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莲面无表情,平静道:“果然,季无忧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云霄,但我还是没想到,我在这里居然遇到了你。”
黑裙女人眼角流露出分狰狞:“你是说紫阳真人吗?——放弃挣扎吧,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你也没资格掌管瀛洲。”
虞青莲讽刺一笑:“我没资格,你就够资格了?”
黑裙女人把手里的人头丢下,沾满鲜血的手捂着脸,笑起来:“你没资格,我也没资格,只有她有资格!我瀛洲先祖根本就没死,是你们一家子——毫无神格的卑贱凡人,冒充她后人,恬不知耻占领了瀛洲。不过,她很快就会复活了,哈哈哈,她很快就会活了。”
“海外三仙山,瀛洲蓬莱方丈,仙山从来就不该一群低贱凡人该居住的地方!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把瀛洲搞得乌烟瘴气!”
黑裙女人笑,手上的血沾到脸上,更加显得神色疯狂。
“虞青莲——你怎么好意思叫青莲呢?我就恨当初没能弄死你,不然,哪会让我落到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明明你们才是罪人,为什么被逐出瀛洲的——却是我!”
她神色扭曲,大吼一声,眼里的恨熊熊燃烧,脚步往下走,边走边说:“幸好我遇上了紫阳道人,他知道我的想法,他支持我的想法,他帮我复苏瀛洲神女,他助我一臂之力。”
她狰狞大笑:“也助我,今日——杀死你!”
她站到了虞青莲面前,染血的手直接伸向虞青莲的脖子,指甲瞬间变得极长,锐利如恶鬼,来势带着刻骨的杀机。
虞青莲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同时鞭子挥地。咔咔,她们所占的台阶四分五裂。
两人齐齐收手,然后各自退到了一方。
黑裙女人猛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喃喃:“元婴后期……你居然已经元婴后期了。”
虞青莲眼眸冰冷:“我那时念旧情,只是将你修为废尽逐出瀛洲,现在看来,当初就该杀了你。”
黑群女人无声冷笑,“什么念旧情,不过是我侥幸逃离而已。”
说到此处她眼眸都涌现出一层血色:“你把我修为废尽,那一夜的痛苦我毕生难忘。你知道我是怎么从瀛洲逃到天郾城的吗?”
她声嘶力竭:“我成了一群筑基修士的鼎炉!我曾经是瀛洲长老内阁高高在上的元婴长老,结果只能像狗一样被他们轻贱凌辱——虞青莲!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恨?!我很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我心里发誓,我当初的屈辱如今一定要你一一偿还。”
她咬碎牙齿,“然后,我今日也终将如愿。”
“世人口中高贵遥远的扶桑仙子,不可亵玩的瀛洲宫主?哈哈哈,我也要像当初你废我修为一样,抽你筋骨,让你成为废人!把你拔光衣服卖到最低贱的拍卖场!哈哈哈哈!”
虞青莲的眼眸甚至一分厌恶的神色都没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淡淡说:“我废了你修为,却没毁你灵根,也没夺你身上的法宝——你真的连一群筑基期的废物都打不过?”
黑裙女人愣住,然后恨恨不休:“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我堕落到那个地步!”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这位黑裙长老重新修炼,有季无忧相助也只是元婴初期修为。
根本不是虞青莲现在的对手。
但是虞青莲还是轻微皱起了眉,觉得事有蹊跷。
果然,就见那黑群女人发完疯后。突然脸色扭曲地冷笑,眼里尽是轻蔑之色:“你以为你真的是我的对手?我在天郾城继承了青莲先祖之力,她将觉醒在我身上。”她缓缓的张开了嘴,舌尖慢慢推出,在猩红舌尖上有一朵洁白的莲花。
黑裙长老周身气流爆破,鼓起她的发和衣裙,像是索命而来的女鬼。
“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虞青莲闭了下眼,然后笑了下,轻声说:“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目的那么简单,苏醒浮世青莲。我当初还是太傻,以为你的罪只是放魔修入瀛洲。呵,让神女觉醒在你身上,”她抬眸,眼眸碎了冰:“不如说,是你想吞噬她的力量!”
