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月光之下,胡耆堂手提长剑,身着睡袍,披头散发,站在其行帐前挡住入口,显然因事发仓促,未来得及梳整更衣。夜间值守的那名侍卫躺在其侧,一动不动,莫知死活。剑牍先生、了无法师、光华法师在其二人身周合成半围,也是仗剑在手,分向与胡耆堂对峙。彼此眈眈相向,密切注视对方举动。
胡耆堂道:“光华法师不要无中生有,强人所难,本王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单于藏宝图。”光华法师道:“你休想撒谎蒙骗我等。自从驹于利受死后,我等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单于藏宝图的下落。虽然你费尽心机嫁祸陷害李晚,让军中上下皆以为单于藏宝图是在他身上,但哪能逃得过我等的法眼。我等决计要抓住你的狐狸尾巴,证实藏宝图的确在你手上,让李晚之冤大白于天下,便设法跟踪潜伏在你左右。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你此行出发前当晚,我等潜入你宅内查探,正好撞见你和祖渠黎两人私下密谋,欲拿藏宝图献给呼韩邪单于,以取得其信任,同意出兵合力除掉呼延丕显所部。祖渠黎走后,你还百般不舍,把藏宝图拿出来,在灯下仔细研阅摘记,久久方才将它重新藏入贴身所穿皮甲的夹层之内。眼下只要你把那皮甲脱出来亮亮,便见证老夫所说是真是假。”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胡耆堂将所穿睡袍掀抖开来,生气道:“本王身上哪有什么皮甲,你莫要捏造事实,诬陷本王。”光华法师道:“你没把那皮甲穿在身上,必定是将它留在行帐之内,让我等一搜便知。”胡耆堂怒不可遏,恶声骂道:“你这狗东西真是不识抬举!本王顾念曾与你和了无法师切磋过武功,甚有交情,虽夤夜遭汝等冒犯,仍然一味相让。想不到你竟而莫知进止,出言不逊,胆敢要搜查本王的行帐,真是丢尽汉人脸面,狂妄无礼之极!”
了无法师不买旧账,逼迫道:“我等一路鞍马劳顿追踪到此,全为那藏宝图而来。王爷若是顾念交情,便快快脆脆把它交给我等。”胡耆堂冷笑道:“汝等武功虽然高强,但若一定要强梁霸道使恶用狠,本王人手众多,倒也不怕你们区区仨人。况且这里是大胡,不是汉地,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汝等便休想再活着跨出大胡一步。”
剑牍先生道:“我们既然敢来,就不怕回不了大汉。”转而敦促了无、光华法师:“两位道兄,今日虎口拔牙,必然难免一战,多言无益,还是动手罢。”言毕,挥剑直取胡耆堂要害。胡耆堂被迫应战,长声唿哨,舞剑挡格。了无、光华两位法师眼见胡耆堂向属下发出了号警,为抢在对方援手到来之前速战速决,顾不得以众暴寡有损高人声望,双双出手,三剑夹一,顷刻间交锋震响大作。
祖穆支、北海双鹰和另外九名侍卫至时才被吵醒过来,惊悉遭遇敌情,急速被衣趋出营账,手持刀剑扑入战团。胡耆堂得有机会松了一口气,然则深知己方之众尚未弄明对方是什么人,糊涂鲁莽恶斗易遭对方击垮。遂作速分身拖住剑牍先生,指派吩咐众将士:“眼前三位都是绝世武功高人,但你们莫要惧怕他们,也莫要小觑他们,只管合力对付另外两位大师就好。”祖穆支、北海双鹰听令,立明形势,率领侍卫专只围攻两位法师,双方登时刀光剑影激战开来。
行帐之前数丈见方的空地上月色如银,兵刃相交撞击之声乱成一片,方圆数里可闻,场面甚是凶险。幸好是在荒郊野外,无匈奴人被惊动前来,胡耆堂一方难添援手,否则形势对剑牍先生三人必定不利。欧阳华敏心想:“师父三人成败难料,若是不敌,或有敌援,须得想办法帮他们一把。”当下顾不得可能暴露身份,回入帐内取来藏在行囊中的青龙宝剑,偷偷躲在行帐之侧观战,打定主意,只要剑牍先生三人出现险情,便即挺身而出相助其等。
