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真相大白

钱春平已经埋伏一个多钟头了,他是有手表的,从4点半倒预定地点等候,倒现在5点3刻,他被蚊子袭击美了。虽然9月底蚊子没有夏天那么多,但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个大、屁股肥的毒蚊子,这咬上一口,肿的包有牛眼睛那么大,痒的人抓耳挠腮,干瞪眼没有办法。钱春平心里想着,要是当时在市场直接杀过去就好了,一脚踹翻鸡蛋筐子,然后痛骂那婆娘一顿,那该多爽快。可惜同桌不让,说是得罪村支书可不是闹着玩的,非让自己在这坡上等着,见到人了就制造一起交通意外,然后再迅速逃窜。主意还是不错的,可这人啥时候才能到啊。钱春平又站起来,在大树底下转了转,再次看了看手表,下了决心,等到六点整再不见人就撤,还要回家吃晚饭,还要上7点的晚自习呢!能替赵兴东坚守阵地90分钟,已经对得起他了。

就在钱春平打算叛变革命的时候,支书婆娘带着闺女出现了,尽管是姗姗来迟,但还算是如期而至,可以讲母女俩的出现对改变钱春平的人生,起了不可磨灭的、无法估量的作用。

尽管中原大地平坦异常,但还是有一些高低不平的坡路,幸好坡度都不大,骑自行车的要是用力蹬车子,也勉强能不用下车。支书婆娘两个出了县城不到20分钟,就到了离县城最近的一个长坡,来的时候这是个下坡,那飞驰电掣的感觉好的不行。可回的时候,这几百米的长坡可要了中老年妇女的命了。

骑了长坡的三分之一,支书婆娘就顶不住了,她对女儿说道:“玲芝,这坡太长,咱们下来推着车子走吧。”

听到母亲的话,让乖巧的女儿很不好意思,她急忙说道:“妈,你先慢慢停下来,换我带你吧。”为什么要慢慢停下来呢?因为30多斤鸡蛋在车后架右边绑着的筐里,要是猛然停下,很可能造成平衡失调,那这些脆弱的鸡蛋就危险了。

母亲慢慢撒住闸,女儿跳下车,扶着车尾让母亲从座位上下来。然后母女俩交换了位置,母亲再扶着车尾,等女儿骑稳了,这才一屁股跳上车后架,俩人上午来的路上演练了几回,这时倒也轻车熟路。

钱春平向县城方向眺望着,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太远处也不是看的很清,他只能从大体轮廓上判断,坡下这两个换了位置的骑车人就是目标。等魏玲芝骑的又近了些之后,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了,首先是两个女人,赵兴东告诉过他,这婆娘的女儿也跟着呢。其次是黑色二六自行车,这个自然是太普通,难以当成有效证据。最后,是车后架绑着的那个大筐,这可是非常明显的特征。几点一综合,钱春平下了决心,他从路边跨上车,猛蹬两下,然后凭借着惯性,超目标冲去。

魏玲芝带着母亲又骑了长坡的三分之一,到底是年轻,而且是刚骑一会儿,她的速度保持的还不算慢,正当她用力蹬车的时候,突然在视野里出现一个影子,等仔细一瞧,才看清是一个小伙子骑车逆行而下,冲着自己来了。因为相遇时的速度实际是双方的速度和,所以路程虽然不近,但两辆车同时在走,时间就显得非常快,眨眼间两车的距离就非常近了,姑娘开始慌了,车头摇了起来,嘴里也发出“啊!啊!”的惊叫声。

