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要的绣娘已经找到了,你什么时候要?”
“找到了?那就明日吧,明日直接让她去铺子里,铺子里我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绣娘了。”
“好。”
干脆利落。
“还有,还有,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你借几天墨春。行吗?”
南谨幽幽看着她,语气隐隐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帮忙打架?”
云舒立即摆手,“当然不是,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可是好姑娘。账本你也看了,有好些账没有收回来,穆伙计那边,我看没多大的希望,我想可能需要墨春帮忙。”
“好。”
不带丝毫犹豫。
轻轻的,淡淡的两个“好”字,云舒在舌尖来回回味,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南谨,你说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南谨沉吟片刻,“在鄢陵,在乌溪,你也帮了我,两者相较,你帮我的更多。”
那时处处都是危险。
如今,他做的只是举手之劳。
怎能相提并论?
云舒不赞同,“那不一样,那时候我是给傅大人做工,他付我工钱的,出力也是应该的。两件事,不一样。”
南谨微微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云舒脸上,视线锁住她漆黑的眼仁,久久才低声说道:“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嗓音依旧清冽如往昔,可云舒就是觉得其间夹杂着丝丝冷意。
“……”
云舒隐隐感觉到,南谨好像生气了。
沉闷的气氛在二人周围蔓延,云舒睫毛颤颤,心思电转。很快,她喜笑颜开,微微向南谨靠近,有点讨好的意味:“那,我陪你下几盘棋吧。”
南谨淡淡的看了一眼云舒,见云舒亮眼晶晶的望着他,他忽然间觉得胸腔里一阵发热,南谨很快转开眼,若无其事:“好。”
又是一个“好”字。
云舒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好啊!只是,我这里没有棋盘。”
“下次我来的时候带来。”
云舒又道:“我有个条件!”
南谨挑眉,“想反悔?”
“那倒不是,我只是……”
南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其他人不会知道。”
******
穆济生从锦和布庄离开后,并没有去赵府,而是去了叔父家,结果穆掌柜根本就不在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直到傍晚时分,穆掌柜才提着一壶酒,嘴里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的走进家门。
“叔父!”看到穆掌柜,穆济生立即站起来,迎上去,“叔父,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铺子里应该进一批新货啦,下午我去看货啦。嗯,你来的正好,我今儿得了一壶好酒,来陪我喝几杯。”
“叔父,我……”穆济生低着头跟在穆掌柜身后,不知道该怎么跟穆掌柜说。
云管事手中的账本,是叔父亲自做的,他也不知道云管事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些具体数目的。
“嗯?”见穆济生低着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穆管事回头看他,“怎么了?那位云管事又找你麻烦了?”
穆济生沉思好久,才抬头,“云管事让我去赵府要账。”
穆掌柜挑眉,“要账?要什么账?上一次赵府来买货的银钱,你今天不是去收回来了么?还要什么账?”
穆济生解释道:“这一次,赵府跟以前一样,只给了三分之一的银钱,我回铺子的时候,刚好被云管事遇个正着。”
穆掌柜凝眉:“之前我交代你的事,你没有跟赵夫人说吗?”
上一次,穆掌柜就有交代他,把铺子里的情况好好跟赵夫人说清楚,让她务必把此次的货款,全部结清。
云管事刚来,那日已经发现他们在价格上动手脚,接下来肯定就会盯着他们这一次的货款。
穆济生忙道:“说了,具体情况我都跟赵夫人说了,可是赵夫人她……叔父,你也知道,赵夫人她就是……赵夫人说,云管事,就一小姑娘,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穆掌柜无奈的扶额,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踱步,“她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言语中也有诸多不满。
“没事,不是让你去要吗?那你就去要吧!至于要不要得到,什么时候赵府愿意结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态度是一回事,结果是一回事。
要不回来没关系,至少态度上他们需要表现一番。
穆济生动动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账本上的一万多两银子的事。
穆掌柜见他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怎么?还有别的事?”
“……叔父,我……我就想问问,关于账本的事,就是之前你交给东家的账本。”穆济生犹豫良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之前交给东家的账本,你确定真的没有问题么?”
穆掌柜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半眯着眼睛,“账本怎么了?”
“今日云管事说,说……”
“说什么?”
“她说,你的账本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赵府拖欠布庄一万多两银子,还……还让我务必也去把这笔钱收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
“她会去报官!”
穆掌柜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手中提着的酒壶随着他来回的脚步,摇摇晃晃,如他现在的心情。
他自己做的账本,里面是什么情况,他自己最清楚。
可是,云管事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找到了自己记录账本的规律?
不应该啊!
