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而已,就让她抓着吧。萧亦风想。
但夏依不仅仅抓住衣角,她探前了身子,用手臂圈抱住那份晾晒在月光下的缱绻迷恋,用手指在他腰间缠上细软的缎带,用鼻尖亲吻他的背脊。
她阖上酸胀的眼皮,她还没来得及问萧亦风他用的是哪款沐浴露,抑或是哪款橙花香皂,只能在有限的嗅觉记忆里牢牢记住今天萧亦风的味道。
被扎开了小口子的心脏,随着一趟趟的深呼吸上下起伏,在海水里翻滚,任由盐分极高的海水从空隙里灌入。
原来被人拒绝的心痛是这样的,夏依深刻地明白了。
萧亦风搭在刹车上的手指差点猛地一抓,只差一点点,就要急刹车了。
“夏依……”萧亦风磨着后槽牙,连带着磨碎了女孩的名字。
夏依侧过脸缩紧手臂,让上身往萧亦风背上贴得更密实,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高原上的积雪,想隔着头盔听到萧亦风的心跳。
“你别说了,反正你都拒绝我了,最后让我抱一下吧。”
少女无宗教信仰,可她这时想祈求上天做十分钟好人,别让那人掰开她的手,她只想要拥有萧亦风多十几公里。
女孩淡淡的悲伤从背后传来,每一个字都像石头,往他那潭沼泽里扑通扑通跳。
一个告别的拥抱而已,给她吧。萧亦风想。
他狠狠拧下油门,电子仪表板上的数字开始往上窜,40,50,60……
沿海公路依然空旷寂静,他很快超过刚刚那几辆电动自行车,把小年轻的羡慕惊呼刹那间抛在车后。
波澜起伏的双缸声浪在夜色里肆意驰骋,萧亦风希望它能掩盖住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
沁凉潮湿的海风从领口灌入,萧亦风希望它能给灼烧的肌肤降点温。
妈的,太热了。萧亦风咬着牙想。
来时半小时的车程,让萧亦风缩短成不到十五分钟。
车刚在喜来登门口停稳,萧亦风便感到背后一轻,夏依松开了他,下车后熟练地把头盔解开塞到他怀里。
“萧老师,您明天忙就不用来送我了,我自己叫车去高铁站就行。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夏依给他鞠了个大躬,九十度的那种。
再次仰起脸时,萧亦风觉得自己看到了告别式上那个能安慰母亲好友的、沉稳干练的女孩。
夏依没等他开口,道了声“再见”,转身往大门走。
明明带着头盔,但萧亦风觉得脸被海风刮得极疼。
明明没有流汗,但萧亦风背上湿了一小块,那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把她推得远远的,别再靠近自己了。
萧亦风把白色头盔挂到手把上,迅速驶离酒店门前,他要去买烟,他要去喝酒,他让自己心安理得地颓废下去。
背后传来突突突的发动机声让夏依的泪水绷不住了,一滴两滴从眼角渗出,她一边在包里掏着房卡,一边跑向电梯。
房卡没有掏到,却摸到了那两根仙女棒,还有躺在斜挎包底部的一个塑料小袋子,那是白天在公园喂鱼时萧亦风买来的鱼食。
她没有全部撒完,偷偷地锁进小小透明的夹链袋,把剩余的鱼食藏进包包里,她想带回家放进自己的小宝箱里。
可是啊,仙女棒太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戳破了那脆弱廉价的薄膜袋子,一颗颗鱼食撒了出来,红色的,细碎的,带着鱼腥味的。
夏依突然觉得自己的喜欢或许不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可能只是这普通平凡、三块钱一包的鱼食。
她不知道成年人的崩溃应该是怎么样子的,她蹲下抱住膝盖,哭得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很快有大堂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夏依把丢脸的自己埋在手臂里,摇着头嘟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想起一段问答,一时记不住是在哪里看到的。
提问: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是什么感觉?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夏依一个个看了下来,想着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人呐。
而有一个回答像陨落的流星一样坠落在她心上,让她至今都还记得。
回答:是夏天结束了。
这个夏天对夏依而言,是高考结束,是母亲的葬礼,是与萧亦风的初次见面,是美味的辣炒海瓜子,是冰镇后透心凉的五果汤,是没来得及点燃的仙女棒,是她无疾而终的暗恋。
“夏小姐,您的退房手续办理好了,欢迎您下次再来。”酒店前台工作人员把账单放进白色信封里,推到两眼肿成小核桃的女孩面前,继续问:“夏小姐需要我帮您叫车吗?”
“谢谢,我已经叫好了。”夏依回答,正好司机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酒店门口,夏依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藏蓝色的酒店纸袋,往酒店外走。
司机见乘客只有一个人,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车厢,指了指她手中的纸袋,“这个要放后备厢吗?”
“不用了,我手提着就好。”
夏依坐上后排,问司机是不是要现在把钱转给他,司机爽朗地说到了车站再给就行。
她把手中的纸袋轻放在大腿上,双手虚拢。
师傅的车窗有些脏,她有点走神,想到其实萧亦风的车窗也有点脏,车内也乱糟糟,但她那时一点都没在意过。
对于萧亦风的事,自己的眼睛就像自动加上了滤镜,让所有一切都变得梦幻旖旎,边边角角都吹着粉红泡泡。
泡泡一旦戳破,肥皂水糊得画面黏黏哒哒的。
S市城市道路分布简单,几条主干道贯穿东西南北,这两天萧亦风带着跑,她多少能记得几座比较明显的建筑物。
夏依看着对自己而言称得上陌生的街道,心想着下次再见时希望自己能调整好心情,只是,短时间内都不想吃炒薄壳和五果汤了啊。
她都记不得昨晚是怎么回的房间,扑倒在床上哭得脑壳疼,本来想就这么哭到无力接着昏睡过去,终是过不去没洗澡这关,硬是撑起身子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