赵兴东在交代此次任务时,特别说明要钱春平在撞车时尽量避免被对方看清相貌,以免不必要的麻烦。钱春平也不傻,当然知道古代大侠们打抱不平的时候,多数也是蒙着脸的,不过他出门不可能随身带这些作案工具,现在只好低着头了,能被对方少看一眼算一眼吧。在两车越来越近的时候,钱春平生出不少遗憾,感叹着自己不能像电影《甲午风云》里的邓世昌一样,挺胸抬头挥着手臂高喊着“撞沉吉野”的口号,而英勇就义,这的确有点遗憾,现在他只能低头弯腰、藏首缩尾的干着除暴安良的勾当,不过钱春平内心还是喊了句“撞沉吉野”的,革命英雄主义的教育,此刻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就在两车相撞的前几十秒,魏玲芝如天籁一般的惊叫声传进了钱春平的耳朵里,小伙子不由被如此动听的嗓音吸引,刹那间抬起了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妙不可言的娃娃脸,上面有一双很大的、充满恐惧与惊慌的、清澈的、而又不带一点凡间尘烟的秀目,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钱春平还似乎看见姑娘红嫩的粉唇在煽动,至于什么声音他是来不及听了。

有一个很考验智商的问题,这世上什么东西比光速还快呢?目前只有一种答案,人的思想。就在相撞的瞬间,钱春平的思想下意识的改变了,革命英雄主义、古典侠客精神、同窗的友情在美女面前都变的不堪一击,只见钱春平猛地捏住闸,并把车头向外一拐……

终于,由赵兴东策划的、钱春平执行的交通事故没有发生,钱春平把车子停到了魏家母女的旁边,他身后是轮胎在公路上磨的两米的痕迹,因为捏闸时太用力,钱春平的双手都暴起了青筋,面部也变的有些狰狞。

但是,‘吉野’还是沉了。魏玲芝被高速冲过来的‘致远号’吓坏了,把车头拐的太厉害,而支书婆娘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听到女儿的喊叫后,怕车子失去平衡,也不敢猛然跳车,就紧紧搂住闺女的腰,这下更加剧了姑娘的紧张,手忙脚乱之下,车子左一摇、右一摆最终没有稳住缓缓倒地了。被赵兴东算计了一天的女**员,一屁股坐到了鸡蛋筐里……

魏玲芝挺幸运,在车子倒下的瞬间,松了车把、站住了脚,她并没有摔倒。钱春平呆呆的望着姑娘,就像被这场意外吓傻了一样。魏玲芝站稳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你咋骑车的?”然后顾不上训斥‘吓傻的’钱春平,急忙回身去扶母亲。

支书婆娘的腚上粘满了碎鸡蛋,因为她是后仰倒下的,在坐到筐里之后,还进行了一个侧滚翻,当然是被动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完成这个动作的。不过在侧滚翻的同时,几个破鸡蛋跑到了她的头上,此时一缕蛋清正顺着她的头发往皱纹不少的脸上流淌,给人一种滑稽、诡异的感觉。

魏玲芝看着母亲狼狈的样子,不知道她哪里受伤了,心里火烧火燎的,一手扶着母亲的背,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哭道:“妈,你咋样了?你摔到哪儿了?”

支书婆娘以大无畏的革命气概一把推开女儿,更顾不上回答问题,踉跄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钱春平车前,一把死死攥住车头,嘴里喘着气说道:“撞了人,不准跑,不准跑。”

沉浸在臆想中的钱春平被支书婆娘的举动弄醒了,他脑子还有点短路,没有明确清晰的想法,不过潜意识里,他可不想跑,他希望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拥有美妙歌喉的娃娃脸的姑娘身边。于是春心荡漾的钱春平支好自行车,然后扶住支书婆娘诚恳的说道:“阿姨,您没事吧?我不跑,我不会跑的。”

魏玲芝也过来扶住母亲,急切询问着伤势,不过对于母亲能在第一时间强有力的推开自己,已经让姑娘心里没有那么紧张了。支书婆娘抓住了‘作案凶器’,心里安定了许多,她喘了几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确实不该有什么异常,车子是慢慢倒下的,并非高速摔出去的;支书婆娘只是先坐了个屁股蹲,而且坐到了鸡蛋上;然后来了个侧滚翻,这对于每天都缠着老公亲热的中老年妇女来说,也就是一个炕上常用的动作,所以支书婆娘的身体并无大碍。

但肉体没有问题,不代表精神就没有遭到损伤,支书婆娘看见一地的碎鸡蛋,还是心痛的掉下了眼泪,这是她一个一个收来的呀,有的鸡蛋甚至是刚从母鸡****里出来,还带着温热与鸡屎的时候,就被她摸走的,她对这些鸡蛋是有感情的,这里面寄托了她发家致富的梦想,可现在梦想破灭了,她恼羞成怒,放开死死抓住不放的车头,一把攥住钱春平的胳膊,嘴里嚷道:“你赔我的鸡蛋!你赔我的鸡蛋!”