剑牍先生与胡耆堂均是剑法翘楚,武功各显所长,招法路数凌厉繁复,疾如惊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莫辨强弱优劣。了无、光华两位法师的身手虽然甚是厉害,但彼此被数名武功不弱的敌手缠住相斗,暂无余暇抽身与剑牍先生合击胡耆堂。双方绞着恶战,各各交手多时,依然胜负难分。
欧阳华敏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忽然念头一转:“师父三人意在拿到单于藏宝图,光华法师说胡耆堂把它藏在其贴身皮甲里,不知是否确有其事。但胡耆堂确实经常随身穿着一件皮甲,此行也不例外,想来是夜寝之时脱下,仓促遭到袭击,来不及穿在身上。若趁双方酣战,胡耆堂疏于防备之际,自己潜入其行帐查探。如果属实,便可偷偷将单于藏宝图拿到手,即便师父三人最终不敌败走,回头也能设法把藏宝图交给他们。”
如此盘算定当,借着夜黑无人察觉,即速潜行到胡耆堂的行帐后面,以剑端在帐幕上切开一道大口,闯入里面摸索查找。没费多大功夫,便探触到胡耆堂的一件皮甲,发觉其夹层里沉甸甸的似是藏有物事,当即携抱皮甲从原路退出到帐外,翻出夹层里的物事对着夜光月色一照,果见其中有一张尺许见方的皮状地图。虽瞧不清楚图上的文字和标记,但估计其必是单于藏宝图无疑。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夹层里的另一物事却是一本皮制经卷。欧阳华敏对书名详加辨认,惊讶发觉该书正是那本多方费尽周折求之不得的《太公兵法》,顿时兴奋不已。心想:“原来胡耆堂一直随身携藏着《太公兵法》,难怪此前自己在其帐中四处查找不见。杜青山虽曾在他身上搜查过,但那日必定是胡耆堂因闲居帐中,适好御下此甲,是以杜青山未能得手。如今兵书和宝图俱为自己所获,回头正好一并交给师父处置。”遂将两件物事尽皆塞进怀里小心藏妥,扔掉皮甲,悄无声息仍旧回到原先那处帐侧观战。
此时交战双方局势已经大变,了无、光华两位法师毕竟技高一筹,悉将祖穆支、北海双鹰和那九名精强侍卫打得落花流水,叫苦不迭。顷刻之间,便有三名侍卫被点倒在地,动弹不得。照这样下去,两位法师很快便能腾出一人,与剑牍先生共同夹击胡耆堂,届时胡耆堂就只有挨打求饶的份儿了。
胡耆堂之前既与两位法师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武学深浅,对此局面必定早有预料。因而起初虽遭侵扰,仍能有所克制,不愿主动挑战。待到被迫动手,也还能稳住阵脚,临强敌而不乱。可如今情势越来越危殆,不禁开始忧急分神,破绽渐渐显露。
相形之下,剑牍先生越战越勇。更有甚者,为尽快制住胡耆堂,逼迫其交出藏宝图,剑牍先生突然使出与欧阳华敏一模一样的剑法路数,人剑合一,幻象变化万端,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见一柄长剑罩住胡耆堂穷追猛打,令其想逃命都找不着门道,攻防之间已尽占上风。胡耆堂绝望哀叹:“勾眉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本王今日势必难逃一死了。”
眼见胡耆堂一众行将成为剑下之囚,不期然猛从远处听见马蹄声急促响起,疾速而近,顷刻六骑便出现在行帐前方数丈之遥。欧阳华敏放眼望去,月光下认得来人却是乌海四兄弟和施明、吴光,不由得大吃一惊,骇异几不能言。在此等荒僻去处的深更半夜,无论是谁,断难料想会遇见相识之人到来,而且偏偏还是胡耆堂的得力干将和关系到自己家门大仇的两位恶徒,真是离奇巧合之极。