黑裙女人再也不打算假装,大笑起来:“那又如何?!哈哈哈,你今日注定是一死!不,我不会让你死,我要把你毫无反抗之力的丢在人间去,被那些肮脏丑陋的人羞辱!”
她眼神怨毒,一股碧青色的力量融汇到她肌肤里,强大的混沌之力把四方草木都震的响彻。
远古之力,虞青莲到底不是对手。几番交手,最后一个不慎,被黑裙女人重伤,沿着石阶层层滚下,到了山顶一块覆满白雪的平地上。
白的雪,红的衣裙,虞青莲五指撑着地,眼眸望向前方。
黑裙女人对她出手,每一掌都要拍碎她的经脉。
她现在喉腔一片血的冰冷。
看着那个女人往前。
已经疯魔的长老说:“你有没有想到你会有今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日!”
她五指成勾,就要从虞青莲眉心探入,捣碎她的识海,粉碎她的灵根。
虞青莲的呼吸深深浅浅,五脏六腑粉碎般疼痛,丹田内不剩一丝灵气,手指蜷缩在雪地上。
目光隔着飞雪,就看着她的手逼近。
黑裙长老眼中的戾气和报复的快感越来越重,甚至脸上浮起得意的笑。似乎是看见了虞青莲被人践踏的样子,郁结多年心口的那股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但最后关头,千钧一发。
她蓦地瞪大眼!
手指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阻止,堪堪停在了虞青莲一厘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面色惊恐,喃喃。
碧青色的光在她身上越来越烈,这位瀛洲前任长老突然抱头,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刺眼的碧光爆破,她的皮肤也随之裂开,血肉淋漓,痛苦的嚎叫在静而远的雪地上,响彻云霄。
虞青莲笑了下,张开嘴,一片红。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缓慢站起身。声音很轻:“浮世青莲,你以为真的是你能吞噬的吗?你又怎知我不是她的后人我不是神族……呵……”
她说断断续续说:“我佛眼莲子为心,我不是她的后人?……哈哈……真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大的笑话……我与先祖是有感应的……你身上的莲花已经枯了……”她眼底一片荒芜,轻声说:“她当年只是陷入沉睡,而今却是完完全全死了,是你干的还是季无忧干的?……不过,不重要了。”
她手指强硬掰开黑裙女子的嘴巴。
变成血人的长老,眼睛红欲滴,泼天怨恨纠缠深渊。
虞青莲中指和食指成剪刀,面无表情,咔嚓,把长老舌尖的莲花剪了下来。
一团血色滚到了雪地上,肮脏的青灰色血也溅到了她脸上。
长老浑身一震,已经发不出声的喉咙仰天无声大喊,身体痉挛屈服在雪地上,狼狈不堪。
虞青莲轻声说:“我自毁莲心换青莲反噬,纵是死,也不会,让先祖在你手中受辱,也不会让你继续活着……屠杀云霄万万无辜弟子。”
黑裙长老还在挣扎,拖着她一起狼狈死去。而虞青莲现在同样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踉跄,和她一起滚到肮脏的血泊里,滚到肮脏的雪地里。
黑裙长老现在只剩狰狞的血肉之躯,用最后一丝力量,欺身而上,活生生掐着虞青莲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贱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去死!!”
虞青莲面色苍白,窒息的痛苦剥夺五感,她眼神越发恍惚,旁边是落雪的声是女人崩溃的尖叫,嘈杂刺耳。
但她视线却茫然看到了背后青黛色的山峦和高远的灰色苍穹。
一眨眼,似乎是几百年的岁月流光。
长鞭裂瀛洲,血池生碧花……那么多年的欢笑,肆意,骄傲,愤怒,最后只成此刻飘零在她眉心的一片雪。冰凉。
她曾行遍千山,叫世人折腰。
她曾路过人间,屠百鬼万魔。
铃铛微弱响动。
如同那经天院慵懒的午后,打在她指尖,光的声音。
泛着金色的枫叶会飘过窗,落到她掌中,成为她鬓发上的装饰。旁边裴御之可能在和凤衿斗嘴,陈虚寂无端说着风凉话,然后悟生无奈出言劝架。
鸡飞狗跳,又静谧美好。
在她最无忧的少女时节。
虞青莲嘲讽的扯了扯唇角,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她闭上眼,心中空荡荡,苍白许愿。
愿瀛洲无恙,愿母亲不悲,愿挚友安全。
恍惚间,她听到了少年时的对话。问天试后,山阴小筑,各诉生平志。
懒洋洋的少年音:“天下第一我已经到手,那么就争取成为修真界历年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吧,要让有一天,人人都知道裴御之,玉树临风,是个高手。”
醉醺醺的少女翻个白眼:“我看是人人都知道裴御之,心高气傲,像个疯子。”
蓝衣少年打住:“你两先别吵!先让悟生说。我还挺想知道他的。悟生,你的愿望是什么?”
