“华阳天”和“玉藻前”的传说故事。
这两件事无论是地域还是时间跨度都太大,并且在天朝的历史文献中并没有可以考证的线索,至少现在,他更加在意的还是被涂山女娇提起的“妲己”。
涂山女娇方才说“妲己”也是她的弟子之一,那么“妲己”对商纣王“帝辛”以及商朝的所作所为,便应该也有动机才对。
吴良顺着这个方向自己去想,还真就想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动机!
史载大约公元前1600年,商部族首领汤率众讨伐夏王桀,于鸣条展开大战,最终夏桀打败,被放逐于历山,不久身亡,自此夏室彻底覆灭,夏朝终结,汤随即建立商朝称王,史称商汤王……
而涂山女娇是夏朝的国母。
商灭了夏。
那么商室便是涂山女娇的敌人,涂山女娇自然也有理由想办法伺机报复,而附身“妲己”使得商朝覆灭,也可以算是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
只是在这之前,吴良真心从未将涂山女娇与“纯狐”和“妲己”联系在一起过,完全没想到这些历史事件居然还有如此令人咋舌的联系。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然是个始料未及的历史发现。
另外……
商朝自商汤王建立,到商纣王终结,期间历时五百多年,五百多年涂山女娇才收“妲己”为弟子进行报复行动,这时间跨度未免也太长了一些。
以吴良目前对涂山女娇的了解,她若是有能力的话,断然等不了五个多世纪之久。
细想之下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五个多世纪之间,涂山女娇可能也正在经历一些对她个人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办法顾忌其他的事情。
另外。
自商朝灭亡至今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间隔,这期间涂山女娇没有提及自己还有什么弟子,八成应该是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最起码肯定没有“纯狐”与“妲己”那么有名……
那么这段时间之内,涂山女娇是否也是在做着某些令她分身乏术的事情呢?
再结合“出马仙”出马与修行有关,可能是一种突破境界又或是延续寿命的必要手段的说法,吴良反倒越发对那些能够令涂山女娇分身乏术的事情感兴趣,因为这可能便是涂山女娇最大的弱点,亦是吴良反客为主的关键!
想着这些,吴良不自觉想起了后世一部武侠中的一个叫做“天山童姥”的武林高手。
她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鲜有敌手,但所练内功却有一个限制,那便是每三十年,修炼之人便要返老还童一次,而还童之后,功力将会打回原形,想要回复功力,便需每日重修,每一日便是一年。
而这回复功力的三十天,便是她最脆弱的时候,非但随时可能被人拿捏,稍有不慎便可能仇家毒手。
吴良现在就是怀疑涂山女娇可能亦存在相似的限制。
而如果他的怀疑成立的话,倘若吴良掌握了相关的情况,便等于捏住了涂山女娇的命脉,当然……同时也增加了被涂山女娇灭口的风险。
所以这是吴良目前十分被动情况之下,试图抓住的一副王炸,并且现在还仅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推测而已,未必能够作数。
如果能够顺利离开甄府,与涂山女娇井水不犯河水。
且不说吴良现在还没有这样一副王炸,就算真抓住了这样一副王炸,他也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尽量不与这只九尾狐妖发生冲突。
“如何?只要服从于我,你便有机会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家仆,摇身一变成为同时坐拥天下与美人的英雄,你应该没有理由退缩吧?”
见吴良半天没有声音,等待了片刻之后里面再次传出甄宓的声音,语气十分自信,似是早已料定吴良不会拒绝一般。
她的自信其实也并未没有道理。
从古到今帝王之位都是人们、尤其是男人永恒的追求,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有数不尽的人甘愿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前赴后继。
尤其涂山女娇身为“王的女人”与“王的母亲”。
历经数千年,见证了无数次的政权更替,更是见惯了男人们为了那个位子现出的丑态,从她的口气之中便可以听出,她应是自认为早已经看透了人性,甚至对那些帝王亦是有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视,似是只将他们当做了权力与美色的奴隶而已。
然而她哪里知道。
吴良却是一个异类。
他对权力毫无兴趣,对美色嘛,向来也是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并且还远远没有到了沉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