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问就是,那些遗老们的傲慢,令他们即便生活在地底,也不允许自已真的堕落成阴沟里的老鼠,真来撬人家祖上的积累,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家的东西,因为在离他家十个库的百米外,为比阔般的,那些遗老也弄了十个库的东西,且据夏信然证实,那里面的东西,件件前朝皇廷珍品,价值是其他县底的数倍。就暗戳戳的在跟崔氏攀比呗!崔闾不动声色的将地墓图纸送到了长子手中,崔元逸立即领会了老父亲的心思,每日夜里安排家丁护卫,就着自家地库的范围,往遗族地库那边挖掘,到听见祠堂那边坍塌的响动时,他立即吩咐地底下的家丁们,将只剩了一层泥面的地库墙打通,然后令守在一边的护卫们,将遗老派驻在地库边上的遗族守卫们,统统杀了拖走,血迹用泥土淹盖上后,彻底将自家的,与对方的连了起来。嗯,也就百多米的距离,一点没有强行侵占了对方财物的痕迹,前后共二十个库,都是他家的。崔元逸继承了他家老爷子的心思,既然都在他家大宅地底下,打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他们也同样的可以用,存在于他家地底的东西,皆归他家所有的理由,抢占那份财物。崔闾父母兄长家人的性命,不是杀了那些遗老会的人,能一笔勾消的,这多出来的十个库的东西,就当补偿了,而夏信然他们,也将会在后续接踵而来的盘问里,闭口抹消掉这处地库的存在,只会说滙渠地底下的通道,是遗老们留的最后一处逃生门。地库阴暗,但却不潮湿,甬道两边每隔两米处,都有挂壁吸湿的炭篮子,家丁们将地底清理的很干净,燃的松油里加了香料,新鲜的血味也被遮的闻不出,人走在其间,呼吸顺畅且不憋闷,踏着从云岩山山壁凿下来的青石地板面,回声能穿透出老远,带着古旧历史的沉淀味。凌湙前后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对崔闾道,“你们族里当年能修出如此规模的地库,想来能工巧匠不少,就不知有没有通机关鲁学的?”崔闾在前领路,闻言顿了一下道,“有鲁工学书目,但精工事的却没了。”之前族里连书都不欲叫人多读,就怕读多了心野想出仕,所有关于一技之长的书籍,全都收在地底,那些祖辈传下来的手艺,经多年口传遗漏,如今能称得上精通的,几乎没有,若然之前他家小五想学机关鸟的制作工艺,却怎么也找不着人呢!祖上把这方面的人才,都硬生生的给折在了平庸无为的治下。崔闾暗叹,领头继续往前走,声音在空旷的地底震的回荡,“族学那边经过扩建,细分出了许多科目,我将沉在地底的许多旧藉工农书册,都挪去了那边的藏书阁,日后所有想精研的学生,都可以借阅,并且后头会陆续从江对岸,延请老匠艺工者进来讲学。”凌湙跟上前与他并肩,一脸惊讶,又忍不住开始上下打量他,实在想不通他的这翻新思潮是哪来的,反正与他遇见的旧世族古人极为不同。他出声发问,“为何?族学里不念致仕通官之书册,你却在鼓励族人去学这等,嗯,在那些老学究们眼里,被誉为奇淫巧技的贱业?”时人以书为通天门,能念得起书的,没有不想出仕当官发财的,真少有大家长会把工藉书本,放在自家学堂里,若发现有孩子正经书不念,却翻看那等歪门书藉,打一顿都是轻的,更别提支持了。崔闾眼也不眨的直往地库的方向走,他现在要领太上皇去的地方,就是遗族们的所藏之处,先坐实了那里的东西之后,再返回头来看自家的,如此,才能显出名正言顺来,但因为他也是头一次来这边,地下又被遗老们安排人挖的四通八达,他怕走错了,一直就在盯着长子令人给他留的记号走。感受到旁边太上皇还在等他回话,他张嘴不假思索道,“天下执业无贵贱,精者皆贵,且非人人都擅长念书,那些于科举书上无天份的,难道要一辈子死磕书本?那他们的父母妻儿靠什么生存?