僧人无声微笑:“我的愿望,大概是尽平生,渡化世间之人吧。”
“哇。”
所有人意料之中,还是装作意外表示支持。
兜兜转转又到她。
少女一拍桌。
“我要这天下比我美的都没我强,比我强的都没我美!”
雪衣少年笑的前仰后翻:“哎哟我去原来你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强者。”
蓝衣少年没眼看,“大师你先把他渡了吧,我受够他了。”
虞青莲眼角渗下液体,她笑了下,轻声道:“裴御之,我真的从小美到大,只是你个贱人一直眼瞎……”
气若游丝,消散天地间。
苍天细雪,覆盖两具冰冷尸体。
她一生爱烂漫,爱美丽,爱人间珠玉,爱山间名花。没想到命运无常,如刀锋森冷。最后死在泥泞中。死在脏土上。
“不……”
裴景眼睛赤红,心中歇斯底里的呐喊,从口中溢出却是绝望又无助的轻喃。
师尊死时压抑的悲伤难过,终于因为虞青莲的死,叠加一起,崩溃而出。
他是灵魂状态,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手指穿过渺渺雪,穿过虞青莲的尸体。
铺天盖地的悲伤绝望涌上心头,青年半跪下来,泪如雨下,却是哽咽出声:“是……你一直都很美……一直都很美……”
一生都很美。
裴景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捅了两个血淋淋的洞,痛得他站都站不稳。
迷茫和惶恐现在,都被仇恨和悲痛覆盖。
但残酷的回忆,还是没有停止。
像这场雪一直在下。
画面一转,是迎晖峰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湿湿冷冷,青苔上爬行着不知名的虫子。
一点幽蓝的鬼火生起,旁边灰蓝蝴蝶振翅,微弱的光照出青年阴郁的眉眼,黑色的大氅,衬得他脸色愈发虚弱。
山洞有个小台阶。
寂无端依着火往前走。
血迹蜿蜒在他脚下,台阶转弯,他终于在一个空荡荡的台子上,看到了,他知道会遇见的人。
“谛风长老,好久不见。”
寂无端冷笑一声,薄唇开口。
谛风长老缩在黑色斗篷里,身躯只剩皮包骨,眼神阴冷如同毒蛇。沙哑低沉道:“你竟然来了云霄。”
寂无端说:“我在外面,看到那些云霄弟子的死状,就猜到会是你。”
谛风长老桀桀笑:“哈哈哈你猜到是我又如何?你来云霄也好,省的我还要杀回鬼域去找你。”
寂无端高高瘦瘦,总有股人间书生的病弱气,此时阴冷的眉眼却涌出浓重杀意:“你杀人抽魂,把他们的魂魄都放在了哪里!”
谛风长老大笑,满是猖狂:“放哪儿了?当然是来炼我的玄阴百鬼阵了。没想到吧,被你们当做极恶之人下令追杀,我却在天郾城竟然得了上古鬼王的秘籍和阵旗哈哈哈!待我阵成之时,这世间死人皆为我所用,我定会踏平鬼域,我要把你们所有人活生生炼成傀儡!”
寂无端青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玄阴百鬼阵阵旗?!
谛风长老继续狞笑:“云霄弟子的魂魄真的是养阵上好的材料。哈哈哈。若是得裴御之魂魄,我成功的可能性怕是百分百。寂无端,还有你那老不死的爹,你们懂什么鬼修——修罗鬼道,从来没有可笑的怜悯心。你们都该死!!”