胡耆堂正作困兽犹斗,一见来者是自己人,登时精神振作,叫道:“乌海兄弟,两位孩儿,快快过来帮忙对付这三位强人!”乌海兄弟等六人已先认出胡耆堂及其一班随从将士,应声立即跃下马背,持刀拔剑飞步奔上前来助战。
胡耆堂审时度势,命乌海四兄弟与祖穆支及五名侍卫合围迎战光华法师,施明、吴光则相助北海双鹰和两名侍卫力敌了无法师。双方鏖战有顷,乌海老大即察觉胡耆堂已落在了对手下风,赶紧丢开光华法师,扬刀向剑牍先生直冲过来。胡耆堂得他牵制了剑牍先生三成招数,刹那轻松许多,遂边斗边感慨道:“乌海老大,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否则今日本王定遭厄运。”
乌海老大道:“此事还真是凑巧。卑职兄弟四人在长安城找不到两位贤侄,回到范夫人城附近一带适好遇见他们。因得知王爷已移驾范夫人城,即领他们直接到城中向王爷复命,不料王爷刚巧已出远门,未能相见。卑职原是想让两位贤侄在城内新家歇歇脚,等候王爷回去,两位贤侄却急着要找到王爷,说有重大机密须得尽快向王爷禀报。祖渠黎骨都侯欲加探问,两位贤侄只字不吐,指明只能让王爷一人知晓。祖渠黎骨都侯不敢耽误,只好将王爷的真实行踪秘告,卑职兄弟四人遂陪两位贤侄一路追来。为在王爷到达龙庭之前见到王爷,连赶了两日夜路,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王爷一行与强人恶斗。”
胡耆堂道:“这么说来,本王还真得多谢老天照应。”乌海老大话多分神,应接剑牍先生的招数渐显颇为吃力,憋不住道:“敢问王爷,这位强人是什么来头?为何武功剑法恁般厉害!”胡耆堂道:“他号称剑牍先生,与光华、了无两位法师不相上下,都是汉人中一等一的高手。”乌海老大道:“那个白头翁了无法师,卑职在汉地见到他时,以为他只会治病,没想到他的剑法武功竟这般了得!”
乌海四兄弟当日潜伏在了无法师的紫云台后山上欲捉拿汉国太子,事先多半刺探过紫云台的情况,见到过了无法师不足为奇,但其时实确很难看出这位法师身怀上乘剑法武功。胡耆堂给乌海老大指点道:“了无法师的道家剑派虽属杂学,但以阴阳两气内外兼修,平平的一招一式也是威力无穷。本王曾与他论剑愈月,终未分高下。”乌海老大道:“难怪他胆敢跑到家里来欺负我等。”胡耆堂道:“此刻且先全力将他们拿下,余事搁后再谈。”乌海老大马上收摄心神,沉着应战,不敢再有丝毫麻痹轻敌的之举。
胡耆堂的剑法武功与剑牍先生原本就在伯仲之间,一杂一专,各有所长。先前之所以显露败象,一来是因局势之忧,心慌意乱,二来对剑牍先生的所谓勾眉剑法所知不多,早有忌惮,情急难求应对破解之法。如今增添了乌海老大等六名武功强手,其一方实力大增,很快扭转颓势,咬住对方轮番恶斗,不到一盏茶功夫,反倒将剑牍先生三人分头围在了垓心。
这回变成了剑牍先生三人攻守受制,彼此无法兼顾,即便想要撤走,看似也已不易脱身。但三位大汉高手全不把恶劣处境当回事,丝毫不作寻求退路之想,大有决然对抗到底的架势。
欧阳华敏眼见师父三人险象环生,晓得其等依恃高强的剑法武功,尚不至落入敌手,但这般相持硬拼下去,终究要被对方凭借人多的磨盘战阵耗尽精力,非死即囚。心里既盘算着要暴露身份相助恩师一方,但因好不容易见到了施明、吴光二人,又望能继续潜伏在胡耆堂身边,查出家门大仇究竟是何人所为。这般思量计较,一时拿捏不定,便暗暗祈盼师父三人能够尽快改弦更张,设法逃走。
正求侥幸能够两全之时,却见剑牍先生一招失算,受左右夹击,胡耆堂抢着先机,剑锋直刺其颈项要害。剑牍先生来不及回剑挡格,为避胡耆堂的杀着,困厄之际只好仰身后闪,变左掌为剑,从侧面削开乌海老大同时砍来的刀锋。乌海老大见机顺势翻转刀口一挒,剑牍先生的左掌赫然中创,月光之下立见血光磷磷。
欧阳华敏莫知师父伤势如何,关切揪心,再也不容多想,挺剑直跃而前,接过胡耆堂的来招,护住剑牍先生叫道:“师父,敌众我寡,强斗无益,以撤为上。”
