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的眼角挂着泪珠,沉默不语。
“好丫头,你回去吧,不然他们会看见你跟我这个陌生人在一起。”
卓玛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带你去拿稻草。”
我跟着卓玛到她家后墙处,抱了两捆稻草,然后回到小院里屋,将稻草铺在地上。她又从家抱来棉被给我御寒。
“谢谢丫头,等哥哥离开这里,一定好好感谢你,给你带好多好多糖和好吃的,然后带你去香港的迪斯尼乐园。”
“哥哥,什么叫迪斯尼?”
“迪斯尼就是梦想里的天堂。”
……
荒山孤村的深夜,寒风在远山黑林之中呼啸,残破的小院千疮百孔,漏风之声如野鬼哭泣,煞然噬魂。
我已浑身瘫软四肢无力,紧紧地裹住棉被,阴寒潮气缓缓渗进被子,好似黑夜孤宅之中的幽魂伸出无形而冰凉的两手缓缓抚摸着尚有体温的生人。
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卓玛那个丫头,“她父母不会难为她吧?”
在这个村里见到的情景,叫我不得不感到心慌,即便是父母,也都是异于常人的诡异,但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卓玛那个丫头和这里的村民截然不同,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的差别。
“但愿她的父母也是好心人。”我打算趁夜深人静之时,赶紧弄匹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汪汪”的狗吠声,我的心又凉了一截,看来盗马不太现实,山村里几乎家家养狗,深夜潜入人家,肯定会惊动恶犬,弄不好又会招引那些野蛮无礼的村民们。
“在这个鬼地方,连觉都不敢睡,就怕梦中被人给剁了都不知道。”万般无奈,我只好将桌椅搬去抵住门,只要有人进来必会发出声音。
这么一折腾,我实在感到累了,意识逐渐模糊,可怕的噩梦又悄然而来。
天空一片幽红,未雨绸缪的森林,死沉的山村。
村民们披着雪白的裹尸布,罩住脸,人人手里提着一吊人皮红灯笼,垂着头摆着肩,悄无人息地围靠过来。
我心中一急,举枪射击,却发现枪里没有子弹。我转身狂跑,冲进树林……
“大哥哥,跟我来……”
“卓玛?”
“快来!”
我跟着卓玛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突然,卓玛停住了脚步,麻花辫散开了,头发披着不时随风乱飘。
“卓玛?”我终于追上了她,此时她缓缓转身……“咦嘻嘻嘻呀呀……”
“你不是卓玛,你是谁?齐格?是齐格!”卓玛竟然变成了齐格,她歪着头,翻白眼,满脸铁青,颈项上漏风的伤口透出可怕的尸吟。
“不要!”我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我怎么会梦见那个死去的齐格?”
我回想起在洛桑事件,齐格和她的外公洛桑双双尸变之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更为重要的是,洛桑事件的发源地就在这里——麻王沟。
这时,木门“嘎吱吱”作响。随后,“哗啦”一声,抵着门的桌椅散倒在地,嘎吱吱吱,木门干朽作响。
残院之内阴风萧煞,若野鬼半夜哭泣。槐树沙沙作响,干枯的树枝张狂得摇摆,如幽魂起舞。远山深林,月黑风高,幽院孤宅。
“呜”的一阵阴风袭来,“咯吱”,木门应声而开。
我早已有了警觉,正要起身,忽然感到浑身瘫软无法动弹,就连声音也卡在喉管里出不来。
这时,只见一个黑衣老太婆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呼着寒气,缓缓转过头盯着我,两眼发出绿幽幽的光。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幽深地呼吸着,“吸吸……”。
我距离她五尺之外也能感到一股摄人心魄的阴寒之气,切肤之寒。
老太驼着背,拖耷着两臂,走到我的侧面,低下头盯着我,伸出干枯的手抓扯我的头发,“吸…吸……”,她中的寒气缓缓吐在我的面额上。
忽然,门外现出一网诡异的红光,有人在耳语。紧接着,走进来两个大汉,手提红灯笼。
老太阴沉地说:“你们在馒头里下毒时,没过量吧?要是过了量就不新鲜了!”
“谨遵班波的吩咐,没过量。”其中一个大汉回道。
“时辰到了,该埋了!”老太阴沉地说道。
她的声音异常妖异,嘴里无牙,干瘪的嘴皮粘成一片,口气空洞而怪异,令人头皮发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两个大汉便将我麻利地绑了,塞进一口大麻袋。我浑身无力挣扎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麻袋口被封上,耳边又是老太阴恶的咒语:“黑猫儿叫夜子啊,下辈子棺材里哟做牛做马嘿……”
颠簸了好一阵,麻袋口打开了,我眼前是一片幽异的红光,只见几十个村民手中都提着红灯笼,邪恶地对我笑着。几个汉子将我拖出来。
这时候,驼背老头和黑脸胖村妇撕着嗓子喊:“新郎更衣!!”
