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望着水茯。就爱上乐文
这两年相处,她清楚水茯的性格。
水茯很要强,事事都想做好,可惜却摊上了这么一家人,总叫她又是吃亏又是无奈。
不管她的娘和弟弟有多靠不住,水茯也只能硬挺着,一点点还清了欠的银子。
可即便如此,水茯心里很清楚,弟弟除了不嫖,别的毛病一样不少,人只要沾染上了赌,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水茯咬着唇,眼眶发红,道:“如今还好些,奴婢每个月有多少月钱,多少赏银,他们都清楚,逼死了奴婢也就这么点儿,总归没人敢借钱给奴婢家里,就变不出花样来了。等奴婢嫁了人,男人同样是个领着月俸的下人,他们伸手总还有个度,若是和宝莲一样嫁得好了,奴婢手中有了银子,他们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从奴婢手里掏钱呢。可那又不是奴婢的银子,是男人家里的,奴婢不能拿婆家的去补贴娘家的,到时候三天五天小闹大闹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奶奶,就当您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留在府里做个娘子吧。”
楚维琳唏嘘不已,人人都盼着高嫁,水茯却只想将就着过了。
这么多年情势所迫,她也不敢有什么念想了,再说了,那毕竟是她嫡亲的亲人,恩断义绝也是不可能的。
楚维琳设想了一番水茯说的情况,若日子真成了那样,还真是……
那不是替水茯着想,而是真的害了她。
楚维琳颔首,道:“你放心,你既然与我讲了,我定不会叫你左右为难。只是你也说了,过几年你弟弟娶媳妇生孩子,多的是用钱的地方,日日问你来要,长期以往下去,总不是那么一回事。”
“奴婢也知道,可又不能不管。”水茯擦了擦眼泪。
楚维琳安慰了她几句,水茯便退下去了。
娉依远远瞧见她,匆匆赶上几步,把她拽进了房里:“奶奶在屋里?你做什么了?”
水茯晓得她红红的眼睛叫娉依担心了,挤出笑容道:“就是和奶奶说了家里的事情,我说我不想嫁出去,奶奶应了。”
“你!”娉依跺脚,半晌说不出话来,终是叹了一口气。
水茯挽了娉依的手,道:“你有什么打算,也要和奶奶说一声,奶奶心好,只要是可行的,不会不依的。”
娉依红着脸,没吭声。
宝莲出嫁那日,楚维琳给几个丫鬟婆子放了假,叫她们去给宝莲撑一撑脸面。
水茯怕自个儿和宝莲太亲近了,招了她那个娘的眼,便留下来没有去。
穆家上午迎亲,宝槿几个在秦妈妈那儿用过了午饭才回府里来。
李德安家的笑盈盈进了屋,与楚维琳说着喜宴上的事体。
晓得一切顺利,楚维琳放心不少,到底是头一回嫁丫鬟,她一直记挂着。
李德安家的又说起了旁的,她指了指院子里:“秦妈妈摆了几桌酒,有一个来吃酒的妇人格外喜欢宝槿,拉着她想叫她做儿媳妇哩。”
楚维琳好奇,问道:“怎么样的妇人?”
李德安家的笑着道:“住在城东的,秦妈妈去戏楼里听戏认识的,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听说在城外有几亩地,男人是当铺里的大朝奉,儿子上了两年学堂,如今在一家酒楼里当账房先生。”
楚维琳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人家应该也算是衣食无忧,可比之穆家,相去甚远,都是大丫鬟,未免落差太大了。
虽然知道不是人人都有宝莲一般的运气,可楚维琳还是想着能尽量好些。
“宝槿自个儿怎么说?”楚维琳问。
李德安家的摇了摇头:“她性子腼腆,又叫那妇人说烦了,连连躲着呢。”
楚维琳忍俊不禁,宝槿都不乐意,她才不瞎凑热闹呢。
等到了楚维琛大婚那日,楚维琳和楚伦歆一大早就往娘家赶。
颐顺堂里,楚证赋和章老太太低声说着什么,见她们来了,便示意她们坐下。
霖哥儿被抱了过去,楚证赋一面哄着孩子,一面与楚伦歆道:“昨天去踩花堂,有些不顺畅。”
楚伦歆一怔,奇道:“昨儿谁去的?怎么会不顺呢?”