胡耆堂定神看清状况,闻言先是吃了一颤,随即震怒非常。场上其一方正在相斗之人发觉欧阳华敏“助敌犯上”的反常举动,尽皆疑惑不解。祖穆支、乌海老大等对胡耆堂忠心耿耿,更是莫知所以,登时怒容满面,对欧阳华敏厉声呵责。
剑牍先生乍然见到一名匈奴汉子从黑暗处穿出,挺身助己,也是大感惊讶,听其称自己为师父,愈是诧异莫名。但刹那间即反应过来,奇道:“华敏徒儿,原来是你!你怎的会在这里?还扮成了这番匈奴人模样?”欧阳华敏道:“诸事一言难尽,容徒儿过后再向恩师禀明详情。”
胡耆堂收剑瞪着欧阳华敏,出人意料道:“兀捍巴里,你果然是那个来找本王麻烦的欧阳小子!看来本王早该把你的假面皮揭掉!不应一直包容宽待你。”双方听得此言,欲知究竟,尽皆停手罢斗,持械对峙。
欧阳华敏心头一懔,惊道:“原来你早已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胡耆堂道:“岂止猜到,简直是肯定,只是没有戳穿你的把戏而已。”欧阳华敏惑然问道:“你何时对我起了疑心?”胡耆堂道:“你自荐当本王的车夫,降服烈马之举已非寻常。你在石茎川的军营前主动挺身,与涿邪王较量,遭其恶掌重击却安然无恙,更是令本王不得不生疑。待你甘愿身受本王一掌,却不愿拜本王为师之后,本王即确定你必是藏奸之人,除了那个误拿本王当成仇人的傻瓜,还能有谁会这般舍命接近本王。”
欧阳华敏不解道:“你既识破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将我留在身边?甚至委以重任?”胡耆堂道:“本王之所以如此,乃是被你矢志复仇的坚定决心所动,希望能化去你对本王的仇恨。想必只有让你亲眼看到本王的所作所为完全与你的家门大仇无关,才能令你相信本王真不是你所要找寻的大仇人。”
欧阳华敏道:“你不怕我误杀了你么!”胡耆堂哈哈笑道:“不要说本王拥有千军万马,就凭本王的武功身手,你想要取本王性命,谈何容易!更何况你已尽在本王的掌控之内,只要你稍有动作,本王即刻便可将你拿下,岂会容你得逞。”
欧阳华敏暗感毛骨悚然,前心凉透后背。想不到从踏上舆车的那一天起,自己的处境就一直岌岌可危,幸好始终没有冒失对胡耆堂下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因见施明、吴光在场,记得胡耆堂之前所言,便道:“你曾说起事发那晚遇到过施明、吴光,觉得他们二人甚有嫌疑。而今他们就在眼前,若能将这等巧合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楚,我便信你无辜。”
胡耆堂立显不悦,道:“你何时偷听了本王的话去?本王确曾有心帮你查找真凶,但此时此刻哪可能替你主持公道。况且你站到了你师父那边,助其等逼迫本王交出什么单于藏宝图,试想本王还能将就于你,敌我不分么?”
此言尽在情理之中,实难辩驳。欧阳华敏心想:“家仇虽大,但单于藏宝图和《太公兵法》侥幸到手,实属不易,须得设法赶快脱身,先离开此地为妥。”遂道:“假使我能让恩师三人不再与王爷为难,王爷肯否放他们走人?”胡耆堂不知宝图奇书已被欧阳华敏取走,为免多生事端,答道:“若然这样,有何不可。”
剑牍先生在旁一直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欧阳华敏心底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立马反对道:“徒儿不可妄自主张!那单于藏宝图乃是至关重要之物,此次不将它拿到手,决不能罢休。”欧阳华敏道:“眼下那单于藏宝图真的没在胡耆堂王爷手上。”剑牍先生哪晓得物已易手,当然不信,坚决道:“此事乃为师三人明眼所见,实实在在,岂可能有错!”
