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没有禁摩,可沿着海边八公里的海滨路严禁机车驶入,他只能左右穿梭于老市区中,避开密密麻麻的红绿灯和可能会有交警驻守的危险路口。
他从时间总会慢一拍的西区,开进流光溢彩、日新月异的东区。
这个城市很小,小到随时都能遇上认识的人。
萧亦风在离家还有一个路口的红灯停下时,他隔壁的车子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驾驶位的男人探过头来跟他打了声招呼:“风哥?去哪呢?”
他一看,男人脸有点熟悉,不知是李驰还是张腾的朋友,名字他是记不住了,反正之前在几次酒局上都有碰到过,摇过几次骰子。
副驾驶坐的是一年轻姑娘,一头亚麻色卷发加上水蓝美瞳,整得跟混血妞儿似的,从他的角度,视线无法避免地落在她略微故意挤出的沟壑上。
萧亦风移开视线,“现在回家,晚点在606约了李驰他们。”
“诶,怎么驰子没约我啊?”
“那要不你今晚也来?”
“行啊!我能带人来吧?”
他眼角能感受到伪混血姑娘投来的目光,于是他转头看向正在倒数的交通灯。
“随你啊。”
“好呢,那等会儿见!”
倒数三秒时萧亦风开始催油门,绿灯一跳,他已经冲出几米远,车尾灯左穿右插,很快不见踪影。
“所以你前几天去了羊城是为了参加前女友的告别式?”李驰将薯片抛进嘴里,咬得咔嚓作响。
“嗯,很前前前前前……的女友了,她女儿都十八岁了,我以前见过几次,那时九岁的小姑娘,差不多到我腰那么高,小小一个,我也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她。”
萧亦风喊了声“开”后掀开骰盅,张腾喊五个5,他这边没5也没1,结果张腾开了盅,两个1三个5。
“啧,你这把真的是……”萧亦风不赖帐,大半瓶啤酒下肚。
李驰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酒吧门口走进来的人,“诶?吖旭来了。”
萧亦风抬眸,是不久前在等红灯时遇到的那个卡宴男,旁边依然跟着那个假混血姑娘,两人走在一起时,才发现姑娘比卡宴男快高出一个头,这身高,估计是个模特没跑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生,身高没假混血那么高,穿衣风格倒类似,小吊带背心加牛仔短裤,几条大白腿在烟雾缭绕里显眼得很。
“风哥!”叫吖旭的卡宴男分别和几人打了招呼,萧亦风的卡座一下子坐满了人。
吖旭也豪爽,私人要了几瓶洋酒,几杯酒下肚之后就开始跟萧亦风嘚吧嘚地介绍自己的小女朋友:“莉莉是个模特,不过没什么成名的作品,刚刚她一直说你拍的照片有多好看,上过多少杂志什么的……那个,想问问有没有机会,请风哥您帮她拍一组相片呢?”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萧亦风扯起嘴角,眼皮都没撩起,摇头道:“抱歉,我今年的档期都满了。”
“我可以等的!萧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拍的人物照。”莉莉急迫示好,前倾露出深邃的事业线。
萧亦风在业界的名声不小,再平平无奇的姑娘经过他的镜头,个个都是世界级TopModel,张张都是时尚度极高的大片,就算素颜他都能拍得触动人心。
大家都说,萧亦风的镜头能直接和模特的灵魂交谈。
“抱歉,私人时间不谈公事。”萧亦风直接起身,不再搭理那两人,径直往洗手间走。
“喂,吖旭,你来这种场合谈这种事情就没意思了吧?”张腾撞了他一肘子,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自己罚自己哈。”
吖旭也脸色不好看,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跟小女朋友说一定能给她要到一个机会,现在可好,脸丢大了。
“其实……我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杂志和网络上看过他拍的作品了啊。”跟着莉莉来的一姑娘靠在她旁边小声咬耳朵。
“对,好像最近他微博偶尔发的也只是风景照和静物照,没怎么见他发商业作品。”另一个也低声说道。
“谁知道呢……”莉莉皱着一张小脸,狠狠掐了一把吖旭的大腿。
在洗手间里,萧亦风坐在马桶盖上,逼仄的隔间里飘满呛人的白烟,指间的烟自点燃后就没抽过一口,火星烧啊烧,烟灰落啊落,不算干净的地板上又蒙了一层灰。
就像他的镜头,总是灰雾一片,怎么尝试都拍不出自己想要的相片。
他拒绝吖旭,不是因为档期满了。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拍人物照了,似乎每个模特在他面前都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表情,看不清灵魂。
自己可能是江郎才尽了吧,萧亦风想着,长吁了口气。
“噔噔噔——”手机铃声划破了他灰蒙蒙的思绪。
看到“顾妍”的来电页面,萧亦风着实又被吓了一把,突然脑里浮现出某部和手机有关的鬼片,头皮倏地一麻,猛抽一口气,结果把自己呛出了眼泪,不过下一秒他又想起了那朵黑夜铃兰。
“咳、咳咳——你好……”他接起电话,挤眉弄眼地拨散眼前的迷雾。
“啊!”似乎没料到他会那么快接起,电话那头有些慌乱,有不明物体碰撞声和小姑娘闷哼声,嘶了几声,才传来声音:“萧……你好,我是夏依,就是……”
萧亦风发现在厕所里网络讯号收得不太好,一段话听得断断续续的,他把快烧尽的烟头丢到地上碾灭,拉开门走出隔间,“不好意思,夏依,我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夏依揉着刚刚不小心撞着椅角的膝盖,听着萧亦风念出她的名字,耳朵痒了痒,像飞进了只小虫子。
她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那个,有一件事和妈妈的遗愿有关,不知道萧老师现在有空吗?如果在忙的话我等明天再联系你。”
“没事,现在可以,你说吧。”萧亦风把手机夹在脑袋肩膀中间,开了水龙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洗手,刚才自己并没有如厕,甚至还挤了点洗手液,指缝间搓出了细腻清香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