楚证赋未答,章老太太哼了一声:“伦良媳妇和伦栩媳妇娘家的三嫂。”
依章老太太的说法,昨儿个到了好时辰,顾氏和李家三太太就去曾家踩花堂了。
曾家家境普通,曾二爷虽因战功有了赏赐,但曾家的底子在那儿,远不到飞黄腾达的地步。这次为了办喜事,问远房还算发达的宗亲借了两进院子,修缮收拾后做新房。
顾氏她们一到,听曾家人几句话,大致也明白了情况,即便是修缮好的新房,与楚府自然是不能比的。
里外转了一圈,能看出曾家花了心思,顾氏没说什么,李家三太太却突然问了几句:“这是暂时住一住的,等过了大婚,要搬去哪儿住?这儿算好的,那以后姑娘住的岂不是更不如了?”
李家三太太随意几句话,让曾家人尴尬不已,顾氏拦了她,才没有继续说落人面子的话。
顾氏回来后,和章老太太交了底,李家三太太却和李氏多说了几句,李氏一听女儿要吃苦头了,本来坚定下来的决心又有些动摇,使得楚维琛都纠结起来。
“你说她好端端多什么嘴?都要成亲了,偏要生出些间隙来,我们低嫁不假,可从来没瞧不起曾家,如今到好,添多少闲话!”章老太太气恼道,“再说了,那是曾家远亲,人家肯借地方,就该记情了,至于以后,我们等着姑爷飞黄腾达,难道会让姑娘吃苦?”
楚维琳听在耳朵里,多少明白章老太太的意思。
高低不论,既然婚事成了,那就像亲家一般,嫌弃人家实在没什么意思。
再说了,楚维琛的婚事原本就像一场投资,就和一些乡绅人家喜欢榜下择婿一样,赌的就是将来。等成亲之后,该有的资助一样不少,无论是人脉上还是金银上,总要想法子让姑爷出人头地。
李氏素来宝贝楚维琛,若楚维琛不喜欢和曾家一众亲戚打交道,李氏定会置一处小院子,让他们小夫妻接了婆母一道,关起门来过日子,怎么会让楚维琛委屈。
踩花堂就是一个彩头,每每去的都是嘴巧讨喜之人,不晓得李家三太太怎么想的,竟然挑剔人家。
楚伦歆亦忍不住摇头,末了宽慰章老太太道:“让维琛有个准备,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等楚维瑷来了,章老太太让楚维琳与她一道去屏羽苑里看楚维琛。
楚维琛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全福夫人来梳头。
听见丫鬟们请安,楚维琛偏过头来,道:“来了呀。”
都是三房的姐妹,可事实上,彼此都不亲密,一时也无话可说。
楚维琛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楚维瑷只好低声与楚维琳说悄悄话。
李氏引着全福夫人进来,屋子里才热闹起来。
全福夫人仔细替楚维琛梳了头,等吉时到了,便催着楚维琛去颐顺堂里磕头。
一行人回到颐顺堂里,楚维琛隔着珠帘,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目光所及之处都带着一抹红色,她不适应极了。
前院丫鬟不时跑来报信,姑爷到巷口了,姑爷到门外了……
迎亲喜娘进来,喜气洋洋问了安,又催了三回。
盖头终于被盖上,楚维琛被扶着往外走,她低头看着脚尖,经过楚维琳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六妹妹,我想过你说的话了,二十年后,我再与你比。”
说完,楚维琛又迈开了步子。
楚维琳怔在原地,仔细琢磨了楚维琛的话,才明白过来她说了什么,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那是分明告诉过她,要拿今天的曾家和二十年后的曾家比,楚维琛倒好,到头来还是和楚维琳比。
不过,能让楚维琛踏踏实实过二十年,不惹些是非,也算是阿弥陀佛,一桩喜事了。
送了楚维琛上轿,后院里摆了酒席,来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可楚维琳总觉得,她们待她的态度与从前大不一样,从前那般平易近人亲切可掬,如今却保持了一份不远不近的距离。
楚维琳其实也不想和这些奶奶太太们打太极,用了午饭后,便往璋荣院里去。
李妈妈引了楚维琳进屋。
闻老太太半躺在床上,精神很一般,见她来了,笑着问:“流玉跟着来了吗?”
