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调局，局长办公室内，陆北辰听完周璃和林念的行动报告，点了一支烟，久久没有说话。
姜昱的死亡固然令人难受，但陆北辰担任异常事件调查工作二十年，早已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生离死别。
那些痛苦与无奈的经历就像一把把锋锐无匹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心灵，当那些令他辗转难眠的伤口愈合之后，疤痕就会成长为更加坚固的铠甲。
疏离、冷漠、不近人情......异能者圈子里的人大都喜欢这样评价异调局的专员们。殊不知刚刚拿起那本刻画着银色剑盾的证件时，他们又何尝不是一位位活泼而昂扬的少年少女？
只是当他们在短短数年乃至十数年内，目睹并经历过这世界上最深沉的黑暗之后，曾经外现于外的温柔不得不退守于心底最深的角落，那是对敌人的威慑，亦是对自身的保护。
在这一点上，少年成名且早早担当大任的周璃还远远及不上陆北辰。
陆北辰起身踱步至窗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身为异调局这艘战舰的掌舵人，真正让他费解难断的是林念身上发生的一切。
二十年来，他见过无数古怪乃至诡异的案件和人物，可过去几个月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事情还是屡屡打破着他的认知。那个神秘组织依旧杳无音讯，眼下竟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回头看向林念，脸色无奈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什么域外天魔转世，一到危急关头就总能给我整出些稀奇古怪的名堂！”
林念对此只能报以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两位还多少见过我那种状态的样子，反倒是我自己每到那种时候就失去意识，简直就跟账号被异地登录挤掉了似的。”
周璃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是换了个世界服前几的大佬代打。”
林念掩面道：“组长你够了......”
陆北辰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动，道：“那位魏教授的研究不是通过摇光检测观测灵魂的存在吗？要不你去做个摇光检测？”
“这个......”周璃神色微黯，道：“他们那个课题组只幸存下来两个人，而且所有研究资料包括摇光检测仪的原型机都在今天的战斗中毁掉了。以他们目前的精神状态，短期内肯定无法复原了。”
陆北辰闻言情绪也有些低落，道：“那就以后再说吧。”
“对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吗？”陆北辰问道。
周璃点点头，道：“都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两个都签署了保密协议，目前在局里接受身体和心理治疗。”
“至于灵魂观测技术，虽然因其重要战略价值不能公开发表，但我已经致电最高科学院的李院长，会授予他们神洲科学体系内的最高荣誉、头衔和奖励。如果他们愿意，康复后可以担任异能界灵魂技术开发研究的负责人。”
“同时根据参战专员的说法，魏教授疑似觉醒了某种判断攻击轨迹的异能，这一点，就只能等待他完全康复之后再进行测试了。”周璃说道。
“除此之外，林念失去意识那几分钟，虽然他们基本都没有看到，但我还是追加了一道最高等级的保密命令，且相关内容不会记入行动记录。”
“安排得很好。”陆北辰微微颔首，将烟头掐灭，看着面前两个神色略显疲惫的年轻人道：“这次事情你们俩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几天吧，休假不到一周不许复职。”
林念屁股在椅子上动了动，刚想说话就被陆北辰伸手示意打住，后者瞥了他一眼，道：“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问，带薪！带薪！我们局就没有不带薪的休假，以后都不要问了！”
“明白！”林念笑道。
两人走出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除了必要的轮值人员，大部分人已经离开。行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周璃忽然道：“接下来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得回趟家。”林念说道。
“回家？”周璃略有些讶异，道：“我记得你家是在离城吧，现在回去干什么？”
她知道林念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去世之后，林念在家乡那边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扫墓。”林念错开目光道，“每年十一月二十号我都会回去一趟，算起来也有五年了。”
“抱歉......”周璃微微低头道。
她知道林念的父母正是在他十七岁那年的十一月二十号去世的，而那一天，恰好也是他的生日。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林念笑了笑，“其实他们在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说什么人固有一死，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让我不要难过之类的......”
“那时候我觉得这俩人好可笑啊，明明身体都那么好，甚至一起出趟门都经常被人认成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天天说这些干嘛——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一些重要的人，真的忽然就不见了，无论你多么想把他们找回来，都再也做不到了。”
“不过，现在我也勉强算是释然了。”林念仰起头道，“从前他们三令五申的事情，走了之后我也不能忘掉，要是一直难过下去的话，他们知道了大概会很不开心吧？”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走到一处楼梯口时，林念忽然停下脚步。从这里往前几十米是周璃在局里的临时宿舍，再下去两层楼则是他的宿舍。
周璃正准备把他送回去，朝下面楼梯迈出的脚步一顿，道：“怎么了？”
林念突然打破了若有若无的凝重气氛，道：“组长，真要觉得让我想起难过的事情不好意思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陪我一块回去？”
周璃整个人一愣，伸出手指虚点了点林念，又指指自己，“你......我......你让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念心里有些忐忑，虚虚地点了点头，道：“如果你有其他安排的话，就......”
“就这么定了。”周璃转身摆了摆手，“速度快点，三十分钟内到地下停车场集合！”
林念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她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