寂无端眯了下眼,冷笑:“不自量力,口出狂言。”
谛风长老怒:“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他拂袖,瞬间一股黑色的罡风,直接卷动山壁上的蝙蝠,叱剌剌,朝寂无端撕咬过去。
黑色蝙蝠露出青色獠牙。
寂无端眼风一扫,旁边鬼火瞬间暴躁,往前涌动,把那些蝙蝠吞噬焚烧,动物痛苦的呻/吟声里,灰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冉冉似蝴蝶——
枯骨化蓝蝶。
谛风长老瞪眼,艰难出声:“……你——你不是元婴中期?!”
寂无端神色虚弱,嘲讽笑了:“你以为呢。”
他往前,身边的鬼气尸气四散,把空气扭曲的压抑森冷。旁边的鬼火成一条链子,就要束缚住谛风长老的神魂。
谛风长老神色大变。
“锁魂绳?!你居然有锁魂绳?”
他惊恐往后退一步,手指慌乱在背后的石壁上按,胡乱一通,最后终于摸到一个机关。咔咔咔,石壁的门打开,露出了深渊般的悬崖。
谛风长老转身就要逃。
寂无端却眉心一冷,“你以为你今天能逃的出去吗?”他身形如诡烟,紧跟上去,但是踏进去的第一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谛风突然回头,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狰狞的笑。他电光火石间,手指刺入寂无端的眉心,鲜血溅到了二人之间。玄阴百鬼阵突然发出耀眼红光。深渊之下,似乎什么在苏醒,各种恶鬼的哭嚎传来。
谛风长老眼神阴毒:“我一直在找阵眼,本来计划是裴御之的,因为这里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不过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现在是作阵人,你是阵眼,命运生死都掌握在我里——寂无端!我看你还跟我狂!滚下去和那些恶鬼作伴吧。”
他拽着寂无端的手臂,就要把他往深渊推。
谁料寂无端却不为所动。
谛风长老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盯着他。
年轻阴郁的鬼域少主眉心出了一点血,红若朱砂,视线却是讥诮而嘲弄的。
“你以为我身为鬼域少主,对玄阴百鬼阵的了解会少于你。”
谛风长老瞪大眼——同时能明确感知到,自己的法力在流逝,元婴在嘤咛哭泣,四散开来。他张嘴,这下子,眼中终于是真是的恐惧:“你……”
寂无端说:“生死门换,乾坤交替,阵眼杀阵——你以为阵眼就不能杀造阵人吗?”
谛风长老恨极,想要挣扎,可是四肢无力。而且脚腕被从深渊爬上来的东西握住,冰冷刺骨,是恶鬼——他呲目欲裂。
谛风长老很快平静下来,视线变得极其怨恨也极其恶毒:“阵眼杀阵,持阵人死了,那么玄阴百鬼阵会暴躁会狂怒。你杀了我又如何,我所忠诚的紫阳道人会继承这里,他会替我炼好这个阵,让万年前真正的修罗鬼道重回人间!让鬼域被真正的恶鬼主宰,而不是你们一群废物!”
寂无端伸出苍白的手指,将眉心的血擦去,只是红色的印记却再也不散。
他许久,苍白病弱笑了,轻声说:“有意思,可你把我炼成了阵眼啊。”
“阵眼杀阵,可不光是杀造阵人。”
谛风长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难以置信过后是怒不可歇:“寂无端——你是想你——!”
只是他的话语再也说不出,被从深渊爬上来的女鬼一口咬掉了头。
咔嚓清脆的声响,血模糊了寂无端的言,他抬袖擦去。抬眸,对上了那个披头散发,五官浮肿扭曲,血红之光的女鬼。从她身后,越来越多的鬼往上爬,布满尸斑的手攀上悬崖。
石门在一点一点聚拢。
寂无端看着女鬼,看着深渊,抿着唇。
白色的光一点一点随着石门关闭而消散。
手指颤抖,只是……他出不去了……也不能在出去了……
以身饲鬼,阵眼杀阵。
“寂无端!不要!回来!”