是以,我是不支持念书念到耄耋之龄的,至多三五年,就能看出自已的长处了,不能经科举之道的,趁早转了行当,学一门技艺,既能养家小,又能在不断的精研里,达到别人不能及的高度,成为某一行当的能达者,如此这般,自已有了立身之本,也能惠及世上百业,令农工商都有可发展前途……”他话没说完,胳膊就被太上皇抓住了,吓的他心中一跳,以为儿子派人给他留的暗记,叫太上皇发现了,幸亏地下阴暗,便有松油火把,也把人脸上照的明明灭灭,不能瞧太清楚脸色。崔闾:“……宁先生?”深怕急促的心跳声太大泄了底,崔闾不得不出声弄出响动。却见太上皇瞠目望着他,神情里竟带了些激荡,声音亦拔高了许多,“崔闾,你这番言论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还是……”凌湙简直想不管不顾的问出那句,“你是不是与我一样,来自红旗下?”但终究,理智让他改了问句,“你是受过谁的影响,竟然与当下的教育理念,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分歧?崔闾,你可知道,就刚才那番话,说出去,是要受到正统文人千夫所指的,他们会集体批判你,将你孤立出文人圈,并会指责你不堪为一族之长的。”崔闾怔了一下,攸尔笑出了声,假装放松的拍了拍太上皇的手臂,抽出自己的胳膊,并狠松了一口气的道,“我本就不是正经考上去的官,在他们看来,我就是靠取巧得了恩典,又有依附北境官员在前的举动,于他们圈子来讲,本就不配入列,文人圈?他们嫌我不配,我还不乐意进呢!一帮子道貌岸然的家伙,天天子曰之乎的。”这话说到了凌湙心里,又再次跟上了崔闾往前走的步调,歪头眼神翼翼,“极对极对,我就不耐烦与他们之乎者也的说话,好像比着谁念书多似的,神烦!”崔闾脚一下子踏空了一步,腿一软就要跌跟头,好悬叫太上皇一把拽住了,但眼前,也出现了一排铜铁铸就的地库门。凌湙还在旁边道,“我看你需要补……呃,骨头汤,你需要喝骨头汤补点东西,不然走路老是要摔可不行,人老了骨头脆,跌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崔闾却怔神的望着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问,“你那个……神烦,是什么意思?”凌湙哦了一声,不在意道,“就是非常烦,很烦,特别烦的意思。”崔闾眼前的论坛体,跟过筛子似的一道道刷:烦、神烦,老子现在神特么烦!他就是再不与外头的文人圈接触,也知道这神烦两个字,不会是现在的流行语,他初初看到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时,还起过向神赔罪之想。怎么能嫌神仙烦呢?神仙是需要敬着的呀!怎么能嫌烦?崔闾脑子有些乱,眼神来来回回在太上皇脸上转,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难道就凭人家顺嘴说的两个字,就也质疑人家有与他一样的经历?可之前被太上皇那样追问,运用他推行新政之想时的场景,再次从脑中过一遍时,崔闾忽而觉得自己仿佛漏过了什么。他那时怕自己的奇遇被人看穿,急着想要转移话题,却错过了当时太上皇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现在回想起来,太上皇似乎是在隐晦的,向自己打听新思维理念的由来,包括刚才的激动之处,都显然引起了太上皇的注意。崔闾心中有了一个非常,异常胆大包天的想法。可是,这可能么?他要试探一下么?正当他暗自纠结时,却见太上皇已经就手摸上了铜铁门,并用力往里推了开来,吱呀一声响,门里一片金色透过缝隙闪了出来。凌湙自己都惊了,扭头望向崔闾,“你们家的地库都不带锁的么?”竟然一推就开了。