思想已经变化的钱春平连忙说道:“我赔,我赔,阿姨您放心,这些鸡蛋我统统赔,你先别着急,身体要紧,先看看身上哪里摔坏了?要是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咱先去县医院检查检查。”

那个年代的人民群众朴实无华,尽管占别人便宜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讹诈他人的举动还没有流行开来,所以支书婆娘倒没有因为抓住元凶,就想连孙子养老的钱都挣出来,她只担心肇事者跑了,自己的鸡蛋赔光了,听到小伙子这么说,又见他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不像在说假话,心里踏实了不少。魏玲芝对于钱春平得体的回答也觉得满意,什么能比身体重要呢?于是母女俩在钱春平的注视下,把支书婆娘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觉什么异样,在检查的同时,她们也把身上的烂鸡蛋清理了一下。

因为神女已无恙,世界不必惊,此时三人都稍稍平静下来,支书婆娘在思索怎么能最大限度的挽回损失,钱春平在考虑如何能跟美女建立起联系,只有魏玲芝想着赶紧处理完事情,早点回家。

支书婆娘先开口道:“小伙子,姨虽然没啥事情,可一筐子鸡蛋都摔了,这有40斤呢,一共值十四块钱,你要赔哦,要不别想走。”可惜这起交通事故,没有发生在现代,否则以支书婆娘的为人和博学,首先谈的当是精神损害问题。

钱春平一脸大度的说道:“阿姨,只要您没事就好,这些鸡蛋我说过了,统统由我赔,十四块钱是吧,我看看自己身上有多钱,现在就赔给您。”说完就在身上掏了起来。

魏玲芝听到母亲说有40斤鸡蛋,非常气恼,心说怎么自己老妈这爱占小便宜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又见小伙子温文有礼,心里也生出好感,就说道:“妈,什么40斤鸡蛋?咱在市场不是卖了10斤嘛,应当还剩30斤才对,再说这筐里还有些没打碎的,你咋能让人家赔那么多呢!”

姑娘一席话让她老娘尴尬,心说这丫头都被党教育傻了吧,这有便宜咋能不占呢?而钱春平则从姑娘银铃般甜美的声音中,听出她还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这让小伙子更加倾慕这位天使了。只见钱春平摸遍所有口袋后,手里攥了一把票子,他连数都没数,就塞到支书婆娘的手中,嘴中说道:“这位妹子,阿姨说多少斤就是多少斤,没关系,我赔得起。再说,让你们受了惊吓,这多赔一点也是应该的。”

小伙子的大度,令支书婆娘宽慰不已,她还担心这个小伙子,要是像缠了自己一下午的那个女青年一样,那可就头痛的了。支书婆娘接过那把钱,一五一十的数起来,可数着数着她的笑模样慢慢僵住了,她抬起头说道:“哎,小伙子,这一共才六块五毛二,再把两斤半粮票算成钱,也就是两毛五,合起来才六块七毛五,这还差的远呢!”

魏玲芝见另外两人把她说的最多赔30斤鸡蛋的话不当事,有些生气,一把抓过那把钱,说道:“行了妈,我看差不多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赶路要紧!”

