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望着远方天际一道血红的朝霞,说道:“晚了一步啊!”
“只是晚了一步。”
“林坤,你也别太自责了,要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当初就已经把那女的给撂倒了……”
“胖子,你别说了,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到诸葛龙云留下的唯一线索,他对那个英国传教士的研究应该是没有公之于众的,如果是秘密研究,那这些成果他一定妥善保留了下来。”
黎明,血色之后,光明才会到来。
“接下来怎么办?”
“查一查,诸葛龙云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如果他真的留下了什么线索的话,应该会通过自己的至亲保管。”
“我查过了,诸葛龙云的妻子五年前因为子宫癌去世,他只有一个女儿,目前在沈阳读大学。”程逸芸说道。
“女儿,沈阳。”我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我们必须分兵出发,一路跟我去西藏,一路去沈阳找人。”
“我们只有三个人,怎么分?”果胖子疑惑道。
“这样吧,我和逸芸一组,胖子,你先去沈阳,到了那里我会叫倩姐来跟你回合!”
“记住,如果诸葛龙云的女儿真的知道什么,那英国人甚至古藏教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胖子,你这一次务必要把人保护好,不得有失!”
“你就放心吧!”
我们在北京过了一夜,第二天便匆匆离别,我与程逸芸飞到拉萨,由陆路经羊八井及当雄地区,再改乘船过纳木措湖,下船后步行一百公里才到了麻王沟山区。
通过宁兔子的线索,以及诸葛龙云遇刺事件,我逐渐理清了一部分线索,麻王沟的屠村事件多半是英国人干的,而霍心兰他们却对我们隐瞒了这一点,冶和平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步棋估计又是在拿我们当炮灰。
“冶和平和霍心兰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差点把我们给糊弄了过去,英国人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看来他们早就是心照不宣了。”
“那我们这次回来,霍心兰是不是也会有所行动?”程逸芸问道。
“这是肯定的,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合作伙伴,龙骨堂跟735所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尽管彼此暗怀鬼胎,但是目标是一致的。”我笑了笑,“宁兔子说攘外必先安内,我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是英国人?”
“不仅仅是英国人,还有古藏教,这里,这块广袤而古老的土地,必须,也一定只能掌握在人民手中!”
“这是什么意思?”
“任何外来入侵者或是逆历史潮流而行的势力都不可能统治这片神圣之地。所以,我们双方各自的利益而言相比于这一点而已,确实是微不足道!”
我们的猜想确实没有错,霍心兰像甩不掉的尾巴一样,很快便找到了我们,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偛傟喇嘛并不在圣王窟,而是在康定一间寺庙当中做住持。冶和平要求我们乔装成拉货进藏的车队,秘密潜伏调查偛傟喇嘛。
于是我们前往大鹏金翅山的计划只好暂时搁置,我们驾了四辆卡车,沿着川藏路,一去千里。
到达甘孜州首府康定,天色已暗。蓝天白云雪山草原美不胜收之景、奔放豪迈纵马驰骋、青稞美酒、佳人起舞。
“林坤,我们这次除了要去调查偛傟喇嘛之外,还有一个任务。”霍心兰对我说道。
“愿闻其详。”
“密访康定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我诧异道,“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有什么重要线索吗?”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们找到了诸葛龙云这条线索,就一定也知道英国人已经参与进了这件事,麻王沟的事情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霍心兰倒是直接,一点没有避讳,“这座精神病院位于康定市以北三十公里的山中,由部队把守,戒备森严,对外秘而不宣。病院收容的都是重型精神病人,除此之外……”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精神病人跟麻王沟有关系?”
“这里有个病人,代号‘8624’,此人是浙江金华人,三年前到西藏旅游,在昌都失踪。后来他突然出现在拉萨,见人就咬而且力大无穷无法制服,警察赶到之后开枪将它制服。”
丈余高的厚实铁门,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端枪站岗,“站住!”士兵横枪拦车。
霍心兰出示证件,士兵立即肃正敬礼,摁下警卫室电机钮,“圹—”锈重铁门磨地,钝声铿然,门缓缓地开了。
子夜,精神病院一派死沉。
从铁门而入,只有一条两丈宽的泥路弯弯曲曲地伸向前方浓黑幽然之中,周围黑林森漫群山环绕。昏浊的车灯映得前方森幽的密林变怪扭曲。
我声音有些低沉:“病院怎么会建在这种地方?”
