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云定湘处理了一下情绪,说道:“事已至此,该放下的就该放下,不久,族长去世,云定鄂继承族长之位,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寨中的一个闲散人,云定鄂也不管我,出入自由,于是,我便经常出到寨子外面,成了一个江湖漂泊之人。”
“所以说,你后来会在茶楼里说书?”
云定湘点了点头,说道:“平生没有什么所学,就喜欢听些个奇闻异事,靠着这跟舌头,赚一些酒钱。”
“那你又怎么会住在疯人村呢?”
“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
我点了点头,期待他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好回答,首先要搞清楚两个事情,一是疯人村是怎么来的,二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却是为何?”我竖起耳朵,终于要到关键线索了。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云定湘叹了口气,说道:“诅咒,在黑云寨中千百年来流传着一个骇人的诅咒。”
“什么诅咒?”我想起他之前发疯时说过的话,也提到了这个诅咒。
“具体是何原因,我也解释不清楚,在我们黑云寨,每一个寨民,只要过了五十岁,就会犯一种病,这种病初期会让人四肢僵化,皮肤发黑,迅速衰老,如果在这个时候能请巫施法,用蛊是可以压制的,但也只能维持五到十年,老族长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过世的。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请巫来施法的,更多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只能选择等死。”
“等死?”
“是的,等死。”云定湘说道,“这种病可怕之处是它会传染,传染的方式十分可怕。到了后期,发作的人已经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个行尸走肉,他们六亲不认,嗜血成性,一切记忆都会抹杀。”
“什么?那不是成了僵尸一般?”我大惊失色。
云定湘点头说道:“没错,就是僵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活人怎么会变成僵尸?”
“连你这个神鬼契约人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说的清呢。”说着,云定湘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于是,千百年来黑云寨就流传下来了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寨中村民,除了族中元老在五十岁后可由巫医治,压制病情之外,所有人无论男女,只要到了年纪,就要进入疯人村内,从此与世隔绝,在疯人村中自生自灭。”
“这......那他们的子女难道任由父母自生自灭?”
“这有什么办法,千百年来,这已经是黑云寨人人自觉遵守的族规,牺牲一个人,成全一族人。说到底,父母也不希望自己发病之后害了自己的子女,既然无药可救,不如自我了断的好。”
“如此说来,所谓的禁地,其实是一个隔绝病人与寨子的屏障,真正的作用不是防止外人进来,而是为了避免里面的人出来?”
云定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种说法既对也不对,禁地的存在确实是为了族人逃出,但禁止外人踏足却也不虚,因为不光是外人,就连黑云寨自己人也不能随便进入疯人村。除此之外,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把大孤山上的这个村子叫做疯人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村子真的是住着一群疯子。当然了,能知道疯人村这个名字的人都是极少数。到过禁地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你们算是头一波人。”
“那倒不是,马帮的老锅头就来过。”
云定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次旺我比你熟,他确实进来过,但是他在禁地里慌不择路地兜了一圈,大难不死才逃了出去,也得亏他胆大,不然,他没法活着出去。”
“所以,你们在禁地之内豢养了许多怪兽,设置了无数的机关,目的就是防御外人吧。”
云定湘点了点头,说道:“黑云寨至今已有两千多年,最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就从中原迁徙到了这里,靠着中原先进的文化,以及对这里少数民族文化的融合,我们掌握了豢养异兽的能力,这也是黑云寨能够屹立千百年而不倒,令四方敬畏的主要原因。”
“如此说来,你是在五十岁之后住到了疯人村,可你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没发作,并且能够在外面说书吧?”
我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有蛊,你上次看到的虫子,就是蛊。”
“是因为小娅吗?”
云定湘点了点头,说道:“小娅念及旧情,瞒着云定鄂,为我施法,要是没有这蛊,我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僵尸,曝尸荒野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知道了这疯人村的“来历”,接下来该打听它的“今生”了。
“那这疯人村为何变成如今这番景象?那座铁索桥为何要拆掉?”我继续问道。
“事情还要从数月之前说起。”
“哦?”
云定湘摸了摸胡子,说道:“这件事很是诡异,当时,我在水寨茶楼里说书,遇到了一行人,老头子我两眼一抹黑,但是鼻子却好使。”
“他们有何不同?”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物,令我的神经高度的紧张起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土腥味,那股土腥味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的。”
“土腥味?”我立马想到了对方的身份,“你是说,这伙人是盗墓的?”