欧阳华敏道:“即便胡耆堂王爷得了藏宝图,也未必会时时把它带在身上。”剑牍先生只道他要替胡耆堂说公道话,怫然辩责道:“其等此行,正是专程带那藏宝图去与呼韩邪单于交涉。徒儿若不知情,切不可胡乱张口,向着外人。”欧阳华敏道:“徒儿逾月来专职担任胡耆堂王爷的车夫,却从未听说过王爷有此打算。”剑牍先生更为生气,愠怒道:“车夫乃是小卒,当然不可能知晓此等重大机密。”
欧阳华敏数次向剑牍先生暗使眼色,但夜光之下剑牍先生瞧不出来,没能会意。欧阳华敏情知一旦被胡耆堂发觉可疑,情况便要糟糕,是以无法太过明显向剑牍先生表露,只好道:“就算师父所见属实,眼下胡耆堂王爷已增添了多名武功好手,要想从他们的手里强取物事,谈何容易!莫如等藏宝图到了呼韩邪单于手上,再找机会从他那儿索要。”
剑牍先生听着大感稚气逆耳,实在忍耐不住,发怒训斥道:“华敏徒儿,半年不见,你怎的变成了此等不通情理之人?为师三人为拿到单于藏宝图,出生入死,不辞艰难险阻,跟踪驹于利受累月之久,悉因其精兵强将护卫重重,无法得手。后来驹于利受死于英雄大会之上,那藏宝图便诡秘不知所终。日前为师三人好不容易探知它是到了胡耆堂手里,恰好遇上其人轻车简从出行,赶紧一路穷追而来,始得逮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他困陷于此地,哪里还能撒手退让!难不成你指望胡耆堂真把那藏宝图交给呼韩邪单于,再要为师三人去与大单于的千军万马厮杀争抢么!”
欧阳华敏急辩道:“徒儿决无此意,望恩师切莫错怪。”剑牍先生正在气头之上,听见欧阳华敏非但不信所言,还倔强叫屈,不由得怒火上冲,立马板起脸来,拿出严师约束弟子的架势,厉声呵责道:“华敏徒儿,你若再不知是非轻重,还要胡言乱语,为师即依门规,令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认错,接受笞罚!”
欧阳华敏仍是硬着性子,不折不挠道:“恩师当然可以随时责罚徒儿,但徒儿何错之有!”此言无异于当着了无、光华两位法师和众多匈奴人之面无礼顶撞师尊,教剑牍先生威颜大损。剑牍先生岂能容许门下弟子这般放肆冒犯,即便是爱徒,也得拿出苛严规矩加以管教,当下喝令欧阳华敏:“你马上到为师跟前跪下,好好听罚!”
欧阳华敏却好像没听见,迟迟不肯走近前去,丝毫没有给师父消停火气的举动。剑牍先生金口已开,骑虎难下,更为气恼,再三强令,非要欧阳华敏上前跪地受罚不可。欧阳华敏硬是不肯顺从,一双眼睛只管盯住剑牍先生的目光直视,切望他能明了内中玄机。
剑牍先生一门心思已尽在顾全面子上,完全不解欧阳华敏的一番苦心。欧阳华敏便颇含深意道:“恩师素知徒儿最是不愿撒谎骗人,徒儿今日又岂能改了性子。前已说明单于藏宝图的确没在胡耆堂王爷手上,怎奈恩师就是不肯转个弯儿想一想,甚至还要无辜责罚徒儿,教徒儿着实无话可说,只能先行告辞了。”
剑牍先生顿时火冒三丈,实在是盛怒难制,拽指断喝:“你敢!”欧阳华敏置若罔闻,照样不予理会,径自迈步向乌海兄弟等人空着的坐骑行去。剑牍先生受不了弟子这般忤逆漠视,立马直追过去,想把欧阳华敏揪住教训。欧阳华敏瞅见师父抢步赶上来,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一边似要摆脱师父,与剑牍先生推攘,一边高声向了无、光华法师求助:“两位法师,快些过来帮忙劝解,替晚辈在师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两位法师虽不愿纵容情欧阳华敏,但对其师徒二人在众敌之前争执早已看不过眼,闻言都在后面跟着追来。施明、吴光和众匈奴将士正巴不得强敌内斗,自耗锐气,便个个作壁上观,无一人出手干预对方和阻拦欧阳华敏。胡耆堂却似全无心思理会剑牍先生师徒斗气,由着一众属下观看热闹,自个儿转身便要回入帐内。