“据说这里的精神病人都是危险人物。地处深山与世隔绝之地,防止病人逃越。”霍心兰解释道。
“这条路竟然深不见底。”盯着观后镜,山林里湿雾聚漫,月光之下黑森鬼影憧憧。
院内,三栋四层高的灰砖楼呈“品”字型立着。正中的那栋楼顶层有几间有灯光,左右两栋楼都熄了灯。
楼很旧,砖砌而成,木门木窗,楼里石灰墙壁旧得掉渣,水泥地坑洼不平,潮气阴冷。我打着电筒找到并摁下开关,昏黄的灯泡闪了几下就熄了。
一楼的左右廊都有十多间房,似乎废弃了很久,有些房门垮烂,室内一片狼藉。
墙壁和木门上,都有很多尖细的刮擦印痕,细看像是无数爪印,脱皮的石灰墙千疮百孔,偶见几处红褐色的指印和掌印。来到左廊尽头的楼梯口,忽然发现扶手上面有些交错杂乱的齿印。
楼梯为木质结构,踩在上面嘎然有声。我沉默无语,扶墙上楼。
忽然,程逸芸拽了拽我的衣角。
“怎么了?”
“你往下看……”程逸芸下移电筒,照着脚下的楼梯。
“头发?”我惊惑不已。
楼梯上粘满了零散的毛发。
程逸芸晃移手电四处照探,发现墙上和地上有不少枪弹洞眼。
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我牵着程逸芸一路上楼直到第四层。右廊几间屋里有灯光。
我敲敲门。
屋内,苍老的男声应道:“你们来了……进来吧。”
我推开门,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倚着办公桌而坐,他脸色灰白形容憔悴。
“院长你好。”我伸出手,但院长并未起身与我握手。
只见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呛喉地咳嗽几声,顺了口气:“跟我来吧。”
山林间天气多变,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死悄悄的精神病院,突然炸了营,精神病们在黑夜中狂啸:“红悠悠,绿幽幽!”
从底楼一路到顶都弥漫着阴郁死沉,精神病患者病房都隔着厚重的铁门,楼道和走廊弥漫着阴潮和发酵的药味。
哭喊,悲号,狂笑,阴笑,喊冤声闷在这封闭的楼内阴魂不散,走廊墙壁上无数爪痕和干凝的褐色膏斑,数点粘稠的油斑沾着头发。
每道铁门之侧都吊着红灯笼,阴红诡异的幽光下,狭窄阴暗潮湿的楼道扭曲变怪。
“红悠悠—绿幽幽……”精神病们邪恶的阴吟侵噬着生人的灵魂,冷汗阴凉,呼吸压抑。
为什么会有红灯笼?我眉宇不展,额头上汗珠冷凝。
到走廊尽头那间病房前,院长掏出一大串钥匙,逐一打开铁门上的三把锁。
“一道门三把锁?”我不解地问。
“唉……六个月前,有人趁夜放出了这些精神病,一夜之间这座病院尸横遍地。驻军来不及反应,伤亡大半。从那以后,所有的病房都装上了三把锁……”院长浑身阴颤,冷沉地说。
怪不得到处都是枪弹孔和厮杀的痕迹,我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这里没电?为什么用灯笼?”
院长缓缓侧过头,两只眼珠里凝着灯笼幽红的阴光,说道:“这些精神病最怕红灯笼,在病房门前摆上灯笼他们就不敢出来。”
推动铁门,灯笼的幽光涌进病房,一片血红。
病房内空无一人。一架铁床,几锁镣铐,潮气侵湿脱皮发灰的墙上有几处血掌印,手腕粗的铁杆将窗户封住,阴红的雨天寒风袭来,掀起雪白的床单飘然落地。
病房里腥臭尿骚汗味刺鼻,程逸芸捏住鼻子:“这就是‘8624号’吗?他人呢?”
“死了。”
“死了?”
“唉……我无法跟你们解释,跟我来吧……”院长俯身拾起床单铺在病床上,转头向着窗外,窗外惨白的电光一闪,紧接着炸雷闷响。
“这里的天气好怪异,三月份也有雷雨天。”我心里一怔,冷汗挤出浑身的毛孔。
阴暗的楼里,幽红的灯笼,福尔马林味,药酵味,掩盖不住凝在潮气中的脓腥。
“啊……”顶楼几间病房里,精神病人突然撕心裂肺地阴啸。
“这个‘8624’既然已经死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霍心兰。
“嘘嘘嘘!”
突然,那院长瞪大眼睛,用沙哑低沉地嗓音对我急匆匆地说道,“嘘!嘘!嘘!”
他连嘘三声,似乎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倒吸两口凉气,“怎么了?”
院长神经质地摆着头,眼神惊恐不安,两手剧烈地颤抖:“千万不要说‘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