而“盗墓”二字是如何的重要。
要知道,我们不就是奔着古墓来的嘛,我之前怀疑古墓中尸毒泄露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人为,要是真有盗墓贼,整个线索不就闭环了吗。
“没错,那种味道错不了!”
“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当然。”云定湘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在一天晚上,我说完书,一个人走在水寨河边,我分明听到前面一直有一对男女在前面走着,忽的一阵妖风袭来,我刚停住脚步,前方便没了动静。”
“人消失了?”我诧异道。
“不光如此,我还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水猴子,一种被蛊浸泡着长大的妖兽,这玩意儿我在小娅的铺子里见过,它们平时就藏在水里,凶猛异常,而且动作十分迅速,能在几秒钟时间里将一个成年男子扑倒。”
“你的意思是水猴子袭击了那对男女?”
云定湘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水猴子只有在禁地中才会遇到,一旦出了禁地,它们体内的蛊毒就会发作,是不可能活得长久的,所以,在距离禁地如此遥远的水寨遇到了水猴子,我心头便始终带着疑惑。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哦?”
“味道不对!”
“什么意思?”
“寨子里的水猴子,身上有很重的药味,为的就是能让寨中的人避开它们,免得误伤。但是,这只水猴子身上的味道悠远而浓郁,就像是一味珍藏了多年的珍惜药材,这可不是寻常所见的水猴子的味道。”
“那你怀疑是怎么回事呢?”
云定湘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时候,我只有疑问,还没有怀疑,直到不久之后出现了另一件事。”
云定湘不愧是水寨说书人的典范,这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越听越是精彩,一心巴望着他继续讲下去。
“几天之后,我在茶楼上听到有人私下再传一件怪事,说是近些日子水寨里有不少人神秘失踪了,起初我怀疑是水猴子所为,但是,细听之后却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有人说在前街的河滩边上看到了僵尸。”
“僵尸?”我惊愕不已。
“没错,就是僵尸。”
“有人亲眼所见?”
“具体是否为亲眼所见,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据传言,僵尸之说应该是真的。”
“何以见得,可能只是谣言呢?”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根据,第一,河滩上出现的僵尸并非古墓中的僵尸,而是水寨中的村民,发现他的时候面色惨白,行动木讷,七窍流血,满脸的阴森之气,更重要的是,当时河滩边山另有一具尸体,系被僵尸活活咬死,而变成僵尸的人,先前已经失踪数天。”
“还有这样的事情?”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哦?”
“僵尸出没,人人自危,家家夜里闭户,无人敢出,却不想意外还是发生了,那天躺在河边的尸体忽然诈尸,一夜之间咬死全家一十三口,无一生还。”
“诈尸?”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同时又觉得这个剧本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还无法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老爷子,那这些人的尸体呢?”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验尸。
云定湘摇了摇头,说道:“哪还有尸体,水寨里的人一听被僵尸咬死的人会诈尸,哪还敢将尸体留住,直接将尸体火化了。”
“那......最初发现的僵尸呢?”
“说来也怪了,那个僵尸自打在河滩咬死人后,便再也没有出现,我也曾暗中调查过,但一直没有下文,便只好作罢。不过......”
“不过什么?”
“这僵尸咬人事件来的诡异,时间正好就在那帮神秘的盗墓贼出现之后,这水寨千百年来都是平安无事,偏偏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令人产生联想。”
我也赞同云定湘的这种直觉,但是直觉归直觉,还得讲证据,光靠臆测毕竟也不是事儿,便问道:“您可有什么证据?”
“有!”
“什么证据?”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四十年前在大孤山祠堂所遇怪事吗?”
“记得,难道当年之事和这次僵尸出没有关联?”
云定湘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此事我不愿提起,但是造化弄人,偏偏在四十年后又揭开了伤疤。那个时候,云定鄂把我们救出去之后,我曾为米袋师父查看过伤口,一看才发现,米袋师父四肢尽毁,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手脚都枯萎干缩,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样,那个景象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自打僵尸咬人之后,我曾到过一户被咬人家中,查验过尸体,当我摸到尸体皮肤之际,便感觉异常熟悉,当时我便心头咯噔一下,猛然想起来四十年前的惨状。”
“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云定湘哀叹一声,继续说道,“可是,云定鄂当时一口咬定说米袋师傅的死是拜一种极其毒辣的蛊所赐,必须要找到放蛊的人报仇。而我们找了几十年,根本没有半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