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医院的时候,又在门口看见一只白色蝴蝶。奚希只觉得奇怪,几时海城有这样多的蝴蝶。蝴蝶从她头顶越过,很快消失不见。
她搭公交车去很远的一个菜市场买便宜八毛钱的菜,想起今天医生说妈妈情况挺好,不禁高兴不已,便买了二两肉庆祝。再搭公交车回家,天色尚早。
奚昭不在,出去面试还未归。奚希将菜洗好,熟练地做了两个菜,等着奚昭回来。
奚昭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面试成功了,后天便可以去工作。教的那家孩子上小学五年级,除了要学奥数,还要学钢琴、小提琴、唱歌、甚至于跳舞。
现在的小孩子实在太难。奚昭有所感慨,我们那时候也没要学这么多,一点时间没有。
说完,奚昭停顿。
那时候,已经是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东西。
奚希打破这沉寂,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开心地说,这是庆祝我们昭昭找到兼职,能自己赚学费。
奚昭也跟着笑,谁也没提从前的辉煌,也没人抱怨此刻的窘迫。倘若生活只需要回忆当年或者抱怨当下就能有用,那不会有这么多生活的失败者。
奚希做饭,所以奚昭洗碗。二人闲谈起母亲的近况。
奚希复述医生说的话,笑容更绽放一分:“真让人高兴。”
尽管治愈遥遥无期,可能更轻松地活一天,就值得让人高兴。
奚昭嗯了声,十六岁的男孩子已经比奚希高半个头,奚希轻拍了拍他的肩,又叹一声。
奚希的床靠着窗户,晚上留一条窗帘缝儿,从前可以瞧见星空,但三年前对面起了栋高楼,星空毫无预兆地同她说了再见。她将窗帘拉严实,抱着卡顿的电脑,刷新那些招聘信息。大多都有学历要求,哪怕大专。
没有人会要一个高中学历的二十八岁的女人。
她忽然想起沈劭南,那时候他去了国外顶尖的大学。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那段时间,她常常抬头望天看飞机几时飞过,那么遥远。那时候她在想,这一班飞机上会不会坐着她爱的那个人?
在很年轻的时候,才能坦然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
如今,她断然不会再说,我爱沈劭南,我想嫁给他。
这是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奚希咬着唇,视线浏览下去。
她没同昭昭说起遇见沈老爷子的事,因为他们已经再没可能回到那个金字塔尖,不想告诉昭昭,让他心里有难过。另一方面,也不想再同旁人提起沈劭南。
仿佛不提,就能忘了似的。但多提一定会勾起她的难过。
她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时至今日,她还爱着沈劭南。
哪怕他已经快变成一个陈旧的回忆里的形象,但爱就是爱。一想到爱而不得,就会觉得难受和遗憾,这是爱的副作用。
奚希摇头,甩开所有念头,专心致志地投简历。她筛选前台之类的工作,没想到许多都有学历要求,但奚希还是不死心地投了过去。
自己都忘了投了多少份,但最后得到回应的只有四五份工作。其中,有三个是前台,还有两个是客服。
但在面试的时候,奚希都被刷掉了。因为有更年轻的、学历更高的女孩子,奚希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
她一下午跑了五家公司,累得小腿都要抽筋,最后收获了一筐空欢喜。
她坐在最后一家公司前面的花坛上,穿着低劣的职业套装,和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看起来很像一个卖保险的。
她抹眼泪,好在出门的时候带了纸巾。哭过之后,舒服很多,腿也没那么难受,奚希走去最近的那个公交站。
这一趟公交车来得很快,她抓稳扶竿,看见左边的车道上有一辆黑色卡宴。
只有在等红灯的时候,公交车与卡宴是公平的。
沈劭南揉着眉心,告诉司机,去公司。
沈氏集团如今看似是他掌权,但底下暗流涌动,各方危机四伏,沈劭南很伤神。但这不是他此刻疲惫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昨晚失掉大半睡眠。
因为一个梦。
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对沈劭南来说,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但他就是一直梦见她。
这个梦境持续了十年。
昨夜梦见她笑说,劭南哥,我给你跳舞看吧。
梦里他拒绝了,现实里也一样拒绝过。
红灯时间过去,车重新动起来,沈劭南看了眼腕表时间,等会儿有个股东会议,又要面对那些老狐狸们,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沈劭南给助理指令,叫他准备好咖啡,他到公司要喝。
会议持续两个小时,出来已经快下班。
沈劭南稳住了局面,情绪钝感的一个好处就是,别人在挑衅你的时候,你可以完全冷静地忽视。
因此那老狐狸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与平常无异地看着他。于是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出来的时候,沈劭南头疼起来。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仿佛脑中某个零件爆炸一般,他只好放慢了脚步。
在拐角,差一点撞到那个抱着一沓简历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为了避让,还是受到不小的损失,简历飞了一地。
奇迹一般,他的头疼在那一刻得到舒缓。
沈劭南俯身帮忙捡拾,冥冥之中有指引一般,低头,看见了简历左上角那张相片,微微笑着,和他梦里的笑不甚相同。
十年未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第一下感觉到刺疼的时候,沈劭南曾以为那是错觉。直到起身,拿着那张简历,刺疼感越来越重。好像将一根针扎进去,再拔出-来扎第二遍,紧跟着是无数根针刺进心脏。
沈劭南不可置信,嗓子是几时哑的不清楚,只记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这反应把周围的这些人都吓了一跳,看着这位年轻的小沈总扶着墙,捂着心口,仿佛很难受。
“沈总,要替您叫救护车吗?”
沈劭南没听见,他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
嘴唇颤动着,要求那人:“你……让她来面试。”
沈劭南把那份简历递给他,负责人接过,看了眼,面露难色:“沈总,她面试的是前台,只要二十七岁之内的,她年纪太大了……也没念过大学。”
沈劭南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只是重复:“我让你给她打电话来面试。”
他从未给人开过这样的后门。
“不面试前台,面试总裁秘书。”沈劭南说。
负责人又面露难色:“可是您有秘书,是要开了他吗?”
沈劭南闭眼,摇头:“不,我的特别秘书。工资照秘书发,明天我就要见到她。”
沈劭南留下这么一句,而后便离开,留给负责人一个背影。
负责人看着那张简历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没长得多惊为天人呐,一眼就把沈总迷得五迷三道么?
可无论如何,上司的吩咐必须照做。
负责人照着简历上的联系方式给人打电话,奚希,这姓氏倒挺特别的。
电话始终打不通,负责人急得差点打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