这到嘴的肥肉怎么能让它跑了呢?支书婆娘与钱春平是抱了同样的心思,中老年妇女先说道:“玲芝,这咋差不多呢?就算30斤鸡蛋,也要十块五啊!还差三块多呢?不能这么算了。”说完,她又一把抢回那些钱,再次数了起来。

钱春平家境很好,人又爱显摆,所以身上总是要带几块钱,可也很少带10块钱以上出门,而且他才不想一次就给魏家母女赔够,要是赔完了,那自己到哪找理由再跟姑娘接触呢?所以他听到支书婆娘要自己赔14块钱的时候,他心里愉快极了,就掏光了身上所有钱递了过去,他也不知道有多钱,反正是不够10块的,这下就有借口再跟魏家母女纠缠了。因此他听到魏玲芝说就这么算了的时候,这位年轻小男士也急了,等支书婆娘刚说完,就抢着说道:“不能这么算了!撞了人就应该赔,好好赔,赔到别人满意为止,别人不满意,就不能算完!”说完,还坚定的挥了一下手臂,像是抽风了一般。

魏玲芝对于小伙子的回答有点意外,但毕竟年轻,没有往别处想,只是觉得这人有点书呆子气罢了;可支书婆娘到底是老党员的,阶级斗争的经验十分丰富,小伙子反常的表露,让她的革命警惕性瞬间提高了几个级别,她试探的问道:“那小伙子,你这钱不够,那咋办?”

钱春平堆着一脸的歉意说道:“阿姨,真对不住,这钱不够,我也没料到。要不这样,您到底摔了一下,就在这儿等着,我骑车带着妹子回趟家,取了钱后,再把妹子送过来,你看咋样?”

支书婆娘听了这话,第一判断这是阴谋,这是针对宝贝女儿的阴谋,她有点怒不可遏,敢触自己的逆鳞,敢打自己心肝的主意,这是不可饶恕的,她一把揪住钱春平的衣领子,高声叫道:“你个混小子,你想啥呢!你那点居心老娘还看不出来,你到底叫啥?你爹妈是干什么的?你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尽管钱春平算不上雷锋叔叔式的好人,但也绝不是敢拦路强奸的坏人,他只是想跟姑娘有个私人的接触时间,没想着要干坏事。所以支书婆娘的发飙,把小伙子给搞懵了。魏玲芝也没料到母亲会如此失态,她急忙拉住母亲扯住钱春平领口的双手,叫道:“妈,你咋了?快放手,快放手!”

“玲芝,娘怀疑这小子不怀好意,想要把你一个人带走,他安得什么居心?今天非把他送到派出所不可。”支书婆娘因为用力太大,累的气喘吁吁的给闺女解释道。

钱春平被揪的脖子只往前凑,非常不舒服,听了支书婆娘的话,也有点哭笑不得,急忙辩解道:“阿姨,我是好人,我没有坏心,要不您也跟我一起回县城,我家在县水利局家属院,我爸在机床厂上班,我妈是水利局的,我哥在县武装部工作,我姐是县电影院的,我爷爷、奶奶都是国家退休职工,我姓钱,叫钱春平,是县高中的学生,我不是坏人!”

听小伙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支书婆娘稍稍松了松手,问道:“你这刚才为啥逆行,是不是故意想撞我们?”

“今天我妈让我去三府庄看看我舅,下午一放学,我就赶去了,可没见到人,这不回来的时候,有点走神,就把您撞了,不是故意的,也没按什么坏心,不信咱们一起到我家,您一看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钱春平的假话也不是临时编的,是赵兴东怕万一‘交通事故’中产生意外情况,钱春平不能脱身,而精心研究出来的。钱春平的母亲还真叫儿子这几天有空去看看弟弟,钱春平的舅舅也真住在三府庄。

钱春平半真半假的话,谁又能分辨的清楚呢?魏玲芝想到刚才撞车的时候,钱春平一直低着头,确实像走神的样子,再说事发后又态度诚恳,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就用力拽开母亲的手,说道:“妈,这明明是意外,你一天都乱想啥呢?”

支书婆娘也只能悻悻的撒开手,对钱春平说道:“天都这么黑了,我们还赶路呢,哪有时间去你家里,你说现在咋办?”

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钱春平现金不够,而支书婆娘又不愿跟着去取,面临如此局面,三个人都僵住了。还是魏玲芝一句埋怨,点醒了钱春平。只听姑娘埋怨道:“妈,你看你,要是你把鸡蛋都处理给兴东哥,哪有现在的麻烦事!”

