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在县城汽车站等了没多大时间,就来了一趟去地区的公交车,上了车抢了一个座位,安顿舒服了,可司机却端着茶缸下车了,扔下一车人在里面傻等。因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所以广大乘客也没什么抱怨的,再说司机能这么早开门,也算是厚道人,不然把大家凉在外面喝西北风,那还不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等了20分钟司机还没来,却把田翠蛾给等来了,只见姑娘骑着自行车急冲冲过来,车头搭着一件军大衣,大头正靠着车窗打瞌睡,没有看见满头汗水的姑娘。
田翠蛾眼尖,看见了大头,就把车子停在车窗外,然后敲着玻璃大声叫着,赵兴东被同座推醒,看见了田翠蛾,急忙起身拉开窗户,没等他说话,姑娘已经发话道:“哎呦,可算赶上了,我还担心车已经走了呢!”说完就把手中的军大衣递了进来。
“姐,这是……”接过大衣,赵兴东问道。
“怕你路上冻着,这大衣口袋里还有十个鸡蛋和四个烧饼,你路上吃。”因为只卖鸡蛋品种太单一,所以田家母女也腌些茶叶蛋来卖,所以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出这么多熟鸡蛋。
看着田翠蛾冻的通红的脸蛋,赵兴东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亲情,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竟然有些语塞了。田翠蛾又道:“路上注意安全,要是没见到人,就赶紧回来。”
“哦,知道了,姐,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此时大头也反应上来,接过话说道。
“那我走了,你路上当心。”本来田翠蛾还想交代几句,可也有点抹不开脸,就推上自行车,一步一回头的看了两次,然后骑车离去了。
关上窗户重新坐好,赵兴东一直目送着姑娘的离开,他心里也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绪波动,这段时期小伙子能明显感觉到田翠蛾的关心,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惦记贾红梅,所以对这些举动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姐姐对兄弟的照顾,居民和农民那可是两个世界、两重天啊!赵兴东还是很现实的。
可看着田翠蛾刚刚离开的眼神,分明有某种情愫在里面,难道说她对自己有意思?尽管已经尝过男女鱼水之欢,但赵兴东还是吃不准田翠蛾的心,而且这个想法也让他有种负罪感,觉得蛮对不起贾红梅的。现在跟贾红梅的书信往来也中断了,因为贾父发现了这个秘密,还跟‘信使’贾有林闹了一回,并让堂弟带话给他,要是再缠着自己的闺女,小心他的狗腿。为此,赵兴东很有点沮丧,自己哪点配不上贾红梅了,值得他爹这么看不上自己,简直无法理喻啊。不过他也能想象,此时的贾红梅,在家庭里面临多大的压力,怕是被她爹揍美了。
一切都是妄想,只要没考上学,谁会嫁给自己呢?连贾红梅这样的农村家庭都不乐意,再别说田翠蛾这种标致丰满的城里女娃了,实在没有跟自己的理由啊。大头苦笑了一下,驱散了脑中的海市蜃楼,披上了大衣。时间也将近中午了,他有点饿了,就摸出一个烧饼,夹了俩鸡蛋,填起了肚子。
整整等了四十分钟,司机和售票员才蹒跚出现,显然也是去填肚子了。俩人手里还拎着装的鼓鼓囊囊的麻袋,估计是私带的什么货,车辆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启动了,一路颠簸无话,在行驶了3个钟头之后,到了商丘火车站。
长途汽车站的起终点往往设在火车站,这也是国家方便人民群众的善举,大头原来捡废纸的时候,曾经来过商丘,他发现火车站还是几年前那样子,一溜平房当候车室,烟熏火燎的外表显得死气沉沉。卖票窗口周围挤满了人群,由于去省城一天有好几趟火车,倒是不担心买不到车票,不过要是没膀子力气,也很难挤到窗口。
赵兴东没做过火车,但怎么买票、乘车、以及车票大概多钱,还是听别人说过的,只见大头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了一张五元钱,然后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运足一口气,就朝人堆中挤去。到底是年轻火力壮,吃奶的劲儿还没使出来,就挤到了窗口,将手中的钞票递进窗口,嘴里嚷道:“去郑州。”
不喊是不成的,因为周围太吵,细声细语的话,大概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买了票就不怎么再费力气了,别人自动会把你挤出圈子的。跌跌撞撞离开售票窗口,大头这才有机会把小卡片一样的车票拿到眼前观看,竟然不是过路车,而是从商丘到郑州的普快车,这让大头很是高兴,别人说起点站都是有座位的,看来自己运气不错。
在候车室等了半个多钟头,就听见广播里通知这个车次的顾客准备乘车,赵兴东随着人流缓慢的朝检票口挪动,心情竟然略有些激动,好歹是这辈子头一次,能不激动嘛。
刚过了检票口,就见身边的人都跑了起来,各个拎着大包小包健步如飞。其中有位父亲把几岁的儿子架在脖子上,手里还拎了两个大包袱,粗声大气的狂奔着。赵兴东不明所以,也跟着这位父亲跑起来,跑了百十米猛的一拐弯到了月台,一看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大头什么都明白了,娘的,人都跟疯了一样,从各个能钻进火车的窟窿里往车上挤。(这些窟窿主要指车窗,还有每节车厢的两个门。)