崔闾愕然,强自镇定道,“这里除了我,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一点钱而已,且用不着锁。”凌湙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夸道,“够豪!请府台大人涨月奉,谢谢!”崔闾绷着脸,往前几步,与他一同合力,将铜铁门推开,里面一层层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全是黄橙橙的金砖,地面,四周的墙壁,全是,全都是。珍品?夏信然说,都是前朝内库珍品。他以为……呃,算了,金砖怎么能不算珍品?太上皇呛出一口口水,忽然觉得,他根本不用费力的去打倒世家勋贵了,拿着这些金子,去跟他们比拼商业价格战,能一举搞到他们家业崩盘破产。他扭头望向崔闾,非常期待的问道,“另外十九个库里,都是黄金?”崔闾哪知道?他又没去过。因此,故作高深道,“你猜?”太上皇转了转眼珠子,陡然露出一抹谄媚之色,上前揽住了崔闾的肩膀,“崔闾啊,宁某家大业大,实在过的艰难,日子那个苦啊!”第88章 遗族遗老们在崔氏大宅底下的十个库里,有三个库里,铺的上下全是黄金,两人的眸色从库里逛出来时,都染的满满的金灿色,就看什么都是扎眼的金光黄,连甬道旁的泥墙上,都感觉里面渗了金。二人谁也不吱声,但脑里都冒了同一种想法,难怪前面三个朝会亡了呢!就这搜刮能力,几百上千年的黄金储量,起码叫他们刮了一半走,又不用来发展民生,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死了都要抱着睡的架势,亡国简直太正常了。三个黄金库里面,都分别有一口黄金棺,看那用黄金铸的灵位,居然是前任遗老会成员,想来是觉得反正都是死在地底下,埋别处不如埋宝库,活着守,死了继续守,主打一个兢兢业业,坚守不渝。到得下一个库门前时,崔闾竟然狠狠深吸了一口气,太上皇也是看三个库的黄金,给自己看沉默了,可能是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奔波各地,查看民生后的感悟,这满满财富背后,是好几百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普通百姓们的苦难写照。这里多豪气,那裹挟其上的百姓血泪就有多厚,之前叫财富晃花眼的心,终于一点点归于平静。他望着与他一同陷入沉默的崔闾,叹息一口气道,“开吧!”崔闾这才伸出手来,打开了第四个宝库,入眼的,却不再是黄橙橙闪瞎人眼的金光,而是真正的珠光宝气。这一库里面,竟全是珍珠玉石,乘在紫檀木箱子里,往外透着莹润夺目的柔白光晕。就是说,江州靠海,怎么可能一颗珍珠看不见呢?原来都藏在了这里。孩童拳头大的东珠,装箱装了半面墙,海里的珠子就更多了,五颜六色,个个晶莹圆润。凌湙在旁边看的眼冒圈圈,拿起一个小儿拳头大的粉色珠子,左看右看,看不出这是什么玩意,他不懂这个,但却知道,能被收藏在这里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他但凡有个妃子,就肯定有机会见识到珠宝的多样性,会有源源不断的媚上者,为讨他枕边风,而给他枕边人送奇珍异宝的。可惜他没有,于是乎,在他这大直男的认知里,体现金钱价值的东西,除了金银玉翠,连古玩字画都不具备叫他流口水的资格。古玩字画在他看来,都是人为炒出来的虚拟价值,远没有金银玉翠来的直观。崔闾从旁走近,细看了看,虽说早对财富多的快麻木了,可见了这个粉圆珠子,不免仍瞠目吸气,再望了望脚下这一排的箱子里,竟全都是这种粉色珠子,他咽了咽口水,张嘴道,“这是海螺珠,但它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别名,鲛珠。”