裴景再也忍不住了,硕大滚烫的泪冲出眼眶。
再也不能把自己当个世外之人!再也不能平静看着这一切过往!
他冲上去想要把那个沉默站立如青竹的病弱青年拉出来。但是手指被放在石门之外,白光剧烈。
“寂无端!你回来!你怕鬼啊!!!你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怕鬼!!”
“你知不知道你怕鬼啊!”
他赤着眼嘶吼,但是这个世界没人听到!
最后一刻,漆黑的青石门关闭,病恹恹的青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他钟爱琴棋书画,常年伴在死人身侧,眼中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清澈。他逆着光,身后是慢慢爬出深渊的恶鬼。
衣袍翻飞,望着某一个点,寂无端呼吸很轻,唇角淡淡笑了下,平静说:“裴御之,靠你了。”
咚!石门关闭!
裴景仿佛看到了最后一幕,一只女鬼攀上了寂无端的肩膀,张大嘴撕咬而下。而这位病气阴沉的少城主,缓缓闭上了眼。
“啊——!!!”
从天堑峰主殿,传来了青年的声音!发自肺腑,发自灵魂,绝望、愤怒、悲痛,穿破这茫茫苍天。照出人世间的冰冷猩然。
裴景已经痛得麻木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一片冰凉。他只是一个世外人,看着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濒临崩溃。那么裴御之呢,那么楚君誉呢……他感觉灵魂都被揪起。
他在这里可以随意穿梭,跌跌撞撞回到了裴御之身旁。
天堑主殿,镜台之前,三千银发的年轻掌门痛苦的半跪地上。一拳捶着池壁,骨骼轻碎,鲜血直流。
镜台上显示的,是死在雪地唇角溢血紧闭双眸的虞青莲,是洞门之外深渊恶鬼中平静转身的寂无端。
还有悟生,还有凤衿。
空旷的宫殿内,千面佛成魔,生取他舍利心,白衣僧人覆眼的长绫落下,淡金色的眼写满慈悲而哀伤。他曾立志渡化世人,不料最后是佛来杀佛。舍利心毁,莲台也碎。这位最具慧根的佛子,最后,留在世间的只有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
曲折的山路上,西王母衣裙潋滟,追溯起了当年青鸟一族的恩恩怨怨。她终于如愿,挖出了那双呈三千业火的眼,笑容狰狞:“凤凰眼……哈哈哈!”赤瞳眼眸通红,在靠着山壁奄奄一息的主人边叽叽喳喳,但怎么也唤不醒他来。
血池生碧花,白骨化蓝蝶,舍利佛心凤凰眼,一剑凌霜无妄峰……
再也回不去了……
裴景眼泪也一直在流。
却知道自己的悲伤只是现在半跪地上那人的万分之一。
“啊——!”
银发青年像濒死的野兽吼出声,发出来却是哑声的哭腔。
裴景往前,虚抱住他的头,眼眸赤红,声音也是颤抖的:“不哭了,求你,别哭了……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他们没死,他们不会死的……别哭了……”
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他一点一点僵硬抬头。
银发如雪,眼神空洞,一片血腥。当初那个明亮肆意的少年郎,被这一年的雪活生生杀死。
裴景想为他吻去泪水,但是跨越时空只有虚幻。
他只能看着他僵硬地站起身。
重新走到镜台中央。
差最后一步,将神识通往经天院。
裴景多想上去捂住他的眼,告诉他我们别看了。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无助让人崩溃,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比他更无助,比他更难过。
经天院。
经天院。
真的是最后的期望吗?
水镜终于浮出画面来。
银发青年神情麻木,冰冷往前望。
空空荡荡经天院——天梯之下,无人生还。
很久水镜猛烈地波动了一下——
似乎是化神期大能在死前,用尽全力,在挣扎。一行用血写出歪歪扭扭的话,浮现在镜面上。
——御之,逃。
御之,逃。
裴景已经闭上了眼。
空气死寂,让人窒息,这一年的雪格外冷。很久,他听到了青年的一声笑。笑声空洞冰冷,而后停顿片刻,转为压抑的哭声,
曾一剑浮霜,名动一时。
只一百年。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