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疯狂的念头就像一支忽明忽灭的烟头来回闪烁,在想起冯栖元过分苍白的脸时,又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
他妥协了。
如果冯栖元在他的帮助下,可以避免上一世的结局,那他愿意看着冯栖元越走越远,也愿意把所有东西都让给他。
于是他独自在墓碑前待了三个小时。
在寒风里向他母亲忏悔。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直到三天前,他看到了999播放的录像。
也直到今天,他看着冯栖元颤颤巍巍地拽着他的裤脚求他别不要他。
程淮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突然就慢慢地笑了起来。
整个阴潮的天突然透出一点光。
那片光逐渐扩大,露出大片大片湛蓝的天空,车一路向前开,远处碧空如洗。
回家的路上,程淮一直把人抱在怀里。
冯栖元在酒店冲过澡,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以很幼稚的姿势面对面坐在程淮腿上,眼睛还是红肿的,不停流泪。
程淮把隔板放下来,他就立刻抱住程淮的脖子,一耸一耸地抖着肩背。
隔了一会,程淮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他蹙眉,捏着冯栖元的脖颈把他的脸抬起来,竟然看见他在笑。
“在笑什么?”
冯栖元别开脸不看他,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嘟囔着说:“不准看我,很丑。”
程淮把他的脸掰过来,在他唇上吻一下,用目光和指腹一点点勾勒着他的眉眼,温柔道:“不丑,很好看。”
冯栖元下巴上还挂着泪,但眼睛就是忍不住要弯起来,嘴角也忍不住要勾起来。
他在程淮的嘴角亲了亲,又温顺地把头埋在程淮胸口。
“就是很开心,但我不该骗你,也不该不辞而别,刚才如果你没来,我大概就要从那——唔——”
后半句话,冯栖元无法说出口。
他的嘴被程淮的手捂住了,身体被紧紧按在怀中。
而开心什么,程淮没再问了。
他只一下一下顺着冯栖元的背,发现这才不到两周,怀里的人又瘦了,背部几乎嶙峋。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他在黑夜里问999,如果两人没竞争会怎么样?
如果上一世冯栖元没有拿走那块地会怎么样?
如果竞标成功的是领淮资本会如何?
999没有预知能力,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但结果显而易见。
陷入丑闻风波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被程建晖下套破产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失去能力履约而失去那块地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而最后惨败的是程淮。
这一切可能性尽然不会是百分之百。
而冯栖元的动机,就是要让这些可能性降为零。
这一世是相同的。
命运的每条线错综复杂,这些羁绊有很种多可能,每件事看起来也有很多处理结果。
冯栖元可以告诉他,可以和他一起去对抗。
但人生就是这样,所有过程都不可逆。
一旦因为某些微小细节而错过重要的时间节点,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的结果完全不发生改变。
就像那块至关重要的地皮,顺利拿到并且签完所有合同就能一次扳倒程家,如果错过,如果中间被程建晖挑出一点意外,领淮资本就可能永远被压在程氏脚下。
而冯栖元算计了很久,算计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可以帮到程淮的办法。
四个月前,在程建晖装出一副好父亲的样子找冯栖元合作的时候,在程建晖嘴上说着只是想给亲儿子一个教训的时候,冯栖元就已经想到了他悲惨的结局。
所以他主动去挑衅程淮,主动加深两人的矛盾。
却在看到程淮身边的宁丝薇的时候真正的嫉妒了。
那天他心理障碍爆发,在想象里把程淮身边的所有人杀了一万遍,想象着自己站在程淮身边。
想象着程淮亲吻他,说爱他。
想象着自己不会吓到程淮。
他提前想到了程淮的漠视,想到程淮不可能会出来见他,却没想到程淮的突然靠近。
没想到程淮会关心他,会给他包扎。
于是他忍不住在程淮主动靠近他的时候去勾引程淮,又因为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上钩,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恋爱时间。
他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算不到程淮的动心与爱。
也算不到他早就被人捧在心上。
他觊觎多年的人就在他眼前。
程淮愿意来爱他
程建晖被带走调查这天是十二月初。
他的头发半个多月没染过,白发沧桑尽显。
这些年,他多次在背地里做些不正当的交易,干扰市场正常规律,在拍卖会上串通购买,行贿,所有证据被程淮一并交给相关单位监察。
程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变天了。
程禹在处理程氏的烂摊子,没有相关经验的他捉襟见肘,前两周才在董事会上提出要把程淮驱逐,没几天又跑来求程淮回去主持大局。
程觅耳紧紧揽着江雨湘的手臂。
在程淮经过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程淮的脸色。
“哥,我们之前说好的”
程淮打量周围,看着面前的老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敛眸道:“程氏集团以后与我无关,调查后剩余的资产我不会碰。”
“那你”,程觅耳还想说什么,被江雨湘迅速拽了一把,只能抿唇闭嘴。
程淮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程觅耳又动了动嘴,其实她是想说希望程淮哥以后能幸福。
昔日富贵热闹的老宅物是人非,江雨湘忍不住擦眼泪,“你说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啊?”
程觅耳没什么太大的波动,隔了一会,她还是揽住江雨湘的手臂。
“妈,你别哭了,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找人去强奸别人,最后未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是自作自受!”
程觅耳已经知道了三年前,她在外地旅游出车祸的时候是程淮哥帮她紧急联系了外地的医院。
就因为那点不算熟稔的亲情,程淮哥可以在半夜帮她处理,而她爸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给程淮哥传递的信息,就当是她微不足道的报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