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具体哪个时刻,她已经不再惧怕死亡,用一个不合适的词描述就是熟能生巧。
刺鼻的气味不仅可以喷涌到鼻腔里,还可以直插心脏,那种跳一拍停一拍的感觉是刺激。
她心里盘算着原来丧家犬大抵如此了。
如果生命可以来也自由去也自由,她应该死在了4年前的榆林小院里。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炎炎,奶奶不行了,如果你能看到这个信息就赶回榆林。”这条信息在编辑栏里待了一整段路程,她一遍遍删除一遍遍重新输入,没有可以修改的余地。
当她听到奶奶的消息,那些狂放坚硬的骨头就脆生生的裂了。她不要再做这幅骨架的傀儡,她不要再被绑架。
乐沉看到病床上的枯瘦的人儿还有那异常凸起的小腹,那个脆弱的自己踩着骨渣被释放了。
“奶奶,沉沉来了......”乐沉使尽全力低闷着吼着。门口的东方义眼眶溢满泪水随手关上了门,他知道这一刻必须单独属于乐沉。
她轻轻抚摸着如石头一样的奶奶的小腹,头一低再低,原来无声的哭是抽搐的,浑身发抖,后背惨凉,毛孔大开。“奶奶,你不是在等我嘛,你说话......我来了呀......他们怎么不给钱......东方叔说他们同意保守治疗......奶奶......你是想让我带你回家是吗?......”乐沉趴在奶奶手边,任由眼泪鼻涕淌下来。
“宝...贝...”奶奶发力得叫着。
“奶奶,你的宝贝在呀!”乐沉抬头看见她的疲惫无法自控,起身拥住了这幅骨架唯恐这是死亡的预演。
“擦一擦......眼泪...”奶奶颤抖着手凑到她的后背拍了拍,这个感觉不再是夏天她们睡在榆林老家凉席上那么温热有力。
“快点...一会安怡妈妈就来了...”奶奶感觉乐沉完全没有停下拥拦的意思,闷哼哼的再次拍了一下。
“她来了怎么了!我看我奶奶天经地义!”乐沉像是期待着这句话一样放肆得回答。
奶奶皱了皱眉抓过她的手说:“不要和她...直面冲突...你要忍着...你还有炎炎...”奶奶感觉自己实在吃力,缓慢侧身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乐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任何人看,包括东方义。”这句话奶奶说很轻很快很坚决。
乐沉拼命摇头,她不想接受这种嘱咐,她不知道奶奶走了之后,自己可以相信谁。
“乐沉,收起来!是爷爷奶奶对不起你们一家!无论到了哪一步,你做自己想做的,不要害怕!大小事现在还有东方义帮你,你要快快长大,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好孩子苦了你了,把炎炎困在军队做的很好!”说完这些奶奶大咳起来,干干的,没有了气力。
乐沉害怕极了,她坐起来抱着奶奶唔咽着:“奶奶,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不要说了!”
东方义突然打开门,乐沉慌忙着把文件袋塞进了背包里。
东方义站在乐沉身后,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夜深人静的医院里格外的诡异。
柳真真提着保温桶摇曳着她引以为傲的身姿进来:“妈,我来了,今天看护回家了,晚上我陪着您。”转头看了一眼乐沉:“沉沉,你也快回去休息吧,那么晚的飞机过来肯定累了,我让刘司机也给你和义哥带了一份晚饭,你一会下去找他拿就好,黑色宾利就停在急诊对面。”话里话外还是一层不变的虚情假意以及自然炫富。乐沉微笑了一下:“谢谢三婶!”东方义客套回了一句:“辛苦柳总了。”
“沉沉怎么带了这么大一个包呀?”说着就要硬碰一下。
“咳咳...咳咳...”奶奶适时咳了起来说了一句:“快给我汤!”
“哎呀,好,好,妈!”柳真真边倒着汤边斜撇了一眼乐沉的包,不过很快也就释怀的笑了笑。蔑视,无所谓,且行且看好戏不怕晚。
“沉沉,你回去休息吧,明早再来看奶奶就行,奶奶一时半会死不了!”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不在演戏,就看谁当真了。
乐沉抱了抱奶奶独独和奶奶告别就走了,这个任性是开始,绝不后退。
东方义跟随乐沉走出了病房。
“饭还拿吗?乐沉?”东方义小心的询问。
“当然要拿,东方叔。”只见她把双肩包前置,钥匙扣挂在最中间,狠狠撞在黑色宾利的车窗上,来回划了几下:“刘师傅,我三婶带的晚饭呢?”车子里痴玩手机的刘师傅慌忙放下手机,打开后备箱递上了两个大大的保温桶:“在这里呢,乐小姐。”
接过保温桶她苦笑着对东方义说:“她绝对是乐家演技最好的!”东方义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深夜里这个单薄的姑娘,遭受了这么多重创后丢失了太多以前简单温暖的笑,现在的她像是一个强强支撑满身疮痍的头狼,没有哀嚎也不能哀嚎。她太辛苦,但是他无法安慰。只能安静的跟着。看着她走近一个水果摊前,温柔的说:“爷爷,家里饭做得太多了,吃不下就浪费啦,我用两桶饭换您两个芒果行吗?”摊主大爷一脸疑惑,东方义上前打开饭盒给大爷看了看并挽劝:“麻烦您帮帮忙,孩子实在是吃不下了。不能换两个芒果就换两个苹果也行!”见爷俩笑得童叟无欺也就勉强答应:“那就三个芒果吧。”乐沉拿着芒果,扔给东方义一个,难得的笑得轻松。
“东方叔,奶奶说大事小事你要帮我,要我最快速度长大...”乐沉低头把玩着芒果,她害怕听到他的答案,毕竟这15年来他付出太多,她是可以接受他退出这浑水的。
“小事我处理,大事你决定!”东方义看得出她的无助和试探,语气坚定的回复她!
乐沉缓缓抬起头,初夏的月光很朦胧让人焦躁,但是他的坚定,让月亮更朦胧。
“乐沉,炎炎回信息了吗?”东方义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进展,他担心的太多,就怕时间太紧张,对她不利。
“我给他发了信息,我不想让他回来,我们家至少他必须是自由的。”乐沉每每说到乐炎整个人是不容侵犯的,那是属于她的最后一块榆林小院。
“你要做好他回来的准备,他的脾气你了解的,他不会放过那些人。”东方义的提醒是准确的,乐炎还是孩子,他不懂不痛不通。
“东方叔,你来安排吧,如果他最后卡着时间来了,让凯佑拖走他!”乐沉不想再想这些问题。
“恐怕凯佑已经不是这个步兵少校的对手了!”东方义想了想那个多年没有见面的爬墙上树掏鸟窝的小子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有点骄傲起来。
无论他来不来,这个夏天的夜晚都不会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