钱春平听到‘兴东’二字,眼睛一亮,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张口问道:“你说的‘兴东’,是不是叫赵兴东,县高中的学生?”

“是啊!你认识他?他是我们村的。”魏玲芝惊讶的问道。

“太认识了,我俩一个班的。他脑袋长的比别人都大一号,不过这家伙学习拼命的很。”钱春平答道。

听见钱春平说他和赵兴东是一个班的,支书婆娘冷不丁问了句,“你们历史老师的爱人是不是南方人?今天刚到学校探亲?”

钱春平也算机灵人,他不知道支书婆娘为什么会这样问,更怕乱回答会暴露了不该暴露的,就应付道:“阿姨,我历史学的可不好,不招历史老师的爱;今天又急着看我舅,可不知道历史老师的爱人是不是来了。”

这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支书婆娘也不是专业反特的,哪里会问出让对方必然露出马脚的问题,她见问不出什么,就说道:“那既然你认识兴东,这事就好办了,你打个欠条,下次我来县城的时候,再跟你要剩下的钱。”

钱春平对下次再见支书婆娘可没什么兴趣,就说道:“阿姨,欠条我打,不过咋敢劳烦你跑一趟呢?我周六就和兴东一起就给你送回家去,妹子周六晚上也在家吧?妹子现在是上学还是工作了?对了,我还不知道妹子叫啥呢!”

魏玲芝不等母亲说话,抢着说道:“我叫魏玲芝,上班都快两年了,天天晚上都回家,想起来还是上学的时候好,上班可真没意思……”

支书婆娘见钱春平打听闺女的事情,心中老大不乐意,孩子她二叔都已经把娃的未来安排好了,这姓钱的小子问这问那的,肯定没按什么好心。支书婆娘想到这里,“呵”了一声,打断了姑娘的话,然后对钱春平说道:“你刚才说你叫钱什么来着?”

“钱春平”年轻小男士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哦,那钱春平你赶紧打欠条吧,至于钱吗,到时候你送过来,还是我去你学校取都行,别耽误时间了,你赶紧写吧。”支书婆娘以长者的口吻说道。

“好的,好的。”钱春平赶紧从衬衣口袋了取出钢笔,可又摸了半天,找不见一张纸。三人就趁着天没黑,四下找起废纸来,但是要用的东西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找不到,最后还是魏玲芝脑子快,想到拿粮票当纸用,让钱春平写了3.75元的借条。

支书婆娘收了六块多钱,又拿了欠条,心里安稳了。又开始惦记没打碎的鸡蛋来,这些鸡蛋可都是纯利润啊!但她也不好当着钱春平的面拣这些鸡蛋,就催促钱春平赶紧离开,发了情的少年有些不愿意,但不敢不听带丈母娘性质的中老年妇女的话,最后还是与心中的天使依依惜别。

等钱春平离开,支书婆娘骂了句‘败家子’,然后就扑向鸡蛋筐,拯救起自己的纯利润来,仿佛发掘兵马俑的考古工作者一样,是那么的认真、细致。魏玲芝也只好帮着财迷母亲一道发掘起来。

就在二人去芜存菁的时候,魏玲芝‘咦’了一声,手里攥着几张沾满鸡蛋粘液的票子,递给了母亲,问道:“妈,这里咋还有钱呢?”

‘哦?’支书婆娘接过那几张钱一数,正好是4.2元,心里一跳,赶紧又把每张钞票上面的鸡蛋粘液清理掉,仔细看了看面值,然后就真的糊涂了。看着母亲发呆不说话,魏玲芝追问道:“妈,你咋了?咋不说话呢?”