凌湙握着珠子的手紧了一下,扭头惊道,“鲛珠?这就是鲛珠?”崔闾俯身从脚下箱子里捡起了一颗,举到眼前细看,边欣赏边点头,“一般的海螺珠是蛋圆状的,面呈火焰纹理,有瓷器般的光泽,而这箱子里的,全都是正圆型,且颜色由粉到金,代表着鲛鱼的不同年龄层,变幻万端,这就是前两朝只有帝后配用的鲛鱼珠了。”他自己家族的地库里,也有两颗,但都只是蛋圆型,且呈粉白色,说是化鲛鱼失败的老弱海螺珠,在皇族眼里属瑕疵品,可在外面的市价,仍属高不可攀的稀世珍宝。凌湙心中一动,疑道,“鲛鱼?不是鲛人么?”他当年刷志怪小说的时候,里面说的可都是鲛人。崔闾奇怪的与他对视,也疑惑道,“你哪听来的这说法?鱼就是鱼,怎么可能变成人?”那鲛鱼筋织成的贴身小衫,可挡刀枪不入,且还有一个说法是,能保尸体千年不腐。他抬眼望向这个库里最中心位置,果然也有一口棺材,用的是整片白玉打造的。凌湙显然也看到了那口棺材,他眯着眼睛举步上前,像掀前面三个库里的棺材一样,抽了自己的配身长刀,一把撬开了白玉棺盖。“咦?这个……”崔闾紧步跟上前,张眼一看,这回不止瞠目了,直接倒抽出一口气来,失声道,“鲛裳。”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正静静的以双手交握的姿态,躺在里面,性别为男,看年纪竟有古稀之龄。凌湙围着转了两圈,不由啧啧点评,“浪费了,这好料子的衣裳,穿个老头子。”嗤,小说全是骗人的东西,里面每次开宝棺,没有金银,也有个绝世美女栩栩如生的躺着,结果他好不容易开出个栩栩如生的“东西”来,居然是个老头子。呸,就是说,有这能保存尸身完好的宝物,以古来男人自我为中心点的霸权思想,怎么可能舍得给女人用?肯定先紧着自己用呀!生前编纂各种教条约束女人,就算真爱,有几个能脱离美丽的皮囊爱的?而一旦美人离逝,就真有这等能保存尸身不腐的宝物,大多也得收着留给自己享用。美人?死了一个还有很多个。这老头子是个实诚人,知道好东西要留给自己用,啧啧!旁边的崔闾却在震惊之后,反而觉得很正常,依遗老会的那帮人,这么多年传下来,死去之人的身份,只会越往上越尊贵,这人能享受到鲛裳的待遇,必然有正统皇族血脉。果然,他棺前的白玉灵牌上,写明了他的身世,竟是上上个皇朝的最后一位皇子,也是遗老会上上任的掌执人。凌湙挑眉,又盯着人看了看,歪头问崔闾,“这要怎么处理?”前三个金棺里躺着的都是骷髅架子,回头找个地方埋了就好,这个看起来栩栩如生的老头,却是不好办了,但依凌湙从前的性子,一把火就能让他尘归尘土归土。活着把人剥削的如阴沟里的老鼠,没料自己死了还敢享帝王待遇,美不死你。但顾念着旁边崔闾这个古人思想,凌湙决定还是先问一问。崔闾皱眉想了想,道,“回头交给夏信然他们,由他们自己处理吧!”说完,盯着尸体身上的衣裳,扭头与凌湙对视了一眼,“但他这身衣裳,你要不嫌晦气,就剥下来改改,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是件宝物,估计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件。”鲛筋只有儿臂长,能集成一件衣裳,可想而知的珍贵,给这老头带土里去,确实太可惜糟践了。凌湙故作沉吟了一下,推脱道,“我倒不嫌晦气,只是见者有份,你如果想的话,给你也行。”他以为崔闾是在讨好他,忍痛割爱,毕竟这宝库是人家的。咦?不对呀!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那满脑子被塞糊了的金灿灿,一瞬间散了。崔闾也反应过来了,头一扭就抬脚继续往前探查箱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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