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夜色深深。
闽霁沐浴之后穿一身深青长袍,携同崔牟佳缓缓行至匪徒关押处。
林都尉自从供出太子之后就被另行收押,独享一个巨大的铁笼。四周警戒森严,连闽霁想要见他都被多方盘问。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负责看管的将士冷冰冰拒绝,“闽侍读若无急事,还是请回吧!”
这么晚过来,当然是急事!
闽霁眼睛一眨蓄满泪水,忧愁地说道:“人命关天,怎么不急呢?李御史至今生死未卜,我想着林都尉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崔牟佳很配合,含羞带怯地开口:“实不相瞒,李御史乃是我心仪之人,离京之前约好只等此间事罢便上门提亲,不曾想这一去……嘤嘤嘤……”
提亲?
将士们被勾起兴趣,崔牟佳不是跟史湘湘二女争一男闹得沸沸扬扬吗?
将士们也八卦啊,眼睛乱瞟,心思百转,却仍然坚持道:“除非将军有令。”
闽霁靠近一些说悄悄话:“倘若非得将军下令,我如何对林都尉许以好处?我连靠近都不能,如何助他逃脱,如何哄他说实话?”
崔牟佳添一把火:“你们出征在外,家中妻子不也是这般努力地打探消息吗?怎么一点都不能通融呢?”
他们大多还没有妻子,但真想有这么一个人等他们回家,温柔美丽,全心全意。
闽霁趁着对方恍惚之际,拉着崔牟佳往里闯。
本来就是能闯的,谁敢跟她硬碰硬呢?只是她不想节外生枝,骗得将士们心思飘忽,便更好闯了。
不过,将士们仍然没有松懈,他们拦不住闽霁,便立刻报告给将军。
闽霁余光看到人影一闪,一位士兵拔足狂奔,竟然没有发出太明显的脚步声。
轻功吗?
“要快,我们没时间了。”闽霁轻声低语,既是提醒崔牟佳,也是催促自己。
空旷之地,一座坚固冷酷的铁笼离地两尺巍然耸立。
林都尉坐在其中,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看来又挨了不少打,萧晴大概想从他这里问出更多东西。
闽霁一步步走近,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峻:“林都尉,你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到不了京城。”
林都尉面对威胁,却只是仰望星空,默然无语。
“而我可以给你一个生的机会。”闽霁凑近一些,轻声娇羞道,“我问你,御史李友可还活着?只要你能说出他的下落,我便助你逃跑,并安排人护送你去塞外。”
“李御史?哦,心上人,千里寻夫!”林都尉猥琐地笑起来。
他伤得很重,但听闻如此趣事还不忘调侃。
闽霁噙着泪点头。
她原本没打算用这种方法欺骗林都尉,但林都尉既然有此误会,那就将错就粗,主要是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麻烦。
倘若仍然按原计划走,李友是崔牟佳的心上人,那么就得先跟林都尉介绍崔牟佳是谁,再让他相信崔牟佳对李御史情根深种,然后还要解释闽霁与崔牟佳情比金坚,肯为她私放重刑犯……
太麻烦了,闽霁干脆认下:“我们本约定好在春水县会合,你可知他为何没有出现,如今身在何处?”
崔牟佳闻言审时度势,转身背对着他们。
好像她是专程来把风的,以免旁人靠近听见闽霁与李友的私情。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林都尉自然要适当拿乔,高声道:“哦,闽侍读想知道李御史的下落啊!”
闽霁娇羞地靠近阻止,就差把手伸进囚笼里扒拉。
“你莫要喊!”
她晃不动铁笼,只得又急又羞地跺着脚威胁。
林都尉把大脸凑过来,下流道:“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闽霁又羞又气但又升起一抹希望:“你……你是说李御史还活着?”
林都尉假装遗憾道:“应该吧,但你若去得晚了……”
闽霁不等他说完,恨声道:“你当真知道,当真会告诉我实话?”
闽霁面颊微红,眼波流转间羞涩与愠怒交织,这番情态映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林都尉看着心神荡漾,身处囚笼之中找点乐子也不错,若能□□一个贵女那就更快活了!