“这几张钱,明明是中午我找给那个女青年的,怎么跑到咱筐子里了?这简直是见了鬼了。你看这张两块的,原来右上角缺了个小口子,早上出门前我还专门看见记下了。”支书婆娘说着,举起钞票给闺女看了看。

魏玲芝看了一眼那张钱,然后白了母亲一眼,说道:“看,你明明是没给人家找钱,还说别人讹你,冤枉好人了吧!你还怀疑兴东哥故意整你,这下真相大白了吧!刚才问钱春平历史老师的事情,我就猜到你是啥意思了,又是怀疑这是兴东哥安排的吧!妈,你真是人家说的,越老越糊涂吗?你才四十出头啊,咱村七老八十的也没你现在这么疑神疑鬼的。”

面对女儿的诘问,支书婆娘还真是没法还嘴,对赵兴东一切的怀疑都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可这4.2元在自己鸡蛋筐里找到了,那所有猜测都变的不合理了。那个女青年跟自己闹了一下午,确实是因为没拿到钱;赵兴东垫钱给自己解围,也确实处于真心;最后要走10块钱的本钱,那也是自己不肯帮他的忙,才惹恼了小伙。至于刚才的车祸,那个姓钱的也表现的很大方,简直就像送钱的,根本不像是故意找事的。那自己怀疑赵兴东打击报复,还真是冤枉好人了,可自己明明记的把这4.2元找给那个姑娘了,自己难道真的老糊涂了?这一切简直是不可理喻啊,难道真是赵兴东所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

见母亲沉吟不语,魏玲芝一把抢过那4.2元,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说道:“妈,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不要想着贪这四块二啊!人家兴东哥,可是白白给你垫了钱的,下次我见了他,要亲自把这钱还给他,还要谢谢他的助人为乐。”

赵兴东为什么要问田翠蛾要那鞋底里藏的钱,又偷偷塞进支书婆娘的鸡蛋筐呢?因为他顾虑的很多,毕竟自己是魏家寨的人,还跟姜解放合伙养着鸡。而今天安排的一切,难免支书婆娘不会怀疑自己,要是因疑生恨,那对自己将来在村里的活动肯定不利,魏生金到底是十几年的支书了,得罪了可不是好玩的。赵兴东判断,如果不投入这笔钱,很可能引起支书一家的猜忌和报复。

大头认为,以支书婆娘的精细,肯定会发现在筐里的钱,只要她找到了这笔钱,就不会再对自己怀疑,哪怕钱春平把她撞骨折了都不会。因为4.2元差不多是一个公家人一个礼拜的工资,不是一笔小钱,谁会白白把这么一笔钱随便给人呢?要知道这4.2元支书婆娘完全可以贪了,见了赵兴东也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所以赵兴东设的这个局,对贫穷的农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也是不可能识破的。

当然赵兴东这么做也存了侥幸之心,支书婆娘翻出钱的时候,肯定明白自己垫钱解围是真的,那怎么也会对自己产生感激之情;万一魏玲芝正好在旁边,这个心灵纯洁的姑娘肯定不会让母亲贪这笔钱的,自己就会落了支书一家的好,还能不损失钱;就算不幸,这4.2元被支书婆娘贪了,那她以后见了自己也只有心虚的份儿,不会找自己的事了。

赵兴东不是普通的农民,他很爱钱,但并不贪钱,为了挣钱他会不择手段,但他不会因为钱而耽误做事。他要报复支书婆娘的不讲信用,否则就不是心胸狭窄的他了,但又不能为了报复,影响了以后的事业。因此他设了这个可能损失4.2元的局,可以讲是煞费苦心。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支书婆娘虽然贪钱不要脸,但在知道‘真相’后,完全取消了对赵兴东的怀疑,还对他产生了几分感激,对女儿要归还这笔钱,尽管有些心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母女二人收集了不到10斤的好鸡蛋,又重新骑车上路了。可离家还剩20里地的时候,车胎没气了,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也没处找人帮忙,母女俩只好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支书婆娘为了哄满肚子气的闺女,路上主动拉着闲话,向具有初中水平的魏玲芝请教了不少学术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东郭先生和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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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哎……在咱们中国干点事就是不容易,支书婆娘不就想凭自己的劳动,卖点鸡蛋嘛,你看这罪遭的,真是天道不酬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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