楚维琳点了点头:“就在外头。”
闻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流玉年纪不小了,维琳,你可有给她相看?”
当年闻老太太把流玉给了楚维琳,就是想让流玉有个好归宿,眼看着流玉一年一年大了,楚维琳也在婆家站稳了,这事体就该准备起来了。
楚维琳实话实说,道:“前几日宝莲才嫁出去。不瞒大伯祖母,我也在相看,可一牵扯到这大事,我就有些举棋不定了。”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闻老太太理解,她年轻时也一样纠结过,都是伺候了自个儿那么多年的丫鬟,就怕一个不好,害了她们一生,闻老太太指了指一旁梳妆台上的檀木匣子,她道,“最底下有一张田契,是我在城外的一个小庄子的。庄子的管事姓胡,从他老子的时候起,就替我做事了。前阵子他进府来磕了头,领了小儿子胡严来,说是念了些书,夫子说孩子聪慧,想请我开恩,给孩子一条宽路。”
宽路……
世家之中,下人极多,有些下人家中的儿子是个能成才的,主家们也愿意提拔一番,去了奴籍,做了白丁,将来好考个功名。
“我看那小子模样端正,有些读书人的样子,便让伦凛看了他的文章,伦凛又找了你父亲一道看过,说是个好苗子,培养一番,会有些出路,我便应了胡管事,”闻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道,“那小子和流玉年纪合得上,若这事儿能成,你帮我让流玉脱了奴籍,给她一个出身,把那庄子记到她名下,也是我一桩心意。”
楚维琳愕然。
闻老太太出手这般阔绰,实在为流玉考量颇多。
能去了奴籍的只有胡严,胡管事夫妇还是下仆,庄子在流玉手中,就是将胡管事夫妇攥在手中,就不怕胡严将来做个陈世美。庄子是流玉的嫁妆,以流玉的能耐,也不会落到旁人手里。
闻老太太已经考虑好了,楚维琳也不会驳了她,点头道:“我会告诉流玉的,您放心。”
闻老太太颔首,许久之后又摇头:“你让她进来,我亲自与她说。脱籍的事情,你费些心思,记住,她是你的丫鬟。”
是楚维琳给了流玉自由,而不是闻老太太。
闻老太太这么做,也是不想平白惹些麻烦来。
楚维琳让流玉进了内室,自个儿坐在暖阁里等候。
两刻钟后,流玉才从里头出来,一双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的,她手中捏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纸,递给了楚维琳。
楚维琳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张田契,她收到怀里,道:“改日我见一见胡管事,这田契我先收着,合适的时候,我让人去一趟衙门。”
流玉含泪应了。
等夜里常郁昀回来,楚维琳与他说起此事,连连感叹:“大伯祖母待流玉是真的好。”
“是投缘吧。”常郁昀道。
楚维琳眨巴眨巴眼睛:“不像主仆,倒像是待孙女儿。”
常郁昀刮了下楚维琳的鼻尖,道:“你嫁宝莲的时候,又哪里像是在嫁丫鬟。”
这句话把楚维琳也说笑了。
流玉多年来深得闻老太太信任,待她亲切些也是正常的。
楚维琳琢磨着什么时候见一见胡家人,方妈妈抱着闲不住的霖哥儿去外头转了一圈,回来道:“奴婢刚瞧见娉依姑娘了,似乎在缝补衣服,奴婢看了她一眼,她就收起来了,看那颜色,似乎是男人衣服。”
“男人的?”楚维琳皱眉,娉依是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兄弟,那衣服不会是她家里人的,可娉依又会是在替谁缝补衣物?
方妈妈讪讪笑了笑:“奴婢一会儿让水茯姑娘与她说一声吧,这事体到底不好看,传出去了,吃亏的是娉依姑娘自个儿。”
楚维琳晓得,方妈妈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她会特地与自个儿来说,怕是晓得些端倪了吧。
楚维琳也怕娉依吃亏,琢磨着晚些先问一问水茯。(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