“我反正是个死,告诉你也无妨。”林都尉几乎把脸贴着囚笼支柱,嘟着嘴说,“亲这里,让我做个风流鬼,换你们继续在人间快活做神仙。”
闽霁好像是心动了,但仍然矜持着:“你……你别这样,我会给你好处,我都答应放你走了。”
林都尉:“萧大将军还会看不住一个重犯?你有什么办法放我走?”
他好像不耐烦了,轻点两下嘴唇,等不到闽霁的亲吻便不耐烦地要坐回远处。
“等一下!”闽霁慌忙叫住他,委委屈屈地一再确认:“你当真知道李御史的下落?是活着的藏身处,不是……埋葬处。”
“呵,怎么,死了你就不收尸了?”
林都尉吊儿郎当地吓唬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闽霁脸色沉静而坚毅,眼眸深处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又傻又可爱还漂亮,迷死人了。
林都尉觉得有戏,又点一下自己的嘴唇。
大姑娘送上门来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那你把眼睛闭上。”
闽霁瓮声瓮气地请求,好像真是被逼无奈,羞得不行。
林都尉调笑道:“那我闭一只眼吧,我用命换的,怎舍得不看?放心,我就自己留个念想,不与旁人说。”
闽霁没再拖延,示意林都尉把头低下来一些。
囚笼底座太高,即便林都尉坐着,她也够不到他的脑袋。
林都尉很配合,狗蹲式把脑袋低下来,闽霁娇羞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他后脖颈。
她的手软软的,身上香香的,迷得林都尉心荡神驰。
然后,就在瞬息之间,闽霁出手果决,一招制敌,一把匕首划过林都尉脆弱的脖子。
嘶嘶…
血溅出来竟然是有声音的,不似小桥流水声,更像是绞帕子般沉闷而又湿润的窸窣声。
闽霁没有动手杀过人,她只知道脖子脆弱,却不曾想纤细脖子能涌出如此大量的血液。杀人之后她有一瞬间处于思维停滞的空白状态,于是如瀑般的鲜血便兜头将她全身浸透,甚至有一抹殷红直冲眼眸。
这一刻,她体验到了死亡带来的震撼冲击。
整个天地间都是温热的,蠕动的,鲜红的。
“呜呜!”她哭了一声。
她觉得这声儿应当是压抑的,是忍了又忍实在扛不住压力才发泄出声。
但事实上,这一声哭应该是惊天动地的。因为她听见随着这一声哭,整个山坳都躁动起来。
血水糊住眼睛,她什么都看不清,无助地伸手想要找到崔牟佳:“呜呜,崔姐姐。”
还没找到崔牟佳,她便被一个坚硬的怀抱抓走了。那人一手抓着她的腰带,另一手长剑出鞘,她能听到“锵”地一声响,还能感受到杀意。
“萧晴?将军,是你吗?呜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闽霁委屈地哭诉。
萧晴没有回应她,长臂一带把她圈抱在怀里。
怀抱之外是一片兵荒马乱,有人忙着重新部署警戒,有人慌张地做急救,还有人在激烈地讨论要不要打开铁笼,会不会是林啸的苦肉计……
闽霁安静地听着,就一直乖乖地窝在萧晴怀里。
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萧晴的身体变化,萧晴从最初的紧张,再到后来放松,然后又勒紧她,好像是生气了。
她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萧晴把闽霁提起来看一眼,闽霁也想回看他,但她做不到,着急地拿起手绢徒劳无功地擦拭着眼睛。
“秋色呢?”萧晴问。
“在屋里收拾。”闽霁说。
山寨里住宿条件差,想弄个舒服的被窝不容易,秋色正在为此忙碌着。
秋色刚铺好床单,便看到床上多了一个血人,被将军大步扔过来的。
“女郎?”秋色不确定地喊。
她依稀记得女郎沐浴完确实是这打扮,一身粗布衣裳,头上不饰一丝珠翠,尽显简净素雅之态。
但山寨里此般打扮的人太多了,秋色不太确定地撩起衣袖给闽霁擦脸,看清楚了,确实是她的女郎。
“可是遇到刺客?多……多谢将军!”秋色匆匆道