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瑰婠当真被送去京兆府,苏侍卫把她抓起来一丢就塞进了车厢。
闽瑰婠身边也有不少随从,但他们只来得及跟着马车一路小跑。
不是完全追不上马车救不了人,主要是没必要,而且也打不过苏侍卫。
闽霁所引用的罪名确实是「侮辱官员」,而且洋洋洒洒写得有理有据。
闽瑰婠说闽霁嫌弃她粗鄙没文化,又说普天之下大多数人都跟她一样,由此可见:
一,闽霁嫌弃闽瑰婠
二,闽瑰婠代表普天之下大多数人
所以,这不就是当众斥责闽霁嫌弃天下百姓吗?
她,堂堂一个太子侍读,与太子教育密切相关的重要职位上的六品要员,她必须心怀天下,爱护百姓啊!
这事儿往大了说,不仅仅是侮慢官吏,更有质疑东宫之嫌!
闽霁在酒楼落座之后不着急点菜,而是先要来一副笔墨写状书。
写完之后众人传阅,一边看一边羡慕:“还是当官好哇!”
那位同门冷哼一声:“要不怎么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
听这说话似乎对官场很不满。
闽霁没往心里去,谁不是一边拜佛,一边骂老天不开眼?
所谓不满都是自下而上的,比如凡人对神仙不显灵不满,子女对父母偏心不满,这种不满必将贯穿整个童年和少年,直到长大成熟,旁人三言两语化解不了。
闽霁不化解,随他去。
闽霁问酒楼拿来5贯钱,小二放在托盘上端进来好大一捧。
闽霁对同门说:“你护院半年也就这收入,看你武功眼熟,结个善缘。估计你有难处,拿上这笔钱去解决要紧事吧!以后还或不还随意,我自有地方讨人情,不吃亏的。”
同门当真不客气,要来一块布巾包裹着铜钱,缓缓从楼梯下去。然后大概过了有一炷香工夫,菜都上齐了,他又突然从窗户跳进来。
史湘湘筷子都没放下便跑去窗边往下看:“我记得下面是条河。”
她确实没记错。
史湘湘:“我信你是李破云同门了。”
同门没承认,也没否则,大剌剌搬个椅子坐下来。他不吃菜,他开始说书:“我说我是被追杀的,你们信吗?”
闽霁笑道:“你可以接着说。”
至于信不信的,一时半会儿不急着做判断。
同门:“其实也不是我被追杀,是在路上遇到一个傻瓜,他被追杀。”
陆婉华:“你那位老娘?”
“不是,那是捡来掩护身份的。”
众人:……
“好细心!”
“妙!”
“绝妙!”
“此策实乃神来之笔,不仅掩护身份,且怜护老弱,兼顾自身与老妪,真可谓一举两得之妙计也。”
闽霁跟陆婉华相视一笑,确认了,眼前这人应该是某个门派未出师的小天真。
闽霁问道:“你留在京城是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吗?”
同门:“也不是,我就想留下来观察半年,然后回去跟傻瓜说,不用遗憾没走到京城,来了也没用,根本不值得。”
闽霁突然认真坐好,问道:“你们有冤?”
同门:“哪敢呢?听说已经有个大官因此被贬,朝廷已经为百姓申冤,不是吗?”
史湘湘不爽地拍一下桌子:“阴阳怪气给谁看!就你这样也出来行走江湖?说话黏黏糊糊,一点也不干脆!”
陆婉华适时给俩人各添一杯酒,劝道:“都是明白人,无需如此。来,有话敞开说。”
几个女孩子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经形成默契的配合,有控场的,有激将的,当然还有温柔小意解语者。
同门:“哼,明白人?那你们可知南方大旱?”
崔牟佳也学他冷哼:“我当什么大事呢!休想危言耸听,今年旱灾只有小范围影响,朝廷已经派官员下去视察。”
“可是去年南方罕见大雪啊!虽不至于死伤遍野,但收成锐减。百姓家中无余粮,如何再度过一个酷暑?”
大雪?
这事确实没见大范围讨论。
毕竟去年冬天京城忙着平乱,后来因为牵扯到是否废太子,众人都有点儿三缄其口,不敢深究具体起因经过。
当时京城里涌进来那么多流民,其实是难民吗?
闽霁这才意识到,她从来没去了解过那群人,只想着快些把对方赶走,就好像对待偷鸡的黄鼠狼。
她没去了解,那么别人呢?
朝廷大员们也都不了解吗?
南方大雪是被朝廷刻意忽视,还是只有她个人不知情而已?
同门已经从众人脸上得到答案,因此更加不屑地说:“我不懂官场上的门道,听说因为救灾效果欠佳,皇帝罢免了一个大官。可是罢官跟百姓有什么关系呢?砍头都不够看的。百姓需要的是救济粮,而不是谁的脑袋!”
对啊,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朝廷不懂吗?
朝廷为什么不救灾?
没钱还是没粮?
没钱没粮不能征收吗?
难道全国都没粮可调用?
闽霁看着崔牟佳,问道:“此次旱灾,朝廷派谁下去视察?”
崔牟佳:“柏杨侯世子李友,两家有意安排我们相亲,所以这事儿我特别清楚。”
陆婉华头疼道:“倒也不必如此百无禁忌,相亲未成无需四下张扬。”
酒桌上聊不出实务,这顿饭便草草结束,大家各自回去动用一切关系打听情况。
她们心里是害怕的,隐隐约约对去年京城大乱有了全新的认识。
不是简单的陆国公弄权,而是一场大雪推动一次宫变。
涌入京城的也许不是流民,也不是难民,而是尚不成气候的农民起义军。
否则他们为什么冲击京兆府?
起义军才打官府,其余劫财。
关于废立太子的争论,也许只是为了盖过对这一场动乱的讨论。
动乱过后没空深究流民哪里来的,大家的目光更多聚焦在审视太子究竟做得好不好,应不应该被废掉。
再来一场旱灾,如果仍然处理不好会不会引起更大动乱,会导致改朝换代?
谁能逐鹿中原?
到时候各家父兄叔伯都成了前朝旧臣,她们的家族会是什么下场?
见识过太多抄家、流放,谁能不害怕呢?
何况眼前就有陆婉华这个血淋淋的例子。
陆婉华幸运地被闽霁保下,可是她的姐妹和伯母、婶婶们都仍然在过着卑贱的生活。
闽霁失魂落魄地回家,刚到门口就看到闽峨匆匆迎出来。
“那个,我去京兆府把她接回来吧!”闽峨尴尬得全身不自在,断断续续地说,“月娘尚不够分量,父亲不方便出面,那个总要有人去接她。我想,她这次肯定得到教训了。”
闽霁淡淡说道:“无妨,二哥哥不怪我就好。”
闽峨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知你已经极力避开,甚至被逼得有家归不得。宫学没那么严格,一年里有几十天休假,但你这段时间一直很少回来。”
闽霁笑了笑:“学业为重嘛!”
她本来想跟闽峨多聊两句增进感情,聊南方大旱也是个不错的话题。刚想到这里,抬头时却看到闽峨一脸急不可耐。
她只好改口道:“二哥哥快去吧,毕竟是被拘着,肯定受罪。”
闽峨轻轻嗯一声,尾音还没散,他已经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