那种记账的方法可是他从别的地方学来的,一般人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只知道那是一堆烂账。
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东家都没有看出什么。
“一万多两银子?你确定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赵府那边的欠款,是一万多两,具体数字记不清,大概数目是对的。
“是,她说是一笔一笔加起来的,不会有错,要求我务必在年前将这笔钱收回,叔父,怎么办?赵府那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拿出这笔钱,但是如果这件事真的被云管事闹到官府,届时……”
赵府为了生育,肯定会把一切责任推到身上。
穆掌柜停下脚步,外头沉思,良久他才道:“不对,让你去找赵府收银子,这只是她的第一步。我估计,接下来她还会有要求你去把其他的也收回来。”
“叔父的意思是……”
账本是他做的,亲自交给东家的,如果他不承认账本里的生意来往,那就说明他欺骗东家,如果他承认账本里的生意来往,云管事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去把所有的欠款全部追回。
其他府还好说,本就是欠债。
只是赵府那边……
“叔父,我不明白,赵府每次从我们铺子里拿出去的布料,他们都以高价再次卖出。他们赚了那么多,却连最低的货款都不愿意结清,我们……”
其实对于此事,穆济生也很不理解。
他们把那么多上等货送到赵府,赵府每次都只出三分之一的钱,连成本都不够,而赵府给他们叔侄俩的回报,跟赵府从中获取的利润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如果是他们自己将货物拿出去倒卖,就算价格上差一点,得到的收益也绝对比现在高得多。
可是,为何叔父还要一直这么做呢?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好了,赵府的事,我来处理,我亲自去找赵夫人。如果云管事问你,你就说已经在催了。”
又是这样。
每一次问道这个,叔父就逃避,或者转移话题,根本就未解答他的疑惑。
想到这些,穆济生有些颓丧,“云管事说,我什么时候把钱收回来,什么时候就去铺子里。还说,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她可以让人帮我。”
“什么?”穆管事闻言冷笑一声,“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穆济生又给他泼一盆冷水:“今日,云管事身边来了一位陌生的男子,那人总是木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我觉得他更像是富家小姐身边的护卫,身手很好的那种。”
“那又如何?”
他还不信了,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
有些事情,靠的不是拳头,而是智慧。
穆掌柜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明儿个,我去会会她们。”
夜半时分,夜沉如水。
一道黑影从穆宅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转过几处街角,到了一处院落门前,黑影警惕的四下张望一番后,这才小心翼翼也上前敲门,窍门的节奏也带着一定的规律。
少卿,有人从里面开门,警惕地张望着黑影身后,见一切如常,这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进来吧。”
这一处院子,从外面看,很普通,就一般的平民居处。
进门后,里面别有洞天。
那道黑影进门后,低着头,恭敬的跟在来人身后,那人带着他七弯八拐,这才来到一道房门前,“主子,人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进来。”
来人推开房门,对黑影道:“进去吧。”
黑影进门后,接待他的人立即将房门关上,并亲自站在门外守着。
屋内,只点了一盏如豆丁一般的油灯,很昏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屋内,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遮得严丝密缝。
黑影撩开头顶着该面容的斗篷,露出真实的面容,如果穆济生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万分那,这人赫然就是他的叔父:穆掌柜。
穆掌柜规规矩矩的跪下,头也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与白日里的穆掌柜截然不同,“主子。”
“这么着急找我来,是为何事?”那人问,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话,穆掌柜却从中听出了不耐。
穆掌柜不敢抬头,“锦和布庄的账本,被人识破了。”
很久,那人都没有说话。
空气,瞬间凝滞。
夜间,明明很冷,这个房间没有地暖,脊背的寒意,顺着血液,传到到四肢百骸。
如豆丁一般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会熄灭。
倒映着穆掌柜的身影,在地面也是微微晃动。
良久,那人才出声:“哦?具体怎么回事?”
穆掌柜一句也不敢隐瞒,将从穆济生那里打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
“新来的管事?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男人轻声呢喃道,“你查过她的资料么?”
穆掌柜摇头,“没有。起先就以为是东家的一位朋友,靠这关系到铺子里来玩一玩。”
“玩一玩?”那人一声轻笑,“结果玩一玩就玩出事情了?”
“小人失职,请主子责罚。”穆掌柜“咚”的一声,额头狠狠的磕在地面,完全感受不到地面是多么冰凉。
那人再次沉默。
穆掌柜身子抖如筛糠。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才听到那人悠然的道:“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一个美妾?”
“是。”穆掌柜不敢隐瞒,他的一言一行,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只能实话实说。
“嗯。”然后就没了下文。
穆掌柜不能理解主子的意思,“主子,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请主子示下。”
“如果我说,让你现在把你的美妾送给别人,你会怎么做?”
嗯?
穆掌柜一愣,怎么又提到他的小妾了?
难道是小妾那里有什问题?
见穆掌柜久久不答,那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心里会爽吗?”
这话说的,在穆掌柜听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会嘛?
肯定不会。
穆掌柜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哪儿有吐出来的道理。
“是,属下明白。”
“去吧。”
“属下告退。”
穆掌柜的步子还没有走到门边,那人又出声了,“注意分寸,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不要闹出人命。”
“是。”
“有些东西,既然已经露出了破绽,就要及时销毁,不要继续给自己留下祸患。”
这是叮嘱他,要及时销毁云舒手中的账本?
“属下谨记。”
穆掌柜走了,接待他的人,亲自将他送出去后,又折回来,“主子,人送走了。”
“蠢货,这么一点小事就慌了手脚。这件事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些,先探探那位那位云管事的底。”
那人颔首,“明日,你亲自去一趟锦和布庄,会一会那位云管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