大头随机应变的能力颇强,马上抛下给他带路的父子俩,直接窜到一个窗户下面,裹紧了大衣,然后用手扒住窗户,身边是个正在爬窗的中年妇女,可因为笨拙,占着地方就是爬不上去,赵兴东此时被这种百舸争流的气氛所感染,哪管别人死活,一肩膀将那位中年妇女挤的从窗子上掉了下去。妇人摔在冻的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嗵”的一声,声音蛮响,而且还伴随着一声惨叫。大头连头都没回,这时候谁管谁呀,这小子三两下就窜上了车,可身边的座位不是有人,就是有人的包袱占着。大头还算机灵,急忙往车后面的车厢跑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最后一节车厢,让他抢到一个空座位。
气喘吁吁的刚在座位上坐实,从前面车厢就涌进来一批乘客,大约十几人,看来是一伙的,各个跟狼似的抢着座位,只要是包袱占的座位,都被他们把包袱扔到过道上,然后由自己人霸占了座位。那些包袱是不会自己占座位的,是有人先上车,然后帮同伴占的,这下抢座位的和原来占座位的发生了冲突,一时之间各种针对对方母亲的问候,纷至沓来、花样百出,让赵兴东这个乡下孩子算是大大见识了中华民族语言的丰富。
北方人通常由口舌升级为拳脚的几率,是南方同胞的若干倍,(这里没有贬低北方人野蛮或者南方人懦弱的意思,只是客观描述事实。用老枪自己的话说,都他娘没几个好鸟!哈哈!)不多会儿,就有几处厮打到了一起。
火车其实就是现代中国的缩影,这里集中体现了人性的真善美和假恶丑,这里发生的故事丰富生动、精彩纷呈,这里每天产生的突发事件,恐怕是任何一个场所不能比拟的。赵兴东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脱下大衣,他还是谨慎的,万一那个被他挤下车的妇女找过来,那岂不是很麻烦,不过当时人人奋勇当先,应该谁也没看清谁的模样,至少赵兴东是没看清对方。他觉得对方能认出自己唯一的标示,大概就是这件军大衣了。
脱下大衣,也是因为车厢里一点不冷,人挤人的,呼吸都不太通畅,哪还知道冷呢?因为有座位,所以大头的空间还勉强多一些,他摸了摸怀中的那条香烟,不由叹了口气,能明显感到烟变形了,两块多啊,这让赵兴东心疼了半天。那包茶叶倒是不怕挤的,摸着纸包也没有破,让他心里宽慰了一点。
随着人越来越多,那几处打架的也都伸不开了手脚,加上周围乘客的呵斥、谩骂,动手的几位都熄了火,至于座位,倒是后来那帮人抢占的多。
所谓普快,就是最慢的那种火车,那为什么要带‘快’字呢?这大概代表了人民的一种呼声和铁道部的美好愿望。其实照绝对速度来说,这种车也不慢,可普快最大的特点是封站必停,再小的车站也要停个三五分钟,再赶上给直快和特快让路,那就窝在车站不知停多久了。
火车启动之后,人们都摆出另一种精神状态,抽烟的、吃东西的、大声说笑的、喝水的、看着窗外风景的,显然多数人是很习惯这种污浊和嘈杂的生存状态的。赵兴东尽管是第一次坐火车,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这种高密度人群,带给他很多新鲜的体验。不过他有点奇怪,这些又吃又喝的家伙,一会儿要拉撒,可咋办呢?听说火车上是带厕所的,可现在人挤人,哪有可能挪动半步呢?一切有待观察。
这辆普快走走停停,几乎每半小时都要停一下,也没见一个乘务员过来。因为是冬天,开窗那是非冻出人命的,所以车厢里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俗话说‘烟暖房、屁暖床’,这里可不仅烟味、屁味,还有汗臭味、臭脚味、以及各种食物的味道,可谓是各类味道大集合,最终混合成一种腐腥味,加上火车缓慢的速度,使人昏昏欲睡。
赵兴东是农民不假,可这小子是很讲卫生的,在开始的新鲜劲过了之后,也越来越受不了车厢的味道,可忍无可忍、还需再忍,难道跳窗户吗?至于那些要上厕所的,据他的观察,都是忍着,也有忍不住的小孩,就蹲在车厢里就地解决了。这让大头对中华民族的宽容有了更新的认识。
最终经过六个钟头的艰难跋涉,火车总算到了郑州,听到邻座有位常坐火车的前辈交代,今天这算是走运了,比平时要快了一到两个钟头呢。
还好下车人们没有上车那么急迫,都选择从车门走。怕烟再被挤坏,赵兴东走在最后,随着人群一步一步移出了车厢,一到外面,刺骨的寒风让他猛的打了个哆嗦,急忙披上了大衣,心中不觉对田翠蛾感激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军大衣可真顶事啊!
出了车站,看到的就是一片灯火通明,各种高楼也尽在眼前(指三至五层的高楼),各种车辆也停的到处都是,这让头一次莅临大城市的赵兴东,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好家伙,这书上说的灯红酒绿,就是眼前这种情形吧。
半天之后,他才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火车站上的大钟,已经晚上9点多了,这个钟点再去找那个郑新民,怕是摸到人家门上都后半夜了,算了,还是在候车室猫着算啦。主意已定,赵兴东就向候车大厅走去,不过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大厅,想要进去可不容易,管理的还很规范,进去要看车票,没有车票的赵兴东自觉的离开了排着的队伍,他琢磨着难道真要去住旅店吗?可自己走的急,没带介绍信,这可咋办呢?
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赵兴东裹紧了大衣,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裹紧大衣了,他不相信,自己这么大个活人,还能给冻死不成。小伙子选择了一处灯火最亮的方向,迈动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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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这段时间状态低落,情绪低沉,能否请三天假呢?哎……又有点坚持不住了。
哪位蛋员有火车上的生动记忆,也给老枪和大家摆扯摆扯,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