欧阳华敏晓得胡耆堂必是惦记帐内的宝图奇书,放心不下,是以要回帐查看,只要他发觉宝图奇书被盗,决计不会放过自己和师父三人。眼见形势马上就要急转直下,危如累卵,赶忙直冲胡耆堂大叫:“王爷莫急回帐,在下有一事须得当着众人之面向王爷奏报。”欲拿话诱惑胡耆堂,教他继续留在帐外。
胡耆堂果然止步问道:“何事?”欧阳华敏道:“敢请王爷稍候片刻,待在下摆脱师父的纠缠便即禀告。”胡耆堂为知究竟,权且候在帐门之前。剑牍先生正在步追剑拦手擒,想要抓住欧阳华敏,听他说得玄乎,便暂收手,气冲冲道:“你这逆徒与匈奴人有什么屁话尽管说出来,但今日休想逃得出为师的手掌心。”
欧阳华敏审时度势,看见自己和师父剑牍先生距离胡耆堂等人已有数丈之遥,乌海老大等人的坐骑则近在咫尺,且了无、光华两位法师也跟到了近前,即以双手出其不意钳住剑牍先生握剑之腕,压低嗓音对他道:“师父听了徒儿所言切不可忙乱声张,单于藏宝图已在徒儿手里。”剑牍先生刹那止不住惊讶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望着欧阳华敏,欲加质问,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华敏继而小声嘱咐:“眼前这些匈奴人的武功实力不弱,且熟知地形交通,我等须得借助脚力才能逃脱其等追杀。徒儿马上便抢夺旁边的坐骑逃走,恩师三人假借追赶徒儿,也务须迅速抢夺坐骑跟上,切不可犹豫贻误时机。”剑牍先生至此方才明白,欧阳华敏之所以冒犯师尊激怒他,原来是先已盘算好对策,故意惹引他和两位法师追跟在后,远离胡耆堂等人的耳目,好将实情告知。当下愧疚难言,即依欧阳华敏之计行事。
欧阳华敏随而用力将剑牍先生的手腕一推,让人以为他是强要挣脱剑牍先生的羁绊,然后劲向胡耆堂叫道:“在下想要禀明王爷之事,乃是恳请王爷网开一面,限令众属下莫与在下师尊三人计较为难,放他们一条生路。”胡耆堂阴沉笑道:“你师父这种牛脾气,本王最是讨厌。不过顾念你为本王驾驭车马之劳,本王且格外开恩一次,答应放他走人。”剑牍先生佯装怒犹未已,向欧阳华敏大声斥责:“为师来如风,去如影,自由自在,何须你这逆徒在对头面前求情!”
欧阳华敏恍如全不想搭理师父,只对胡耆堂道:“王爷一言九鼎,在下就此谢过。”言毕,快步奔向乌海老大等人的坐骑,跃上其中一匹良驹,月夜中莫辨方向,即刻纵缰直往远处疾驰。胡耆堂高声惊问:“你要去哪里?”一名乌海兄弟更是急切叫喊:“你这车夫之职是给王爷伺候车驾,却擅占我老三的坐骑去干什么?”欧阳华敏头也不回,应道:“在下暂借坐骑一用,换个去处与师父论清是非曲直。”
剑牍先生显得全不知情,骂道:“劣徒休想找借口逃走,为师今日决计不会放过你!”跟着急向了无、光华法师招手示意,三人立马跃身而前,迅捷跨上近处的三匹坐骑。施明、吴光和众乌海兄弟见状,齐声喝叫怒骂,狂奔过来想要夺回坐骑。剑牍先生三人哪里还能给他们得逞,手起鞭落,即速催马奋蹄向欧阳华敏疾追。
胡耆堂似已警觉势头不对,猛地奔入行帐之内,旋即惊惶失措而出,暴怒至极,更不说明原由,仓促率上属下众骑,认准欧阳华敏和剑牍先生等人的去向发疯直追。施明、吴光和乌海两位兄弟的坐骑已被夺去,不甘徒步落在后头,急即冲向舆车之旁解下歇脚四驹,翻身跨上光秃秃的马背,以腿夹骑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