两个汉子把我扒得精光,给我套上了一件黑棉袄,穿上黑棉裤,花边布鞋。
“这他妈是寿衣!”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新郎那个戴花啦,嘿嘿嘿嘿……”麻疹脸瘸腿神经质地抖着。
“一拜天地!”老太撕着嗓子喊。
两个汉子架着我,把我的头往地上摁。
嘿嘿嘿嘿……咯咯咯咯咯……村民们咧着嘴笑着,摇头晃脑地附和:“黑猫儿叫夜子啊,死不瞑目怨气重啊……送你个活肉饼子做牛做马呀……”
黑夜,孤村,邪笑,幽红的灯笼,我脑子要炸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满山遍野的坟包,远处黑林间几堆荒坟冥火飘然,鬼影憧憧。
“二拜高堂!!”老太两眼森森地瞪着我。
几个汉子死死地按住我,把我头往地上拄。在一旁,还有几个小孩围着我蹦圈子。又是那两个小女孩,她们从荷包里掏出剪刀,咯咯咯,掰开我的嘴,将刀尖塞进我口中。
“大红!小红!!你俩干什么?”驼背老头喝道。
“咯咯咯,公公,听娘说,把人的舌头割下来,他到了阴间就不会去给阎王爷告状了。咯咯咯……”
“住手!”老太过去几巴掌打跑那两个女孩,“我要的是全尸!”
“嘿嘿嘿嘿嘿。”黑脸胖村妇笑得前仰后合,嘴边挂着粘稠的口水。
“夫妻对拜!”老太吼道。
麻疹脸瘸腿带着几个人将棺材打开,抬出一具女尸立在我跟前,我差点晕过去。那女尸一身血红色的寿衣,满脸打蜡,脸色煞白,死不瞑目的两眼瞪着我,歪咧着嘴。
我差点吐出来,女尸的死相比那些丧尸还可怖,满脸碎烂,头颅压扁扭曲,满头满脸都是尸线整容的缝合。
“唉,嘿,女娃子死得惨啊,泥石流滚大石,活活地被压死的……”驼背老头点上旱烟,猛拔两口,“小伙子,你就是咱女婿了,在阴间,有啥就托梦,缺钱,咱烧给你,缺衣,咱烧……”
“卧槽,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他们真是在配阴婚!”
“进入洞房!”老太邪邪地一笑。
“黑猫儿叫夜子啊,死不瞑目啊……”村民们抓狂起来。
麻疹脸瘸腿把女尸抬进棺材,另几个汉子扛起我,“把他和娃放一口棺材里吧……”驼背老头阴沉地说道。
我此时体力恢复了少许,死命地挣扎,但手脚被绑,绳索越挣越紧,几个汉子在我脖子上架起镰刀。
一个老头坐在坟头上,摆扭着身子,邪恶地笑着:“坟挖好了!!”一根油亮的蜈蚣从老头鼻孔里钻出来。
“嘻嘻呀……”黑漆棺材微微晃动,两缕鬼火飘然而至。
“时辰到!下葬!!”
我被几个汉子抬着扔进了棺材,盖上棺顶。
老太邪笑着,突见蓝光一闪,她的笑容僵住了,只见地上有一串蓝天石手链,淡然发光。
“这东西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回班波,这东西是从那陌生人身上掉出来的。”
“快!快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只得将我拖出棺材。
老太恶狠狠地问我,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为什么她对这个手链这么重视,卓玛给我的时候……”我力气逐渐恢复了,我不得不再一次感激卓玛,她的这条手链救了我一命,“看来这手链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倒不如……”
于是,我厉声道:“这是一位大法师赠予我的,我是他的使者。”
“什么?!”老太伸出干枯的手爪摁住我的肩,“哪位大法师?”
“混帐!大法师圣命岂是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无名小教所能窥探的?”
老太攥着那串手链,两眼放光,“偛傟喇嘛?说!是不是偛傟喇嘛?”
“偛傟喇嘛?”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内心反而窃喜起来,“看来这个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所谓的偛傟喇嘛。”
“说!”老太卡住我的脖子。
“神圣偛傟的法号也是你们能随便叫的?”情急之下,我别无选择,只得赌一把了,这总比被人扔进棺材活埋了好。
老太一听,忽然神经质地甩着头,“活佛派使者来了!嘿嘿嘿……我们的祈祷感动活佛了,嘿嘿嘿……”
“还不快跪下!”我骂道:“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竟敢怠慢活佛派来的使者!”
“快、快快!给他松绑!”
驼背老头躬身到老太跟前,贴耳道:“班波,那个陌生人明明说他是外乡的猎人,可现在……”
老太甩起一耳光:“你们懂个屁!活佛的使者来找的是我,怎么会对你们这些肮脏的下人说明身份?差点听了你的话,弄成阴婚了。”
“你们这帮无礼的人,死后下地狱吧!”
老太毕恭毕敬地说:“圣使受委屈了,快松绑啊!”
院舍中,老太设宴款待我,其他村民一律跪在院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